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仪停顿了好几秒,说:“没有…”
关卿支起耳朵费劲地听着,完全没留意到眼前,突然一脚踩进个坑里,手一抖,滚烫的水洒了半边在手背上。疼得他眼眶一酸,生理性的泪水迅速涌了出来,他脑子里不期然地冒出门边挂历上一行鲜红的大字——“忌:出门,破土”。
今天果然不该出门吗?
“小伙子,几点了?”
关卿心一颤,险些把剩下的半杯水洒手上。
黑色的礼帽不知何时出现在他面前,这一次离得他很近,他能闻到老人身上淡淡的香火味。
和尺八身上浓郁却清冽的香火气不同,老人身上的香火味不重但隐隐掺着一股臊腥味。这股味道钻进关卿的鼻腔,让他的胃很不舒服,他甩甩手上的水,目无旁人地绕过老人,径自向庞龙他们走去。
老人“咦”了一声,不依不饶地跟上他:“小伙子几点了?”
关卿脚步越来越快,没想到老人居然没有落下他半步,依旧死死地黏在他身后,一声接着一声不断地问:“小伙子几点了?”
那声音越来越近,近到几乎贴在关卿耳边,带着腥味的沉重呼吸拂过他耳边:“小伙子…几点了?现在的年轻人啊,一点礼貌都不懂。”
关卿后颈的寒毛齐齐竖了起来,整个人和炸了毛的猫一样蹿出三米远:“卧槽!不是您老人家让我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说话的吗!”
“…”场面一时很尴尬。
老人杵着弯头拐杖,看了关卿好一会,忽然慢慢地咧开嘴,露出一点也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一口整齐白牙:“哦,是你啊,小伙子。”
他动了动鼻尖,仿佛在空气嗅到了什么,舔了下唇:“熟悉的味道,虽然没赶上他那一口,但有个差不多的也勉强可以吧。”
关卿不太愿意去猜想他的那一口是哪一口,委婉地说:“叔,我和你说,人这一生最要不得就是勉强,千万别勉强自己…”
老人朝他生硬地笑了一笑,慢条斯理地缓缓拿下他的礼帽:“别害怕,我不挑食。”
卧槽!你这么说我他妈才吓尿了好不好啊啊啊!!
空气翻滚的骚腥味越来越重,关卿胃里翻江倒海,可是他的双腿却沉重得像灌了水泥,挪动不了分毫。
黑色的礼帽拿下的那一刻,关卿清楚地看见他原本应该是头发的地方,张开着两排锋利的牙齿,鲜红的长舌湿哒哒地挂在脑袋上…
关卿死到临头居然福至心灵,爆出一句:“二,二口女?!不,二口男?”
“…”
“滚!”令人窒息的空气骤然被一束锋利的光芒破开。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受…嗯,被我写得如脱缰野马,尽情放飞自我了…希望大家喜欢我们勇敢、机智、幽默的关小卿同学!他就是妖魔鬼怪里的一抹阳光!(并不!)
这章继续撒红包~~


第3章 萧七
两声高分贝的惨叫重叠在一起,冰冷的液体迸溅进关卿眼中,腥臭刺鼻。
冷汗从额头滑进眼角,盐分混合着成分不明的液体,腌得关卿双眼阵阵刺痛,刚收回的泪水哗地一下重新冲出眼眶。
“吓哭了?”
“呜呜呜。”
“尿了没?”
“呜…呜呜。”
“…”男人冷冰冰地说,“再哭阉了你!”
“???”关卿胯/下一紧,紧张地连打两个哭嗝,使劲憋回眼泪,“亲,你威胁人的方式好特别…”
突如其来的狂风卷起丧幡又落下,老者已不见踪影,草坪上遗留了大滩浓稠的液体,黑中混着白。白花花的颜色,让关卿产生了某种不好的联想,他艰难地移开目光,看向自己的救命恩人。
他“咦”了声:“是你?”
一脸络腮胡的男人弯腰捡起一枚锈迹斑斑的古刀币,头也不抬地说:“不约。”
“…”
“怎么不说话了,刚才看你死到临头皮得还挺开心的?”
