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病还没好,耐心也真是不够,见他这样就走过去又把他领子薅住了,我就是生病了也是钳工的女儿,手上一紧就把他提到我跟前来:“学什么不好学人家装腔作势的,那是你自己妈妈,替你着急呢!你说呀,到底闯什么祸了?!”
“我把人打了。”
“打你哪里了?哪里受伤了?我怎么没看出来!”我着急。
徐冬冬翻白眼:“你脑子瓦特了,我没被打,我说我把别人给打了… …”
“… …”我半天才正确消化掉这个消息——徐冬冬把别人给打了!——不是他挨揍,是他把别人给打了?!这真是太不符合逻辑了。
徐冬冬挣脱开我的手,我仔细看看他的脸,三个月没见,他好像跟从前有些不一样:“冬冬,你是不是瘦了点。”
“不多,三公斤。”
“节食减肥了?”我仔细打量他,三公斤是六斤,这孩子不高,减掉的分量很作数,一眼能看出来。
“没有,没那么刻意,不是你告诉我两餐之间不要吃东西的嘛,我就是把零食去掉了。”
“难得我不教你了,你还倒开始听我的话了。”我说,“你到底怎么回事儿
呀?快点告诉我,你把谁给打了?有多严重?外面那些警察是不是冲你来的?”
第三章(3)
他没说话,脸上的笑容收起来了,就那么歪着头看着我。
徐太太这个时候从外面进来,她一定是刚送走了警察,进来就又气又急又悲愤的抓住了我的手:“小江呀,你可要帮一帮冬冬呀,对方不肯谅解的话,冬冬这一辈子都完了… …”
“姐姐这跟我到底什么关系呀?”我真是丈二和尚。
“冬冬没跟你说吗?”徐太太看看我们两个,“他把韩冰给打伤了,就是你的男朋友呀!”
… …
整个事情发生的经过大概是这样的:学霸徐冬冬自从拿到了耶鲁数学系的录取通知和奖学金的offer之后,瞬间就变成了一只游手好闲的小狗,他不用再去上学了,也不用再去准备应试了,因为我太讨厌他,英文家教课也停掉了,他于是四处转悠,发现这个自己从小就生活的城市里还有很多很多从来没发现过的角落,比如塔图酒吧。他也遇到了很多从来没见过没接触过的人,比如在塔图里面的驻唱歌手小豆豆。小豆豆名字叫做小豆豆,但是比徐冬冬可是大多了,我在脑袋里面勾勒她的形象,应该是个漂亮的女孩儿,化浓妆,歌儿唱得很好,挺性感的,跟徐冬冬在学校里面见到的同龄女孩儿极不相同,徐冬冬就迷上她了… …
可是小豆豆也是不好追的。尤其像徐冬冬这种人,不知道他学习好都不会多看他一眼,知道他学习好之后也不想多
看他一眼的男孩儿。小豆豆也是看他年纪小又总是去酒吧找她,就给他出了一道题,就说,你要是能为了我办一件什么特别难的事情,就现在就马上,那我就当你的女朋友。徐冬冬一不会大口灌酒,二不会胸口碎石以自虐,什么事儿能让小豆豆看到他的决心和痴情呢?
就在这个时候,他在塔图酒吧里看见了一个熟人,就是我的男朋友韩冰。徐冬冬就选中了韩冰当做他的目标,他走上前去,假意寒暄了两句,然后就把一个空了的百威酒瓶砸在了韩冰的脑袋上,韩冰当时就满脸血了… …
这是我从徐太太的话里整理出来的信息,她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那个小豆豆身上,是这个女孩教唆了他的儿子伤人,而徐冬冬就是年纪小不懂事,徐冬冬其实也是受害者,韩冰仅仅是头部受伤,而徐冬冬却可能因为在公安局留下案底而被拒签,拒签就去不了美国了,就上不了耶鲁了,那是他的整个前程… …
徐太太说这些的时候,我一直安静地听着,我能理解她的出发点,任何一个母亲的心里,她的孩子都是纯洁无瑕的,如果有错,那都是别人的错,环境的错。徐太太讲话的时候,我看了看徐冬冬,他一贯的坦然镇定,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哪里错了,就像在听别人家的事儿看别人的热闹一样。我在那一刻真是烦透了他。
徐太太终于说完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看她:“姐姐,那您这么着急把我找来干什么呢?”
