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杨佩瑶身上睡衣宽宽大大的非常保守,但原身的家人对于她来说还很陌生,杨佩瑶过不去心里的坎儿,打算换件能见人的。
衣橱里挂满了应季衣裳,大多为各式洋装,还有十几件旗袍和七八件袄裙。
杨佩瑶压根没看洋装,对袄裙却很感兴趣,还亲手做过。
她在毕业时装秀上准备的就是自己设计的一套袄裙和两身旗袍,可惜衣服还没来得及展示,自己竟莫名其妙地穿越到这个地方。
杨佩瑶摇摇头,挥去心中愁绪,挑了件浅绿色的半袖袄配湖水蓝裙子,裙子刚过小腿肚,脚上则穿一双半高跟系鞋襻的黑皮鞋。
杨佩珍皱眉,“你怎么选这件,袄子没收腰,显不出身材。”
杨佩瑶笑着回答,“我觉得挺舒服,而且绸布凉快。”顺手拿起一只发卡别在鬓间。
姐妹两人一前一后走下楼梯。
饭桌旁已经围坐了好几人,瞧见她们俩,脸上俱都露出笑,有的寒暄道:“三小姐这场病见瘦,要多吃点补回来。”
有的夸赞道:“咱家这两位小姐真是一个赛一个漂亮,看着跟双胞胎似的。”
更有一人上前亲热地牵住杨佩瑶的手轻轻摇着,“瑶瑶可算是好了,让我们揪了两天心,快过来吃饭。”
杨佩瑶打眼扫过去,根据太太跟她讲过的,毫不费力地分辨出她们几人。
坐在太太旁边,穿着月白色七分袖大襟袄的是二姨太王桂香。王桂香跟太太一般年岁,是杨致重的姑表妹,在太太跟杨致重成亲第二年嫁过来成了姨太太。
穿条纹细棉布半袖旗袍,端庄斯文的是三姨太陈景芝。
陈景芝在几位妻妾当中最有学识,是正经八百的高中毕业生。
她高三那年应聘给杨家长子杨承灏和长女杨佩珊做家庭教师,不知怎么就教到了杨致重床上,毕业不久挺着大肚子变成了三姨太。
适才迎上前牵杨佩瑶手的就是她。
身穿暗红色无袖旗袍则是四姨太胡艳美。胡艳美才刚二十三,比大少爷杨承灏还小一岁,原先是夜总会的歌女,被杨致重看中带回家里。
而年纪最轻,穿水红色袄裙的是大少奶奶陆秀玫。
满屋子的莺莺燕燕,看起来还算和睦。
杨佩瑶逐一打过招呼,在陆秀玫身旁的空座坐下,杨佩珍则在三姨太旁边坐了。
两人正坐了个对面。
下人们次第将饭菜端上来,共四冷八热十二道菜,外加一盆炖成奶白色的鲫鱼豆腐汤。
杨家厨子手艺不错,不管是冷盘还是热菜都极可口。
杨佩瑶头一次吃,只觉得新鲜,每样都吃了不少。
三姨太心疼道:“三小姐病这几天熬得肚子都没油水了,晚饭让厨房加几道好菜补一补。”
太太神情淡淡的,“大病初愈,不宜进补过度,先清淡点吃。”
太太出身好,于滋补温养上很有心得。
三姨太讪讪地笑了笑。
杨佩瑶眼尖,瞧见杨佩珍眸中一闪而过的恼怒与恨意。
吃过饭,杨佩瑶发现天色不知何时暗了下来,竟是黑云密布,紧接着落了雨点。
雨来得急且猛,很快汇成雨幕噼里啪啦往下砸。
有道黑影穿过雨帘蹿进了客厅。
三姨太“哎哟”一声斥道:“你这个不省心的,下这么大雨在外面跑什么,不知道先找个地方避一避?”忙吩咐下人拿来干毛巾,手忙脚乱地给那人擦头发,边擦边道:“赶紧上楼把湿衣裳脱下来,再泡个热水澡。”
来人是三少爷杨承鸿,今年十三岁,也是三姨太生的。
杨承鸿不耐地拨开三姨太的手,“不用换,待会儿就干了。”
“去换!”三姨太板起脸,“感冒了怎么办,你三姐就是因为淋雨病的,这才刚见好,你又不听话。是不是也想让洋大夫给你打针?”
