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青自觉失言,忙道:“当兵的当然也有好人,比如说郭大人。”岔开话题道:“郭大人,弥勒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这次是要去抓弥勒教的人吗?”他隐约看出什么,是以一猜。
郭遵沉默良久,终于道:“弥勒教其实源远流长,在梁武帝的时候就已创立,隋唐时亦有发展。现在京城的大相国寺就有尊弥勒佛,慈眉善目,坐在莲花台上。弥勒佛身边有四大天王守卫,说是要灭尽天下一切邪恶,握蛇的叫广目天王,手持大刀的叫持国天王,背负宝剑的叫增长天王,扛着一把伞的叫多闻天王。”
狄青听得纳闷,不知道郭遵为何要对他说起这些。
郭遵抬头望向明月,这时清冷的光辉笼在他的脸上,让他看起来满是刚毅。狄青初识他的时候,只觉得这个大人有些粗莽无稽,后来得他赠银相助,感觉此人豪爽正直,这刻谈起弥勒教,又觉得郭遵见识非凡。
狄青并不知道郭遵出身军功世家,文武双全,却是不自觉地对郭遵产生了敬仰之意。
郭遵又道:“都说这四大天王护卫弥勒佛,铲除天下邪恶,这教的本意是好的。但教本无罪,罪在人心呀!”郭遵长叹一声,“弥勒教很多时候都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在北魏、隋末都掀起了滔天大浪。到本朝的时候,弥勒教本已势衰,可近些日子,朝廷却查到有人利用弥勒教蛊惑人心,行造反之事。‘释迦佛衰谢,弥勒佛主事’,这句话说的是佛主释迦牟尼衰落,弥勒佛要领众人开辟另外的世界,造反之意不言而喻。太后闻言大怒,这才命开封府派人调查此事,我亦要协助调查。因此我明里是来汾州招募禁军,可真正的目的却是调查弥勒教徒的分布。我发现西河有弥勒教徒出没的痕迹,这才和赵县令交往,却无意间发现他是个大贪官,我原本想上奏朝廷,不过又怕打草惊蛇,这才忍耐一时。然后…你来了,剩下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
狄青不安道:“若非我不知轻重地杀出,说不定郭大人已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郭遵安慰狄青道:“其实我只是查出索明和棍子与弥勒教徒有关系,却不知车管家也是。不过我总怀疑还有人夹杂在其中,这才虚言欺之,车管家做贼心虚,竟翻墙跑了。”
狄青灵光一动,说道:“其实郭大人是特意放他走的,对不对?”
郭遵眼中露出狡黠的笑,“狄青,你很聪明。不错,是我特意放车管家离去,再命人暗中跟踪他,现已知道他们的老巢就在西河南方百余里的白壁岭。我虽捉住了棍子,但棍子极为狡猾,采用弃卒保帅的法子,说出几处无关痛痒的巢穴。我索性将计就计,这几日用霹雳手段铲除了这几处地方,然后大张旗鼓地宣布回转京城…”
狄青醒悟过来,“郭大人特意兜个圈子,然后悄悄回转,就是要潜入白壁岭,趁他们懈怠的时候,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郭遵微笑道:“正是如此。好了,该说的我已经说了,你好好休息,明天说不定就会有场恶战呢。”他起身离去,高大的身躯在月光下拖出个落寞的影子。
狄青感觉有些奇怪,不解郭遵为何对他这个新兵说及这些事情。可无论如何,郭遵对他很是器重则一点不假。狄青初离家乡,一时间心绪如潮,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清晨,郭遵按兵不动,命众人继续休息。众禁军凛然遵从,狄青却是拿出新发下的刀,比比划划。白日转瞬即过,临近黄昏的时候,有个百姓装束的人摸到这里,狄青认出那人就是招兵的那个瘦子,叫做赵律。赵律低声对郭遵说了几句,郭遵点点头,喝道:“准备出发。”
众禁军早就憋着一股劲儿,闻言纷纷跃起。郭遵命令众人五人一队,换上百姓穿的衣服,然后将早就准备好的地图展开,对众人吩咐这次要做的事情。
原来每到月圆之夜,弥勒教徒按照惯例,都要举行祭月仪式。眼下弥勒教因被朝廷注意,纷纷销声匿迹,可得知郭遵已离去,立即决定在白壁岭的飞龙坳进行祭月。
郭遵早就将白壁岭的地形熟悉得七七八八,吩咐起来井井有条,这次众禁军的主要任务是扼住要道,伺机混入信徒之中,制造混乱,捕杀逆党,而郭遵的任务最为简单明了:刺杀弥勒佛主!
