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半天下文的岑睿等到的却是龙素素酣睡的吐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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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三日值沐休日,休朝停议。

卯时一刻,天没亮,傅诤已随着平日里的作息起了身。他在房中走了一圈,掌了盏灯,理了理案上凌乱的纸页,翻了翻看了一半的书册。过了半个时辰后他看了看天色,欲往岑睿的寝殿去唤他起来将昨晚没批完的折子料理完。跨出暖阁一步,小皇帝清瘦的身影不期然地在他眼前一闪而过,顿了顿后又折回了房中。

做了数年的皇亲贵胄,也不晓得素日里吃的油水都去了哪里,个儿没长多少,人竟比在清水郡时还显得干瘪些。

傅诤一面想着让御膳房改一改岑睿的伙食,一面端起门边矮架上的木钵,径自往养心殿后苑的莲池而去。

池中那条胖得有些过分的红尾鱼正懒懒躺在水底,肥硕的鱼尾时不时扫一扫摇曳的水草,一副了无生趣的模样。乍一见到投食来的傅诤,一瞬恢复了生气,欢腾得一跃老高。

被溅了一身水珠子的傅诤也不生气,捏着一把鱼食,有一粒没一粒地撒着。

岑睿握着个小瓷瓶刚走到后苑的圆月门边,远远就瞅到了个熟悉的身影坐在池子边。岑睿头一个反应是调头就走,走出两步,她又鬼迷心窍地退了回来,缩着脖子趴在门边。就见着仅罩了件单袍的傅诤坐在那,撒几粒鱼食,低低地念句话,如此反复,竟耗了两三盏茶的功夫。

看得见听不清的岑睿挠心挠肺得想知道傅诤到底在说些什么。

傅诤散完鱼食,将要起身,无意瞥到了苑门边上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又端坐了回去:“出来。”

又被逮了个现行的岑睿想跑也来不及了,脚尖在墙根踢了两下,磨磨蹭蹭地走了过去,一张口便是为自己辩白:“我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

傅诤计较的不是这个,皱着眉道:“登基也有段时间了,还你你我我的。”

岑睿心里嘟囔,还不是看你一紧张,就把和龙素素说话的德性带出来了。却又忍不住多看了傅诤几眼,今日的傅诤没有束发、没着朝服,一改往日一丝不苟的清冷模样,倒是有了那么几分人气。这么想着,岑睿的胆气又足了几分,主动问道:“今日沐休,傅卿还起得这样早?”

傅诤瞧了一眼岑睿,他这是在提醒他不该一时心软没一同拎他起来看折子?抿了抿唇道:“臣惯于早起了。”

有心示好的岑睿遇到傅诤这样的惜字如金,搜肠刮肚也找不出第二句话来。她偏了偏脑袋,瞅到池中绕在傅诤身旁的那尾肥鲤鱼,脑子一热道:“傅卿的这条鲤鱼养得很是肥美。”

池中的鲤鱼静了静,簌簌发抖地躲到了傅诤身后。

“…”傅诤注意到岑睿手中的药瓶:“陛下龙体抱恙?”

岑睿忙摆手道:“没。我,朕只是来收集些莲叶上的露水。”

那日在养心殿张掖瞒着她傅诤的病,回头岑睿亲自去了趟太医院,软硬兼施,张掖虽没说出傅诤究竟患得什么病,但到底让她磨出了些蛛丝马迹来。张掖透露道是傅诤近日的饮食睡眠有些不当,岑睿一拍大腿,这好办。

岑睿的母亲于调香上是位不世出的个中高手,在民间时,这个曾经的贵妃娘娘便是靠着这门手艺拉扯大了岑睿。调香听起来像是富贵人家的赏玩之技,但配方得当,于药理上也有辅助之用。岑睿小时虽作男儿教养,但她母亲考虑到这孩子到底是个女儿家,再者,有一技傍身日后也算条生计之路,便断断续续教了她一些调香之法。

宫中香料一应俱全,岑睿便思量着趁着沐休日,取些清晨时的露水,配个怡神静气的方子,送予傅诤。这么看,她也算是用心地,向傅诤示好了。

傅诤虽不知岑睿采露水的具体用途,但也猜出了十之八/九来,总之逃不了不务正业这四字。如是想着,他的脸色也微沉了下来。

担心日头升起时露水消退的岑睿见傅诤迟迟不肯离去,心急之下催促道:“傅卿,你昨日不说今日有事要出宫么?”