关卿没精打采:“受惊过度。”
“不是受/精就好。”男人面无表情。
“???”突然被高速开车的关卿震惊地看着这个大兄弟,他想自己之前的预感可能是错的,他不是打开新世界的大门,而是目睹一个新世界的诞生!他盯着从脸上揩下来的黑色黏液:“刚刚那是什么东西?”
男人的拇指刮去刀币上的污迹,仔细端详了一会才放心收入怀中,淡淡地说:“介于妖和鬼之间的一个物种,平时还算低调,就是嘴馋,喜欢吃人脑子。”
关卿心有余悸地想起老人帽子下那张牙齿锋利的嘴:“是个吃货啊。”
“…”神他妈吃货,男人眼神复杂地打量他,“你不奇怪自己为什么能看到他吗?”
关卿愣了愣:“你不也能看到?”
男人淡淡地嗤笑了一声:“这些东西是属于另外一个世界的,我要不是借助外力,别说杀它们,平时连影子都看不到。不仅是我,大部分人都看不到。”
关卿沉默,过了一会慢吞吞地说:“听上去我似乎很牛批。”
“嗯,”男人居然赞同地点点头,“一般来说,凉得也快。”
“…”关卿真想把庞大兄弟叫过来看看,什么叫真正地把天聊死了,诚恳地说“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刚才救了我。”
“就这样?”
关卿咳了一声:“要不然留个微信,回头我请大佬你吃顿饭?”
男人似笑非笑地看他:“救命之恩只值一顿饭?”
关卿神经一跳,敏锐又警惕地退后一步:“以身相许不行,我是有…”
“以身相许,你想得美。”男人不耐烦地打断他,从松松垮垮的裤兜里掏出个手机,“X付宝还是微信?这一单看在速战速决的份上给你打个八折,一万二。我看你小子一脸晦气响,以后少不了隔三差五撞上脏东西。这么办吧,你一次性冲个九万九的会员。会员根据级别在本店下单,可享受五到九折的优惠不等,年底还有积分抽奖,中奖率高达百分之一。”
关卿想也没想:“大佬,你还是考虑一下,让我以身相许吧。”
“…”男人和他安静地对视了很久,一字一顿道,“一万二。”
关卿平静地亮出公务证:“公安,我现在有理由怀疑你涉嫌诈骗和传播封建迷信活动。”
男人波澜不惊地也亮出一个证件:“国安,我现在可以确定你妨碍到本单位正在进行的绝密级任务,跟我走一趟?”
“???”输了,关卿心想,他不动声色地将证件收起来,冷静而不失亲切地笑着说,“大水冲了龙王庙,兄弟单位谈钱多伤感情…”
男人冲他微微一笑:“一万二。”
草泥马的一万二!
关卿出离愤怒:“老子要举报你这个国安队伍里的渣滓!败类!”
男人一句话不说,屈指在关卿额头一弹。
关卿被这充满少女心的一弹,弹得一脸懵逼。
这是什么骚操作???
他沉默两秒,娇羞一推,骂了句:“死相~”
“…”男人看着被推开的手,问:“皮这一下你快乐吗?”
关卿想了想:“还行吧。”
男人满脸络腮胡几不可见地抖了一抖,明亮的双眼笑成弯月,他亲昵地揽过关卿的肩,掌心多出面小圆镜,对准他的脸:“看见你额头那个白点没,是刚才那东西的脑浆。它的同类会循着这点气息,很快找到你。你知道它们的进食过程吗?”男人极尽详细地给关卿科普,“正常的那张嘴咬住你的喉咙,但不让你断气。脑袋上的嘴正好一口扣进你颅骨的缝隙,和撬啤酒盖一样,一寸寸咬开你的颅骨,露出新鲜热气腾腾的脑浆。对于他们来说,你这个年纪的男人,元阳正盛,是大补的良药。”
关卿原本惊慌欲绝,听到后半段突然欣喜地松了口气,不太好意思地说:“那个,元阳啊,我早没了呢。”
男人冷冷看他,半天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这年头,什么样的都能找到女朋友了?”
