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周容表面上完全不露声色,可季泠还是敏锐地感觉到她有一丝震动,难道是因为大公子的亲事?
季泠忍不住打量起周容来。周容今年十四了,生得美貌异常,丝毫不输给楚府的二姑娘和三姑娘,最美的是她那一身的气质,淡淡的仿佛冬日傲雪盛放的梅花,尤其是那段脖子生得尤其好,又白又长,仿佛天鹅颈,把整个人都衬得十分优雅。
季泠想了想楚寔,又看了看周容,心里立即冒出“天造地设”的词来。她虽然年纪还小,可也知道女孩子一辈子最要紧的就是嫁人这件事了,她姨当初可没少叨念。
周容收回心神,开始从《三字经》教季泠认字。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她只教了季泠一遍,这小姑娘就会了。
周容道:“你以前真没认过字么?”
季泠摇摇头,她家里哪有那个条件,只她也是有些莫名,那些字她居然一看就好像认识一般。
周容笑了笑,“如此看来,你在念书上是十分有天赋的。”
季泠赶紧用力地摇了摇头,因为她想起来了,或许这一切都和她的梦有关。否则当老太太给她起名为“泠”的时候,为何她能想起诗句来?她可是连字都不认识的人呢。
季泠对自己还是很了解的,绝对称不上什么有天赋,不被看做蠢笨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容姐姐,可能是以前我们村儿有个秀才,时常晨读,所以我听习惯了吧。我没有什么天赋的。”
周容见季泠一脸的紧张不由笑了出来,“好,既然这些字你都认识了,那我开始教你写字吧。”
周容先给季泠讲了一下握笔的要诀,然后将以前周夫人教淑珍练字剩下的字帖取了一本过来,开始教季泠写字。
然后周容又发现,季泠握笔的姿势也很端正,教一遍就不用再纠正了,虽然因为力气小写的字还有些没有骨力,但比起其他初学者那歪歪扭扭蚯蚓一般的字,季泠已经是很好了。
周容心下肯定季泠以前定然是识字且会写的,不过她没戳穿季泠,小姑娘嘛,想吸引人注意很正常。假装从不识字,只是为了叫人惊叹而已。
周夫人这里通常是上午念书、练字,下午则由周夫人教姑娘们习琴,或者画画,还有下棋。
季泠的这些课业自然也是由周容来启蒙。她先将围棋的基本规则跟季泠细细地讲了一遍,又教了她一些围棋的礼仪和拿子的方式,这便算告了一个段落。
只是到弹琴时,周容却有些为难了。楚府的其他四个姑娘都有各自的琴,而周容也有自己的琴,那是她的爱物,平日里连周夫人都不能碰的,是她父亲亲手做给她的。
“是我思虑不周,今日你没有备琴,不如我先教你画画吧。”周容道。
可季泠此刻的心神都已经被屋子外响起的琴声给吸引了过去,不知怎么的,她一听就觉得向往,恨不能自己也能弹一弹呢。
待下了学,季泠回到嘉乐堂,老太太就问她在学堂里的事儿,“跟着周夫子念书有些累吧?我记得当初你三姐姐第一次下学回来,跑到我这儿可伤心地哭了一场呢。”
季泠知道老太太定然是误会了,自然不能任由老太太误会下去。只是季泠心里有些奇怪,为何苏夫人没跟老太太说一声。“容姐姐挺好的,既温柔又有耐心,我写得不好的地方,她就会握着我的手教我。”
“容姐姐?”老太太不解地道,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可是周夫子的女儿,阿容?”
“正是。”季泠道。
“怎的是她教你,周夫子呢?”老太太问,“你大婶婶带你去之后怎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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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季泠道:“周夫子身体不好,婶婶跟她说了许久,可周夫子说她都想回乡养老去了,婶婶也没有办法。容姐姐就主动说她来给我启蒙,待我能跟上六妹妹她们的进度后再跟着周夫子念书。”
老太太冷笑了一声,心里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那周如虽然才高,但老太太一直都是不喜欢的,恃才傲物,目下无尘,命也不好,丈夫早死,膝下儿子也没有一个,她也是可怜周如才同意苏氏请她做西席的,结果将府里的姑娘教得一个比一个清傲。
这周如只怕也是看不上季泠的出身才推脱的。当然苏氏只怕也没用力就是。不过老太太自然不能当着季泠的面说苏氏的不是,只道:“原来如此。没关系,你先跟着阿容学一段时间,待过了年我替你另择一位夫子。”
季泠听了,就觉得不妥,哪儿能为她这样的人另外请个夫子,于是赶紧道:“老太太,容姐姐为人很有耐心,才学也好,周夫子说她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我生得笨,又认不得几个字,多亏她悉心教我,若是让周夫子教我,反而是杀鸡用牛刀。”
老太太被季泠童真的用词给逗笑了,“又不是炖鸡汤,做什么杀鸡?”