陆秀玫在旁边劝道:“三弟去换了吧,你刚热出一身汗,又被冷雨激着,热气都憋在身体里,最容易生病了。喝碗姜汤洗个澡发散出来才好。”
陆秀玫祖上也做过官,是老派家庭教养出来的女子,说话细声细气的很是温婉。
杨承鸿这般年纪的男孩子,最讨厌别人指手画脚地训斥,却是能听进好言相劝,一把扯下头上的毛巾,“蹬蹬蹬”跑上楼去。
三姨太感激地看一眼陆秀玫,无奈地说:“就这脾气能把人给气死。”又招呼杨佩瑶,“瑶瑶别站门口,当心湿了裙子。”
这空当,雨已经见小,却是起了风。
风裹挟着雨珠在地面上留下好大一片湿。
杨佩瑶掩上门,退回到屋里。
二姨太摁亮电灯,招呼众人打麻将,“左右闲着没事,打几圈消磨下时间。昨天我输了三十多块,今儿要是赢回来就请大家听戏喝茶。”
“我不听戏,咿咿呀呀地没意思,”四姨太生得一管好嗓子,说话如黄莺出谷般,甚是清脆,“不如去看电影或者跳舞。”
二姨太笑道:“我这把老骨头怕崴脚,我陪太太听戏,你跟大少奶奶带着小姐们去跳舞。”
两人说着话,已经找好了麻将搭子。
三位姨太太外加陆秀玫,哗啦啦开始洗牌。
都督杨致重外出公干,女人们闲得无聊,一天倒有大半天消磨在麻将桌前,既免得出门花钱,又能联络感情,其乐融融。
太太省心省力,也由得她们去,站在旁边看了两圈,觉得二姨太运势依旧不好,便不再看。
正巧周妈煮好姜汤,太太吩咐给杨承鸿送上去,又让盛了半碗给杨佩瑶喝。
杨佩瑶前世月事不太规律,总喝红糖姜茶喝惯了,接过碗一口饮尽。
太太笑道:“病这一场到底长了记性,也不推三阻四地嫌难喝了。”
杨佩瑶这才知道,原身不喜欢喝姜汤。
正好太太给了理由,便嘟起嘴,嘀咕道:“姜汤比苦药好喝点儿。”
太太抿唇笑了笑,随后叹一声,“那晚是顾家兄妹冒雨送你回来的,虽然两家素无往来…不管怎样,总是份恩情,于情于理咱们都要登门致谢。趁你爹还没回来,明天咱们往顾家走一趟。”
言语中,似乎有几分顾忌。
杨佩瑶于这些事情一无所知,便不多语,只听话地点点头。
太太又笑,“脾气也改了,不乱顶嘴了…我有些乏累,回房歇个晌觉…明儿早点起,打扮得体面些,别失礼。”
说罢,起身往楼上去。
杨佩珍侧着耳朵在旁边听了半截话音儿,见太太离开,笑吟吟地凑过来问道:“母亲要带你去哪里?”
杨佩瑶扫她一眼,实话实说,“去顾家道谢,你想一起去?”
杨佩珍头摇得像拨浪鼓,“你去谢你的大恩人,我跟着算什么…”


第4章 道谢
翌日,杨佩瑶起了个大早,并没有化妆,连口红都没涂,只薄薄地擦了点雪花膏。
主要是她现在才十五岁,满脸都是胶原蛋白,又因夜里睡得好,脸颊自带三分红润,比前世她熬夜打王者的脸色强百倍,完全用不上化妆品。
衣服仍旧选的袄裙。
袄子是浅蓝色七分袖,衣襟处滚一道深蓝色缘边,盘扣也用了深蓝色。裙子则是米白色纱裙,长及脚踝,配白色半高跟玛丽珍鞋。
看上去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让人眼前一亮。
太太满意地点点头,“我还是觉得袄裙最好,既好看又舒服,旗袍紧紧箍在身上,腿都迈不开,有什么好?”
杨佩瑶笑,“旗袍也好看,显身条,要不怎么穿的人越来越多?”