傅诤拂去衣上水汽,站起身来:“不去了,昨日礼部呈了今次科举的士子名单,臣尚未阅览。”

岑睿看他作势要离去,心头一乐,面上却做出副真诚之色道:“傅卿辛苦了。”

傅诤道:“臣职责所在,不敢称苦。如此,”向前做了个手势:“陛下,走吧。”

岑睿傻眼了,傅诤淡淡道:“科举是为陛下择贤取才,陛下不应亲力亲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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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休一过,日日早朝岑睿只得摸黑爬起来,顶着浓浓睡意和睁不开的眼,在莲池边蹲了三日,才灌满了一整个瓷瓶。白日的日程又被傅诤定的毫无空隙可钻,又仅靠着晚上睡前的那一小会趴在桌前握着秤杆,一钱两钱地称量香料。

龙素素大惊小怪道:“你这样费心费力,不会真看上了他吧?”

岑睿呵欠连天地让龙素素把香龛递给她:“调香便是要如此精细,我娘当初也是这般的。”

这些时日的早朝,不仅傅诤,连底下百官也看出龙椅上的岑睿那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不免议论纷纷。

一日朝议完毕,岑睿正要宣布散朝,右侧官员里头突然走出个人来,有模有样地举着玉笏道:“臣有本要奏。”

此人,正是岑睿的老对头——魏长烟。

这厮从来都是把上朝当儿戏,几百年才见他心血来潮来一次,从来没见过他正儿八经参议过一次政事。所以百官惊讶啊,岑睿也惊讶啊,她很好奇魏长烟想上书个什么,难道是扩展京城花街柳巷的经营范围?

魏长烟煞有介事道:“陛下龙体乃国之根本,请陛下以社稷为重,克己节欲。”

百官神色各异,真还有人点头附议的。

“…”岑睿勉力坐稳了身子,没从龙椅上跌下去。

原来,群臣皆认为,岑睿这几日的精力不济,皆是与龙素素夜夜笙歌所致。

挂着一脸黑线的岑睿下意识地瞧了眼文官队列前方的傅诤,与她同住一殿的傅诤自是晓得她连读书喘息的功夫都紧巴巴的,哪有时间罗帐贪欢。在群臣瞬间聚焦的目光下,傅诤缓步上前。一启口,竟是接过魏长烟的话不冷不热地训了岑睿几句。

朝罢,岑睿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来喜一路小跑都跟不上她的步伐。没头没脑地冲了一段,岑睿猛地停住步子,从袖里摸出个小盒,恨恨地往地上掷去。手抬到头顶,胸膛起伏了两下,又慢慢落了下来…

傅诤从理政殿出来,他瞧见了岑睿离朝时的怒色,到底是少年心性,几句话都担不得。再过几日,燕王入京,少不得言辞交锋。燕王麾下的幕僚言语犀利者比比皆是,他这样,两句话怕是都挨不过的。

转过廊角,却见得岑睿眼眶微红地立在那,见着他来伸出只手来,掌心里托着个方方正正的玉匣。

傅诤不明其意,岑睿不看他,盯着朱廊上的雕花,闷声闷气道:“睡前点上,可助眠安神,调理脾胃。”

傅诤一想即通,这几日,他皆是在琢磨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白天出去玩…晚上回来迟了,更新晚了。罪过罪过。明天,不对,今天继续更。女主现在年纪还小,做事会有些孩子气,会慢慢成长起来的~

【陆】禁食

 

傅诤久久没有动作,伸着手的岑睿被晾在一边既是尴尬又是恼恨。

好嘛,自己熬了数宿,担了莫须有的罪名,结果人家还不瞧不上眼!岑睿由衷地懊悔,她不是个傻子,又不是看不出傅诤表面上对她恭敬,实则压根瞧不起自己这无能皇帝。亏自己还献宝似的想博他欢心,得,热脸贴冷屁股。

岑睿举酸了的胳膊一点点落了下来,突然她掌心一空。

将玉匣收入袖中的傅诤瞅了瞅怨气冲天的小皇帝,搁下句:“陛下有心了。”便拾步与她擦肩而过,自行往养心殿而去,走出几步回过头:“我看陛下将《群观治要》看得有好些时日了,午膳后便与臣说说其中概要。”

岑睿僵滞的一张脸,笑也不是,哭也不是。眼看着傅诤愈行愈远,对来喜喃喃道:“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讨人嫌的人?”

