她调转车头,开回到酒店门前。
作者有话要说:推荐黄小琥的《老月光》
第三章 (下)
前面停了一辆出租,门童打开车门,亮棕色短靴、修长的小腿探出来,裸色连身裙缀着一圈流苏,浅灰色皮草小坎,细皮带熨贴地系在腰间,手臂上搭着一件大衣。透过雪纺纱长袖,纹在左臂上的凤凰尾羽隐约可见。Asuka从车里出来,眉目含笑,向着门童颔首致谢。
莫靖言胸口又有些堵得慌,不知邵声是否会突然出现在眼前,于是将车开到引道尽头,找了个不起眼的阴影处停下来。过了片刻,看到黄骏从大厅出来,站在旋转门前四下张望。
莫靖言打开车门招呼他:“这里。”
“你回来得够快啊。”黄骏接过名片盒,喜滋滋地笑,“真是急人民群众之所急。”
“哦,正好没开远。”她递过名片盒,“丢三落四。我赶时间,先走了。”
摇上车窗,发动汽车的一瞬,在倒后镜里又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感知到他凝望的目光。莫靖言紧握着方向盘,望着镜中长身而立的他,有那么几秒短暂却漫长的迟疑。她终于克制住拉开车门的冲动,只是轻声说:“Bye。”
她在东三环辅路壅塞的车流中缓缓前行,胸中堆积了那么多心事,却想不到可以说给谁听。
邵声看着那辆乳白色的小车驶下引道,没有片刻停留。
刚刚他正在签到台和几位贵宾寒暄,听到身旁的男子在打电话,“莫莫”二字格外清晰。邵声微笑着对嘉宾致歉,尾随前面的男子来到大厅。
他远远地看到她拉开车门,闪身的一瞬,和记忆中最后一面的影像重合在一起——路灯的光晕交织着黎明的微光,她听到他的呼唤,回身仰起头,茫然凄恻地望向阳台上的自己。
此后他再也没见过她,除了在梦中这场景反复上映,他一次次低声唤着她的名字,莫莫。而每次梦中,她都和离别那日一样,收了目光,转身决然离去。
回到宴会厅,邵声端了香槟,加入高谈阔论的宾客中。他几次瞥向刚才和莫莫亲密交谈的男子,他看起来和莫莫年龄相仿,面目俊朗,神态潇洒,衣着服饰颇为时尚精致。邵声有些走神,想着是否要过去和对方打个招呼,至少知道他姓氏名谁。他回身斟满杯中酒,正要过去,明日香走过来挡在身前。她微一欠身:“谢谢你招待我这个不速之客。”
“举手之劳。”
“一会儿有空么,我想和你谈谈Leo的事情。”
“这件事我们晚点再说,好吗?”邵声看看手表,“酒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那等结束吧。”明日香微笑道,“你带了司机来吧,可以带我一程么?”
邵声点头应允。他转身再想寻找那男子,便又有宾客围上来,觥筹交错,熙来攘往,偌大一个宴会厅里很难发现对方的踪影。
有珠宝行的客户问起邵声的经历,不禁感叹:“地矿专业出身,果然是有学术背景。说起来,最近业内几位年轻有为的鉴定师,都是你的校友呢。”他念了几个名字。
邵声微笑:“楚羚是我同校的师妹,我上过她父亲的课。”
“我以为师兄都忘了呢。”楚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抬手,举杯向邵声致意。“你回来也没有通知大家。”
“我也是刚刚回国,前段时间飞到香港和珠海参加会展,还没有得空。”
“靖则师兄也从美国回来了,这两年都在西南一带。”楚羚微笑,“爸爸很惦记你们,一直念叨着三剑客什么时候能再聚齐。可惜昭阳最近出国开会去了。”
“我收到过靖则的信,他最近在广西。听说昭阳做得也不错,连续发了几篇很有分量的Paper。”
“他是想着,要把那几年的时间补回来呢。”楚羚抿了一口酒,温柔地笑,“其实我不想他太辛苦。我们比谁都懂得,能够平淡的生活,就是一种福气。”
“你真的,和原来不大一样了呢。”邵声端详楚羚,她的短发清爽利落,两颗圆润的珍珠缀在耳垂,此外再无饰物,显得格外干练大方。
“原来很骄横么?”她抬头笑,“我当时,没少欺负莫莫吧。”
又听到这个遥远的名字,邵声一时无言以对,只是默然一笑。
“你后来……和莫莫有联系么?”楚羚顿了顿,“她前几年从研究所辞职后,据说在教跳舞,后来很少来学校这一带,和我们所有人都不怎么见面,手机也换了号码。方拓师弟和莫莫走动比较多,不过他走南闯北的,也很少在北京。”
“不知道。”邵声缓缓摇头,“自从我去巴西后……”
“听说你家生了个儿子,已经五岁了?”
