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总,我想我还是先回去了,您如果有什么疑问的话,可以在网上或电话联系我。”她冲他弯了弯嘴角,不让他有开口的机会,“文件签完字交给杨秘书就行,我下班前会再下来取的。”
他看着她,若有所思。
安之赶紧追加一句解释以增加说服力:“因为四点前有份报表要上交,所以我得赶回去做报表。”
“那就这样吧。”他看她眉眼抑不住飞扬的样子,淡淡道,“我刚好看完,也没什么疑问,正准备签字。不过既然你着急,那就赶紧回去吧,我签了字后会交给小杨的。”

安之觉得自己退化了。
之前她虽然称不上御姐,但崩溃几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而现在,她只有被崩溃的份。她原本想以沉默平息谣言,然而继阅览室事件后,送个文件就在人办公室呆了大半小时之事也被公开了。如此一来,谣言不减反增,她的低调路线被逆向行驶了。
美朵八卦之心熊熊,又不敢当面问安之,只好“网络传情”。
“安之,那些传闻是不是真的?”
安之回她:“什么传闻?”
“…我还是不问了吧…”
安之发了一串感叹号,回了四字:“明智之选。”
美朵就被这四个字捋了老虎毛:“去死,快说,你和我们虞总到底是什么关系?你是不是真的把我们的虞总推倒了?”
“推倒?我还铲平呢!”
“啊,你把虞总的什么铲平了?”美朵发过来一长串的惊恐表情。
根!连根铲平!不过安之这一刻的猥琐心理不敢让美朵知晓,她发了个脸红的表情过去,认真的说了句:“我刚才说笑来着,我和他什么关系也没有,你千万别乱想。”
这话怎么看怎么像描黑,于是美朵彻底乱想了。

 

 


难以自拔的,不只有牙齿。

安之想了下,觉得事情再这样发展下去,大概连她自己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与虞玮韬有什么关系了。
她原以为这道貌岸然的玻璃男将她的清白踩在脚底下,只是为了报复她那天放他鸽子而已,如今一想,事情好象并没这么简单。
这人面兽心的家伙该不会是想拿她当挡箭牌,洗白他的玻璃名声吧?
安之一边咬牙切齿的想着,一边又深刻的自我反省了下。诚实的说,她之前的行为确实有失当之处。怎么说他当时也算是一番好心“救“了她一回,虽然不经她允许替她换衣服的行为很是无耻,但这或许只是当时的形势所逼,她后来不应该这么失礼的放他鸽子。
如果她当时能撇开羞愤与尴尬,诚心诚意的感谢他,说不定后面就不会有这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她知道自己防备太深,又觉得在他面前成了透明人,都不敢想象见了面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哪里还能考虑到这些。再说她也没料到他一个大男人会这么的小心眼,他只当他好心救了条狗,那么就算被反咬一口也可以苦笑着释怀,为何会这般斤斤计较,她咬一口,他还非得咬两口回来?
不管怎么说,哪怕虞玮韬的行为已经够得上“其情可悯、其行可诛“的境界,她还是愿意先退一步。只求她退步之后,他们就两清了,从此别再有任何瓜葛才好。

安之想到就做,即刻给虞玮韬发了条短信:“下班后谈谈。”
十秒钟后,BQQ传来虞玮韬的回复:“现在是上班时间。”
安之那叫一个头晕目眩啊。资本家果然都是属蚂蝗的,难道八小时上班时间,不能划拨出来几分钟处理私事?眼睛又能看清屏幕后,安之的拗劲上来了:“六点,我在北面十字路口等你。”
“晚上还有会议。”
“那就开完会过来。”安之几乎是命令着说完,将自动回复设置成“那就开完会过来”,再不理他。

六点、七点、八点…
这一场例会因项目书的讨论而持续了两个多小时。虞玮韬答应安之时,并没想到会议会开这么久,然而真正讨论起工作,他又分不开心顾及私事了。
回到办公室已近九点。他穿上外套从落地窗往下眺。办公室朝南,安之约见的地点在北,他明知什么也看不到,心里却控制不住的有些期盼。他期盼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夜色的灯光下等他,娇小的、徘徊的,或呵着手、或跺着脚、或不耐烦的踢着路边的灯桩。
也许他真是寂寞得太久了,竟然会觉得怎么样都好,只要她还在等他。可是电话与手机俱是安安静静的,他忽然想,她是不是等得不耐,早走了;或者像上回那样,根本就没等过?
谁又能安安静静的等上三个小时呢?