两人一边谈笑着,一边出了门。
韦副官站在一辆黑色福特汽车旁等着,见两人出来,忙拉开车门,手抵在车门上方,等她们坐好才轻轻关上车门,坐进前面的驾驶位。
杨家有三部汽车,一部军用吉普,是杨致重专用的,还有部黑色雪佛兰,通常是大少爷杨承灏开着。
这部福特则专门供女眷外出所用。
杨佩瑶有驾照,是自动挡的C2车证,但她只在驾校摸过车,拿证之后还没开过。
对于这部百年前的老式汽车,她充满了好奇,目不转睛地盯着韦副官的动作。
韦副官开车很稳,坐在车里几乎感受不到颠簸。
太太趁机跟杨佩瑶说起顾家。
顾家在杭城可算的上举足轻重。
原先的家主顾维钧是杭城商会会长。三年前顾维钧过世,留下两子一女。长子顾息澜接管家业,也接管了商会会长的职务。
送杨佩瑶回家的就是顾息澜和他的妹妹顾静怡。
约莫一刻多钟,汽车在武陵湖旁一片开阔之地停下。
韦副官指着旁边的石子小径,“从这里走上去就是顾会长家,顾家门前不让停车…”
杨佩瑶探头望去,只看到浓浓淡淡深深浅浅的绿和绿色掩映下青色廊檐的一角。
太太点点头,“那就走过去吧。”
韦副官提着礼盒撑起一把遮阳伞,护送两人踏上小径,不过三五分钟便来到顾家门前。
大门是普通的铁栅栏门,右手边建了座精巧的五角亭,里面安着石桌石凳。
杨佩瑶很感诧异,要说亭子都建在花园里留着乘凉赏景,顾家在门口建这么座亭子干啥?
正思量着,有门房隔着铁栅栏问道:“请问是哪位贵客?”
话语非常客气。
韦副官递上拜帖,“我们是杨都督府里的,前来拜见夫人跟会长。”
门房躬身接过,看了两眼笑道:“天气太热,贵客先请在亭子里避避日头,我这就进去通报。”
原来门口的五角亭是供来客暂且歇脚的。
想必顾家的大门不太好进。
三人没往亭子去,而是站在门口等了几分钟,就见原先的门房快步走过来,身后跟着一个三十出头,梳发髻穿蓝底印花袄黑色裤子的妇人。
门房笑着打开约莫三尺宽的侧门,“劳杨太太久等,里面请。”
妇人也弯腰陪笑道:“太太小姐,请跟我来。”
太太含笑点点头。
杨佩瑶接过韦副官手里的礼盒,紧紧随在太太身侧。
顾家在外面看着不起眼,可绕过进门处的假山之后却是另有天地。只见藤萝缠绕着苍松,蝴蝶眷恋着花木,绿树花草间盖了亭台楼阁,极为精巧。
主建筑有两座,正对假山的是座中式宅院,宅院东边相隔五六十米的地方另有座三层高的白色小楼,掩映在一片翠竹间,只露出红色屋顶。
顾夫人站在厅堂前面的廊檐下等着她们。
她跟太太年岁差不多,穿件秋香色绣着缠枝莲花的大襟袄,石青色罗裙,头发束在脑后绾成个圆髻,插一支玉簪。
秋香色非常挑人,又难搭配,可穿在顾夫人身上却并不显老,反而更添几分端庄典雅。
杨佩瑶不由多看了两眼,才端端正正鞠个躬,“顾夫人好。”
顾夫人拉起她的手端详,“是三小姐?模样真好,气度也好,”笑着夸赞太太,“杨太太的本事,会教养人。”
太太叹口气,“哪里哪里,天天皮猴儿似的,要不也不会麻烦顾会长和顾小姐。”
顾夫人含笑将两人让进客厅,吩咐下人端上茶水点心,又问:“跟少爷和小静说过没有,今儿有贵客上门?”
倒茶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孩,笑盈盈地回答,“小姐换件衣裳就过来,楚秘书已禀报少爷了,待会儿送信来。”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少女步履轻盈地从屏风后面转出来。
少女肤色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双眼明亮闪耀,许是刚洗了头,发梢不曾全干,垂在肩头将白色半袖连衣裙也洇湿一小片。
顾夫人招呼道:“快见过杨太太和三小姐…这就是我家那个没正形的闺女。小静跟三小姐是同学吧?”
