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进了人,后窗外远远也有仆役背着斧子要到这边后院劈柴,凤宁反应迅速,足尖一点,翻身上了厨房的屋顶。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脑子里忽然冒出这句话,可不记得这话是谁告诉她的了。
她抱着大碗,美滋滋的开吃。一边吃一边听得下面厨房里的动静,原来是汤厨和另一个厨工在聊天,先是那厨工问:“汤厨,听说烧麦被偷了,你准备拿什么交差啊?”
接着是汤厨答:“幸好我有捏笋丁香菇丸准备晚餐做汤的,这会索性滚了些米蒸丸子,这个二爷也是爱吃的。”汤厨说着说着又来气了:“要是让我知道是哪个王八蛋,我宰了他。”
屋顶的凤宁一愣,赶紧接着再塞个丸子进嘴里,被宰前一定得吃饱了。
那厨工道:“别生气了,这次该不会有问题了,不会有人连偷两回的。”
汤厨“哼”了一声,道:“今后我可长教训了,一旦上了锅,绝不能离开厨房。点心材料,我也得准备两份备着才行。”
凤宁听了,在屋顶上连连点头,备两份好,备两份了有一份就是她的。她想着以后都有得吃有些高兴了,嘴里的丸子没熟透她也不在意,觉得味道那是分外的好。
过了一会,忽听得厨房里一阵咆哮:“他娘的,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鼠辈,连丸子都不放过?那都没蒸熟呢。吃,吃,就知道吃……这可怎么办啊?”
那个厨工期期艾艾的劝:“要不,汤厨,就用糯米蒸了捏成米丸子试试?”
咦,凤宁心里想着,那样会好吃吗?可惜她没尝到。因为汤厨从那时起,再没离开过厨房,半点机会也没给她。此次事件的结果是听说龙二爷亲自到厨房审视了一番,最后亲自在房顶上捡到一只空碗。
第二天,凤宁的三餐,饭量菜量都翻了倍,某人还嘱咐小青给她传了话:“吃饱了,别惹事。”直到很久之后,凤宁才醒悟过来,龙二爷以为自己这个弟妹是故意跟他抢吃的。
可她没留意,这只空碗暴露了原来她会武这件事,对龙家来说,她嫁来龙家的目的,更可疑了。

摸黑遭劫的龙三夫人

话说凤宁被龙二警告了之后,确实老实了一阵。余嬷嬷每天都来看望她,也不知是为了监视还是折磨她,或者是被她折磨。
反正凤宁跟她一起这么干坐着不觉得开心,她想余嬷嬷也是不开心的。她感兴趣的话题余嬷嬷不太搭理,比如她以前的琐事了,她家里的事了,她相公的事了,余嬷嬷说的不多,可除了这些,凤宁真的跟她没法聊到一块去。很多时候,两个人就这么坐着。
不过凤宁不是个没良心的,她会替余嬷嬷着想。比如“余嬷嬷啊,你年纪大了,这么干坐着累不累,要不我陪你逛一逛去?”她想着走一走看看风景也比看着这嬷嬷强啊。
结果余嬷嬷说:“为人媳妇,要有定性,哪能坐一会就嫌烦。”嫌烦就算了,还敢说她老?余嬷嬷心里不高兴。但说不诧异是假的,过去那个凤宁,心里有鬼,哪敢这么明目张胆吱吱歪歪的。
凤宁又会道:“余嬷嬷啊,坐这么久,你饿不饿?”饿了就有理由招呼厨房来点点心之类的吧?
可余嬷嬷道:“这用了午饭才歇了一个时辰,哪里会饿?”凤宁托着下巴,心想,她问错了,她该问她馋不馋的?不过问一个这么严肃的老人家馋不馋,是不是不太厚道?
实在不行,凤宁只好又转回话题了:“嬷嬷啊,你跟我说说,那个有可能是被我偷走的宝物是什么东西?长什么样?有多大?”
余嬷嬷喝茶,没答。凤宁又问:“那我会不会有同伙?我一个人就能偷到了吗?”
余嬷嬷拿杯子的手一顿,扫了她一眼。凤宁撑着脑子,有些没精打采的摆弄着自己的杯子,她玩了会,突得坐直了:“嬷嬷啊,不如我们联手破案吧。我这么憋着,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心情也不好。你这么累着,解决不了问题,心情也不好。”
余嬷嬷这次说话了,她道:“你快些把过去的事想起来了,便是帮了大忙,如今疯不疯,傻不傻的,破什么案?”她不信任这个三夫人,不可能给她机会摆布些乱七八糟的事。“我已派人去请了高僧,到时做做法,驱驱邪。”她就不信了,灌药、作法、紧迫盯人……一直折腾下来,难道还拆不穿她的真面目。
做法?凤宁听了更觉得没劲,她索性趴在桌上装死,她不开心,她也不想假装开心。
过了好几天这样的苦日子,凤宁终于受不了啦,她决定要自强不息,如果没人愿意信任她,那她就自己把自己做过的事翻出来,自己找出真相来行不行?