来喜一个劲儿道:“哪有哪有,首辅大人…”

岑睿一眼横去,来喜立即改口:“首辅大人委实讨人嫌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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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了午间,窝在御书房里临时抱佛脚的岑睿打着呵欠,命人随便送些点心过来囫囵果腹。结果,来喜乐颠颠地跑过来道:“陛下!首辅大人道是今日与陛下一同用膳,已在梁华殿候着呢。”

岑睿一不留神,撕烂了手里的《群观治要》…

而此刻梁华殿里头的傅诤,看着宫人呈上来的一盘盘御膳,眉头紧锁。满满一桌膳食,全数是大油大荤之物。好不容易有两分翠色,还是妆点菜盘所用。

久候岑睿不至的傅诤遂召了个御厨过来,询问之下方知,这皆是按着岑睿的喜好做来。

怪道这小皇帝不长个不长肉,瘦弱干瘪,这般烂食油荤,于身体怎生有益?

待岑睿摆足了架子,晃进了梁华殿,见着笔直立在桌边的人,心中冒出了个快意的泡泡。面上却是假惺惺道:“朕读书读得一时忘情,让傅卿久等了,惭愧惭愧。”

傅诤无喜无怒,淡淡道:“陛下言重了。”

没有收到预期效果的岑睿小小遗憾了下,撩了衣摆坐了下去,一扫桌面,愣了,侧首看看来喜。

来喜表示一直伴驾的自己很无辜,拿眼朝朝随之落座的傅诤睇了睇,示意这些素菜应是首辅他的喜好。

岑睿咬牙,傅诤爱吃的,凭什么要她陪着他啃萝卜?!尤其是昨日龙素素还特意过来炫耀,她受诚亲王妃之邀,吃了诚亲王府里的胡人厨子烤的鹿羊肉。把岑睿给馋的哟,今日她特意命御厨烤了个羊小腿。虽比不得王府里的正宗,但解解馋也是好的。

回想着的岑睿吞了吞口水,愈发饥肠辘辘,但一见满桌的青翠,嘴里顿时索然无味。

傅诤见岑睿不动筷子,“好心”唤了她一声:“陛下,该用膳了。”

岑睿望了眼傅诤,傅诤却不看她。岑睿只好故作可怜,泫然欲泣地小声道:“朕…想吃肉。”

傅大人眉头都没皱下,道:“今日十五,该行斋戒。”

恭国崇奉小乘佛教,京郊的白马寺便是恭国的高宗皇帝亲定的皇寺。皇室中人信奉佛祖的人不少,岑睿的大哥便是其中一个,若不是已娶了正妃有了儿女,这大皇子现下就不在民间卖字画而是在白马寺和他一对弟弟念经诵佛了

但初一十五行斋戒是礼佛人的规矩,她又没那个信仰!岑睿想要掀桌。

忠心耿耿的来喜公公及时附在她耳边嘀咕了句,原来这是她爷爷高宗定下的宫规,岑睿想要抗议,得先去跪一夜太庙。

于是,岑睿只得忍气吞声地拾起了筷子。

说实话,宫里厨子的手艺极好,且御厨清楚小皇帝的嗜好,绞尽脑汁地将菜品从形色味三方面往肉这个字上靠了。

但,用了一会膳,傅诤停下了筷子,冷眼看着精挑细捡的岑睿和满桌狼藉。

岑睿颇苦恼,你说这好端端的蘑菇里头为什么要掺白芹?茄子又为何要和萝卜搅合在一块?东挑挑西捡捡,外有傅诤的围观,这顿饭她吃得格外艰辛。

“陛下。”傅诤冷飕飕的声音钻入了她耳朵里。

忙着努力分出香菜的岑睿头也没抬道:“傅卿有事?”