邵声点头。
“还真是快呢。”楚羚轻哂,把弄着细长的香槟杯,“以前我曾认为是你和莫莫亏欠了我们,但后来渐渐觉得,是大家亏欠了她。其实,就算还联络得到,我也不知道要和她说些什么,只是,总惦记着她。”
“如果我暂时也不想和大家联络,你会怪我么?”邵声自嘲地笑了笑,“我就是个胆小的逃兵吧。”
“我们怎么有资格怪你呢?你不要怪我才好,当时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楚羚眼帘轻垂,“你真正要问会不会怪你的人,是莫莫。她等了你三年,结果只等到你结婚生子的消息,不知道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邵声握着高脚杯,低头不语。楚羚勾起嘴角,和他酒杯相碰:“莫莫一直很坚强。她唯一的心结,就是你。我是真心希望,她现在过得安定幸福一点。”
邵声在人群中又看到莫莫的男友,他正和一众来宾高谈阔论,很是热络。“他是我们邀请的客户么?”邵声问。
酒会承办公司的负责人笑得有些尴尬:“他是另一家公关策划公司的,按理说,不会在邀请名单上啊。”
“我明白,他长得有些像我一个朋友。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么?”
“黄骏。您认识?”
邵声摇摇头:“不,大概是认错了。”
负责人听得大客户不会被撬走,放松地舒了一口气。
香槟酒和冷餐小点过后,室内光线暗下来,舞台上追光灯亮起。主持人兴致高昂地介绍着主办此次酒会的巴西珠宝公司,高挑靓丽的模特儿款款而出,展示着各色首饰,新锐设计师和珠宝鉴定师次第登台,中间穿插歌星献唱和抽奖活动。
冷焰火和镭射灯交相辉映,闪光灯不停闪动,满场珠翠耀眼璀璨。邵声作为巴西公司的首席代表介绍了公司的历史和发展,近年来和国内珠宝行的合作,并阐明近期的招商计划。展演过程中不断有人上前来自我介绍,黄骏也在其中,邵声和他换了名片,看着面前神采飞扬的男子,握手时忍不住加大了气力。
酒会散场时,邵声在门前和来宾一一道别,明日香就在靠近大门的圆桌旁侧身坐着,慵懒地翘着腿,手臂搭在椅背上,托着腮,笑意盈盈地望着他。待宾客将要散尽,才站起来踱到他身边:“我们可以走了么?”
“再等我一下,还有几位嘉宾没走。”邵声拍拍她的肩。
楚羚走在最后,本来想和邵声说些什么,看到他和明日香喁喁私语,笑了笑,和他打了招呼便转身离去。
接近午夜的城市消弭了白日的喧嚣,深蓝的夜色像沉寂的海,车辆平稳地行驶,掠过街边的霓虹和人影。
明日香看了一会儿街景,几次转头,都见邵声凝神望着窗外,于是拍拍他的手:“今天的酒会很成功,吸引到不少买家吧?”
“还好,就算是打开国内市场的热身吧。”邵声说,“你的生意如何?”
“还不错。不过,你们的石头太高档了,”明日香轻快地笑起来,“我一般去广州采购原料,从曼谷飞过去也近。和你比起来,我做的只是很小的小生意。”
“你自己喜欢就好。”
“喜欢,很喜欢。继续我环游世界的梦想,很自由呢。”明日香望着他,“你到底,回到中国来了。”
“我父亲去世了,所以想回来照顾我妈妈。”
“对不起。我都不知道这些。”明日香握着他的手,“你应该告诉我,我会回来帮忙的,至少可以照顾Leo。”
邵声摇摇头:“没事,都过去了。”
“我爸爸妈妈过些时候要去日本看一些亲戚,我想和你商量一下,带Leo过去。外公外婆也很想他。”
“没问题,Leo正在放寒假。你从日本回泰国是要在香港转机么?可以约个时间,我要去那边出差,顺便带Leo回来。”
“如果我说……”明日香抬头,缓缓地说,“之后我想带他去泰国呢?”
