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廷,来日考场一决高下,你我上京再见。
013 境界
只是,一个琼荣郡,便遇到李兆廷、司岚风这样的高手,上京那般卧虎藏龙之地,没有强大后台的她如何才能击败对手,走上金銮殿?
由于她一直在思考这不可能的任务,以致路上表现正常,不哭不闹,毫无全家死掉加失恋的自觉,反为令冷血焦躁不安。
只是,这有个好处,他买了很多零嘴给她,并一改平日的万年冰块脸,有时悄悄瞥她一眼突然便笑了,笑得她毛骨悚然,姐失恋你这么高兴做什么。
会试在两个月后,二人日夜兼程,十天后到达上京——那个天子脚下辽阔繁得让人移不开眼睛的地方。然而,事情又起了大变数。
大抵是她过去十八年过得太顺,物极必反,霉运发作起来也那么势不可挡。
其一,在他们抵达上京前几天,静书大叔便全家被下牢,罪名是勾结冯家叛逆。她头一回对公务员查案办事的效率肃然起敬,幸亏我们躲到最危险的地方来了。当然,后来事实证明,最危险的地方还是最危险,书上的话有时最扯蛋。
他们想探监,可对于重犯,若没有门路,有钱也打点不通,天子辖下监牢,她也断不敢让冷冒险夜探。
其二,别无他法之下,她决定先将对蓝衫男子的怨恨放一边,去慕容府设法求援,却被慕容府的管管轰了出来,理由是慕容将军的侄子月前稳稳当当的在上京,不曾离开过。
她强烈要求他找他家表公子出来对质,管家特鄙视的看她一眼,几句话差点没让她五雷轰顶。这些话归结起来就是:现在的骗子越发不靠谱,招摇撞骗之前也不做好功课,慕容将军他老人家侄子倒是有几个,但都是女的。
她突然觉得她的人生已经杯具到一种境界,她被她爹骗了,被未婚夫骗了,连吃个饭遇到的男人也是个骗子。
她发誓,让她再遇到那人,必定将他先阉后杀。继李兆廷,皇帝(他要么是她杀父仇人,要么是她杀父仇人的儿子,)之后,她刻骨铭心恨上那个男人,不是因为救他,她就不会赶不回家,他竟然还骗了她——冷血说估计是当时怕她问他讨好处,就随口编了个借口。
基于敌人的朋友就是我敌人的道理,李兆廷和权非同一伙,权非同也在她的黑名单上。
连续数天,在苦思怎么营救静书大叔别人啃书冲榜她发呆的日子里,唯一让她感到欢慰的是,皇城里传出了一件大事。
先帝在世时,曾赐权非同一桩婚事,对象是当朝翰林大学士顾南光的女儿顾双城。婚宴前夕,双城按礼进宫拜谒太后太妃,皇帝皇后和后宫诸位娘娘,却被扣在宫中。
原因是呈献给帝妃魏无烟的茶点有毒。
014 白衣(1)
魏无烟是什么人?
新帝连玉最喜爱的枕边人,父亲被封当朝太师。
连玉震怒,当场命人拿下顾双城。
权非同闻讯连夜进宫,在皇帝寝殿外跪了一整夜,却仍未能将未婚妻赎出。而被毒害并施救的魏妃有传近日出宫归省休养。
是日,客栈四隅燃着火炉,和冷飕飕的外面相比,暖流烘烘,她和冷血酌着小酒,听着四下书生和来往客商围谈论此事,心里倍儿欢乐。
古往今来,但凡有料的皇帝,有哪个能容忍手下臣子掌握重权的,再有兵权相辅,那便更甚。连玉要出手了吗?这两个人最好斗个你死我活,她才开心。
她笑,又喝了口酒。以为她憋了多天的情绪终于开始发作,冷血皱眉按住她斟酒的手,“你又笑又摇头做什么,也喝了不少了,回房吧。”
她还想听这些书生说话,只是摇头,突听得一道声音道:“公子,要不到那边去?”