季泠自己也笑了,“听说周夫子当初到府里来,只答应教表姐表妹的,今日为了我的事儿,婶婶求了周夫子好一会儿子呢,还把她屋里的好茶送了周夫子许多。”
老太太笑了笑,“我知道了。”
晚上见到苏夫人时,老太太自然要责问,“我听阿泠说,不是周夫子在教她,而是她家阿容在教她?”
苏夫人道:“正是。不过如娘说了,等阿泠习完字后还是她来带的。”
老太太道:“天下女子里也不止周如娘有才学,既然她身体不好,我打算年后为泠丫头另外请个先生,你帮忙留意着。”
苏夫人忍不住朝季泠看过去,想不到这丫头才来一日功夫就将老太太的心笼络了过去。
老太太哪儿能不知道苏夫人的心思,“你别看泠丫头,她只会捡你和周如的好话说。只是当初收婉珍、淑珍时周如就已经再三推脱,咱们这儿庙小恐怕也供不起她那尊佛了。”
苏夫人这才知道原来老太太对周如早有怨意,如今周如更是拂了老太太的意,便是她也不好再为周如说好话了。
“是,娘,我会留意的,定然给阿泠寻个好夫子。”苏夫人道。
老太太点点头,“才学倒还是其次的,只是品行得好,为人也不要太傲气,姑娘家家养得眼睛长头顶上有什么可爱的?”
老太太这话简直是将贞珍和静珍都说进去了。苏夫人就更不敢答话了,岔过话头道:“媳妇知道了。对了,娘,阿寔的亲事咱们是不是也该操办起来了?这会儿都已经九月了,我想着明年五月里能将葛家大姑娘娶进来。”
老太太知道苏夫人的意思,她笃定楚寔能金榜题名,然后再加上洞房花烛,那就是双喜临门的佳话了。
“也好,毕竟是咱们家里第一个成亲的孙子辈,得好好儿操办才是。虽说阿寔的亲事由府里出钱,不过我这个做祖母的也得表表心意,我出一万两吧。”老太太道。
虽然苏夫人不是那等看重钱财的人,可见老太太这般大方也是开心。
正笑着呢,却听见玉莲拔高声音道:“回老太太,大公子来了。”
老太太立即和苏夫人一起都看向了门外,见楚寔进来,又忍不住问道:“怎么今儿又回家啊?也不怕你老子又说你。”
楚寔道:“我那本《山东路程图记》不是要刊印了么?今日荣古轩让我去看看。”
楚寔一说起这个,老太太立即想起来了,“你啊你,就是闲不住。上回北原还跟我说呢,他跟着你一路在山东跑,有一次遇到山匪,你差点儿就死在哪儿了。就是为了这劳什子路程图记是不是?”
楚寔笑道:“北原那是夸大其词了,什么山匪,就是一小搓流民。”
老太太道:“听北原说,你还打算以后把其他路的路程图记都写出来?”
楚寔道:“我虽然有这个想法,却也知道不切实际,光是山东一路,就花了整整三年的功夫,还嫌不够。若是要将我朝所有疆土的路程图都画出来,写出来,没有三五十年功夫只怕不行。”
老太太道:“哪有这般夸张啊?”