邵声蹙眉。
“不可以是么?”明日香笑,倚在他胳膊上,“那,如果我回来呢?”
邵声沉默。
明日香继续说道:“你那时不是说,Leo不能没有妈妈么?我还以为我走了,你就会马上再找一个女人。原来公司那个中国小翻译,她不是很喜欢你么?”
“和别人无关,”邵声低声道,“当时是你执意要离开。”
“如果,我想回来呢?Leo这次生病,真的吓坏我了。”明日香将脸颊贴在他肩上,“而且……”她挽起衣袖,露出左臂上的纹身。在凤凰斑斓的尾羽里,有一个心形的留白,其间Igor四个字母清晰可见,“我一直没有把它洗下去。”
车到酒店,她牵着邵声的手,带着笑意问:“要不要,上来喝点什么?”
邵声轻轻抽出手来:“妈妈和Leo在等我。晚了,早些休息。”
莫靖言很早就回到家里,她有些惶恐不安,忽然很想离开北京,去一个没有人认识自己的陌生地方,于是打开电脑,在旅行网站上翻看游记和相片。
黄骏回来时已经将近十一点,他将一张号码卡拍在她面前:“87号是今晚抽奖的大奖得主。我差一点,把这个6改成8就好了。”
“大奖是什么?”
“一个巴西妞,特别火辣……”黄骏蹭着她坐在椅子边上,揽着她的肩,“身材超正!”
莫靖言点头:“然后呢。”
“真是,一点都不表示惊讶和嫉妒。”黄骏摊开掌心,“然后呢,就托着一个托盘,里面有一串碧玺手链。”他心有不甘,“你怎么不配合一下我的表演啊!”
莫靖言失笑:“要是奖品是个巴西妞,你早就把6改成8了。”
黄骏也大笑。
莫靖言环着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前:“这个春节,你有什么打算?”
“没啥特别啊。”
“不如,我们一起……”
黄骏身体一僵:“咱不是说好,过年过节,各回各家么。得回家看老娘啊。”
莫靖言的手微微松开:“哦,也对。我也是这个意思。”便不再做声。
黄骏去洗漱,莫靖言将刚刚打开的双人马尔代夫十日游的网页默默关掉。正要关机,右下角弹出MSN的提示框,写着“Igor刚通过Web Messenger登录”。她下意识地将这个消息点开,对着空荡荡的对话框,看着左上角他的名字。
邵声出国前夕,那时QQ的客户端还没有英文版,据说在国外的很多电脑上无法正确显示。两人同时申请了MSN。莫靖言发给邵声的第一封信,主题写着Try。大概是服务器的原因,过了半个小时都没有收到。她不放心,发了第二封信,主题叫做“我再踹揣”。很快两封信便同时到达,莫莫颇为得意,说:“你看这邮箱也是欺软怕硬,不踹不行!”
后来邵声很少上线,或者此时也不过是打开信箱查收Email,而莫靖言已经习惯了这种寂寞相对。他或许并不知道,自己就这样看着小小的辨识不清脸孔的头像,只是联机时亮起的绿色方框,让她感觉对方没有消失,彼此之间尚有一线联系,只是没有言语。
自己身边留下的,可以感知到的他的痕迹,真的是少之又少。
邵声此时也坐在电脑前,打开母亲拿来的光盘,定格在有莫莫特写的那一张。手机里也存了她的号码,母亲再三叮嘱,有机会要向这个姑娘道谢。他将号码调出来,却知道不会拨过去,只是抚摸着屏幕上“莫莫”两个字。楚羚的话响在耳边:“她唯一的心结,就是你。”
坐在城市不同的角落,在同样寂静的夜晚,或有不同的姿态,看着一个熟悉却无法呼唤的名字。
寒冬凛冽,一年之中最长的黑夜无非就是此时了。那么这一晚,是否可以用更长的时间静心安睡,也不需要回忆曾经的倔强和桀骜?如果把所有的晦涩还给冬夜,把所有的笑容还给春风,把所有的梦想还给无知且无虑的少年,那下一刻,是否你就能陪我长醉不复醒了呢?