她觉着有目光看来,抬头一看,却见前面不远处站着两个年轻男子,看模样是主仆。
最近遇上的都是好看到不行的人,那位当主子的,一袭白袍,秀美绝伦,眉颖目兮,大美人一枚。
她很快洞察出他们的意图,这客栈早饭茶市,座位早已爆满,只有两三桌还能拼坐。很不幸,她和冷血只有两个人,便在那三分之一里面。
另外两桌,一是俩看去五大三粗的大汉,一是小夫妻俩。请注意,他们坐的是四人桌。前者,俩爷们各跨一脚到旁边凳子上;后者,小娘.子娇羞的逃避着她家相公的调戏,一下从这张凳子坐到那张凳子,她家相公的屁股也追着过去。于是乎,这两桌人都很彪悍的以两人数占去四个位子。
他们一桌甚大,足够坐六七人,她朝冷血唤了声“官人”,正准备效法那小娘子占位,冷血约是嫌弃她断袖,脸上一红,低斥道:“别闹了,咱们回房吧。”
这小子不合作,那对主仆很快坐了下来,又有两个书生模样的人坐下。
白衣主子朝她点点头,礼貌相宜。
她顿时对这人有了几分好感,准确来说,这位姑.娘。
这白衣必定看不出她女扮男装,她却一眼便看穿白衣,白衣只是换了男装,她却惯扮男装——女子不允许上私塾读书,有钱你可以请先生回家教。为跟李兆廷相处,她曾花时间苦钻化妆改容之术,模仿男子声音和举止。她容貌也便于改妆,非如李大妈说的丑,却确实算不上漂亮,又好四处撒野,肤色如麦。种种,所妆男子,私塾数年,除去李兆廷早知以外,没有一个同窗能看穿,包括多名眼神儿极利的夫子。
白衣的侍从自也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子,模样却有几分冷削,小二上了茶水,她连续洗烫数遍茶具,为她家小姐沏茶,又从荷包中拿出一个小瓷瓶,从瓶中倒出些粉面儿,以水糊了,香气微溢,递与白衣。
另外两名男子也看出白衣真身,其中一人着绿袍,眼带佻色,道:“小哥,性.洁不可污,为饮涤尘烦。此物性灵味,得与幽人言。说的便是茶,小哥儿岂可以这靡香俗物代替,来,小二,给这位公子来壶毛尖儿,钱银算在本公子帐里。”
“可笑,谁要你的茶!”那侍女抬头,冷冷斥道,倒是白衣拦下,“不得无礼。”
她说着将杯中物分成两杯,又兑了水和稀,一杯递给那绿袍书生,笑道:“无以为报,以此相谢。”
015 白衣(2)
书生心旌摇曳,伸手去捏她的手,白衣不动声色避过,书生悻悻,将他说的靡香俗物一下喝了,又眯眸去看她。他的同伴大笑,道:“兄今儿倒是成就了一桩好缘份。”
这时,那侍女眉一挑,一声冷笑,也不说什么,只往怀中摸去,她想找什么,却遍寻不获。
素珍喝了口酒,往袖中摸出一块手帕,递给那侍女,看的却是白衣,“若公子不嫌,可先用在下的。”
那侍女一怔,白衣亦是一怔,随即颔首,“谢谢。湘儿,收下。”
侍女湘儿双手接下,看她的模样带了分恭敬,将帕子蘸进剩下的一杯粉面儿中,稍顷又递给白衣。
白衣接过,就着帕子净了手。
绿袍书生目瞪口呆,好一会,才怒目看向白衣,“你方才给我的是洁手之物?你竟敢让我喝这种东西!”