她不求别的,就算是干了坏事也得落个明白,如今自己稀里糊涂,还要看人脸色过日子,这她哪能受得了。
不让回娘家这事她是看清楚了,不就是变着法的软禁她嘛,她要是偷了他们龙家的宝物,再一回娘家,他们怕她跑了。她不跑,她若是偷了,查清楚真相,给他们还回来就是,她虽没了记忆,但是非还是分的,羞耻心还是有的。
这段在龙家,她也是有所觉,龙家确如余嬷嬷所说,就算不喜欢她,但确实没让她饿着冻着,没打没骂,还有小青这样的好姑娘照顾她。她观察了这府中仆役们的行事,都是有规有矩,端端正正,倒是显出这龙府确是正派人家。所以凤宁分析,自己的遭遇应该确是事出有因。
这么一想,她渴望解开迷团的心就更盛了。她想了又想,终决定要迈出第一步,就是去她落河出事的地点好好瞧一瞧。
某天夜里,月黑风高,正是干些偷鸡摸狗勾当的好时候。凤宁躲过巡夜的侍卫,悄悄潜到府宅墙边,轻轻一跃,跳了出去。她左右看看,侧耳倾听,觉得没人发现自己,呆了一会,想想这种情况,自己能把东西偷出来潜逃,也是有可能的。
她转身奔向街市,跑了两条街,跃上了街边宅子的屋顶,几个纵跃,寻了个高处停下举目四望,这城建得方正,虽然很大,但方向对了,城门之处并不难找。
凤宁一早就打听好了,她受伤被寻回的地方,是南郊护城河的上流河道,叫凉河。凤宁想去那瞧瞧,看看能不能找到些印象,或是寻回些线索什么的。
她的计划是,偷偷的去,再偷偷的回来。如果真能找出什么,待她查出了真相再与龙家说,不然现如今无论她说什么,这龙家人都会觉得她在耍诡计。若是没找到什么,那她就当没出去过,这样省得龙家乱想。
可凤宁没想到,她走了很远的路,终于走到了城门口,却发现城门紧闭,守城门的兵大哥跟她说,要等到卯时,农户们出农时分才会开门。凤宁一想这可不妙,她赶紧跟兵大哥求情说她嫁到邻城的姐姐忽然生了重病,身边没人照料,她赶着过去救命的。可兵大哥也没办法:“姑娘,这阵子管得严,你看此处可不止我一人守门,别说我做不得主放你,就是我能做主开门的,若放了你过去,可能饭碗就不保了。现在已近寅时了,等不了多久就能开门,你且再等等吧。”
凤宁眼巴巴的盯着城门看,表情甚是可怜。看这水灵灵的大美人这般模样,那兵大哥心一软,劝道:“别着急,你姐姐铁定不差这一个多时辰的。你一个孤身女子,这个时候出了城也不安全,你且先找个暖和地方坐一坐,一会城门开了,我第一个放你出去。”
凤宁看他确是为难,叹口气,点头谢过,转身走了。她走了一段,看见个年轻剑客抱着臂站在她不远处,以为人家也是等着出城,好心喊了一句:“这会子出不了城的,你别着急,要等到卯时呢。”
那年轻剑客似乎很惊讶,凤宁心想原来是跟她一样不识规矩的,看来是外地人。她挥挥手,算是道别,然后自己低着头,一路走一路想,那现在是先回龙府呢,还是等城门开呢?
