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正懋宠妻。江承谚嘴甜孝顺,讨了乔氏的欢心,相当于有了一块免死金牌。如此一来,江正懋还真奈何他不得。
至于闺女,才是江正懋的心肉头。妻子生完三个臭小子,五年之后,二人才又要了一个闺女。
起初江正懋就盼妻子能给他生个粉雕玉琢的闺女。三兄弟出生时,他瞧着齐刷刷三个带把的,登时目瞪口呆,表情甚是精彩。乔氏觉着他是嫌弃,为着这事儿,乔氏可是恼了许久呢。之后终于得了江妙这个宝贝,江正懋有妻有女万事足,加之女儿小小年纪就乖巧,江正懋更是疼爱。
江正懋看着妻子俏脸染笑,忍不住捉着她的手,表情忽的温柔了起来。
他道:“阿琬,待会儿我去教训人,你可别拦着。”
阿琬是乔氏的闺名。
乔氏和江正懋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之后顺利成亲,夫妻恩爱,鹣鲽情深,不知羡煞了望城多少人。且江正懋洁身自好,身边一个妾室通房都没有,对乔氏千依百顺。乔氏得老太太欢心,出嫁之前,老太太就视她如亲女,一进门就一口气生了三个儿子,又给镇国公府添了一个女娃,更是令人欢喜。就连镇国公,对这位儿媳也是挑不出错的。
这么一来,江正懋不纳妾,也算不得什么事了。
乔氏到底舍不得儿子,面露难色,道:“那也成。不过夫君得答应妾身,不能出手太重,意思意思就成了。”
江正懋看着斯斯文文的,实际上却是会武的。三个儿子,也自小由江正懋这个爹爹亲自教导,年纪小小的,就开始教三人骑马射箭。可严父也有严父的好处,至少这三个孩子,是镇国公府孙辈中是最出色的,特别是老二江承许,隐隐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这事儿,江正懋嘴上虽不说,可看着儿子出色,他心里也是得意的。
乔氏见江正懋面色淡然,遂蹙眉道:“怎么?连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成?”
这语气,仿佛是生气了。
乔氏虽已是四个孩子的娘亲,可她天生丽质又懂得保养,虽未夸张到娇颜永驻,却也比同龄的妇人看着年轻好几岁。因夫妻恩爱,阖家美满,乔氏日子过得舒坦,这脸也是红润明媚,美不胜收的。
江正懋看着妻子这般模样,忙说软话:“我答应你还不成吗?”说着,他把人搂到了怀里,亲了亲,“可是阿琬,你要知道,我做这些都是为了孩子们好。”
乔氏自然不是糊涂之人。她道:“妾身自然晓得。可妾身相信,咱们这三个儿子,性子像表哥你,再宠也不会闹出什么出格的事儿。”
乔氏嘴甜会说话,既赞同了江正懋的观点,又替儿子说了话,最后还不忘夸赞他一番。
江正懋听了,眉宇间含着柔色。成亲前,每回听着她娇娇软软的声音亲切的叫他表哥,他便什么是都依着她了。
乔氏察觉到他不规矩的手,登时脸颊一烫,推了推,却不见他收敛,只任由他继续,嘴上继续说着正经事:“妙妙说,那日在宣王府救她的人,并不是陆行舟。夫君,你说…那会是何人?”