时光穿过细雪纷飞的街道,白色雪花和黑夜交织,街景朦胧模糊,似乎渐渐融化,化作一片深绿跃上枝头。窗外灰暗的胶片也晕染了颜色,变成另一幅久已不见却深藏心间的图景。
仿佛回到了十余年前,回到最初相识的时光。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推歌,新版的《我曾爱过一个男孩》,陈升vs刘若英萧亚轩的《爱情的微光》看过的筒子记得冒泡呀
第四章 记得当时年少
莫靖言大学报道当天遭遇滑铁卢。
她拿着宿舍分配通知单,站在新生和家长熙来攘往的学生公寓楼前,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怎么进进出出的都是男生?
身边的妈妈也疑惑:“难道你们学校按专业分配宿舍?最上面两层是女生寝室?”
莫靖言知道她想起了表姐就读的工科大学,男女生数量相差悬殊,于是只有一栋宿舍楼最上面两层住着女生,在楼层入口处还有一道夜间落锁的铁门。表姐称之为半监狱化管理,每次提起,她愤慨的表情都像是被关在渣滓洞的革命志士。
莫靖言可不想住在笼子里。
她心中涌现的是另一个想法,于是扭过头,探询地看着爸爸。恰好莫爸也用了相似的目光看过来,和女儿一相对,他便悻悻地环顾左右,佯作无事。想来他此时不敢说出心中的怀疑,生怕换来妻子的河东狮吼。
“都怪你取的好名字!”
是的,父女二人想到一处,这寝室,分错了。
莫靖言出生时,按照家谱,同辈的孩子名字中间要有一个“靖”字,她是女孩,本来也不必循这个规矩,然而母亲怀胎十月中,父亲一心期盼要一个儿子,名字早已取好。“靖言”二字寓意安静,希望他以后言行谨慎,沉稳持重。女儿出生后,莫爸总觉得新取的名字哪一个都不如叫了几个月的莫靖言顺耳,于是便不再改动。
从小叫惯了并不觉得这名字有什么不妥,只是亲朋们在最初听说的时候,偶尔会问:“是女开妍吧?”小学时新来的老师弄错过一次,看着花名册说出“我们这次找个男生回答问题,就莫靖言吧”这类让小孩子们哈哈一笑的话来,不过这些都没有给她的童年带来什么困扰,反而常常当笑话提起,有些“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的得意。至于家人,妈妈叫爸爸老莫,喊她莫莫,久而久之,班上的同学也如此称呼她。
只是莫爸偶尔在她叽叽喳喳煲电话粥的时候无奈地摇头,叹息自己当初取错了名字,连上姓氏,莫靖言岂不就是不得安静?
到了初中,开始博览群书、翻烂种种言情小说的莫靖言对自己的名字略有微词,想着其中如果有个雨,薇,萱之类的字眼就漂亮了,于是随身携带新华字典和宋词三百首,想要找些灵感,在高中入学时改一个名字。
堂兄莫靖则比她大四岁,在同校的高中部就读,和莫莫一同在食堂吃午饭时,他对堂妹这个幼稚的想法嗤之以鼻,说名字是父母对孩子的希冀,怎么能随心改动;莫莫说那些是爸爸对子虚乌有的儿子的希冀,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大哥便说莫莫选的那些名字也太过矫情。兄妹二人唇枪舌剑,顾不得吃饭。
傅昭阳是莫靖则的好友,拦下争执不休的二人,微笑道:“其实莫莫自己的名字就很好,我一直以为是这两个字呢。”他拿出纸笔,写了两个飘逸的大字,婧颜。
莫莫连忙翻字典,婧,美好。
真是美丽脱俗的好名字。莫莫笑得灿烂,莫靖则在一旁低语:“莫……婧颜,那不就是不漂亮?”莫莫佯作生气要掀盘子,借机将堂兄饭盒里的排骨劫掠一空。
莫靖则和傅昭阳考入同一所大学,本科毕业后莫靖则去了美国留学,傅昭阳留在本校读研究生。莫莫追随堂兄的脚步报考同一所大学,起初家人并不赞同,认为这所学校以地质和能源专业见长,她更适合报考经贸类或者外语类的院校。莫靖则给堂妹吃了颗定心丸,他说:“我们学校其实是综合性大学,比较有趣,人文社科专业也都不错。再说,我这四年混得开,学校里熟悉的老师和同学多,以后也能照应莫莫。”家人这才点头放行。
事后莫靖则和小妹附耳低语:“我够帮忙吧,不过可不只是帮你。”
莫靖言心有期盼,又羞于直抒胸臆,于是忸怩道:“那还帮了谁?”