顾静怡弯弯腰,神情很客气,可声音却有不容错识的疏离,“杨太太好,杨佩瑶好”,在顾夫人身旁的红木椅子上坐下,这才露出一丝笑,“我比三小姐大一岁,我上国二的时候她上国一,没有同班过。”
意思很明显,就是想撇清两人的关系,没有交好的打算。
太太听出话音,心里颇觉尴尬,不欲多待,便笑着打开礼盒,“那天顾会长跟顾小姐仗义相助,略备薄礼以表谢意。”
礼盒里装着三份礼。
一支老山参是给顾夫人养身的,一盒上好雪茄是给顾息澜的,另有支镶碎钻的发卡给顾静怡。
顾夫人推辞不受,“举手之劳而已,杨太太太过客气,倒教我们不好意思了。”
杨佩瑶不耐烦看长辈们推来推去地客气,又瞧顾静怡一副漫不经心不愿搭理自己的模样,只好把目光投向旁边五斗柜上的相框。
相片是张全家福,前排就坐的显然是顾维钧跟顾夫人,后面站着的是三个儿女,顾静怡在最右边,那会儿还小,脸上带着婴儿肥,笑得眉眼弯弯,比现在可爱多了。
最左边那人也是一脸笑容,帅气俊朗。
杨佩瑶的目光落在中间那人上。
他个头明显比弟弟妹妹高出一大截,显得非常突兀。
更为突兀的是他的眼神,阴冷且狠厉。
那股子戾气仿佛透过玻璃都能感受得到。
杨佩瑶不敢再看,赶紧移开目光。
太太已经成功地将礼盒塞到顾夫人手里,含笑道:“本应该早点登门道谢,可瑶瑶回家就病了,昨儿才好利索,多亏了顾小姐。”
杨佩瑶扫了眼顾静怡,诚恳地说:“多谢学姐。”
顾静怡看看她,“不用客气,当时也是迫不得已,我们车子停在路边熄着火,你非得往车轱辘底下钻…就算换成个要饭的,我们也不能眼睁睁地压过去。”
杨佩瑶脸色腾地红了,原来那天还有这种情况,这应该算是碰瓷吧?
顾夫人狠狠地瞪一眼顾静怡,“小静怎么说话?”
顾静怡撇下嘴,“事实就是…”
不等说完,门外走进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
男子逡巡下四周,热情地招呼,“是杨太太跟三小姐?杨伯母好…大哥正看公文,请娘代为招待贵客。”后面这句却是对顾夫人说的。
顾夫人笑着介绍,“这是我家老二,顾平澜。”
太太点头赞道:“真是一表人才。”
顾平澜乐呵呵地坐下,视线落在杨佩瑶身上,亮了亮,笑问:“三小姐今年国中毕业,要升哪所高中?”
杨佩瑶答道:“升松山高中。”
顾平澜道:“松山高中不如武陵高中有名,为啥不上武陵高中?”
太太怕杨佩瑶不记得情况,替她解释,“武陵高中难考,瑶瑶成绩一般怕考不上,事先没有报考,想直接升到松山高中。”
“这个没什么,我哥是武陵高中校董,要是三小姐想去,请他疏通一下即可…小静也在武陵高中,正好做个伴儿。”
太太大喜过望。
武陵高中比起松山高中强了不止一星半点儿。里面可都是青年才俊,精英中的精英。
有不少达官显贵想托关系把孩子送进去,都无功而返。
杨致重来杭城刚三年根基未足,加上他行伍出身,并不太看重读书,觉得杨佩瑶跟杨佩珍都是姑娘家,混个毕业文凭就行了,到哪里上都无所谓。
故而并没打算找人。
现在顾平澜张口说有门路,太太岂能错过这个机会,连忙道:“那就麻烦顾会长和二少爷了。”
顾平澜浑不在意地说:“小事一桩,三小姐等我电话就行。”
太太报出杨家电话号码,又道谢告辞。
顾夫人没多挽留,起身将杨家母女送到客厅外,顾平澜则一直送出了大门口。
回到屋里,顾夫人看到桌上礼盒,面色沉了沉,严肃地看着顾静怡,“小静太令我失望了。杨家是真心登门道谢,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顾静怡板着脸,“我不喜欢杨佩瑶,那天是觉得不能见死不救才送她回去,早知道有这些麻烦事儿,还不如不管她,让她躺在泥水里等死算了…”


第5章 比较
“小静!”顾夫人厉声打断她,“你怎能说出这种话?咱们顾家传承数百年家业振兴,为什么?是因为顾家从不欺瞒人,从不做亏心事。而你爹在杭城德高望重,被众人拥戴,靠得又是什么?靠得是他诚信厚道心存良善。你即便再不喜杨小姐,可也不能说出见死不救的话来?”