郭遵为人端的是胆大心细,知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明白弥勒佛不死,弥勒教随时都会死灰复燃,是以定下了这条策略。
狄青见郭遵指挥若定,颇有大将之风,不由钦佩非常。他知道郭遵武功极高,当初若是平手而战,狄青绝对不会是棍子的对手,可郭遵只是两招就擒住了棍子,身手高强可见一斑。
郭遵吩咐完毕,众禁军一拨拨地出发,前往指定的地点,狄青发现唯独自己没有任务,不由问道:“郭大人,我做什么?”
郭遵盯着他道:“你跟着我去杀弥勒佛,不知道你敢不敢?”见狄青良久不答,郭遵叹口气道:“原来你是没胆。”
狄青犹豫道:“郭大人,若弥勒佛真的该死,在下第一个要杀他。可是…他不见得该死…他虽造反,可我也知道,很多百姓作乱也是因为活不下去了,而非执意想要推翻大宋江山。”
郭遵淡淡道:“若不亲自前去,怎么知道他是否该死呢?”
狄青道:“好,我就跟郭大人一起。只怕…我会拖累你。”
郭遵不答,换了百姓衣服,弃马向西走去。狄青效仿跟随,见郭遵这次慎重其事,也难免心中惴惴。
明月升起之时,郭遵和狄青已到了白壁岭边缘。白壁岭沟壑万千,气象森森,山岭蜿蜒起伏,有胜水贯穿其中,本是风景秀丽。可不知为何,群山之间总是雾气朦胧,带来些许凄迷之意。
郭遵看了下地形,循一条小路而入。才入岭中没有多久,就听到前方大石后有人喝道:“月上孤主坟!”
狄青一怔,不解其意,郭遵从容道:“佛照天地门。”
石后转出两人道:“你们是哪个天王的手下,怎么从这里出没?”那两人都是一身黑衣,脸上带个狰狞的面具,森森夜幕下,让人心生寒意。一人突然伸手指道:“你是谁?”他话音未落,郭遵已如豹子般窜过去,一掌切在那人的喉间,那人喝声陡止。另外一人大惊,才要吹哨子报警,不想郭遵手掌一拍,那人咕咚一声,竟然把哨子吃了进去,郭遵再一翻腕,蒲扇般的大手已抓住那人的脑袋,用力一拧,就将那人的颈骨扭断。
两个戴面具之人软软倒下,郭遵立在那里,道:“狄青,脱下他们的衣服换上,再戴上他们的面具。”
狄青见郭遵杀人如杀鸡一般,不由暗自庆幸,心道好在自己不是郭遵的敌人。
二人换了那两人的衣服,又取了面具戴在脸上。郭遵在那两人身上搜了下,取出两块令牌来,抛给狄青一块,低声道:“一会儿我来应对,你莫要说话。”
狄青接过令牌挂在腰上,问道:“郭大人怎么对这里这般熟悉?”他开始还以为拜弥勒教的不过是一些百姓流民,可见对方组织森然,绝非寻常的百姓,不免骇然。
郭遵哂然道:“自然有人帮我们打探一切。”他不再多说,缓步继续沿着山路走去,行了数里,前方树后有人低喝道:“你们两个不守在前面,到这里做什么?”
郭遵哑着嗓子道:“有人禀告,说在岭北见到京城捕头叶知秋带人出没。我只怕他们对佛主不利,特来禀告。”
一人从树后转出,亦是戴着狰狞的鬼面具,惊呼道:“叶知秋来了?他怎么会来这里?”