莫靖则卖个关子,拍拍小妹的脑袋,“你先全力以赴高考吧!到了大学里,肯定会有人好好照应你,我一百个放心!”
可是,说好了要照应自己的人呢?
妈妈刚才叩开了楼长室的玻璃窗,大叔拿着宿舍分配单看了半晌,又掏出老花镜戴上,仔仔细细打量着莫莫,问道:“你是莫靖言?”
她点点头。
“你的宿舍分错了,这是男生楼啊!”大叔声如洪钟。老莫急忙截住对话,开始询问更正的手续。
中途难免被妻子碎碎的抱怨打断:“都是这个‘靖’字,估计人家就想到郭靖了,对,还有托塔李天王李靖。”
莫爸试图据理力争:“那,莫莫喜欢的歌手,不还有个叫王靖雯么?”
妈妈哭笑不得:“你还真是博学!”
莫莫也有些沮丧,却是为了不同的原因。她垂头丧气地坐在宿舍楼前的花坛边,新买的细带凉鞋在小脚趾旁勒出一条红印,走起来有些疼。她身后的书包里还有随身听和若干磁带,几本火车上用于打发时间的小说,一些吃剩的小食品,还有一个雪娃娃的公仔,实在塞不下,圆脑袋还从双肩包里露出来。之前妈妈曾经提醒过她,千里不捎针,万里无轻担。莫莫总觉得下了火车坐上出租,之后就没有多少路可走,现在才发觉自己对形势严重预估不足。
莫莫低头看着自己红白相间的格子短裙,并不担心今晚没有容身之地,迎新的老师和热情的师兄师姐一定会帮她安排妥贴,大不了和爸妈去住宾馆。她只是懊恼自己想要第一时间见到的人没有出现。他不是告诉堂兄说,会在她进校的那一刻就等在门口么?怎么就失约了呢?
真是一事不顺,事事不顺。
听楼长说,宿舍一旦分好,改动的手续就极为繁琐。莫爸决定兵分三路,自己去校门口附近去找迎新老师,妻子去宿管科看有没有临时协调的可能,女儿则带着行李去女生楼。
莫妈不满:“这么大箱子,莫莫一个人怎拿得了?”
“那不都有轱辘么?”莫爸拍拍女儿的肩,“你妈伶牙俐齿,比较适合去宿管科软磨硬泡;我呢,就去找老师说明事实;楼长大哥刚才说了,女生楼就在下个路口一转弯,我相信莫莫没问题的。”
一家三口说定在女生楼前汇合,便各自分头行动。楼长倒很是帮忙,看见莫莫拖着箱子要走,便向旁边帮新生运行李过来的三轮车招手:“小伙子,来来,麻烦送这位新同学到女生楼去吧。”
骑车的是位古铜肤色的年轻人,身姿挺拔,头发理得极短,穿着军绿色长裤,解放鞋,白色跨栏背心上写着“军民鱼水情”。他点点头,接过莫莫的行李箱。
莫莫双手都提不起的大皮箱,他单手便轻松拎起,放在三轮车上。莫莫连忙一迭声地道谢。年轻人向车后努努嘴,示意莫莫也坐进去。她连忙摇头,拉了拉自己的短裙,“我走过去好了。”
年轻人灿然一笑,说道:“那我先把行李送过去。”他骑着三轮车离开,灰色车身后漆了三个红色的大字,“保卫处”。隐约之间,莫莫听到他哼着“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心想,他或许刚退伍,就到学校来做保安吧。
莫莫和熟人话多,见到陌生人却难免有些拘束。到了女生楼前,年轻人早将行李放下,她连声道谢。年轻人摆摆手,扬了扬眉,带着笑意说道:“别道谢了,快找个树阴吧,你的雪娃娃都要晒化了”。
莫莫伸手向背后一摸,雪娃娃从包里探出一半来,歪歪扭扭摇摇欲坠。她说声“谢谢”,连忙把书包转到身前调整,再抬头,年轻人已经骑着车离开了。
过不多时,爸妈也回到女生楼前。系里负责学工的老师出面与宿管科协调,答应尽可能将莫靖言调到同系女生附近的寝室。不过这一两日各部门忙于迎新,一时无法操作。系里老师联络了几位高年级的学生骨干,大二的学生们刚刚结束军训,过几天才正式开学,有些北京同学便回家去了,因此空出床位,借了一张给莫靖言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