她琢磨了一会,龙府对她监视得这么严,她跑出来一趟不容易,再说她每天也就这大半夜的能摸黑出来,那城门怎么都是关着的,如此她现在回去了也解决不了问题,反正出都出来了,又走了这么远,不能白走,干脆就今天把事情办了再回去。
她这么一想,就晃啊晃,走到一家客栈酒楼的门前,那里灯笼还点着,有光。客栈的门板全插上了,独留了半扇开着,让半夜里吃酒或是投宿的人知道这里还做买卖。凤宁摸了摸肚子,咽咽口水,可她身上没银子,不能进去。她叹口气,靠坐在客栈的台阶拐角那,耗着时间等着开城门。
夜风习习,黑漆漆的长街上独坐着她一人,头顶上的灯笼映出一个孤独的身影,凤宁看着身边自己的影子,心里有些难过起来,她把头埋在腿上,抱着膝蜷成一团。过了好一会,正有些昏昏欲睡,忽然一阵浓重的酒气袭来,夹杂着两个男人的粗嗓门向她逼近。
凤宁倒是还警醒,一下跳了起来。定晴一看,原来是两个买醉的汉子从客栈里出了来,看见门口坐了个女人,竟然哈哈笑着,伸手欲行轻薄。
凤宁后退两步,避开他们的脏爪子,皱了眉开口想骂,可一想还是走为上策,于是狠瞪了他们一眼,转头朝城门方向走。没想到那两人竟然追了上来,一前一后将她的路堵了。
凤宁这下是真怒了,她柳眉倒竖,叱道:“这是要怎样?”
她跟前的醉汉脸泛红光,嘻皮笑脸,眼神分外龌龊:“姑娘夜半一人于街上游荡,难道不是寂寞吗?”身后那人哈哈乐地补充:“就是,就是,我们来陪陪姑娘。”
凤宁冷笑一声:“瞧你俩那德性,母猪都看你们不上。”
醉汉被骂,生气了:“他娘的,给脸不要脸,敢骂老子,知道老子是谁吗?”
“猪。”
“去你娘的。”另一醉汉握紧拳头冲着凤宁的脸就打了过来。他拳大如斗,劲力如风,瞬间竟然就到了凤宁的眼前,竟然是个练家子。他的拳一动,凤宁就下意识的也动,她脚下一错,拳头到面门时头一转,素手一抬,闪电般地扣在醉汉的脉门上。
醉汉只觉臂上麻筋一痛,竟然整条胳膊动弹不得,凤宁手一扭,脚下一踹,使得巧劲将那身形庞大的醉汉一抡,她口中喝道:“去你爷爷的。”醉汉已然被狠狠摔在了地上,好半天没爬起来。
另一人一看,酒醒了一半,他大喝一声,摆了个开拳架式,围着凤宁走了半圈,然后猛的跃起,由上冲下的向凤宁连击两拳。凤宁不及细想,依着本能身形一弯,柔若无骨的扭转腰身,脚下一错,竟然无需跃开便躲过拳头。她顺着对方攻势,手腕就着对方手腕一转,扣住腕脉,将他整个往前一拖,同时一抬脚踹在他的□。
那人惨叫一声,跪在地上,蜷成一团抱着肚子,话都说不出来。凤宁一叉腰,又踢他一脚,学他刚才那般说话:“给脸不要脸,敢欺负姑奶奶,知道姑奶奶是谁吗?”
那人挣扎着抬头,哑着声音问:“是谁?”
凤宁一怔,还真问了?她一扬头:“不告诉你。”
她似听到一声轻笑,察觉身后有人走近,转头一看,是刚才城门那遇到的年轻剑客。她正待说话,先前被摔在地上的醉汉却趁这会冲她扑了过来。凤宁眼角瞥到银光一闪,急急退了两步躲开。
那剑客一扬手,瞬间拔出了背后的长剑一甩,剑嗖的一下向那醉汉射去,却是剑柄在那醉汉手腕重重一敲,击落了他手上的匕首。
凤宁呆了呆,心里想着自己若也是这样出手,是否能做到只用剑柄击人的?她不知道,但却知道这个剑客是个高手。那剑客一击得手,走过来捡他的剑,醉汉被那长剑打得坐在地上,蹭着地往后退。
凤宁上下仔细打量那剑客,他双目有神,面洁如玉,衣裳整洁,一看便知用料上品。他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剑鞘剑把都擦得锃亮,脚上的靴子也干干净净的,与那两个意图欺负她的家伙还真不一样。凤宁心里知道这人与那二人确不是一伙,不该是有恶意的。
她冲那剑客一抱拳:“多谢了。”
那剑客也打量了她,然后问了一句:“你没事吧?”凤宁摇摇头,低头一看地上那两人想跑,喝了声:“不许动。”
那二人真是立马僵住,暗地里互看了一眼,猛地回身朝凤宁攻了过来,想着借攻为退,伺机逃跑。凤宁不慌不忙,挫掌相迎,那剑客也踏前两步,截住其中一人,两人合力,用不了几招,把那两个醉汉教训得哭爹喊娘,再不敢跑,只跪在地上喊饶命。
凤宁想了想,道:“这两个不是好东西,不能就这么算了。”她过去踹了他们一脚,凶巴巴的道:“爬到那桩子那。”街市边上有两个大木桩子,该是买卖人家栓马停车、挂灯笼、展旗等之用。
那两人慌张的互看一眼,还真是爬过去了。凤宁又道:“脱衣服。”这下两个人不动了,凤宁一抬掌做势要打,再喝了句:“脱!”