徐太太上来抓住我的手:“我想让你去跟韩冰说,让他谅解冬冬,在派出所销案呀。”
“我… …”我想了半天,艰难开口,“现在时机不好。”
“怎么时机不好了?”徐太太的眼睛立起来。
“我跟韩冰刚刚分手了。他现在不是我男朋友了。”
徐太太愣了好一会儿,又恢复了之前恳切的样子:“没有关系的,小江,你们现在不就是闹别扭吗?你去帮我求一求他,去求他谅解冬冬,什么医药费呀,营养费呀,我们都可以出的,多少钱说出来嘛,小江你一定要帮我,一定要帮冬冬呀,也许这件事情之后,你跟韩冰两个,你们又会和好了… …”
我觉得徐太太说的话简直荒谬极了,难怪别人说什么样的孩子就有什么样的家长,他们家的麻烦是事情,我跟韩冰分手就不是事情了,去帮他解决了麻烦我跟韩冰就能复合了?这是多以以自我为中心呀,真的把自己当做是太阳了… …
我把手从徐太太的手里抽出来,面对面看好了她:“姐姐,这事情我帮不了。我倒是劝你先带冬冬去看看医生,他这个完全就是有社交障碍的表现,而且还有暴力倾向,为了追女孩子去打人,这是病,得治!”
“小江呀,你不可以这样的!你,你这是要我跪下来求你吗?”徐太太
说着就要出大招。
我哪里见过这个,赶快把徐太太把住:“姐姐你别急,我想想办法,我想想办法… …我不知道怎么办呀… …”
“韩冰现在就在公安医院,我们这就一起去,你跟他好好说说,一定不要让他再追究冬冬啦!”徐太太拍拍我的手,“我就知道小江你不是无情无义的人啦。那,事不宜迟,我去准备些钱和东西,我们这就出发,去跟韩冰道歉… …”
房间里面又剩下了我跟徐冬冬,他还是一张扑克脸,坐在椅子上,摆弄着手指头,我从衣架上扯下他的大衣扔给他:“穿上!”
“干什么?!”
“干什么?!去道歉!你闯的祸,你不去吗?!”我这辈子都没这么气急败坏地跟人说过话。
徐冬冬倒是没有反抗,动作缓慢地把大衣披上,他偷偷看了我一眼,挑了挑眉毛,不以为然地,这下我可真是生气了,冲到他面前:“徐冬冬,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回事儿。”
他抬头看我,有片刻的慌乱,像小猴子被人抓住尾巴了:“你知道什么了?我怎么回事儿?”
“你坏透了!你是不是恨我?!你恨我瞧不起你,觉得你追不上女孩子,你恨我没把你一直教到去美国之前,你把这些都算在韩冰头上了,你以为打了他就是打了我,对不对?!”
徐冬冬抬头看着我,一时没说话,可能是我控诉的语速太快了,他一时没有反应过
来。
我还没说完呢:“你这智商也是没白长,算明白了吧?酒吧里面别人你不敢碰,你偷袭韩冰,回头我还能帮你擦屁股!你都算明白了,是不是?!”
第三章(4)
徐冬冬没再说话,一直听我骂,眼睛发直,围巾一圈一圈缠在脖子上。
“你放心徐冬冬,这事儿我肯定帮你,我就算是给韩冰跪下也要让你没事儿。你得赶快去美国!你这智商能在美国杀人,还能无罪脱逃,你快去祸害美帝吧… …
我越说越恶毒,好像就此恨不得把自己近来接受到的所有的负能量都发泄到这个熊孩子身上,徐冬冬终于受不了了,站到我跟前来:“你,你… …不是这么回事儿,不许你这么说我… …”
我看了他一会儿,看着他被我教训的那个样子,他被我这一顿痛骂,可不是刚才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了,白白的小胖脸此刻涨得通红,圆眼睛里面含着泪水,他瘦了不少分量,把双下巴给弄没了,圆圆的下颚抽搐着——他在尽力地忍受不让眼泪滚下来,无论如何他还是个小孩子,而我在他们家赚过生活费,我没再说下去,咬了咬牙:“走吧!”