狄青很是好奇,不知道叶知秋是什么来头,竟然让远在汾州的弥勒教徒也颇有惧意。郭遵道:“我也不清楚,但只怕他们要破坏佛主祭月一事,你快带我前去禀告天王,让佛主小心。”
那人并不疑心,抬头对树上道:“你在这里看着,我带他们去禀告佛主。”
狄青暗自好笑,心道这些人故意装作鬼气森森,却也有个最大的弱点,那就是彼此之间只看面具和令牌,倒让郭遵有隙可乘。郭遵抓住了这点漏洞,轻易混了进来,真可谓艺高人胆大。
有鬼面人带路,郭遵和狄青又过了两道暗卡,进入了飞龙坳。飞龙坳是白壁岭群山中环出的一处谷地,颇为宽敞。因从谷中望上去,只见到群山连绵,有如苍龙飞天,是以得名。
这时候月色清冷,清风拂人,狄青到了飞龙坳之前,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原本以为这里极为偏僻,能到这里的均是弥勒教的首脑人物,不想谷中竟然密密麻麻地跪满了百姓,足有近千人。所有人都寂静无声,神色虔诚,百姓前方高台上,有一莲花台座,台座上端坐着一尊金佛,笑口常开。
谷中四周燃着熊熊篝火,弥勒佛前燃起的一堆大火更是烟尘滚滚,直冲云霄。金佛旁边端坐着四个人物,均戴着天神一样的面具。一人身着红衣,头戴龙盔,通体如火焰燃烧般,身上竟然盘着一条蟒蛇,手持铁锏。另外一人身着青衣,赤发怒目,脸上的面具极为愤怒威严,斜负长剑,竟有四尺之长。第三人身着白衣,紫发慈眉,脸上的面具倒是颇有慈悲的表情,他前面木板上插着一把大刀,刃锋背厚,颇为夺目。最后一人肩上斜倚着一把长柄大伞,看伞尖锋锐,竟是精铁打造。他身着绿衣,面具带着分微笑。
狄青见了这四人的形状兵刃,突然想到了昨夜郭遵所说的四大天王。这四人持蛇、背剑、操刀、负伞,不正是弥勒佛座下的四大护法?也就是广目、增长、持国和多闻四大天王!
可是四大天王皆在,郭遵要刺杀的弥勒佛又在何处?
第三章苦战
明月窥人,清风森冷。一阵山风吹过,树影婆娑,有如鬼怪在张牙舞爪。狄青虽是胆大,但和郭遵到了这里,有如汪洋大海中的一叶孤舟,也不免心中忐忑,向郭遵望去。
狄青望向郭遵,郭遵却只望着四大天王之间的金佛!狄青心中一动,暗想那尊金佛难道就是弥勒佛主?可是那金佛远比常人身躯要高大数倍,良久未动,看起来就如同木偶一样,怎么会是弥勒佛?
带鬼面的那人低声道:“佛主正在祝福苍生,这时候不能打断,等一会儿再过去。”郭遵点点头,盯着那尊金佛,暗想道,根据叶知秋的消息,弥勒佛其实就藏身在金佛之中,故作神秘,蛊惑人心,自己虽混了进来,可要过这近千百姓,破四大天王拦截,再击杀金佛中的弥勒佛,绝非易事。不过…叶知秋的消息是否绝对可靠呢?郭遵为人看似粗犷,却极为仔细,不怕难以脱身,只怕这一击不中,后患无穷。
正在这时,郭遵突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可一时间却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只见跪着的那些百姓纷纷抬头望天,情绪激动。
郭遵抬头望天,只见天空东南角迅疾聚起滚滚乌云。那云来得好快,不多时,就已遮挡了半边的明月,再过盏茶的功夫,乌云已掩住明月,布满了天空。
狄青却发现四大天王面前都放着一碗水,跪倒的百姓每人面前,也有一碗清水,不知道做什么用处。这些百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看起来甚至是一家人。狄青看到这里,突然想起大哥,心中一阵温馨,觉得这些人当然是善良的百姓,那弥勒佛也不见得有什么穷凶恶极之处,郭遵这次奉朝廷旨意来剿杀弥勒教,也未必名正言顺。
天空黯淡,篝火熊熊,轻烟弥漫中,群情汹涌,让飞龙坳弥漫在难言的情绪之中。眼看众百姓就要骚动起来,此时一声大喝传来,震耳欲聋,众人倏然而静,向台上望过去。只见那背剑的增长天王霍然站起,喝道:“妖孽已出,佛主除魔!”
操刀的持国天王亦是站起喝道:“佛主济世,普渡众生!”