傅诤当然有事了,这事便是下令御膳房往后数日禁了岑睿的食。不是不给她吃,而是每日每餐仅有一碗白饭,和几碟她最是厌恶的蔬菜。

身为一国之君,不知人间疾苦。今日早朝尚朝臣启奏冬旱未绝之事,若是有人将现在这副场面传扬出去,民心浮动,极易为人唆使起事。况且,傅诤心道,年纪小是小,但毕竟是个男子,这么挑食,未免太矫情娇惯了些。

此令一下,岑睿自是又惊又怒,刚刚对傅诤存了点的好感顿时烟消云散。吵了闹了,不管用,最后她干脆绝食了。

即便如此,一日三餐的白饭素菜依旧雷打不动地送到她面前。而于功课上,布置下来的文章不少反多;考问的问题也愈发刁钻,回错了,便又是一叠要背的书。

连想给岑睿偷渡点粮食的龙素素也被逮了个现行,扭送回了麟趾宫,还禁足了两月。龙素素气得一根绳子要悬梁吊死。

僵持了几日,饿得眼冒金星的岑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端起了白饭,一口一口地干嚼了下去,而那几碟青素依旧没有动一分。

吃不好的小皇帝,哪怕不想让傅诤看笑话,但毕竟力气不支,脑子也钝了许多,课业上难免松懈了下来。傅诤本也只是想压压她桀骜不驯的少年脾气,听宫人回禀了岑睿近日用膳的状况后,他生了些诧异。

此时夜已近深,宫中各处宫室的灯火逐一熄灭,养心殿里也不例外,唯有他的暖阁和书房两处烛火通明。傅诤站在书房门外的阴影里,笼手瞧着里头的动静。

伺候岑睿的来喜已瘫在地上,靠着桌腿打起了小鼾。岑睿执笔往砚台里蘸了蘸,写了个字,没墨。低头瞧了眼熟睡的来喜,撇撇嘴,卷高袖子,自己添水和墨。她的动作不大娴熟,一不小心,溅了两滴在脸上。

她生的白净,这两点分外明显。

可愁着思考下文该如何写的岑睿并无所觉。抬袖擦额汗时带花了墨汁,在脸上拉开几道黑乎乎的痕迹,显得滑稽可笑。

傅诤的唇角不自觉地弯了个浅得几近瞧不见的弧度,再往后一会,书房里没了动静。傅诤轻推开门,见着岑睿支手抵着脑袋,攥着笔,眼睛却是闭着的。

又饿又累的岑睿实在是熬不下去了,写着写着眼皮子打架,看东西越来越模糊,没挨住周公的竭力相邀,入梦去了。

悄无声息走去的傅诤先瞧了瞧她写的文章,文理通了些,遣词造句仍是粗糙,道理只浮于表面,不达内里。但与之前交上来的那些狗屁不通的玩意相比,是好多了,可见也是下了不少功夫的。

与岑睿相处了段时间,傅诤对小皇帝逐渐了解一二。混账是混账了些,生在民间,也没多少做帝王的胸怀气度。但也因如此,没多少皇孙公子打小就有的心眼算计,干净清白,人也简单,喜怒全在一张脸上。

傅诤瞧着岑睿毫无防备熟睡的脸,这样的人,太好掌控在手心里了,尤其当他还是个皇帝…

梦里仍在于傅诤斗气的岑睿没管住自个儿的嘴,呢喃着骂了句:“傅诤你个奸臣!”

优哉游哉地整理着书案的傅诤顿了顿手,随手抽出了张白纸,对折了起来…

翌日,趴在桌上睡了一宿的岑睿被阳光刺开了眼。脊梁骨和段了似的疼,脖子又酸又麻,四肢都不像长在自己身上一样。一脚踢醒来喜,揉着脖子的岑睿和个木偶人似的,僵硬地一寸寸直起腰板来。直起腰的同时,一件袍子从她肩上滑落到了膝头,拿近了,一股熟悉的熏香幽幽浮来…

替岑睿捏着肩的来喜眼尖,叫道:“这不是首辅大人的么?!”

岑睿怔忪了下,动作间,一个白色物什从衣里滑落到地上。

来喜道:“咦,那是什么?”

拾起来一看,是个纸叠的小砚台,上面是行端正楷体:“文章重写。”

正是傅诤的字迹。

岑睿先是一惊,后是一怒:凭什么啊!

翻过来,砚台背后还有行字:“流口水。”

“…”一低头,果真见着枕在自己脑袋下的那张宣旨上氤氲了一大片水渍,字迹模糊不堪…

哀嚎了一声,岑睿用宣纸蒙住脸,为什么最丢脸的时候被最不对付的人给瞧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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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后,岑睿一直想法设法躲着傅诤,朝议上也是摆正脸,尽力避开与他任何一个眼神交汇。生怕,一个眼神过去,就对上了傅诤凉凉的嘲笑。可她不看傅诤,傅诤偏要盯着她。

眼看早朝将散,端立在百官前方的傅诤,突然出列,道:“陛下,臣有奏。”

岑睿痛苦地将才腾起半尺高的屁股又挨回了龙椅上,两眼直视向前方,道:“傅卿请说。”

傅诤道:“南衙十六卫统帅萧禛告老辞官已久,统帅之职一直空缺,臣奏请陛下拟任新员赴任。”

傅诤建议的这新人是谁呢?