车子经过路口时,虞玮韬还是停下了车,虽然这冰冷的夜幕、昏黄的路灯下,并没有什么人在默默等他。
她果然一声不响的走了。或许和上次一样,或许她也曾等他,却没等到。往前便是霓虹如昼的繁华都市,商场林立、人流如织;往左过桥,又是另一个世界,复古的建筑,暧昧的灯光,红男绿女穿梭其中,魅影重重,是谓外滩。唯有此处,繁华之中的冷落,喧闹之中的宁静,只因它在大厦背后,被层层高楼挡住了阳光。
有时候选择就是这么的容易。即使她真的等不住,他也不会因此不悦,毕竟他并没给她一个确切的时间。从始至终,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回应而已,不管是电话或是短信,只要让他知道她曾经等过。
他下车,迎着夜风松了颗钮扣,觉得就像掌心里忽然飘落一片柳絮,他刚想握紧,风一吹就又飞远了。或许他不该给她太多的思考时间,她既不愿回应,至少他可以要求一个明确的答案。
“你来了。”
乍现的声音让虞玮韬有一刹那窒息的错觉,他拨电话的手停在那里,一时竟失去言语能力。
她渐渐出现在光影中。齐腰的长发、齐眉的刘海,眼睛晶亮得就好像天上的星星,落在他心里,还在一眨一眨。他确定不是他的幻觉,所以更觉诧异:“你…”
她不是应该一声不响地走了?
她好象看懂了他眼里的疑问,缩了缩肩,冲马路对面扬了扬下巴:“晚上风太大了,我就跑到对面快客等你。”
他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才发现那里居然有家小小的便利店,挂着24小时营业的招牌。他此前都不曾注意过。
“要是我没下车呢?”她既没说冷,也没有丝毫不耐的迹象。但这么冷的冬夜,北面风又大,她身上的衣服怎么看怎么单薄,他前一秒还在狂喜的心,这一秒已冒出团火来正滋滋地烧着旺。
“我盯着看呢。”
“要是我不停车呢?”
她笑,只是浅浅的,却像是在她脸上漾开了一朵莲花:“这个路口的红灯时间长、绿灯时间短是有名的,每次通过都要等一会儿,我一直看着,不会错过的。”
九点了,就这么个支道,她以为会和上下班高峰期一样的塞车?又见她说完就打了个寒噤,他忍着想掐死她的欲望,替她挡住风、打开副驾驶座的门。
“我坐后面。”没想到她一溜弯,兔子似的开了后车门、爬了进去。
“你…”
“走吧,我请你吃饭。”

异常简陋的一家小饭馆里,安之正用纸巾擦着杯子。堂堂恒隆房产总经理,精英中的精英、帅哥中的帅哥,正坐在她对面看着油腻腻的菜单点菜。
饭馆真的很简陋,凳子是塑料的,桌子垫了一次性桌布还能透出底下的油污来,更不用说发黑的墙壁了。
“你没来过这样的地方吧?”看他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样子,不用想也知道。
“你经常来?”
她用开水烫餐具的动作一停,思绪瞬间飘远,等到回神时,动作又恢复利落。“曾经是。”
不过清扬走后就再没来过,算起来也快一年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
他没错过她神色中的异样,也听得出那短短三个字背后另有深意。但那背后隐含的深意是什么,他不知道。