楚寔道:“祖母,我不仅没夸张,而且可能还低估了。比如我的山东路程图就将整个山东路内的水陆路程起讫分合都要画出来,写下来,其间的距离,行走难易都要标注,还得介绍沿路的名胜风景、当地土产、食宿旅舍以及船夫轿夫等的收费,还有风俗。”
“呀,那得多复杂啊,这有什么意思啊?”苏夫人问。
“怎么没意思?做官的拿着这本书就能大致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不被下属蒙蔽,经商的拿着则更是方便,也知道该往哪儿去跑货了。”楚寔道。
楚寔说得丝毫不夸张,当他的《山东路程图记》刊印成版之后,立时就被誉为,“士大夫得之,可为四牲览劳之资;商贾得之,可知风俗利害。”去山东为官和经商的人几乎人手一本。
苏夫人道:“不管如何这些都不是正经学问,你明年就下场了,心思该收起来了。我也赞成老太太的意思,这种事儿以后你可不许去做了,儿行千里母担忧,你在外的时候,我总是提心吊胆。”
楚寔道:“我知道了,娘。”
在楚寔跟老太太和苏夫人说话时,季泠就偷偷地打量他,楚寔说的《山东路程图记》她听明白了一点点,已经觉得那真是极好的事情。而且他还这般年少,就已经游历了那许多地方,好生厉害,不过更厉害的是他还能把它们都记下来。
季泠正望着楚寔,却见楚寔朝她看了来,她吓得赶紧低下了头。
楚寔道:“昨日我没给泠表妹准备见面礼,今日补上吧。”
正从门外踏进来的静珍道:“大哥给泠表妹准备什么见面礼了?得见者有份啊。”
跟在静珍后面的其他三个珍也都走了进来齐齐看着楚寔。
楚寔仿佛头疼一般笑了笑,“还好,想着多带几把琴来让泠表妹挑一挑。”
言下之意,自然就是人皆有份了。静珍立即欢呼了起来,“看来这次咱们都是沾泠表妹的光了。”
“泠表妹,你先挑一把吧。”静珍道。
季泠哪儿敢先上去,只摇着头低声道:“长者先,幼者后,还是表姐先挑吧。”
季泠这话算是挑不出什么错的,但听在年纪最小的淑珍的耳朵里可就不是滋味了,这样岂非她是最后挑的?季泠不仅抢了她在老太太跟前的位置,如今这是又要跟她作对?
老太太也知道不能让季泠越过贞珍和静珍,否则她以后在府里只怕难做人,便道:“泠丫头,说得没错,贞珍你先挑吧。”
季泠心里松了口气,她果然猜对了,老太太自然是不喜欢她越过她的亲孙女的,她得时时刻刻记着,她进府只是为了给老太太解闷儿的。
贞珍也没推辞,上前看了看楚寔的随从北原搬进来放到桌上的五柄琴,她的眼光极高,眼神也厉害,在楚府里她的琴技本就首屈一指,因此只瞥了一眼,就将其中最好的“戛玉”挑了出来。
紧接着静珍将“潇湘夜雨”也挑走了,婉珍挑的是“石泉”,剩下的两柄,一柄是鸣凤,一柄则无甚名气,唤作云和。
淑珍自然想要鸣凤,她看着季泠,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哪怕是个庶女,但也是大老爷的亲闺女,季泠低着头道:“淑珍妹妹,你先挑吧。我才刚学琴,也不懂,没的埋没了好琴。”
按说淑珍该谦虚一下的,若是遇上别人,她自然不会上前,可对于季泠她开罪了就开罪了,反正不过是个上门打秋风的爹娘都死绝了的小丫头。
淑珍连谢谢都没说一声,直接就走上了前去,“我要这柄鸣凤。”
剩下的云和自然归了季泠。其实能有一柄琴,她已经高兴得不得了了。本来下午周容要教她习琴的,结果她却没有琴。从学堂回来的路上,季泠还给自己鼓了鼓劲儿呢,想着能不能开口跟老太太说一声。
可是一见到老太太,季泠就什么都说不出口了。虽然老太太慈眉善目的,对她也极好,但她还是不敢提什么要求惹了她老人家心烦,觉得她是贪心不足。