增长、持国两天王想必在百姓心中有着极高的地位,雷霆一喝,百姓骚动已止,这时候只听到一慈悲声音传来,“明月失明,妖孽已生。心若明镜,普渡众生。”话音是从金佛方向传来,尚能见金佛的口唇一张一闭。
狄青见到那尊大佛竟然如活人一样说话,心中骇然。
这时候乌云蔽月,清风已冷,空中满是森森的气息,众百姓跟念道:“明月失明,妖孽已生。心若明镜,普渡众生…”百姓越念越快,越念越急,无论老少男女,全像入魔了一样。狄青本来还觉得弥勒佛和蔼可亲,但见到这种情形,也不由心悸。
郭遵听到佛主出言,不惊反喜,心道若非弥勒佛,谁又有这种本事蛊惑众生?他已肯定弥勒佛就在金佛之内,四下悄然望去,寻找出手的机会,见众百姓中竟然也有几个禁军潜伏其中,原来众人混入时已在身上做有暗记,旁人虽看不出,但郭遵当然能认出。那几人虽脸色抹黑,郭遵看其面容,依稀认出那几人叫做郭邈山、张海和王则,不由暗喜,心道这几人在禁军中都是极为机警,武功也不差,有他们帮手,成功的希望又增加了几分。但郭遵并没有把狄青算在其中,他带狄青来,却有其他的用意。
陡然间脸上一凉,郭遵才发觉天已落雨,紧接着噼里啪啦的雨滴落了下来,那雨来得很快,转瞬便如同瓢泼一般。众百姓站在雨中,任凭雨水浇注,无人稍动。巨蟒缠身的广目天王霍然站起,喝道:“佛主祷祝,天赐圣水。”负伞的多闻天王也跟着起身叫道:“圣水无根,涤恶除尘!”
四大天王一起端起面前的那碗水,齐声道:“圣水无根,涤恶除尘!”他们将那碗水一饮而尽,众百姓纷纷跟着喝下。郭邈山三人稍有犹豫,王则终于将水喝下,郭邈山和张海却趁人不备,将水泼在了地上。
原来这三人是最早奉命潜伏在白壁岭附近的,打听到有百姓加入这里,伺机混了进来。聚会的百姓足有千人,但控制百姓的人却不算多,终于让这三人混了进来。他们到了飞龙坳后,每人都取了一碗所谓的圣水放在面前,见那水也无异状,不知何用,可也不敢询问。郭邈山、张海为人谨慎,不敢喝水,王则却想,这千余人都喝了,总不至于是毒药,所以还是喝了。
雨中众人满是喧嚣,郭邈山、张海本以为泼掉碗中的水无人留意,不想广目天王陡然喝了声,“你二人为何不喝?”广目天王身躯暴胀,身上那条蟒蛇倏然盘旋起伏,人蛇均望向郭邈山的方向。
郭、张二人暗自叫苦,不想广目天王竟有如此犀利的眼神,增长天王一抬脚,已下了木台,缓缓向郭邈山的方向行来,喝道:“你是哪里来的奸细?”增长天王话音未落,已伸手拔剑。只听当啷声响,四尺长的巨剑已被他握在手上,空中带出炫目的亮色。他不再上前,伸剑一指道:“杀!”
增长天王“杀”字出口,只听到两声惨叫传出,狄青见状,突然背脊涌起一股寒意。原来郭、张二人没事,但却有两个百姓突然抓住身边的两个人,一口咬在对方的喉管之上。被咬之人竭力挣扎,但终于越来越是力弱,再过片刻,已然不动。
那两人竟被人活生生地咬死!
郭邈山、张海脸色巨变,见到周边的百姓眼中都露出了野兽一样的光芒,不由大骇。
多闻天王悠然说道:“弥勒下生,新佛渡劫,杀人善业,立地成佛。杀一人为一住菩萨…杀十人为十住菩萨…”他尚未说完,飞龙坳已完全失控。在场的百姓都像发了疯一样相互撕咬,嘴角却都带着让人心寒的笑意。
狄青见有像夫妻的人互相掐着脖子,形同陌路,有像父女的人厮打掐咬,喋喋怪叫,有像兄弟的人反目成仇,拳打脚踢。本来还是幽幽的谷中,转瞬已变成了人间地狱。他这才明白郭遵为何一定要除去弥勒佛,实在是这里的血腥残忍让人发指!
郭邈山、张海已陷入了众人的围攻之中。郭遵心中暗惊,蓦地想起一件往事,暗叫糟糕。
原来北魏宣武帝之时,冀州有一人叫做法庆,自命“新佛”,创所谓的“大乘佛”,以李归伯为十住菩萨。别的教派都讲究渡人渡己,劝善救人,就是这个新佛讲求杀人成佛,而且主张杀的人越多越好。这个大乘佛有一种迷失心性的药物,可让父子反目,夫妻成仇,后来法庆、李归伯掀起了无边的风浪,虽然终于被朝廷镇压,但不想到了今日,当年之事竟然重演!