… …
之后我们一起去了公安医院。司机载我们去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冬冬的爸爸徐先生却一直都没有出现。路上徐冬冬一直朝车窗外面看着,一声不出,他的样子倒像是个受害者了。公安医院是专门处理事故和案件的专门医院,条件很一般,我在一个四人病房里找到了韩冰,房间里只有他一个,正仰面躺在床上,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手腕上在打点滴。我进去
,韩冰马上扶着墙坐起来,他有一点紧张,也有一点意外,可当他看到我后面的徐冬冬的时候,那双漂亮的眼睛马上就像要飞出尖刀来。我回头看看,也难怪韩冰了,刚才还被我骂得悲愤委屈的徐冬冬一见韩冰头缠绷带的样子,正憋着笑呢… …他这也没个道歉的样子,还怎么祈求受害者的原谅呢?韩冰什么都不答应,就是赶我们快走,徐冬冬一秒钟都没耽搁,马上抬腿出去了,徐太太又是跟我使眼色又是抓我的手,我转过身来,以从没有过的低声下气对韩冰说,咱们还是谈谈吧?啊?
韩冰扭过头去,没说不行,我让徐太太在外面等我,自己从旁边搬了一个小凳子坐在韩冰的床边,他一直都没有看我。
“伤口大吗?”我问。
“十三针。”
“哎… …疼吗?”我实在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韩冰冷冷笑了一下,权充回答。
“那个… …徐冬冬的妈妈想让我跟你说说,能不能谅解,在派出所销案… …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出来… …”
韩冰这个时候终于把脸转过来了,看着我,满脸恼怒:“要拿钱私了?江悦,你不认识我吗?我家里缺钱吗?我告诉你,我要告他,我要把他送到少年犯管教所里去!”
说实话,我觉得韩冰这么做一点错都没有,我打心眼里同意他,徐冬冬活该!可是受人所托,我总得尽力帮忙,还想争取一下
,这时韩冰却看着我说:“是你教唆的吧?是你让他打我的吧?”
“你胡说什么?!”我觉得韩冰好像是疯了,“我们好说好散,我让他打你干什么?!”
韩冰没再说话,但是听呼吸都知道他并不相信我。
那一刻我脑筋转得飞快,力图把前前后后的事情连在一起,可是我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怀疑是我教唆了徐冬冬打伤他呢?就因为徐冬冬是我的学生?我在韩冰面前不知道唠叨了多少回我烦死徐冬冬的。
护士进来换吊瓶了,询问他感觉怎么样。我在韩冰回答的时候,打量他四周,有水杯,有毛巾,有脸盆,是有人在照顾他的,是他妈妈吗?等会儿要是她进来我岂不是麻烦更大了?我得怎么说呢?
“让你女朋友去签单子。”护士临走的时候说。
我顿了一下。
韩冰看着我。
“女朋友?”我说,“说的不是我吧?”
像是在回答我的问话,一个人从外面进来,手里还拿着盒饭。
这个人是段晓姝。
大老远来上海投奔我的段晓姝,如今在这里陪伴受伤的韩冰,被叫作他的“女朋友”。
她看到我在这里也愣住了。
我们三个互相看着,房门打开着,徐冬冬就在门口,也在往里面看。
“怎么回事儿?”我紧紧盯着韩冰,“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儿?!”
韩冰还是没说话。
首先恢复镇定的是段晓姝,她把后面的枕头给韩冰垫好,把半截小
饭桌支在床上,把饭菜给韩冰布好,拿出筷子勺子,当我不存在一样温柔地告诉韩冰:“有伤口不能吃辣椒,我给你买了鸡肉和茄子,最好别喝带颜色的饮料,色素会在伤口沉积的,我没给你买橙汁,你就喝点矿泉水吧,啊。”
韩冰还在看着我,机械性地吃了一口东西。
“韩冰,段晓姝,我问你们是怎么回事儿呢!”