两人一抖,飞快的脱了。凤宁转头看了眼那剑客,他皱着眉似乎不解她的用意,凤宁冲他道:“这位大哥,帮个忙行吗?”
剑客慢吞吞的挪步过去,凤宁把那两人的衣服撕成布条,交给剑客:“麻烦大哥把他们绑起来。”
剑客没接,只看看那两人又看看凤宁。凤宁皱起眉头,一指那两个醉汉:“他们在街上当街欺负女人啊,也就是遇到了我,要是换了别的弱女子,可不就遭殃了?再说了,我们也就撞见这一次,说不得他们之前就干过好多坏事呢。就让他们在街上示个众,这可不是件好事吗?”
那两人闻言哇哇大叫,说自己是良民,如今是喝醉了云云。那剑客却道:“我倒是知道他们是谁了,你这么一说让我想了起来,我在外县看过他们的通缉画像,还真是干了许多令人不齿的坏事。”
那两人听了这话一哆嗦,凤宁倒是一愣,竟这么巧?她反应过来,忽的跳起来:“那我是做了大好事,我为民除害,哈哈……”
剑客似觉得她反应有趣,既意外又好笑,弄得表情有些古怪。他轻咳两声,看了看那只着了中衣坐在地上的两人,对凤宁说道:“你背过身去,走远两步。”
凤宁狐疑的看他,他却挥挥手催她快点。凤宁想想,依言走远两步,背过身去了。然后她听见那剑客对那二人说:“把裤子脱了。”
凤宁“扑哧”一下笑了出来,听得身后那两人咿咿呀呀的挣扎抵抗声音,然后又听几声惨叫,象是被打了,接着身后安静下来,悉悉嗦嗦的似在脱衣。
再然后,又听剑客道:“把胳膊伸出来。”凤宁很好奇,伸胳膊干嘛呢?她偷偷转头看,正看到那剑客用剑在那两人的胳膊上划了一道。他没看凤宁,在两人嗷嗷的惨叫声中却说了句:“他们没穿裤子,你别偷看。”
凤宁赶紧把头转回来,可在他这话里还是下意识一瞟,已经看到了四条白花花的肉色大腿,她一边揉眼睛一边嘀咕着:“你不提醒我还看不到呢,你干嘛要说。”
她越想自己越吃亏,于是大声道:“这位大哥,帮我多踹他们两脚。”她话音刚落,就听得身后嘭嘭的几下踹人的动静,两个醉汉又是几声呼痛,凤宁开心了,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原本是一个凄苦的月夜,现在似乎却变得有趣味起来。凤宁看着自己的脚边被月光映出的影子,给自己打打气,其实事事皆有转机,她会有机会找回自己的。

捡回相公的龙三夫人

凤宁背着身等着,听得身后剑客大哥对那两人道:“你,用他的血在他身上写我是畜生,你,一样,用他的血在他身上我是禽兽。”凤宁听了,忍不住一直笑一直笑,心道这人真是又仗义又有趣。
最后两个意图不轨的醉汉光着腿,穿着写着自骂的血衣被吊绑在街市里的木桩上。凤宁捂着眼从手指缝里偷偷看,觉得这个处置方法真是棒。
“又看?”那剑客一转身就发现凤宁的举动,似没想到她这般调皮,遂无奈的轻声斥她。凤宁嘻嘻笑:“这位大哥,你真是大好人。”
剑客扬扬眉,他立在月光下,整个人显得又俊雅又潇洒。不过凤宁这个有夫之妇显然没注意到这个,她冲他挥挥手告别:“我得走了,后会有期。”她心情大好,连蹦带跳的朝着城门去,在那再站了一会,卯时到了,城门大开,凤宁跟着踩着星光上农的庄稼汉们一起出了城。
她走了一段,却是不识路,于是拉了农夫问:“大叔,凉河是往哪边走?”农夫给她指了道,凤宁一路小跑的便去了。又行了许久,终于看到了一条湍急的大河。
凤宁站在高高的河岸边,看着那急流的河水,脑中忽然闪过没顶的黑暗,冰冷河水将她往下冲卷的情景,她闭上了眼,身形晃了一晃,一下晕得厉害了。她赶紧蹲了下来,埋头抱膝,等那阵眩晕过去。再睁眼时,眼前景物不变,但她两腿还有些发软,她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望着河道使劲回想。可惜,这次她什么也没想起来。
四周暗得吓人,天还没亮,只有月亮将这个地方照着惨白惨白的,凤宁觉得自己心里也惨白惨白的。
一个人走近她,凤宁回头一看,是那个剑客大哥,她笑笑:“你怎么也在这?”