关卿假装听不懂他的冷嘲热讽,心想女朋友算什么,老子的是男朋友!虽然是八百年前的前男友…
“有没有元阳不重要,”男人凉飕飕地放冷箭,“重要的是你身上留下这东西的气息,不出三天一定会死于非命。”
关卿脸上不露一丝表情,心里将他祖宗十八代齐齐问候了一遍,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口吻对他说,“我要分期付款!”
只要肯付钱,男人在付钱方式上十分爽快:“分期行,是分六期,还是十二期?”
关卿平平淡淡地比了个数:“四十八。”
“…”男人眯起眼看他,忽然笑了笑,淡淡地说,“我改变主意了,与一万二相比嘛,”他冲关卿一笑,“我更想看你作死。”
关卿挣扎:“那三十六。”
男人老神在在不理他。
关卿心里小算盘拨得噼啪响,快速算着工资、房租、水电费。
男人斜眼睨了睨他,大发慈悲地开了尊口:“这样吧,我看你这个刚入职的小片儿警也不容易。这一万二你只需要付一半的款,至于另外一半,你需要听我一件事。”
关卿眨了下眼:“你先说要我听你什么?”
“心眼还不少。”男人笑了笑,手插口袋,施施然地朝着聚集的人群走去,“一会你过去,遇到第一个和你说话的人,无论他说什么,你只能回答他一个字。”
“什么字?”
“好。”
关卿当机立断地拒绝:“不行!”
“嗯?”男人的视线意味深长地在他额头停留了一秒。
关卿脸上肌肉僵了僵,咬牙应下:“好吧。”大不了他主动开口和庞龙搭话去,那位师兄最多和他逼逼两句死不见尸的神秘观主。
男人对他满腹的小算盘似乎了如指掌,但又不戳穿,看向丧幡的眼神里蓄满了谁也看不懂的笑意。
关卿想起一件事:“你怎么知道我刚入职不久?”
男人大大方方地承认:“算的。”
关卿:“那个,教练,我也想学…”
男人兴致勃勃地给他介绍:“想学可以啊,入门学费八万八,包教不包会。每次升级考证辅导,需额外交费,包吃住的话另算。相面,纳音,风水,葬典,明器,你想学哪一个?都想学也行,课程打包出售有折扣…”
关卿眉眼平和:“哦,我就随口问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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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们走近,谢仪尖锐的嗓音突破人群传来,她似乎和什么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我绝不会同意把定坤观交到一个外人手上!观主尸骨未寒,一个个就急着瓜分定坤观,你们就不怕观主午夜梦回找上门吗!”
这句话威慑力十足,竟将场面镇得一时无人敢发声,好像那位尸首不明的观主真得会半夜站在他们床头一样。
有人认出络腮胡男,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七爷。”
“萧七?!”谢仪见到他明显怔愣了一下。
那一瞬间关卿从她脸上看到许多种情绪,忌惮,畏惧,希冀,最为明显的是厌恶…
这个定坤观真有意思,他一边想着,一边从人堆里揪出了看好戏的庞龙,暗搓搓地打算朝他挤过去。
突然有人叫出他的名字,正是尺八。
所有人的视线刷地一下齐聚在他身上。
尺八不疾不徐地说:“关卿,癸酉年生人,为臣为子为男亦女,正是观主要找的人。”
“啥?”关卿一头雾水,周围的灼灼视线似乎要烧了他这个人,“什么意思?”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步,关卿,你愿意成为定坤观新一任的观主吗?”
关卿:“…”
他看到萧七眼中闪烁的目光,是如此地充满恶意。
卧槽!
作者有话要说:
关卿:每天都要皮一下,超开心的!
萧七:呵,等死吧你。
前男友是存在的,但白月光是不存在的,本文自始至终1V1,感情线超甜!