却没想到,晚上楚寔送她的见面礼会是一柄琴,这可不正送到她心口上了么。季泠抱着琴朝楚寔行了一礼,“谢谢寔表哥。”
楚寔淡淡地应了一声,“以后好好学琴。
次日,季泠就背着琴去了周容那儿,高兴地道:“容姐姐,我有琴啦。”
周容看了看季泠的那柄琴,“这是云和,乃是当代有名的制琴世家云家所制,很不错呢。”
“真的么?”季泠就更高兴了,没想到被其他人选剩下的琴还这么有来头。
“是老太太给你的么?”周容问。
季泠摇摇头,“是寔表哥给的见面礼。他昨天一共带了五柄琴,其他的四柄则给贞姐姐她们了。”
“哦,你知道是什么琴么?”周容来了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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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这个季泠倒是记得,“贞姐姐的那柄叫戛玉,静姐姐的叫潇湘夜雨,婉姐姐的叫石泉,淑妹妹得的是鸣凤。”
周容听完是一脸的向往,而后还可怜地看了季泠一眼。
季泠明白周容的意思,却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值得可怜的地方,她也得了一柄好琴呢,而且她还和楚寔一点都不亲,其他四珍都是他的一家姐妹,自然该得好琴。而且季泠还知道,若真是送自己见面礼,楚寔准备的就应是一柄琴,但他却带了五柄回来,显然是将家中姐妹都考虑到了的。
“你的记性倒好。”周容笑道,“她们得的琴名字你都记得。”
季泠挠了挠头,“因为那些琴太美了。”
“可不是么,那些无一不是前代名琴呢,尤其是戛玉,声如玉石,乃是所有弹琴之人向往的呢。”周容道。
“那寔表哥可真厉害,能有这么多好琴。”季泠道。
周容点点头,以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道:“他本就是极厉害的。”
没想到季泠却听到了,还点了点头,“嗯,昨天寔表哥到嘉乐堂来,还说他的那《山东路程图记》要刊印了,听起来好像也是很厉害的。”
自从提了楚寔之后,周容一个早晨仿佛都有些心不在焉。到下午教季泠弹琴时,这才回过神来,因为季泠的乐音天赋实在太出色了。那些曲子周容不过弹了一遍,她便记得□□不离十了。虽说都是极其简单的,可对个从没弹过琴的姑娘来说,实在是太骇人了。
“你怎么记住的?”周容好奇地问,她可不觉得以季泠的出身以前能接触到高雅之乐。
季泠道:“我就是觉得这些曲子太好听了,容姐姐弹的时候我心里就跟着哼,然后好像就记住了。”
“看来你的乐音天赋极不错,可不要埋没了。”周容道。
季泠发现自己原来也是极喜欢乐音的,弹琴弹得手指都疼了,都舍不得松开。
晚上,芊眠拿牛乳来给季泠泡手,“这姑娘家的手可得仔细保护,弄粗糙了出去可会被人笑话是粗人的手的。”
季泠则是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一大盆子的加了香料的牛乳,“芊眠姐姐,这牛乳是拿来喝的呢。”而且还是想喝都喝不到的,她记得自己娘亲生弟弟的时候,身子受了损,没有乳,就四处去求牛乳、羊乳来喂养她的弟弟,那可值钱了呢。
芊眠笑道:“喝不完的自然就拿来泡手了。你别担心,咱们庄子上养着好些奶牛呢,专门产奶给主子们喝的还有用的。你知道章夫人么?她还拿牛乳来泡澡呢。”
季泠听了直咋舌。洗过手之后,芊眠又将剩下的牛乳拿来给季泠泡脚,也算是物尽其用。
这才刚要睡下,却听见小丫头鸣燕在外轻声敲门道:“芊眠姐姐,姑娘在么?”
芊眠前去打开门道:“怎么了?”