——老国公的嫡亲孙儿,魏长烟。

南衙十六卫是禁军中最为精良强干的部队,因其负有护卫皇城这一重要职责,所以统领它的人选历来是由皇帝亲自挑选任命。条件既简单又苛刻,一是须战功卓著者,二是忠义正直之士。

掌握南衙十六卫,等于掌握了大半个京畿之地。

此言一出,百官神色各异。早闻得这傅首辅是当年天下第一谋士傅淮之子,魏国公的门生,手段了得。任职首辅不过数月,连势头正盛的徐魏两家家主也屡屡是好。但观他无偏无颇,一碗水端得颇平。御史还赞其是个中正仁和之臣。

现在看,恐怕这位首辅大人已择定了要站的队了。禁军一入手,这个首辅大人真真是权倾天下,无人能及了。

魏长烟?

岑睿想也没想:“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我现在已经确定了,这就是个养成文ORZ。一个“佞臣”努力把昏君拉扯大的艰辛过程(真的不是调教成自己老婆的过程么…

昨天写着写着睡着了…让大家久等了

【柒】燕王


私下里如何不提;在朝堂上,这恐怕是岑睿第一次正面驳斥傅诤的意见。

文官们震惊了,武官们傻眼了,唯傅诤与魏长烟两人颜色未改,魏长烟是不屑一顾,傅诤则永远是那副淡然无波的模样。

傅诤温声问道:“莫非陛下心中另有人选?”

不久前才将朝臣勉力认全的岑睿哪会有什么好人选?她之所以反对,不过是一个缘由:她与魏长烟两看两相厌,让他去护卫京城,不等于把自己的安危置于狼嘴里么?

傅诤这一问看似温和,却是不留余地地把岑睿逼入死角里,她若说出个不,便只得眼睁睁看着傅诤和魏长烟狼狈为奸。岑睿故作镇定地坐在龙椅上,在武官里头扫了一圈,除了魏长烟还真没个眼熟的。

这也不能皆数归责到岑睿身上,文武百官里头,文以徐为首,武则看魏家。岑睿即便有心从两家之外挑出个人来,那人也没胆与魏家抢风头,魏长烟手里的十三节鞭可不是吃素的。

没辙的岑睿垂头丧气道:“那,便依首辅所言吧。”

等着一场好戏的朝臣满怀失落,这胳膊到底拗不过大腿啊。

散了朝,以三师三公为首,大臣们依次从理政殿里鱼贯而出。皇帝一走,群臣登时泾渭分明地扎成几堆,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中心议题多是围绕着今日朝议上的一幕。

魏长烟身边已陆续去了几波人贺他高升之喜,国公虽是从一品高位,但仅是个不掌实权的荣衔,哪比的上南衙都统军权在握来得实在?连徐家几个堂兄弟怅然归怅然,也不得不走个场面笑呵呵地向魏长烟道了声喜。

让人纳罕的是魏小国公面上殊无喜色,眉目间更隐隐压抑着几分郁然,于他人也不过是敷衍了事。从理政殿的汉白玉阶下去时,一个内侍从旁唤住了他,内侍堆着笑道:“魏大人,首辅大人有请。”

目明耳聪的朝臣及时捕捉到了这句话,自是有人欢喜有人愁。欢喜的是庆幸跟在魏氏后头的,首辅都站在我们这边了,以后的日子可是一片光明哪;愁的自然是支持徐家的,有几人开始动摇,想着现在换个队站是否还来得及。

在同僚一片荡漾的眼光里,眼神阴晦的魏长烟提步往养心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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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里头,岑睿正与傅诤赌气,傅诤唤了她几声,她一声未应。

傅诤悠悠道:“陛下若是为朝上所议之事气恼,为何不提出异议?陛下的旨意,微臣自会遵从。”

这一下,岑睿炸毛了,抄起一本书就朝着傅诤砸过去:“话说得好听!你给我异议的机会了么?当着百官的面,你!”