段晓姝猛地转过头来,冷冷地看着我:“走吧,江悦,韩冰受伤了,让他吃饭休息吧,楼梯口那里没有人,咱们去那儿说!”——她完全是一副保护者的态度。
“不,咱们就在这里说清楚!”我狠狠关上了房门,咣当一声,把徐太太和冬冬关在外面,我转身回来指着他们两人,“你们两个,你们两个好了?!”
“… …怎么算是好了?”晓姝歪着头看我。
“你们睡了?!”我看着她的脸。
“… …嗯。”晓姝点头,韩冰却低下头去。
“什么时候?”我握着拳头,浑身发抖。
“他过生日那天晚上。”
“那天你去外地了呀。”我难以置信。
“我提前回来了。”晓姝说,“我想到你可能会错过他的生日派对的。果然如此。他特别不高兴,特别沮丧,幸好我在。”
那天发生的事情一股脑地回到我眼前,那天晚上我一直给韩冰打电话,可是他就是不接,第二天我们见面了,他说他会帮我安排工作,我当时还在奇怪他怎
么会那样轻易地就原谅了我,原来他跟我的好朋友睡在一起了… …
第三章(5)
… …我好恨呀,恨得胸口发紧,牙齿发痒,我紧紧攥着拳头,浑身哆嗦,我想控制自己,可是我根本就没有克制住,我怎么能不跟她打一架呢?!怎么能这么放过她呢!段晓姝不仅仅抢了我的男朋友,她利用了我,欺骗了我,侮辱了我!我TM毕业证不要了也要打她!我扑上去,把她推在墙上,韩冰挣扎着起来伸长了手臂想要拉住我却没够到,饭菜在他旁边洒了一床一地,我猛地把段晓姝推在墙上,照着她那张人畜无害的,白嫩嫩的日式小圆脸,手举起来抖了半天却没下去,我还没打过人呢,我不会呀,晓姝看着我却笑了,荡妇的腔调居然还有模有样:“… …狠狠地打,瞧把你厉害的… …你当我怕你吗?难怪韩冰不要你了,凶成这样谁还会有哪个喜欢你?… …”
“你不要脸!”我叫起来,“我跟他见面的时候,他身上就是你的香水味!你们… …”
“对。”晓姝特别坦然,“你怎么才闻出来呀?鼻子不算灵,反应也够慢的。那天你见他妈妈之前,我们才在一起过呢。味道都留在他身上了。你们什么事情我都知道,韩冰都没有瞒着我,江悦你这么大发雷霆地干什么?用得着吗?仔细想想呀,他当时更喜欢的,他带去见他妈妈的是你呀,他还要给你安排工作的,不是吗?是你自己不要的。你不要那我就要了呗。说
来说去这事情还得怪你自己呀!”
我松开手,肩膀塌下来,张口结舌地看着她,晓姝开始手脚利落地收拾掉在韩冰旁边的饭菜,一边对我说:“对,我什么都知道,二十万能找工作的事情我也知道。我告诉韩冰了,我爸爸妈妈可以给我出这个钱的。你可真是天真,江悦,这么好的机会你都不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考进国务院了呢。可是你没有呀。机会你错过了,就不要怪别人拿走。”她从自己的书包里拿了一个小袋子出来,“你看,这是我从苏州买的丝巾,要送给韩冰他妈妈的,好看不?哦对了,他妈妈喜欢丝巾的事情也是你告诉我的。”
“你坏透了,你不要脸,你根本不爱他,你利用他!”我想起她小心翼翼地跟我刺探韩冰找工作的事情,刺探他妈妈的喜好。
“我怎么不爱他!我比你爱他!我比你更知道他有多重要!我比你更在乎他!”晓姝尖叫起来,跟我针锋相对,毫不相让。
“江悦,你先走吧。”韩冰终于站起来,挡在段晓姝前面,面对着我,“我现在就是跟晓姝在一起。咱们两个的事情结束了,结局就是这样了,也是你自己选择的,对不对?分手是你说的,我没造谣吧?”