“大公子来了,又给姑娘带了东西,老太太叫姑娘前头去呢。”鸣燕道。
“好,我这就带姑娘去。”芊眠道。
季泠到老太太起居的东次间也不过几步路,只见楚寔正和老太太说话,好像是说到亲事了。
“我没什么意见,全听祖母的。”楚寔道。
“那好,先成家后立业,你屋里也该有个人了。”老太太道。
季泠上前给老太太和楚寔行了礼,老太太拉了季泠的手道:“你寔表哥又给你带好东西了。”
楚寔接过话道:“昨日本来是给泠表妹送见面礼的,结果却让贞珍她们先挑了。想着我那儿还有一柄凤首箜篌,也是前代名家所制,干脆送给表妹吧。”
季泠赶紧谦虚道:“寔表哥,我有云和已经很满足了,容姐姐说云和是制琴世家云家所出呢。”
“可惜不是云家老爷子亲手制的,这些年云家的制琴技艺已经赶不上以前了。”楚寔道,然后不容拒绝地将凤首箜篌给了季泠。
“这是你寔表哥的心意,你就收下吧。”老太太替季泠做主道。
季泠这才接了过来,她看着眼前造型奇特的箜篌,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如此奇形怪状的乐器呢,可不知为何却觉得极为亲切。“多谢寔表哥。”
“这柄箜篌名唤‘归去来’。”楚寔道。
“它的名字真好听。”季泠道,然后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归去来的琴弦。如果说昨日得了琴叫季泠十分高兴,那今日这柄箜篌就让她觉得好像再放不开似的。仿佛这箜篌就是她前世最好的朋友,今生终于又相会了。
晚上南蕙伺候老太太解头发时,老太太有些疑惑地道:“阿寔对泠丫头怎么这么上心?这可不像他啊。”楚寔平时为人虽然儒雅温和,但骨子里别人却是很难亲近他的。
南蕙道:“这有什么难以理解的,泠姑娘可是养在老太太你膝下的呢。”
南蕙这么一提,老太太立即就反应了过来,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都说女儿家是娘的小棉袄,按我说,阿寔才是我的棉袄呢。”
南蕙知道老太太最喜欢听人说起大公子了,于是笑道:“可不是么,最要紧的是大公子对你好,却从来不肯说,全是一点点做出来的,这才是最难得的。”
“可不是么。”老太太叹息,她膝下养了个季家的远亲,其他人不说,可都是瞧不起季泠的,但是他们也不想想,季泠就是再差,那也是姓季的。这所有人里,只有楚寔最贴她的心,她养季泠,他就真心拿季泠当做妹子看。
第二天季泠又去了学堂。
周容在季泠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都走神了。”
季泠这是还没从她的梦里回过神来,昨日楚寔送了她一柄“归去来”,她晚上就梦见自己在夜里弹了一宿的箜篌。或者也不算是她,该是长大后的她在那里弹箜篌,夜色那么凉,她的箜篌音如泣如诉,听得梦中的季泠都不停落泪。
季泠是哭醒的,眼泪把半个枕头都打湿了,醒了之后,她走到归去来的旁边,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居然把她梦里梦见的那首曲子完整地弹了出来。
也正是因为这个,才吓得季泠这会儿都还没回过神。
芊眠自然惊奇,季泠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说是在周容这儿听过曲子,而周容也夸她有乐音天赋。但这样的说辞自然说服不了芊眠,可眼下也没有别的更好的说辞了,她总不能说自己是在梦里梦见的吧,那更加没人会相信了。
“容姐姐,你知道箜篌吗?”季泠问。
“自然知道,你怎么问这个?”周容道。
“昨日寔表哥又送了我一柄箜篌,我就想问问容姐姐会不会,我想学一学,总不能辜负了寔表哥的心意。”季泠道。
周容想了想道:“我没学过箜篌,没办法教你。如今世人重琴,弹箜篌的极少,便是有,也是那……”到这儿,周容却又不说了。
“也是什么?”季泠追问道。
周容却是不好说了。青楼女子为了弄个新奇,好吸引客人的眼光所以会在琴技之外勤练琵琶、箜篌之类乐器。但这样的话哪儿能对季泠说,因此只好敷衍道:“我一时也不记得了。不过琴艺才是根本,你若是喜欢箜篌,闲暇时自己琢磨琢磨就行了。”
季泠默默地点了点头。
在遇到箜篌之前,她也以为她是喜欢琴的,可碰到箜篌之后,季泠忽然意识到也许周容所谓的她的乐音天赋,全是因为她梦里喜欢弹箜篌呢?
下学的时候,季泠低着头闷闷地回到嘉乐堂,却见嘉乐堂里多了个跟她差不多年纪的陌生小姑娘。
“泠丫头回来啦?快来见见你乐姐姐。”老太太朝季泠招手道,“以后你们就都住在嘉乐堂了,可要跟自家亲姐妹一般亲热才好。”
季泠心里一惊,立即就明白了。老太太虽然勉强收养了她,可到底还是不喜欢她闷闷的性子的,所以才会重新养个小姑娘吧?
季泠只打量了季乐一眼,就开始羡慕了。季乐生得圆圆团团的,笑起来眼睛弯成了弯月,叫人一看就觉得欢喜。她那样的样貌就是大人们嘴里常说的欢喜福气的脸。
“乐姐姐。”季泠上前给季乐见了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