江正懋手一顿,想了想,眉目淡然道:“不管是谁,终究是宣王府的人,这人情,咱们的确是欠下了。若你想知晓是何人,等那孩子来咱们府上,我亲自问问就成了。”
因救了江妙,所以陆行舟和江妙的三个哥哥来往很是密切,若是明日让三个孩子去请陆行舟过来玩儿,倒是件极自然的事儿。而且陆忱和孟氏,巴不得自己儿子和镇国公府走得近些。
江正懋原本也感激这个孩子,觉得他品行端良,是个谦和有礼的,就是性子软了些。只是,若这事儿是他说谎了,那这人品,应是有待考量了。
乔氏会意,仰头看着江正懋,含笑道:“还是夫君说得在理。”忽然想到了什么,乔氏倏然敛笑,蹙眉道,“这几日妙妙同姓谢的那丫头倒是疏远了。妾身既觉得踏实,又觉得心疼。咱们妙妙好不容易有个伴儿…”
说起这茬,江正懋也心疼闺女。
若非镇国公府就他闺女一个女娃,他也不会同意谢茵陪女儿玩。可那丫头到底年幼,只要他派人盯着,二人一起玩就一起玩。左右弄不出什么幺蛾子,毕竟女儿开心最重要。
江正懋略带薄茧的手抚着妻子的眉心,思忖片刻,说道:“等过几日,请薛家丫头过来陪陪妙妙吧。”
镇国公府同薛府是世交。
薛家嫡孙女薛今月,和江妙年纪相仿。
·
次日,玉琢将陆行舟来镇国公府之事告诉了江妙。
江妙听了,稚嫩精致的小脸倒是没什么表情。她晓得,以她娘亲的性子,自然会想法子从陆行舟的口中问出事情的真相来。陆行舟不过是个十岁的少年,在她爹娘面前,不可能说谎。
这辈子,没有陆行舟救她的这个契机,那么同镇国公府的往来,也不会那般密切。加上她会有意避开他,这辈子自然也不会同他定亲。届时,他爱喜欢谁就喜欢谁。
江妙心情忽然好了些。
她略微抬脸,一双水亮亮的大眼睛看向玉琢,声音甜甜道:“玉琢姐姐,昨儿的糕点做得不错,还有吗?我想吃。”
小小的女娃,生得一张精致白皙的脸蛋,此番嘴角噙笑,梨涡隐现,不知有多讨人喜欢。
玉琢在自家姑娘身边伺候了这么久,极少见她露出这般稚气可爱的表情,一时有些怔住。可细细一想,姑娘才六岁,的确是最天真烂漫的年纪。
目下一听姑娘主动说要吃东西,玉琢自是欢喜不已,忙眉目含笑,道:“奴婢这就命厨房去做,姑娘你等会儿。”
“好。”江妙笑了笑,坐在绣墩上,短短的腿儿晃了晃,嘴角的梨涡越发深了些。
这辈子,她想活得久些,想看着哥哥们都成亲生子、儿孙满堂。
至于她,不嫁陆行舟,她可以另觅良人。
总之,这日子,怎么舒坦怎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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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行舟不过十岁,今儿应邀来镇国公府,穿着一身青竹色袍子,打扮得甚是体面。他人虽年少,可容貌出众,生得斯文白皙,日后长大了,也是个芝兰玉树的翩翩佳公子。
江承让三兄弟瞧着陆行舟,倒不想往常那般热情,只淡淡打了招呼。
找了他来玩,又不理他。陆行舟俊脸有些尴尬。
好在这会儿江正懋走了过来,招呼他去厅内坐坐。
陆行舟有些紧张。可想起出门前,娘亲叮嘱的话,便乖巧的朝着江正懋行了礼,叫了声江伯伯,而后跟着他走了进去。
三兄弟未进去。
着一袭墨绿色长袍的江承谚先开了口,他嘴一撇,搭着大哥江承让的肩膀,说道:“今儿若是姓陆这小子不说实话,咱干脆揍他一顿得了,这招最管用了。”昨日被爹爹揍了一顿,江承谚正想找人出出气呢。
江承让看了弟弟一眼。
江承谚讪讪收手,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嘿嘿笑道:“我说笑呢。”就算救人的不是陆行舟,可他还是有功劳在的,他可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江正懋着一身鸦青色暗纹番西花的刻丝袍子,轻轻掀袍坐在乌木七屏卷书式扶手椅上。他伸手,接过丫鬟端来的汝窑白瓷茶盏,执着茶盖,轻轻抚了抚茶沫,未抬头,只淡淡道:“坐吧。”
陆行舟有些犹豫,音色微颤道:“谢谢江伯伯。”这才落座。
江正懋浅浅啜了一口茶,之后将茶盏搁在了手边的几上。他略微抬眸,看着椅子上紧张的少年。
不得不说,这少年被他父亲陆忱教得还算出色。
只是——
江正懋道:“昨日妙妙同我说了那日在宣王府的事。仿佛与贤侄所述有些出入,就想随便问几句…那日救妙妙的,当真是你吗?”