我抬头看了看韩冰,在那一刻有片刻的茫然,好像一道代数题,突然我不会解了,连题面都没弄明白,我低头想了想,是我错了吗?事情是
像他们说的那样?不不不,不对,我不能被他们两个给弄糊涂,我在脑袋里面飞快地整理这期间发生的事情,跟他分手并不能击败我,他的背叛和段晓姝的欺骗也不能击败我,他们两个现在互为保护者一起对抗我,这… …,不,这也不能击败我!绝不!
我抬起头来,看定了韩冰:“你在说什么?这事情是我的错吗?”
“… …不然呢?”
“韩冰,是我选择了跟你分手,可是在那之前你跟我的朋友好了,这不是我选择的呀,这是你们两个渣。而你们更渣的是,还要把这个错误算在我的身上!听我说,韩冰,那天咱们分手之后,我一直特别难过,总想着咱们之前怎么好,咱们怎么就会走到这一步,可是现在我很庆幸,我能够及时止损,这一个好处足以弥补我所有的遗憾!”
韩冰扭过脸去,再不看我。
我还没说完呢,我看着他后面的晓姝,无比鄙夷:“我想起来了,上高中的时候,别人都排队,就你爱加塞抢厕所,就你尿急,你现在还是这个毛病!段晓姝,我不生你气,哈哈,我们从此不是朋友了,但你也不是我的敌人,你跟我,我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段晓姝冷笑了一下。
无所谓,我不期待她的赞同。
我跟他们两个的事情就这么算了吧,但是还有一件事情没有解决呢。
我打开门,徐太太和徐冬冬就在外面,两个人应
该是听见了里面发生的事情,传出的声音,我一把把徐冬冬拽过来,把他拉到我前面,跟我一起看着韩冰和段晓姝。这样看,他的个子好像是也长高了点,现在那个毛茸茸的脑袋在我鼻子之上了。
“徐冬冬,”我说。
“嗯… …”
“那天在酒吧里,你到底是为什么把韩冰给打了?”
徐冬冬笑了一下,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胖胖短短的手指往外探,好像外面落在窗台上的麻雀比什么事情都吸引他的注意力似的。
我按了他肩膀一下:“问你话呢。”
他沉吟着,嗓子眼里面叽叽咯咯的,还是不肯说。
“因为你看见他们两个在一起了,你知道我的男朋友跟别的女生好上了,你想替我出气,对不对?所以韩冰才会认为是我让你教训他的。”
“… …”
没人说话,他们三个各自用沉默证实了我的猜测。
“韩冰,无所谓,你就当徐冬冬是我教唆的吧。你跟段晓姝这么渣,把你开了瓢,让你脑袋上缝十三针是轻的,放到古代你该被抹了脖子,她应该浸猪笼。徐冬冬,我学生,我弟弟,他现在在派出所有记录了,今天是来道歉,请你销案的,我们话说到了,行不行你看着办。我不勉强你,不过你也不用高高在上地给我做样子,”我咬着牙说,一字一句,越来越慢,“如果徐冬冬因为被你难为没法出国留学,我告诉你,我不会放过你跟段晓
姝,我绝不,你们就等着给我好看!”
我这话真是越说越狠,到后面嘴巴里好像都有血腥味儿,徐冬冬抬头看了我一眼,那是一种我教他那么久都没有见过的崇拜的眼神,我对他一摆头,走,冬冬,咱们走!