顾静怡正要分辩,瞧见顾平澜送客回来,顿时噤了声。
顾平澜刚听到个半截,疑惑道:“我看杨小姐不错,规矩有礼貌,眼神挺清澈,不像有坏心思的人。”
顾静怡鼓鼓腮帮子,“那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跟她同一个学校毕业的,还不清楚她?哥你知道咏薇吧,她从国一就追求陆景行,大家都心知肚明。可杨佩瑶来了之后,也去追陆景行,天天在高一教室门口堵人,堂堂都督家的小姐,死乞白赖的…咏薇现在还生她的气。”
顾平澜笑了,“你跟白小姐是好朋友,自然偏心她。依我看杨小姐没做错什么,陆景行没答应白小姐,难道杨小姐不能追求他?追上了那是杨小姐的本事,肯定在有些方面比白小姐强。”
顾静怡“哼”一声,“那是因为咏薇要脸,不像杨佩瑶那么豁得出去。”
顾夫人沉声道:“行了,少在背地后议论别人的事情…小静回屋抄五遍《弟子规》,几时抄完几时出门。”
顾静怡低着头答应声,绕过屏风从后门离开。
顾夫人又看向顾平澜,依旧沉着脸,“你没征得你哥同意就包揽杨小姐上学的事情,这信口开河的脾气什么时候改?要是你哥不答应,你自己到都督府赔不是去。”
顾平澜摸着后脑勺“嘿嘿”傻笑,“就一句话的事儿,哥还能不答应?再说不还有娘吗,我就说这是娘的意思,跟小静做个伴儿。我看小静跟白咏薇在一起没学什么好处,净学得娇气任性。”
顾夫人白他两眼,“你别说小静,管好你自己吧。”
***
太太跑一趟顾家不但还了情,还把杨佩瑶上学的事情解决了,心里颇为高兴。
转天,太太吃过午饭消了会儿食,依旧上楼歇晌。
客厅又摆起牌局,二姨太最近手气不好急着翻本,所以吃过饭就召集人打牌。
正打在兴头上,外面传来汽车喇叭响,不大时候杨致重面沉如水地走进来,刚进门就“阿啾”“阿啾”打了好几个惊天动地的大喷嚏。
几位姨太太忙放下手中麻将牌往外迎,三姨太离得最近,成功地接过杨致重手里的公文包,右手顺势搀住杨致重胳膊,关切地问:“都督今儿回来怎么不早说一声,这是怎么回事,生病了?”
杨致重瓮声瓮气地说:“感冒。”
四姨太这时也占据了杨致重另一只胳膊,声音娇媚轻软,“都督看过大夫没有?”
杨致重没好气地说:“娘的,喝了三四天苦药,屁用没有!”借着掏手帕擤鼻涕,甩开三姨太的手。
四姨太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声音越发放得娇,“许是南地没有好大夫,现下回了杭城,让人请个好大夫回来看看…都督辛苦这些年,也该休养几日,让我们尽尽心。”
这帮女人,除了花钱还能干什么?
所谓的尽心,不外乎是床上那点勾当。
杨致重外出公干着实素了些日子,闻言心里荡了荡,伸手勾住四姨太纤腰往怀里紧了紧,正要开口,感觉又有鼻涕流出来,忙压下心中绮念,掏手帕擦了擦。
手帕沾了鼻涕,不好再往口袋里放。
三姨太毫不犹豫地接在手里,再度搀住杨致重胳膊,细声细气地说:“都督吃中药不管用,倒是请个洋大夫来瞧瞧。前两天三小姐淋雨感冒,洋大夫打了一针后立刻就好了,昨儿上午还跟太太去顾会长家里做客呢。”
杨致重冷了脸,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此时正好走到杨致重房间,三姨太推开门,先将窗户打开透气,又笑着吩咐四姨太,“妹妹腿脚快,去倒杯茶,都督进家连口水还没喝…我跟都督谈点事儿。”
当着杨致重的面儿,四姨太自不好不去,纤腰一扭,踩着高跟鞋“笃笃笃”走出房门。
三姨太紧挨着杨致重坐下,“太太发话不让提起此事,可我寻思着都督才是一家之主,不应瞒着都督。这事儿还得从四天前说起,那天吃过晚饭三小姐说出去消食,不知怎地跑去码头了,正巧那天下暴雨,都快十点了,浑身湿漉漉地让顾会长抱着进的门…一病病了两三天,昨天刚见好,今天又颠颠去了顾家…听说三小姐的男朋友去法国留学,三小姐去码头可是带了金银首饰,还有身份证件,也不知为啥…”
倘若只带首饰有可能是贴补小白脸,可还带了证件,明摆着是要私奔。
杨致重一想就明白,立刻勃然大怒,“啪”拍在床头案几上,“不知羞耻!”