陆行舟脸色惨白,额头有些冒汗,双手也不自觉的握紧。
陆行舟想起娘亲告诉他,绝对不能将这件事情告诉别人,要和所有人说,江妙是他救的。
可陆行舟小小年纪,是个乖巧懂事的,且日日读圣贤书,从来没有说过谎。这几月,他起初煎熬,后来好些了,可每回来镇国公府,就又想了起来。偏生爹娘让他多来镇国公府走动走动。
目下江正懋这般问,陆行舟搁在膝上的双手握成拳,犹豫半晌,便忍不住说了实话。
他抬眸看着江正懋,漆黑的眼眸中满是心虚,说道:“那日救妙妙的,不是我。是…是我三叔。”


第 4 章 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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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一家六口用膳,江承谚执着筷子的手一顿,抬起一张白皙的俊脸,忍不住问道:“爹爹,今儿姓陆的那小子说实话了么?是谁啊,咱们认识吗?”
话落,老大江承让竖起了耳朵,老二江承许,倒是面色淡然的继续用膳。
坐在一旁的江妙,听着自家三哥的话,忍不住翘了翘嘴角。前几日还一口一个行舟,简直当成亲兄弟,如今改口倒是快。不过,陆行舟的品性的确不差,小时候更是诚实乖巧,这回他会说谎,大抵也是他的娘亲孟氏教的。至于长大后,她也没想到,他会被谢茵迷成这副德性。算是她识人不清。
江承谚好奇心重,可昨儿才被江正懋责罚了一顿,哪里敢真的揍陆行舟?他心里痒痒的,觉着难受,只能大着胆子亲自问江正懋了。
江正懋未抬眼,只淡淡道了一句:“食不言,寝不语。”而后拿起筷子,替妻子乔氏夹了一个乌鱼蛋。
乌鱼蛋味道鲜美,先用河水滚透,洗沙去腥,再用鸡汤和蘑菇将其煨烂,瞧着简单,实际上却极难做好,乔氏这几日很喜欢吃这道菜。
江承谚小眉头一拧,然后眼巴巴的看向乔氏。
乔氏冲着江承谚使了个眼色。
江承谚清澈的眼睛满是委屈,咬着筷子不满的“哦”了一声,而后拿起公筷,夹了一块鱼肉搁在瓷碟中。他低着头,安安静静的挑着鱼刺,确保鱼肉没刺儿了,才将鱼肉放在了江妙的碗里。
江承谚道:“妙妙多吃点。”让宝贝妹妹长得白白胖胖的,可是三兄弟一直努力的目标。
瞧着碗中白嫩鲜美的鱼肉,江妙小手忽的一顿。
她这三哥,平日里最是调皮捣蛋,性子也是大大咧咧的,可她爱吃鱼肉,他就每回都会细细给她挑鱼刺。若是三哥能把这份耐心用在功课上,大抵也不会老是被夫子告状了。
江妙眉眼一弯,侧过小脑袋冲着江承谚笑了笑:“谢谢三哥。”
江承谚甚是得意。只要妹妹爱吃,他挑几块都成。
用了膳,乔氏陪女儿回房,瞧着女儿睡着了,才回到自己的卧房。
江正懋已经沐浴好了,此刻穿着一身白色绫绸中衣,躺在绸榻上看书,听到乔氏的步子声,才抬眸看了一眼:“妙妙睡了?”
乔氏道了一声是。
乔氏见自家夫君拿的是本诗集,便知他是装模作样。她含笑走了过去,坐在他的身边,一把夺过了他手里的诗集。
江正懋面无表情的俊脸浮现笑意,展臂把人搂着,闻着妻子身上的香味儿。乔氏善美容保养之道,身上用的香,也是她亲自调制的,最是馨香淡雅。
江正懋一下一下摩挲着妻子的手臂,启唇道:“想问什么?”
乔氏微抬妙目瞪了他一眼,意思是:这还用得着她说么?
江正懋笑笑。他对妻子素来毫不隐瞒,自然将今日陆行舟的话一字不落的都说了。
那日他们看到陆行舟将浑身湿透的闺女抱了过来,又知闺女是同罗安郡主起了冲突落了水,自然先入为主认为是陆行舟救的人。那会儿他们着急,只记着照顾女儿,自然也没细问。之后陆行舟的母亲孟氏自然听说了。陆行舟虽是宣王府的长孙,可到底是庶出,若是能和镇国公府有了交情,日后自必当有用处,而且他这闺女在镇国公府的地位,是整个望城之人都知晓的。孟氏一教,陆行舟定然乖乖听话。
这后半截,陆行舟倒是没说,毕竟他也不敢说自己母亲的不是,可江正懋心里却是清楚的。
乔氏听了,倒是诧异:“先前觉得宣世子行事低调人也矜贵,未料还有这份善心,当真让妾身刮目相看。”
虽然宣王平日里还是喜欢陆忱陆行舟这些个庶子庶孙多些,可陆琉终究是王府世子。
江正懋嗯了一声,低头看着妻子,说道:“那会儿是咱们关心则乱,才没注意这些。”
也是。夫妻二人最疼爱闺女,乔氏又将闺女当成命根子,哪里还会多想?而且陆行舟这孩子,他们也是见过几回的,品性不错,不像是个会说谎的。
乔氏思忖一番,抬眸问道:“那咱们该怎么感谢人家?”