第4章 遗愿
关卿如坐针扎,一脚悬在萧七给他挖的天坑上,跳也不是,不跳也不是。
萧七无声地朝他比了个口型——“一万二”。
贱人!关卿暗骂,心一狠,牙一咬,直接忽视了萧七面目可憎的嘴脸,“这个,不太合适吧。”
萧七意外地挑了挑眉。
尺八眼中的光芒忽地暗了下来,不解地问:“为什么?”
关卿无比严肃地说:“因为我是党员!”
“…”现场鸦雀无声。
尺八想起之前他坚称自己是个无神论者的说辞,眼神一时间变得很迷茫,似乎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来说服关卿放弃自己纯洁的党性,接受这笔来自人民群众的巨额遗产。
他并不是个能说会道的人,在这种场合下站出来已经用了他最大的勇气,当他发现自己完成不了观主的遗嘱时整个人陷入巨大的恐慌中。乌黑的瞳仁睁得极大,带着一丝惶恐不安,眼巴巴地看着关卿:“我,我们定坤观尊重你有不同信仰,不歧视党员的。”
关卿:“…”
谢仪扬起姣好的脸庞,冷冷地笑了声:“看见没,送上门人家都不要。尺八你可真是好样的,观主把你当亲儿子养,你却在这么多人面前作践他和定坤观。”
尺八不说话,大大的眼睛怔怔地看着关卿。
关卿心一软,差点在他伤心难过的眼神下松了口。
“闹够了没?”一直闷头抽烟的老孙及时发声给关卿解了围,狠狠用眼刀剜了他一眼,对秦鉴说,“老秦,我们是来办案的。你们自家事自己处理好,不要把我们的人牵扯进去。”他看了一眼在场的人,目光在浑身散发着‘老子不是个好人’气息的萧七身上略作停顿,“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为难一个毛头小子说不过去。现场我们出了,程序我们走了,有什么等分区的同志把尸体找到再说。尸体没见到,谋杀还是自杀都是白说。”
谢仪激动到涨红的脸色勉强缓和下来:“可总算有个明白人了。”
尺八还想再挽留关卿,秦鉴突然截住他的话,淡淡地说:“今天突然状况太多,兵荒马乱的,实在不合适决定新观主的人选。我个人认为还是等把观主的遗体找时再多定夺,萧七你看呢?”
萧七搓着他快遮住半边脸的蓬勃胡须,似是在斟酌秦鉴的话,眼神从尺八滑到关卿。
关卿用隐忍而含蓄的眼神向他传递了“日你大爷”这一精髓国骂。
萧七眼神忽闪了两下,漫不经心地说:“行吧,我没意见,毕竟我和观主他老人家不熟。每次来他都对我又打又骂,我也懒得管他身后破事。”
谢仪面带薄怒,想斥责他对观主的不敬,但是考虑到他这次罕见地站在自己这边,没给尺八帮腔,最终还是克制住自己。她深吸一口气,找回了几分原先的优雅从容:“孙队,还有其他几位警察同志,麻烦你们跑这一趟了。你看,今天就这样吧,有什么新情况麻烦你们及时和我们联系,我们也会全力配合你们的工作。”
老孙摆摆手,客套了两句,回头一瞪关卿拉高嗓门吼道:“收队了,怎么着,还想留下来吃晚饭啊!”
关卿从善如流地夹起尾巴,屁颠屁颠地揣着笔录纸跟上老孙。
“记得一万二哟。”
萧七的声音幽幽响在关卿耳畔,近在咫尺,吓得他差点一头撞上老孙的背。
他疑神疑鬼地回过头,却见萧七远远地站在丧幡间,低头似乎和尺八说着什么。昏暗的灯火将他的身影拉得颀长,关卿突然觉得他的侧影十分眼熟,可又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还看,看魂啊?!”老孙没好气地一巴掌薅在关卿脑袋上。
关卿似真还假地嗷嗷叫唤了一声,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萧七似有所觉地转过脸,面朝关卿的方向,许久没有变过。
“萧七?”尺八叫了他一声,漆黑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形容粗犷的男人,脸上方才的难过失落寻不到一丝痕迹,“你今天为什么不帮我?”