安之娴熟地烫完两套餐具,虞玮韬的视线也终于从她身上移开,停留在一侧乌乌的墙上。
在墙上的营业执照与卫生执照中间,挂着一个小小的塑料相框。相框里是一张全家福,虽然颜色已有些失真,边角的斑驳又昭告年代的久远,但外裱的相框却尽显主人的珍视。
“这是老板一家三口,他儿子现在国外读书。”
虞玮韬眼里的黯然稍纵即逝,隔着眼镜,并不容易让人察觉。若不是那年暑假父亲驻外工作,或许他现在依然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老板娘端着菜过来,染霜的双鬓已难觅照片中的年轻风采,可她脸上的笑容却好像从不曾改变,依旧是那样的爽朗:“都快一年没看到你来了,你男朋友呢?你们之前不是说要结婚,还说要给我送喜糖的呢。”
他听到安之说:“他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声音里并无悲喜。
“不会也出国了吧?”
她摇头,搓着筷子,想若无其事的笑笑,最终还是没有成功。
老板娘连往虞玮韬方向看了好几眼,忽然心领神会,讪讪笑道:“这样,那你们慢慢吃,我去催我老公烧快点。”
她没理解安之话里的意思,以为安之和时下青年男女一样,玩了把失恋与再恋。一想到刚才的失言,她赶紧溜之大吉。
“你跟老板很熟?”
“来得多了,自然会多聊上几句。”那时候她和清扬常来,林岫来得也不少。
他沉默,想着刚才她努力想笑而不得的样子,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感觉。
她却已经半眯起眼睛,深吸一口气,好象一个单纯的贪吃的孩子:“好香啊。晚饭成了宵夜,真是饿死我了。”
“他去了哪里?”
她执筷的手就这么停在了半空中。短暂的失神之后,那黑亮的双眸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湿漉漉的眼见着还能滴下水来,又都什么也没有落下。
他一下子后悔了,刚想说些什么跳过话题,却见她脸上缓缓凝起一抹笑容,坚定的、干净的,仿佛雨后碧竹般充满苍翠生机:“天堂。我想那一定是个美丽的地方。”

走出饭馆,安之跟虞玮韬摊牌:“今天约你的目的想必你也清楚。该感激的我记在心里,该讨厌的我也记在心里,不管怎么样,希望今天之后我们还是陌路人。”
“难道不应该是同事么?”他敏锐的从“陌路人”三个字里,觉察到她细微的心理抗拒。
是因为前一段感情的意外,才让她这般避忌么?那一座墓碑、那一声“清扬”,她是想将她一生的爱情都埋葬起来了么?
安之默默地滴汗:“很高兴能达成共识。今天之后我们就只是简简单单普普通通的同事。”
他不经意的看向她,没有任何危险指数,待得视线相对,又一下子强势得不容她有丝毫的退避:“不过宁安之,我们曾经不只是简简单单普普通通的同事么?”
安之分不清是心头一跳,还是眼皮一跳,反应过来时已是转身走人。没两步,又被人拉住。她跳起身甩手:“又没喝酒,别耍流氓啊。”
就算他是玻璃,也不表示可以这样拉扯来拉扯去的好吧。
他倒是松手笑了:“难道你说的谈谈,这样几句话就算谈完了?”
“不然还有什么?”
“我以为你约我,是想解决那些流言。”
不说还好,一说这个安之就来气:“你还好意思说?”
“我只是物归原主,没想到大家的联想力如此丰富。”
安之在心里问侯了虞玮韬十来遍之后,勉强按下抽飞他的冲动,咬牙道:“那你有解决那些流言的方法?”
“有。”
“不是冷处理?”
“不是冷处理。”
“肯定会有效果?”
“肯定会有效果。”
于是安之顿悟了、震惊了。她结结巴巴地道:“你…你…难道你…要公开你的男朋友了?”