江正懋道:“既然这位世子爷不在意,想来并未放在心上…”毕竟以宣世子这般低调的性子,不可能因为自己的侄儿抢了他救小女娃的功劳,便站出来澄清的。他继续道,“不过,不管是不是顺道,总归是他救了咱们妙妙,这人情咱们心里记着,等日后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再还这人情也不迟。”
乔氏点头道了声“也好”,而后浅笑道,“妾身先前就觉得那宣世子生得容貌昳丽,甚是出挑,果然也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
江正懋笑,抬手捏了捏妻子的脸颊,道:“先前还夸陆行舟,还说若是身份高一些,日后当个女婿也是使得的,怎么这么快就改口了?”
乔氏微愠,嗔了自家夫君一眼。
江正懋把人搂紧,在脸上香了一口,说道:“若你想感谢,下月便是宣王府老王妃的寿宴,你当面感谢感谢也成。”
乔氏道:“嗯,妾身记着了。”她又道,“…到时候得带着妙妙一块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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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陆行舟回了宣王府,便将事情告知了娘亲孟氏。
孟氏今儿着一身色泽艳丽的玫瑰红织金缠枝纹褙子,梳着宝髻。她嫁的虽是宣王府的庶长子陆忱,可宣王素来对陆忱极为倚重,妻凭夫贵,孟氏在宣王府的地位也是不一般的。孟氏容貌端丽,身段纤侬合度,同陆忱成亲十载有余,仍是极得宠的。加上有一个出色的儿子,若非上头还有一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婆婆,怕是要在宣王府横着走了。
瞧着陆行舟进来,孟氏便含笑问着儿子今日在镇国公府之事,待听儿子说他已向镇国公府大爷说了实话,旋即变了脸色,眉头拧得紧紧的,道:“你这孩子,忘了娘是怎么教导你的吗!”
儿子素来听话,可就是为人太正直。孟氏有些很铁不成钢,身子都颤了起来。
镇国公府俱是孙儿,唯有江妙一个孙女,阖府上下都将这病弱的小女娃当成宝贝疙瘩。镇国公府之人知晓是她儿子救了江妙,便对她儿子客客气气的,长房那三兄弟,还经常找他去府上玩儿。这来来往往的多了,关系自然也牢固了。至于那江妙,虽然病怏怏的,可身份摆在那儿,若是长大些,身子好些了,她儿子娶了她,也算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身子不好子嗣艰难也不打紧,她儿子身子好,身边多添几个女人就成了,不管是谁生的,横竖都是她的孙儿。
可如今——
饶是孟氏再疼儿子,这会儿也有些恼怒,道:“你这个糊涂的东西,当真要气死娘了。”
陆行舟觉得委屈,却丝毫没有因为今日的举止而后悔。
他抬脸,坦坦荡荡道:“妙妙本来就是三叔救的,儿子只不过是将功劳还给三叔罢了。而且江伯伯说,日后还让我去府上玩儿。”
这怎么能一样呢!孟氏心中懊恼,却也不敢真的打儿子。
孟氏素来看不惯陆琉。若非陆琉出生,她的夫君就是宣王府的世子了,她的儿子,便是宣王府的嫡长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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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乔氏请人去薛府将薛今月过来,陪陪女儿。
而江妙此刻却在坐在椅子上写字儿。
身后站着的是老二江承许。
江承许一袭月牙白锦袍,俊脸倒是比平日多了几分柔色。他握着妹妹的手,一改平日冷漠之色,耐心的,一笔一划教着她写字。