可这有造反之意的弥勒佛,让手下信徒在飞龙坳自相残杀又是为了哪般?
郭遵不及多想,轻啸一声,整个人已凭空跃起,脚尖连点,竟踩着百姓的头顶而过。他啸声才起,人已在空中,啸声未歇,人已冲到高台之上。
众人被他啸声所摄,有了片刻的安宁。四大天王听到那啸声,都诧异莫名,不想飞龙坳中除了郭邈山等人,竟然还有高手潜伏其中。持国天王见郭遵冲来喝道:“何方妖孽?前来送死!”他一翻腕,砍刀已落在手里,大喝声中,向郭遵兜头砍去。刀风夹杂雨水,劈头盖脸地砍去,声势惊人。他想要一刀将郭遵逼落到木台之下,百姓已被迷失心性,自会困住郭遵。
郭遵冷哼声中,不退反进,竟然擦着刀锋穿过。利刃分落,斩下郭遵的一片衣襟,可他一伸手就已抓住持国天王的手腕,夺过他的砍刀,反手一肘,正中对方的胸膛。砰的一声大响后,持国天王退后几步,只觉得气血翻涌,不由骇异。他身为弥勒佛座下的护法,四大天王之一,武功之高不言而喻,可郭遵遽然杀出,一招就夺下他的兵刃,还差点打得他口吐鲜血,这人武功之高,持国天王从未见过。
郭遵也是心中微凛,他这一肘虽是仓促,但击毙一头牛都不是问题,本以为就算不能击毙持国天王,也能打断他几根胸骨,不想持国天王体魄雄壮,这一肘只让他退后几步。郭遵应变极快,夺刀退敌,再上一步,单刀带着水痕化作一道清朗的弧线,已向持国天王砍去。持国天王不敢接招,就地一滚,已下了木台。郭遵逼退持国天王,不再犹豫,凝劲在臂,厉喝一声道:“妖孽受死!”这时候天空喀嚓一个闪电劈下来,划破四野。郭遵手中单刀如闪电般飞出,正劈在弥勒佛的肚子之上!
郭遵出招,虚虚实实,明取持国天王,却留了十二分的力气刺杀弥勒佛。这一刀掷出,直如霹雳,弥勒佛本是笨重,又如何能躲得过这惊天的一击?
砰的一声巨响,金佛炸成碎片。郭遵一招得手,却是暗惊,原来弥勒佛虽是中空,但其中竟没有人影!弥勒佛主未在金佛之中藏身,那方才到底是谁在蛊惑人心?
郭遵来不及多想,发现自己已深陷夹击之中。郭遵杀出,增长天王尚在台下来不及救援,持国天王也被郭遵逼到台下,但弥勒佛身旁尚有广目、多闻两大天王。这二人见郭遵击碎金佛,早就怒不可遏,一持铁锏,一挺宝伞,双双向郭遵攻来。
郭遵蓦地发现,原来这四大天王武功极高,比起索明、棍子二人不可同日而语。广目天王双锏一攻一守,瞬间已递出七招,封死了郭遵的左右上下,多闻天王大喝一声,挺伞就刺。这二人联手,威力无俦。
郭遵只退了一步,就到丈许之外,避开了两大天王的惊天一击。他斜睨过去,见郭邈山等人早就陷入人海,狼狈不堪,狄青却不见了踪影,而增长、持国两大天王手持利刃,已向台上靠来。
是战是退?郭遵脑海中才闪过这个念头,广目、多闻两天王已再次攻到。郭遵再退一步,身躯微弓,已如猎豹待噬一般,伺机待发。
杀不了弥勒佛,就杀了这两个天王,为朝廷铲除祸害!郭遵想到这里,已凝劲全身。他本是遇强更强的性子,这时候虽身陷包围,却没有丝毫畏惧之意。
两大天王心中一凛,竟止住了攻势。方才虽不过交手两招,可这二人都知道郭遵这人武功奇高,知道此人蓄力一击,定是威猛无俦。
这时候天地间突然一暗,郭遵这才发现大雨滂沱,竟已浇灭了木台前最旺的那堆大火。大火陡熄,谷中陷入一片黑暗,郭遵眼前只残留着对手的两道影子,心中一动,悄无声息地横向移开三步。空中陡然风声大作,隐有金刃剌风之声,这时候天空一道霹雳,耀亮了四野。两大天王都是经验丰富之辈,见火焰陡熄,仗着熟悉地势,只凭直觉,不约而同的都杀到了郭遵身前。可霹雳一起,二人才发现郭遵早就消失不见,不由错愕万分。