你一点面子都没留给我!这才是岑睿气恼之处。她好歹是一国之君,没一点实权便也罢了,还一直被傅诤牵着鼻子走,连个台阶都不给。

不慌不忙躲开的傅诤理理袖子,淡然道:“陛下难道不知,面子是自己给的么?方才陛下哪怕提出一个合适的人来,也不会将南衙十六卫拱手相送给微臣。”

说来说去,还是归结到了岑睿平时不用功的症结去了。

怒气冲头的岑睿又要拿书砸他,书举到一半,来喜在外间咳了咳,捏着嗓子道:“陛下、首辅大人,魏国公到了。”

岑睿愣了,魏长烟他来做什么?

捡起书的傅诤却在想,这动不动就砸人的坏习惯得改。

魏长烟进殿,倒也还规规矩矩地见了礼,岑睿没好气道:“你来作甚?”

在左侧落座的傅诤道:“是微臣请魏国公来的。”

蛇鼠一窝!岑睿瞪他,傅诤恍若未见,让人给魏长烟看了座。

魏长烟也不客气,撩了衣摆坐下,道:“不知首辅有何赐教?”眼里话里像没岑睿这个人一样。

岑睿冷冷笑了笑,摆开份卷宗,也把他二人当了空气。

傅诤抿了口茶,道:“过几日燕王要入京了。”

抱壁上观的岑睿顿时大惊失色,燕王不是呈了奏疏道是近来北边上晋国很不安分,他得留在封地戍边么?怎生又有空闲跑京城来围观她了?

魏长烟皮笑肉不笑道:“这就是首辅将南衙暂且‘委任’给臣的原因吧?”话语间有意无意瞥了眼书案愁眉苦脸的岑睿,嗤笑道:“陛下与傅大人放心,有臣在,燕王的一兵一卒都踏不进京城半步。”

岑睿这五哥也是皇室中的一株奇葩。

在岑睿才学会偷鸡摸狗的年纪,他已提刀随他的将军舅舅出没在幽云塞北之地。

某次,率领几个亲信狩猎的他与敌国左亲王阿提拉在漠北不期而遇。阵前相决时,阿提拉见他少年之姿,拍马笑道:“国无良才,黄口小儿竟也敢跨马横刀上阵?”

燕王什么也没说,隔着三十多丈的距离,举起长弓,弦如满月,手一松,阿提拉胯/下骏马一声嘶叫,左眼巍巍插着根白翎箭,鲜血淋漓的倒在了地上。身手敏捷的阿提拉虽及时跃下,却难掩两分狼狈。

说书人如是道“众所皆知那阿提拉是大漠之上赫赫有名的战神,看管们定会猜度此番燕王在劫难逃。但…”每每说及此处,往往故弄玄虚一停:“岂料王爷他不仅全身而退,更得了阿提拉一声赞誉‘数年之后,战神之名当相让’。”

这些尚不足为奇,奇的是他在沙场耍了两年刀枪之后,单骑一匹,纵马回了京。戴了方巾,着了儒生袍,参加了那年的秋闱。放榜那日,贡院丹桂飘香,当时的傅诤摘了解元,燕王紧跟其后拿了亚元。

鹿鸣宴上,他边咏《鹿鸣》诗,边跳魁星舞,惊艳四方,为坊间津津乐道至今。

这样一个文韬武略的燕王曾经是恭国多少女儿的春闺梦中人。据说他被贬出城之日,痴儿怨女们哭湿的帕子累成了小山;更有甚者,一路追着燕王车架追到累晕倒地。

彼时岑睿刚刚回京,恰巧碰上了那个场面,也恰巧与她五哥有过一面之缘。她至今记忆犹新,金鞍白马之上的皇子面如冠玉,意气风发,全无失意之态。岑睿在自惭形秽的同时,更觉着自己这五哥是个深不可测之人,一个人得要多强大的心理,才能在那样落魄的境地里笑得出来啊。

魏长烟与这燕王打过交道,虽是两次不太光彩的经历,但也不得不承认对方是个十分棘手的人物,也难怪傅诤舍得将南衙给他。好一手坐山观虎斗,魏长烟心中嗤笑一声。

“不仅如此。”傅诤搁下茶盏:“依着惯例,新帝登基初年,各地藩王世家皆要入京拜谒。到时京中龙蛇混杂,少不了晋楚两国的探子,未免生出些不干不净的事,还要国公盯紧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