江妙学得极认真。她小手使不上力气,跟着二哥的笔势走,这写出来的字儿,自然也比平日多了几分流畅之感。
江妙一张白净的小脸稍稍一歪,赞道:“二哥的字写得真好。”
江承许是三兄弟中功课最好的,自打妹妹落水病好之后,便喜欢上了写字,今日是他的休沐日,干脆教妹妹写字。这会儿听着妹妹软软糯糯的声音,江承许低头一眼,妹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含着笑意,只是这脸颊却过于瘦小。他心疼,抬手揉了揉妹妹脑袋上的花苞髻,道:“妙妙这般用功,以后这字儿定会比二哥写得还好。”
江妙笑笑。上辈子她的确写得一手好字,但凡是静下心来做的事情,她都能做好。可再好,也及不上天资聪颖、智慧过人的二哥。
兄妹二人正说着话,一个小脸白皙、娇美可爱的小姑娘走了进来。
小姑娘梳着丱发,穿着一袭碧绿绣荷花衣衫,下边是一条乳白色缎裙,脖子上挂着一个赤金镶莲花纹项圈。她生得圆圆小脸,眉心有一颗米粒大的朱砂痣,瞧着年纪约莫比江妙年长些。
江妙抬眼,看着来人,亲切的唤了声:“今月。”
这个小姑娘,正是薛府的嫡孙女薛今月,大江妙两岁,也是江妙为数不多的玩伴。
薛今月跑得有些快,脸颊粉扑扑的,瞧着就比江妙健康许多。目下小姑娘喊了人,便走到江妙的身旁。她抬头,看着含笑、对妹妹目光宠溺的江承许,立马眼眸弯弯,抬起白嫩小手捏着江承许的衣袖,道:“三表哥。”
噗嗤。
江妙登时笑出了声儿。
得,又认错人了。
薛今月本就记性差,经常记不住人,何况她这三位哥哥模样生得差不多,也难怪她经常认错了。可是,每回今月只会将她大哥和三哥弄混,因为一直面无表情、安安静静的,就是她二哥无疑。今日倒是奇了,竟然会将她的二哥认作是三哥。
江承许看着低头看着薛今月,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目光也清冷了起来。
薛今月这才反应过来。
她收回手,小心翼翼、怯怯道:“二、二表哥。”
其实这也不能怪薛今月。每回她来镇国公府,这三胞胎表哥就让她有些头疼,最好认的便是二表哥江承许了,反正小小年纪板着一张脸的就是他。不过她最喜欢三表哥,三表哥最爱笑,而且和她也玩得拢。
江妙瞧着薛今月小脸笑意全无,也知晓因她二哥的性子一直都是冷冷淡淡,所以她从小就有些惧怕她二哥。别说她觉得二哥讨厌她,就连她这个当亲妹妹的,起初都以为她二哥有些不喜欢薛今月这个表妹。
只是,上辈子今月定亲之后,她在知道原来二哥竟然是喜欢她的。可那会儿两家人亲事已经定下来了,今月要嫁的是姨娘的表哥,也算是青梅竹马的,她心里也是有些喜欢的。她二哥呢,等人家定亲了,才去找人家,后来不知说了什么,反正回府之后,她二哥消沉了许久。之后今月出嫁,他二哥的亲事迟迟不定。再后来,今月的夫君本性暴露,是个沾花惹草的风流性子,对妻子更是冷冷淡淡,今月受不住,二人成亲不到一年,就和离了。
可就在今月和离之后,她这一直不肯娶妻的二哥,却主动求爹娘去薛家提亲。
亲事虽然有些波折,可最后还是如她二哥的愿,娶到了心爱之人。
只是她二哥的性子冷漠,夫妻二人成亲之后,并未如寻常新婚夫妻那般恩爱,大多是她二哥冷落今月,今月又是个软弱的性子,从小就怕他,碰了几次壁之后,干脆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
她劝过二哥几回,可感情这事儿,外人说什么也没用。等她二哥终于明白,要珍惜得之不易的妻子时,今月却在出门的时候,遇上贼人,之后不堪受辱,咬舌自尽了。
那时,她是今月在这镇国公府唯一能说知心话的人,自然明白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她觉得她二哥冷落她,是因为她先前嫁过人,所以那时候,她丝毫没有犹豫,决定清清白白的去死。
江妙看着笔下的墨汁晕开,将字晕染的模糊不清,这才侧过头看着薛今月,说道:“今月,你放心,我二哥不吃人的,没什么好怕的。”这辈子,她最想帮的就是二哥和今月的姻缘。