白衣却不慌不逼,轻声道:“公子,你赠我香茶,我回礼于你,可从没说过那是吃食。”
眼看绿袍书生一脸羞怒抓向白衣衣襟,既有报复之意,又有猥.亵之念,素珍笑了笑,对冷血道:“咱们往日也便用点柠檬水、皂角儿来作清洁,这澡豆面儿只在书上看过,听说需用上数十好花,伴玉屑及各种名贵香料研磨方成,普通富户也不见能用,矜贵之至,今日得见,真个幸运。”
她知道,冷血对她突如其来的插嘴有思疑,但二人多年感情默契,冷血淡淡“嗯”了声。
另一个书生却略有些惊慌的拉住绿袍书生。蓦然省悟她方才所列举的用度,不是一般人家排场,这白衣不是大富便是大贵,万不可轻易得失。绿袍书生似乎也立刻意识到此点,猛地坐下喝茶。
白衣眼梢映笑,“公子是个心善之人。也罢,既承公子之情,今儿的事便权当热闹一场。”
她话淡淡打住,掠四下一眼,素珍知她话中意思,回以一笑,没再说什么,实是心下暗惊,倘她追究起来,这两名风流书生只怕是大祸。
接着,一桌人各自为政,两相无事。
两名书生听到旁边数桌议论皇城里的事,绿袍书生缓过劲后,很快来了兴致,对同伴道:“你说,皇上这是借权夫人来治权相?果不出我所料,这少年天子登基,第一件事便是要除朝中大鳄。”
他同伴低道:“皇上此举却是激进,你想,朝中大人有多少与权相交好,首当其冲晁少将军手握重兵,这位可是权相的拜把兄弟,生死挚交……”
士子最喜论政,天子脚下,却最好莫议朝政。你永远不知道,在你四周的人,也许便有那么一两个是你绝对惹不起的。素珍心想,又抿了口酒,只见白衣嘴角抹过一丝锐色。
这女子看是秀雅文静,却自有一番犀睿。她正想着,白衣竟果是察言观色之人,突然问道:“看公子模样,似乎对这言论有不同看法?”
她一惊,心念一转,立刻回道:“公子岂非一样?”
白衣眉心一动,似并未想到她如此回答,看着她道:“可否得公子一席见解?”
素珍笑道:“乡野之人粗薄,愿先闻雅意。”
白衣一怔,随即笑道:“好,本是气闷,今日出来一趟,不想得遇妙人,愿交朋友。既相交,君子坦荡荡自不避疑嫌,即便不当说又如何!不若你我同时写下心中所想后换之,可好?”
素珍闻言,心里顾虑仍存,却答应了。
两名书生一脸惊疑,白衣也不打话,令湘儿问掌柜取了纸笔。
接过湘儿递来的纸笺,素珍一看之下,一喜一惊,白衣所书,和她所想虽非全然相同,却相去不远。
对座,白衣笑意既大。
便在这时,有数人从店门口经过,想是老板熟人,冲着桌柜处便喊:“出大事儿了!皇上下令处斩翰林院傅静书和边关守将柳守平一家,如今车驾便向菜市子那刑场而去,皇上和权相亲自监斩。犯人分几批分别由魏太师、晁将军、三王爷、四王爷、霍侯爷等沿途亲自押解,这架势,还真是从未有过。”
“好啊,看以后谁还敢谋逆!”
本在吃茶喝酒的人不多时便从客栈涌出半数,赶热闹而去。
酒杯从手中滑落,素珍推桌而起,奔了出去。
016 奔赴刑场
“哎,公子要到哪去……”
背后隐约传来白衣侍女湘儿的声音,她却顾不上回答,哪怕她本来结识白衣的目的并不纯粹。
这人非富则贵,静书大叔的事她已走投无路,任何门路都得试。
冷血很快跟上她,眉眼一沉,“别冲动。”
她低声道:“人一生中,真正冲动能有几回?我已错过一次,不想再有遗憾。我就看一看,只看一眼。”
冷血看她眼中隐有泪光,咬了咬牙,终于颔首,“你认识路?”
她回道:“朝人多的地方去。”
找不到方向的时候,不妨朝最热闹的地方去,兴许便是出路。即管随流而去是何等悲哀,可有时人便那么可笑的别无选择。
冷血突然又轻声问道:“你和方才那人到底都在纸上写了什么?”