难以自拔的,不只有牙齿。

安之觉得自己最近招小人。
她又不属蛔虫,就算那天晚上猜错了他提议,也不是什么大逆不道、伤天害理的事,他后来臭着脸闭不开口也就算了,她倒乐得清净,可还没清静两天,他就又阴魂不散的出现了。
还出现在员工食堂这种众目睽睽、令人发指的场合!
彼时她与美朵正准备打菜,程默与虞玮韬的意外出现,让原本好好的排队秩序整个的被打乱了。安之所排窗口的打菜阿姨远远看到大领导的身影,完全无视她的存在,挥舞着手中铲子就招摇地拍起了马屁:“这边这边,董事长请这边。”
于是程董事长虞总经理施施然朝这边过来了。安之锁眉忍着,跟着众人心不甘情不愿的打招呼:“程董好,虞总好。”
程默的资料安之看过,恒隆董事会最年轻成员、身兼集团执行董事一职,那叫一个成熟帅气、多金睿智,据说当年的人气也很不同凡响,按美朵的原话就是,两年前程董事长结婚的那个晚上,是恒隆上下所有未婚女同事的不眠伤心夜。
安之打完招呼,刚往美朵方向一挪,就被苏美朵大公无私的用力推回原位:“宁安之,你怎么可以插到我这一队来?”
安之倒没觉得不好意思,还很有心情的往程默和虞玮韬身上连瞅了好几眼。苏美朵同志真不愧是一代枪王之王啊,明明是瞄准她才开的枪,可中枪的显然是这两位仗势插队的大领导嘛,这种曲折迂回的枪法让安之膜拜得五体投地。
安之显然低估了领导们的承受能力。身为领导,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别说区区一句话,就算想吃霸王餐,那也表现得既文艺又含蓄。
一个说:“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付钱吧。”
另一个说:“你是老板,我哪里能跟你抢钱付。”
一个又说:“既然是老板,身上又怎么会有员工卡?”
另一个又说:“也不是所有的员工身上都有员工卡的。”
安之听得寒毛倒竖,转念想起美朵曾说过虞玮韬的玻璃对象正是程董事长,她就觉得眼前这一对曾经的情侣,如今分明还藕断丝连着!
“那个…”窗口打菜的阿姨终于忍不住发话了。
程默赶在她前头赔笑:“抱歉,我们忘带卡了。”
那打菜阿姨老脸一红,手中的铲子挥得跟什么似的,整个人都澎湃了:“不用不用,不用付钱。菜不够的话再来打。”
安之囧了,这位打菜阿姨可是出了名的横眉冷对啊,今儿个的形象真是有够颠覆。不过更让她囧的是,一旁虞总经理又假惺惺上了:“这怎么可以?”说着转过身来看她,冲着她温柔笑道,“安之,借你的卡用一下吧。”

安之回去就被逼供了。
“还说没关系,他都叫你安之了,赶紧给我老实交待清楚!”
“…”安之觉得自己真是太无辜了,“我们真的什么关系也没有。”
也不知道这人抽什么疯,居然在大厅广众之下叫她“安之”,他是嫌关于他们的莫须有传闻还不够多么?
“那我在恒隆这么多年,怎么从来没听他叫我一声美朵过。”她苏美朵可不是这么容易被忽悠被蒙混的。
“可能是因为你没替他付钱,他没吃过你软饭吧。”
美朵绝倒。

接下来的几天,安之去员工食堂就留了个心眼。她每天都跟做贼似的,非得打探一回确定安全后,才敢拉着美朵进食堂,然后躲到最角落的位置吃饭。
“你这是干嘛?”
“不想再撞上领导呗。”还好这几天都没再见到虞玮韬,不然她都要考虑换地方吃饭了。
美朵捧着肚子,笑得很夸张:“拜托,你想撞也没得撞好吧。”
“为啥?”
美朵抹了把泪:“大领导只是偶尔下来体验一下民间疾苦、监督员工食堂有没有虐待我们而已。他们平时都是小食堂或干脆叫餐上去,一个月能下来一次算不错了。”
安之提了几天的心陡地放下,长舒口气。虽然领导们勇气可嘉,也确实为员工的伙食质量做出了贡献,但她还是希望他们能将这一月一次的“微服私访”一并省下了。
“那…这一月一次有没有固定的时间?”
美朵朝天翻了个白眼,撇嘴:“你以为他们是女人呐,男人没有掐着算日子的习惯。”
“…女人有掐着算日子的习惯?”
“你不掐着算大姨妈的日子么?”
美朵说完舀了口蕃茄蛋花汤送进嘴里,安之彻底风中凌乱了。

周末终于迎来了搬家,安之激动之下,起了个大早开始收拾打包。
虽然林岫总说外面的房子又贵又不好,他的公寓空着也是空着,但她还是不再想住下去了。不过现在租房很贵倒是真的,所幸她要求不高,转正之后的收入也还不错,一个人租套小房子倒不成问题。所以前段时间她不管林岫如何反对,看到价位合适的房子后,就直接把合同签了。
木已成舟,安之态度又坚决,林岫最后只能妥协。