薛今月这才忍不住笑了笑,点头“嗯”了一声。
江承许目光冷淡,却也侧过头,多看了这位小表妹一眼。


第 5 章 樱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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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承许唯有对妹妹才温和些,这会儿就算有江妙在,薛今月还是有些怕他的。
他在,她就不敢说话。
待江承许出去了,薛今月才抬手捏了捏江妙的小脸蛋,道:“妙妙气色看起来好多了。”她端着含笑的眉眼细细观察了一遍,之后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而且也比之前爱笑了。”
上辈子的江妙大多在爹娘哥哥们面前,才会露出几分笑意。而且她身子太羸弱,平日里的情绪起伏尽量少些,可饶是再如何的金尊玉贵,这样长大的小姑娘,难免比同龄的小姑娘少了几分活泼明媚。也亏得她模样生得出挑,特别是一双眼睛灵气十足,才未变得死气沉沉。
可如今她却知道,保持愉悦的心情,她的身体才能好些。
前世死之前,她恨谢茵和陆行舟。甚至在刚重生的时候,她心里也是存着怨恨的。只是那日她醒来,看着前来探望的年幼的谢茵,她完全有能耐除掉她,可偏偏她不想了。她倒要看看,这辈子她不嫁陆行舟,谢茵和陆行舟能不能成为一对神仙眷侣。
可在这之前,她得健健康康的,活得长久。
薛今月看着含笑得江妙,当真是越看越喜欢。先前她就心疼她,分明只比她小两岁罢了,却生得这般的瘦小,而且经常喝汤药。薛今月声音甜糯道:“方才瞧着二表哥笑了,我还真以为是三表哥呢,二表哥可是从来都不会笑的呀。”
江妙忙纠正:“二哥不是不会笑,只是不常笑罢了。”她看着薛今月,继续道,“今月,你…怕我二哥吗?”
薛今月杏眸一顿,而后耷拉着脑袋,低着头看着自己缠着的双手,点头道:“嗯,有点儿。”
说是有点儿,其实是很怕吧。
江妙心知肚明,道:“其实…我二哥人挺好的,接触的多了就知道了。”现下大家年纪都还小,离终身大事自然远了些,可自小亲近些,以后的感情,才能水到渠成。
薛今月却是不信。江承许对妹妹自然好,可对妹妹以外的人,素来都是冷着一张脸的。她不愿和江妙再谈及江承许,遂拉着她的手道:“咱们出去玩儿吧。”她一顿,抬眼看着江妙,“你…可以吗?”
江妙很少出去玩,这回却是点了头:“嗯。”
薛今月一张圆圆的笑脸染上笑意,拉着她的手就跑了出去。
江妙身边有丫鬟玉琢跟着,另一个穿着翠蓝色素面褙子、身形矮胖的老妇人,则是江妙的贴身嬷嬷许嬷嬷。许嬷嬷是跟着乔氏从太傅府过来的,从小看着乔氏长大,如今又看着乔氏的女儿长大,算是老人了。许嬷嬷对这位体弱多病的小主子甚是心疼,目下见江妙和薛姑娘在院子里,江妙站在葡萄架下,薛今月则开心的示范踢毽子。
两个可爱的小姑娘笑如银铃,为这锦绣坞增添了几分生气。
玉琢道:“咱们姑娘好像变得了,整个人都开朗了许多。”
许嬷嬷点头,微微眯着眼,眉宇间满是慈爱之色。她侧过头看着玉琢,说道:“再等会儿,就让姑娘们歇息歇息,上午夫人不是让品菊拿来了一篮樱桃嘛,弄盘樱桃,做些糕点,给姑娘们端过去。”
玉琢欠了欠身,便去厨房吩咐了。
许嬷嬷走了过去,瞧着正学着踢毽子的江妙。
江妙平素小脸没有血色,目下这小脸也难得露出了粉扑扑的红润之色。她跟着薛今月一道踢毽子,因是初学,所以每回至多踢上四五个。
踢毽子基本动作大体可分为盘、磕、拐、蹦,有里外廉、怂膝、顶佛珠、剪刀等各式花样。薛今月虽只有八岁,却是各种高手,这得归功于她身在将门世家,在兄长薛腾跟着爹爹练功的时候,小小年纪的薛今月,也跟着晨练,体格好、动作灵活,加上爱踢毽子,自然能将其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