萧七回过神,似笑非笑地和少年对视,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我理解你不想让定坤观落到谢仪他们手上的心情,但是随便拖个人下水不太好吧?”他从兜里摸出皱巴巴的烟,想点却又停住了,叼在嘴里含着味,大掌在尺八脑袋上按了按,含糊不清地说,“毕竟一条人命呢,是不?”
“你是在乎人命的人吗?”尺八冷冷地反问,又看了看远处和秦鉴低声交谈的谢仪,“趁着谢容他们还没赶回来,我必须要一一完成观主的遗愿。你,不要妨碍我。”
“哦豁,好吓人哦。”萧七眉头都没动下。
尺八轻声说:“否则我会杀了你,他们,也是。”
萧七潦草地点点头。
他知道尺八不是嘴上说说而已,他真的会对他,还有谢仪他们痛下杀手。
该走的走了,不该走的也散了,萧七没什么兴趣再逗留下去。他一声招呼也没打,一个人消失在了迷宫里。
尺八一个人站了一会,默默走到丧幡的最里端,古朴宽长的案台上供着一个孤零零的牌位,原本供人瞻仰遗体的阴沉木棺里空荡荡的。
他一个人孤独地跪在长明灯前,拿起叠了一半的金元宝继续叠。矮脚铜鼎里的火烧得极为旺盛,他叠满十个元宝,一起放入铜鼎里,火焰蹭地一下窜起,青烟上浮,慢慢浮现出一个清晰的轮廓。
“关卿。”尺八轻轻念出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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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一路上,老孙都没给关卿好脸色看。
关卿觉得自己很委屈,不敢和老孙辩解,只好和庞龙哭诉:“嘤嘤嘤,庞师兄,我今晚差一点就要被迫遁入道门,远离红尘,再也不能和你相见了!人家好害怕,好难过哒!”
庞龙不说话。
关卿又“嘤”了一声:“你为什么不理我,亲?”
庞龙捏着拳头上的骨节,深沉地说:“你知道我惯用的游戏ID是什么吗?”
关卿眨眨眼。
庞龙笑容狰狞:“一拳一个嘤嘤怪。”
“哦,”关卿对比了下他和庞龙胳膊上的肌肉,及时止嘤,脸色一变,恨恨开骂,“萧七那人可真他妈不是个东西!明摆着推老子进火坑,幸好我党规党性存心中,意志坚定,才没有受封建迷信残余势力的蛊惑!”
庞龙:“…”
亲,你真是充分诠释了什么叫变脸比翻书还快呢,亲!
“他给你下什么套了?”老孙冷不丁地在副驾驶问。
关卿差点将“一万二”的来龙去脉脱口而出,但是见鬼这种事不亲身经历,说给旁人听,最好的结果是老孙当他突然发高烧胡言乱语,最坏的结果就是他被送到青山医院安度晚年。
好在老孙只是随口一问,没有深究,倒是庞龙凭借敏锐的八卦嗅觉,嗅到了他和萧七之间的恩怨气息,悄悄地问:“你和萧七认识?”
关卿断然否认:“不认识。”
庞龙默不作声看他。
关卿和他的视线无声地角力了半分钟,抵不过他对八卦的强烈追求,败下阵来:“他只是和尺八一样,想忽悠我接手定坤观那个烂摊子…”
“烂摊子?”老孙哼笑出了声,“定坤观是本市乃至全国有名的道门泰山北斗,光是观主一人名下的房产,大大小小遍布全国就有十几套。喏,不说其他的,光是一个定坤观一年的香火钱,你这辈子工资拿到头都够不上。”
关卿:“…”
庞龙用力按了按关卿的肩:“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后悔莫及,来!嘤吧!哥受着!”
关卿面无表情:“你知道你现在是在毒打的边缘试探吗?”