这时候蓦地传来震天一声喊——“妖孽受死!”广目天王只察觉一道疾风已扑到身侧,不由大喝一声,双锏齐落,向那道疾风击了过去。只听砰的一声大响,火星四射,广目天王只见到一柄单刀落了下来,心中大惊,不待再次发招,就见到一拳头迅疾变大,重重击在他的脸上。广目天王惨叫一声,如断线风筝般地飞出,落在地上时,扭曲了两下,已没有了动静。
原来郭遵一拳极为刚猛,有如铁锤一般,不但击毁了广目天王的面门,还击断了他的脖颈。郭遵一击得手,顺手取了对手的一根铁锏,迅疾后退。方才他捡起单刀、掷出单刀诱敌,趁广目天王招式用老之际,一招毙敌。他作战经验极为丰富,知道敌众我寡,只能伺机剪除弥勒佛的羽翼。
广目天王身死,多闻天王不惊反怒,呼喝声中,已朝郭遵的方向冲来,他一抖长伞,连刺数下,均是刺在空处。多闻天王察觉不出对手动向,悲愤莫名,大声喝道:“给我滚出来!”这时候天空又是一道霹雳,照亮了四野,多闻天王蓦地发现,原来郭遵就在他身左数丈开外,大喝一声,冲了过去。
闪电过后,四野尽墨,伸手不见五指。郭遵见多闻天王冲来,横闪几步,他已看出多闻的长伞极尽奥妙,绝非只有长枪的那种功能,若是贸然接战,并没有胜出的把握。可郭遵才闪了两步,突然感觉危机陡升,毫不犹豫地脚尖再点,已向一旁纵去。一道阔剑倏然而落,几乎贴着郭遵的身躯劈下。若郭遵慢了一步,只怕就被这剑劈成两半。郭遵暗自惊凛,知道增长天王已掩到了木台之上,剑风陡然大作,郭遵不明情况,也不接战,再横移一步。
郭遵借着天黑掩藏自己的行踪,行动有如狸猫一般。不想再走一步,脚下却是咯的一声响,原来他已退到金佛碎片之旁。虽在狂风骤雨间,增长天王却是听得清楚,阔剑一摆,疾刺过来。郭遵急退,只想尽速退到台下,一路上咯咯作响,不想才退了两步,陡然觉得一锐利之物刺到了腰间。郭遵大惊,身形急扭,只听嗤的一声响,一尖锐之物已刺入他的腹部。郭遵厉喝一声,单锏砸去,只听到咯的一声响,那物折断,可一掌却是迅疾打到,正中郭遵的胸口。
这一掌力道极宏,郭遵借力倒退,径直飞出了木台,跌落在地上,喷出一口鲜血。可心中更是骇然,不知道哪里来了个这么厉害的敌人?方才郭遵借雷电之光,早就留意到身后只有金佛碎片,再无其他,哪里想到竟有人鬼魅一样的出现,还重创了他。
郭遵滚落台下,一道霹雳击下,只见到台上多了一人,脸上戴着面具,笑容可掬,就如小一号的弥勒佛般,郭遵蓦地醒悟,原来伤他之人就是他遍寻不获的弥勒佛主。他方才一刀虽击破金佛,但此人多半藏身木台之下,竟忍而不出,在这关键时刻,才给郭遵致命的一击。
郭遵想明这点,却听身后再起疾风,一人飞扑而到,一刀劈来。郭遵回锏一架,只听到当啷声响,铁锏落地,原来持国天王已趁隙杀到。郭遵被一掌击得骨头差点散架,手臂乏力,竟然挡不住持国天王一击,只见天地间一道道闪电劈下来,照得苍穹时明时暗,再也掩藏不住身形,又斜睨到台上那三人已跃了下来,暗自叫苦,难道老子纵横一世,今日就要立地成佛不成?
持国天王刀势如雷,滚滚杀到,郭遵手无寸铁,只能连连倒退,蓦地一人横向杀出,竟然抱住了郭遵,桀桀怪笑不已。持国天王大喜,见那人是寻常百姓的装束,想必是被迷失了心智,这才抱住了郭遵。郭遵重伤之下,竟然挣脱不得,持国天王毫不犹豫,一刀劈下,就算将那百姓劈成两半,也毫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