剑客隔着些距离往她身边一坐:“这里可不是个安全的地方。”
凤宁抱着膝看他:“大哥,你真是个好人。我没事,你刚才也看到了,坏人欺负不了我。”
那剑客问:“你到这里做什么呢?”
“据说我在这出过事,我来看看。”凤宁倒是老实说了,不知怎的,她觉得这位剑客与她挺投缘,与他说话没觉得别扭。
或许是因为有了人陪,她觉得有精神了,于是跳了起来,沿着河道往下游走。那剑客果然也站起来跟着她走。凤宁背着双手,一路走一路看,那剑客轻声问:“在找什么?”
凤宁答道:“找我自己。”这没头没脑的答案,竟然没惹来那剑客的追问,凤宁心想,这真是好。她需要有人陪,却不需要有人刨根问底。
走到一处,岸边长着一片树林,河岸很低,凤宁看着河水有些怕,但还是蹲在岸边看了看,这样的泥岸确是可以让人一半泡在水里,一半躺在岸上。
地上芳草青青,泥土潮湿,与她那天醒来时闻到的气味很象。此时天边已经泛了白,月亮和星星快要隐去。凤宁抬头看看天空,忽的一下躺在草地上,她看着淡淡的月亮,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然后再闭上。
她躺了许久,躺到天空已经全亮了,她脑子里一片空白,除了最初那种在黑暗与激流中挣扎的感觉给她遗留了恐惧,其它的她一点也没想起来。那剑客不说话,只在一旁静静看着她。
凤宁越躺越难过,她什么都不记得了,怎么办?没人喜欢她,没人欣赏她,没有和善的亲人,没有恩爱的相公,什么都没有。她不喜欢龙府,她不想回去,可她能怎么办?她连自己是个怎样的人都不知道,她还能去哪里?她这样看着天空,觉得又委屈又无助。
她坐了起来,揉揉发酸的眼睛,爬了起来低着脑袋落寞的往城里方向走。那个剑客安静地跟在她身后。凤宁沉在自己的伤心情绪里,没跟他说话,他俩就这样一前一后进了城门。
那个之前与凤宁对过话的守城士兵远远看到她居然回来了,还沾了一身泥,满是悲伤的模样,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的问:“姑,姑娘,你怎么了?难道你姐姐……真是等不了这一个多时辰了吗?”
凤宁摇摇头,她伤心的表情明显,那士兵以为真是发生了惨事,悔得不行:“哎呀,姑娘,真是对不住,早知道这样,我怎么都拼命帮你求一求,我以为……你,你节哀啊……莫怪我,我真是不知道会这样……”
他越是这样,凤宁反倒愧疚了,她连连摆手:“兵大哥,不是这样,是我错了,我为了出城,说了谎,你莫怪我。”她说着说着,难过的揉揉眼:“不是我姐姐病了,是我病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找不回来,回家肯定得挨骂。兵大哥,是我错了,我不该骗你的,真的,你莫怪我啊。”
那士兵惊讶了,挠挠头,没听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病了,找不回来,又要挨骂,乱七八糟没条理,但她姐姐没事他倒是听清楚了,看这姑娘这么难过,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挥挥手:“不怪你,不怪你,你看你这一身弄的,当心别受凉了,快回家去吧,别怕挨骂,家人始终还是家人嘛,快回去。”
凤宁又揉揉眼睛,说道:“兵大哥,你真是个好人。”那兵哥又冲她摆摆手,两人算是就此告别。
凤宁垂头丧气,一步一挪地走在街市上,看着陌生的街景,丝毫没有印象的店铺,心里直叹气。那个剑客大哥还跟在她身后,她走啊走,忽然回身跟他道:“大哥啊,我心里好难过。”
“啊?”剑客的表情有些防备。
凤宁装没看见,又道:“我一难过,肚子就好饿。我半夜里等城门开的时候就难过,所以我从那个时候一直饿到现在了。”
那剑客又“啊”了一声,显得更惊讶了。
凤宁镇定自若的又说:“可是我是偷偷跑出家门的,我身上没有银子,离家还好远,实在饿得走不回去了,你借我钱银吃顿早饭可好?一会我回了家,拿了钱银就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