四姨太正端着茶盘进门,被震天的吼声吓着,手一哆嗦,茶盅泼出来半盏。
三姨太忙接过去,嗔怪道:“妹妹当心,泼了茶没事,别烫着手。”
四姨太觑着杨致重脸色黑得像锅底,知道留在屋里也讨不了好,便道:“我去厨房看看,晚饭多添几个菜。”
掩上房门出去,走到楼梯口,瞧见太太正往这边走,忙压低声音,“景芝姐刚提到三小姐生病的事儿,都督好像气得不轻。”
太太默默叹口气,瞧一眼四姨太窈窕的身材,温声道:“你抓紧生个孩子吧,有了孩子也好傍身。”
四姨太委屈地说:“我也想,可就是怀不上。”
太太道:“得空找个千金科郎中瞧瞧,要是有病就调养,没病的话就多伺候几次,总能怀上。”
四姨太点点头,“我去厨房了,太太当点心。”
杨公馆是座地下一层楼上三层的小洋楼,地下是冰窖、酒窖,一楼是厨房客厅,还有杨致重办公用的书房和议事厅。二楼住着七位子女,三楼则住着杨致重及其妻妾们。
早在静海时,杨致重就跟太太分了房,搬到杭城之后,杨致重的房间在最西头连了间小小的书房,太太的房间位于最东头,两人之间隔着长长的走廊。
倒是四姨太离杨致重房间最近,可以近水楼台。
太太走进杨致重房间时,杨致重仍在盛怒中,可碍于发妻的颜面,总算压制了几分,冷声道:“这就你教养出来的好女儿…本来顾息澜就没少给我下绊子,她又惹出这桩事情,老子的颜面往哪里搁?别以为你想摁着掖着就能摁住,外头说不定传成什么样了?老子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
太太在椅子上坐下,慢条斯理地说:“家里有这么多口舌长的,我本也没以为能隐瞒得住。顾家那边,我已经跟瑶瑶去道过谢了,之所以是趁都督不在杭城的时候去,就是为表明这是内宅女人的事情,跟外头男人无关,碍不着都督颜面。顾夫人很客气地收了礼,还答应请托关系让瑶瑶升到武陵高中。”
三姨太一愣,连忙插嘴,“武陵高中?那佩珍呢,她能不能跟着去?”
太太只做没听见,压根没往她那边看,继续说起杨致重的病,“…承灏认识个叫什么萝卜头的洋大夫有两下子,不如请他来看看,比喝中药管用。”
杨致重火气未消,可这感冒实在缠磨人,搅得他头晕脑胀没法处理公事,遂点点头,“那就试试。”
太太下楼打电话。
三姨太端过茶盅伺候杨致重喝了水,趁机问道:“佩珍跟瑶瑶从小要好,不管国小还是国中都在一起上,让佩珍也上武陵高中吧?武陵高中都是青年才俊,家世也好,她们俩年纪也不小了…现在都讲究自由恋爱,不兴父母包办,正好让她们结识个有出息的。”
杨致重没好气地说:“佩珍有本事就去考,我没法跟谭鑫文那个老匹夫打交道。”
谭鑫文是武陵高中校长,为人正直端方,固执到近乎迂腐。
杨致重有几位在军政界颇有权势的朋友曾开口商讨子女入学之事,可刚提个头,就被谭鑫文不留情面地拒绝了。
武陵高中的学生几乎全靠成绩考上去的,也便是因此,口碑一直非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