“嘭”的一声巨响,巨大的撞击力让关卿猛地从后座摔向前座,那一刻的时间似乎被无限拉长,又似乎只在一眨眼间。
天旋地转间,他看见庞龙脸上的幸灾乐祸还没来得及收起,就已被猝不及防的惊恐取代,从他眼前横飞出去。挡风玻璃被他撞得粉碎,有一块直接从庞龙的后颈插入他的喉咙,肌肉从内向外翻卷,滚烫的鲜血溅了关卿满脸…
“嘭”又是一声巨响,爆炸的火光和血色卷走关卿最后的视觉。

关卿猛地蹬掉被子,睡衣被冷汗浸湿了,黏糊糊地贴在身上。他双目空洞地盯着熟悉的吊顶,过了四五分钟,受惊过度的思维才缓慢地转动起来。床头的电子钟轻盈地跳动过一个数字,四点四十九分。
他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才算彻底从噩梦里清醒过来,或者说他仍然分不清记忆里的最后一幕是梦里还是现实。
老楼房的隔音效果不好,楼上几层似乎有人在半夜吵架,关卿听了一会人声,才心安下来。
他使唤着酸痛的四肢慢腾腾地爬起来,打算去厨房倒杯水。
卧室的窗帘没有拉好,如水的月光流泻进来,像层薄薄的雾气笼罩在窄小的房间里。
关卿才踩上拖鞋的双脚一僵,他看见自己的鞋尖上有一个影子,和他鞋尖对着鞋尖,仿佛剪影一般,静静地印在地面上。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关卿:我就要嘤,嘤嘤嘤!有本事你打死我!
萧七:乖,我不打死你,我会捅死你~
关卿:…


第5章 跳楼
一个凭空出现的人影。
关卿下意识地看向窗户,秋冬季节的凌晨四点多,天空浸泡在浓重的夜色里。月光虽淡,但将老式的铝合金窗照得很通透。玻璃外没有人,只有对面楼层亮着的一两点稀疏灯光。
楼上吵架的小夫妻消停了,小区里静悄悄的,连丝风声都没有,好像只剩下了关卿一个人。
寒意从关卿暴露在空气里的脚趾头传遍全身,他抓着被角,慢动作一样,无声无息地缩回床上。
可他一动,地上的影子立即也向后退了两步。
关卿僵了一下,平复在地上的人影也随即停止动作,仿佛静静地在和他对视。
虽然不知道地上的这个影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关卿潜意识里觉得最好不要惊动它,否则会发生一些他不能承受的事情。
关卿尽量将呼吸放到最轻,可心脏砰砰在耳畔狂跳,他不得不努力安慰自己,人生中总有许多生命不能承受之重。比如欠萧七的一万二,又比如半夜睡醒在床下撞见鬼影,这两者的恐怖程度,关卿一时间竟难以抉出高下。
四五分钟过去了,冷汗从关卿鼻梁一粒粒溜下,在他快保持不住姿势瘫痪下去时,地上的影子终于等得不耐烦自己动起来了。
它迈出双脚,躁动不安地在关卿床前走来走去,想要接触关卿却又不得其法。来回徘徊了一小会,它终于气馁地游走回窗边,像一条扁平的蛇从窗缝里滑出。
关卿蓦地松了下一口气,绷紧的双腿已经麻木得快没知觉了,他刚想弯腰捶捶小腿,神经末梢突然像被根针轻轻扎了一扎,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向飘窗。
溜走的灰影正趴在玻璃上无声地盯着他!
关卿头皮瞬间炸开,他极力克制住失声尖叫的冲动,像一块木头一样杵在床边不敢动弹。
灰影看见他发现了自己,头部位置裂开一条细长的缝隙,像一张不怀好意笑起来的嘴,慢慢地滑向上方,不见了。
确定它没有再杀一个回马枪回来,关卿全身绷紧的肌肉终于放松下来,整个人软泥一样倒回床上。太阳穴的神经抽搐着疼痛,疼得他在床上来回打了几个滚,滚得没劲了,才大口喘着气看着泛黄的吊顶发白。
关卿脑子里乱糟糟的找不到任何头绪,怀疑自己还活在梦里。
楼上的小夫妻在短暂停战后重开战火,椅子在地板上来回拖出刺耳的摩擦声,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从左拖到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