第四章(1)
这一天晚些时候,徐太太收到了派出所打来的电话,韩冰销案了。
徐太太把这件功劳算在了我头上,一定要送我礼物,我当然不能收。几天后她在电话里面跟我说,打算安排徐冬冬马上出国,他们会先去美国一个亲戚家住几个月,然后就在美国等着耶鲁开学。我马上赞同个好办法,省着冬冬在国内闲着再出什么节目,我说你们出国之前,我想要见一见冬冬。徐太太同意了。
我跟徐冬冬两个在一家肯德基里面见面,我给他要了一杯九珍果汁,我自己要了一杯热白水加冰块儿。我们在一个靠窗子的位置上,距离上次去公安医院见韩冰那一回已经过去十来天了,徐冬冬好像又瘦了,原来的小胖脸现在居然能看出来尖下巴,他告诉我他开始健身了,不仅脸瘦了,肩膀上的肌肉已经初见雏形,但是小肚子圆圆的还在。
我等会儿还要去见欧先生,打算尽快跟徐冬冬切入正题,我喝了一口水:“我妈妈是商场里的售货员,我从小到大她跟我讲道理,该不该做一件事情,她就用在商场里面比较价格的说法,她说,值不值。比如我高中的时候喜欢那个男孩儿,她也能从蛛丝马迹里面看出来一点,就跟我说,你这个年龄为了这件事情耽误了学习,不值。后来我上了高三,政治成绩不好,比我其他科目的成绩差了很多,我妈就请了一个老师给
我补课,学费好几百块一节,顶我妈两个星期的工资,她说值,能提高哪怕一分也值。但是我觉得你把韩冰打了,自己差点去不了耶鲁了,这件事情就不值,特别不值… …”
徐冬冬刚才跟我说话的兴奋劲儿没了,此时一只手拄着脸,安静地听我着。
“我现在过劲儿了,一点都不难受,我跟你算算这个账。他脑袋瓜子破了,就缝了几针。你的代价是什么?是你的前途,是你爸爸妈妈的希望,这不仅仅是不值了,这简直就是捡了芝麻换了西瓜。”我喝了一口白水,看出来他并不完全服气,“好的,”我说,“你是为了我出气。我告诉你,我不生气。我那天可能是有点惊讶,你别看我跟他们大呼小叫还聊很滑稽,但是我一点都不生气。就好像我原本就把一双鞋子给扔掉了,然后我知道原来有人背着我穿过我的鞋,然后还要把它们收走,那又能影响我什么呢?”
他听到我这么说了,顽固的小脑袋似乎软化了一些,抬眼看看我:“… …我就是气不过。”
“无所谓。真的。”我说,“我都不生气了,你也别想了。韩冰其实不算是坏人,要不然他也不能销案,现在我们有的时候在学校里,食堂里也能碰上,还能点头打个招呼。别别,你别这么看我,我可不想说他的好话,就是想说,其实我跟他的事情没有那么大,可是你差点把
自己一辈子都搭进去了,这就是不值… …”
徐冬冬原本抬着头看我,现在低下去了,手里慢慢地搅动着九珍果汁。他还是个小孩子,面皮,耳朵,手指头,掌心,哪里都白白嫩嫩的,他的心地也是干净纯粹的。他是个小爷们,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说过一句是非。
那天从公安医院出来之后,我心里还有些疑问,试图还原当时发生的情况,我去了徐太太说起的那个酒吧,也去找了那个叫做小豆豆的歌手。酒吧里的人说起那个小白胖子,说起他那天明明看上去是跟熟人寒暄,却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用酒瓶子把人高马大的熟人开了瓢的事情,仍印象深刻。而当我想把歌手小豆豆跟冬冬联系到一起的时候,那个浓妆艳抹的歌手连连摆手,怎么可能呢,那个小孩子来了就玩弹子机,别说我了,他的注意力不在任何人身上。
“那么说也不对。”酒保在吧台里面一边擦杯子一边说,“他一直是留意一个人的,有两个多月了,那个人来,他就来,不对,是那两个人来,他就回来。”
“谁呀?”
酒保是个二十六七岁的人,白净脸孔笑嘻嘻地:“你是那孩子的什么人呀?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是他姐姐。”我说,“我弟弟因为这件事情可能没法去美国留学了,我得弄明白。”
“你撒谎。”酒保说,“你不是他姐姐。”
“… …你不难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