虞玮韬怎么都没想到会在本市红极一时的“贵夫人”公寓楼看到安之。
刚出电梯,程默还在笑着跟他诉苦:“公认的超白金二奶楼,你嫂子说她身兼妻子和情人,非要我买一套送她,不然…”话未完就顿在那。
虞玮韬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东向那户门前一个红色身影揪着另一黑衣女子的头发,正狠狠将她往墙上撞。他眉一紧,看着那黑衣女子的额头迎上又尖又硬的墙角,却是连哼也不哼一声。
“还真是…”程默的声音很快被红衣女子的尖锐嗓音淹灭:“宁安之,我不会让你们如愿,更不会让你们好过的!”
虞玮韬心中一凛,忙定睛看去。只见那黑衣女子背靠着墙,凌乱的长发几乎遮住她整张脸,竟真的是宁安之!他心中说不出的震惊,眼睁睁看她沿着墙壁缓缓滑坐至地上,又用手拨了下手发、抹了把额头,那触目的血色瞬间染满她手与额头,她却浑然不觉似的,有些不耐的口气:“刘婉,你闹够了没?”
她并没发现不远处有旁观者,好像说完才终于有了痛觉,但也只是虾子似的蜷了蜷身子,然后在满地狼籍中随手扯了件衣服盖住额头。
他一时不知该心痛,还是该觉得可笑,刚一抬脚准备过去,就被程默拉住。
“你一向最讨厌这种事的。”
一句话戳中他要害,让他再迈不了步。
家庭与经历的关系,他对这一些算得上是深恶痛绝。可是安之不一样,她是他喜欢的女子,虽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时动的心,但喜欢了就是喜欢了,从此她于他就有了与众不同的意义,他真的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与这些事扯上关系。
那墓园初遇的悲切犹在眼前,那一句无喜无悲的“天堂”犹在耳边,是他了解得太少,还是她掩饰得太好?他一向自认识人很准,但此刻发生在眼前的大逆转,究竟是他误会了,还是他看错了?
“你这个不要脸的第三者,凭什么说这种话?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红衣女子的高分贝再度袭来,程默一把将虞玮韬拉进屋,顺便将那复读机一般的咒骂关在了门外。

“你还好吧?”他将钥匙扔在桌上,看着脸色阴沉的虞玮韬,关切道。
虞玮韬沉默,半晌之后忽然摘下眼镜凝神打量房子。
整一面的落地玻璃窗,占据“半壁客厅”的豪华真皮沙发,将这座城市最奢侈的江景繁华尽收眼底。由客厅拾级而上,越过那片半镂空半剔透的玻璃墙,就是一个超大的浴缸。浴缸下铺满雕花地砖,那砖上的花纹就好像攀缠的蔓草,一直延伸至卧室的圆形大床。
这样独特的布局与精致的装修,加之奢侈的中心全江景地段,以及一度问鼎全市的超高房价,哪里是一个普通工薪阶层有能力购买或承租的?这样颇受争议的楼盘名,与以情调替代实用的风格,又有多少人会拿它当婚房的第一选择?
他甚少这样摘下眼镜仔细观察某样事物,虞玮韬的异常让程默有些犹豫着该不该开口,最后他还是决定实话实说:“玮韬,我是不是一直没跟你提过,宁安之当初是林局介绍过来的人。”
他原以为这并没什么,也就略过不提,现在看来,这里面或许并非什么也没有。
那年暑假之后父母之间发生的种种矛盾争执如潮水一般涌入他脑海,压抑得虞玮韬几乎喘不过气来。程默的这一句话,就像是个秤砣压在了他心上,沉得他当即起身,直想抓住她肩膀,当面问她一个清楚明白。
“如果她真是那样的人,就不值得你去问。”
程默的一句话又将他逼坐回原位。是啊,如果她真是那种将道德底线踩在脚底下的女子,就已是对他最好的讽刺,他又何苦亲口求证,徒然让自己自尊扫地?

难以自拔的,不只有牙齿。

林岫按照约定的时间过来,才知刘婉又来闹过事了。看着安之额头上长长的伤口,他二话不说,旋风似的刮出公寓。
“林岫,林岫…”安之知他一定是去找刘婉算账,赶紧拦他。
又哪里拦得住?林岫的脚步极快,等她追出去,就只见电梯门上的红色数字正一个劲的往下跳,待她追到楼下,他早已连人带车都不见了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