她道:“我和白衣皆不认同坊间的所说,认定顾双城投毒一事大有乾坤。都说是连玉给下的‘莫须有’罪名,那些人似乎都忽略了一点,这顾姑娘还没过门呢,若论权非同裙带之罪,名还不够正言亦不够顺,岂非给权非同帝逼臣反的好理由?再者,连玉在朝中的敌人只怕多着,他其他兄弟便真是全心拥护?连玉这时分心去拿权非同,岂非早了点?且权非同在朝中根深势大,连玉若要治他,必须做好所有部署,丝毫不能差,从而一举拿下,连根拔起,如此隔山打虎,没有实质作用,反更好提醒老虎。”
冷血眉宇愈沉,“这皇庭之事倒生复杂。”
“皇城里的事不复杂,天下便没有复杂的地方。”素珍笑道,心里亦是百思不得解,权非同成亲在即,连玉却将这位大相国的未婚妻扣在宫中,不惜得失,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和白衣的分析几乎一致,不同的是,白衣最后还写了一句让人心惊胆战的话……
人流越发挤拥。
看擦身而过的人,总是一番景致。唏嘘的有之,惊惧的有之,看热闹的有之,却都一般绚烂,毕竟那不是自己的灾难。
正幽幽想着,突听得风声呼啸声飒沓而来,身旁一对夫妻似被什么卷摔倒,她一惊,冷血眸光一暗,手臂往她腰上一揽,将她护到他胸前。
不断有人摔倒,又有惨厉叫声划过耳边。
目光惊乱处,一个妇人跪跌在大街前方。身着囚服,被数箭穿身而过,鲜血直涌而出。
人群亦是大乱,人们站在街道两边,惊恐的回头看着后面来人。
她这时总算看清,驰骋而来的是一队百众军兵车马。
前面数骑高骏好马,鞍上各有男女,锦衣华服,结凤绣凰,夺目耀眼,慑人心魄。
017 射杀幼孩的公主
三名男子,年岁在二三十岁之间,其中两人相貌俱都不凡,只有边上一位深衣男子模样略微普通,但他两眼狭长深邃,眉目间几分脱羁倜傥之意,却是毫不逊色。
另有三名女子,两人脸上覆纱,策马于旁,虽看不清模样,但其中紫衣女子眼若烟霞,安静明.慧,另一红衣女子,一双剪水美眸既媚且利,仿佛透骨生意。两名女子分明都是美人。
最后一名女子,脸上却并无遮拦。她颜容娇美,两腮如点桃红李色,憨艳之极,眼中却尽是傲意和肃杀之气,此刻,丹窛玉手中正拿着一柄弓箭——
地上妇人便是这女子射杀的,方才车马带起的混乱跌荡也是这些人人引起的。
“娘.亲…”
一双少年男女扑倒在那妇人身上,悲恸大哭。
“求…你…放过我的孩子…求求你……”
那妇人说得一句便断了气,眼睛哀求睁看着挽弓女子。
地上小女孩才七八岁光景,看母亲惨死,目光一瞬惊恐到极点,只连连尖叫着,“爹爹,爹爹在哪里?爹爹快来救我们,我怕…”
那个较她年长数岁的少年抱着她,忍泣安慰,“小妹乖,我们很快就能见到爹爹…”
他说着压下怨恨,乞求地看着挽弓女子,“求公主饶过我妹妹,我父亲为国为民,多年戍边,可怜我妹妹自出生起便不曾怎么见过爹爹。”
女子娇声而笑,“你父亲柳守平谋逆尚在傅静书之前,今儿个两家一并处斩,你们是无论如何逃不掉,本宫让尔等避开斩首酷刑,得保全尸,岂非恩赐?”
那眼中艳毒之意,教人寒栗,果是皇家威严。这刁狠公主若是老子媳妇,老子定要她好看!素珍心下恨恨想着,又听得旁边百姓颤声议论,始知这是戍边将军柳守平的家眷。
这位柳将军曾劝先帝该立七王爷连捷为太子,说六爷连玉性情过于冷酷凉薄,并非仁君。先帝崩卒前夜,他竟夜邀连捷密谈起事,连捷不承,将他拿下。勿怪朝廷内外皆言七王爷连捷和六哥连玉感情深笃。
可这当真是实情了吗?素珍坏心眼的想,只有天知道。
此番押解分为两批,两家主犯由魏太师和晁将军押送,先往刑场而去;家眷则由两名王爷和霍侯解送。
不曾想,公主连欣也过了来。
数年前宫宴,连欣曾将一名不小心将热汤洒到她身上的小宫女活活打死,柳大人当时也在座,向先帝进言公主残忍,需好生教养。
此时一番周折,赫然便是多年前之祸,连欣要柳家死也不得聚首!
忆及客栈所闻,连欣身边几名男子想来便是那几名王爷,只是这两位蒙面女子又是什么人?
这时军队之中粟泣之声响作,素珍思绪既断,往声音出处看去,果见士兵之中多辆囚车,两家家属数十人,青年老少皆激动的拍击着囚车,悲愤嘶鸣,“放了她…”
连欣举剪瞄准了小女孩的头。
018 那一日,惹了连欣
那紫衣女子突然低声说了句什么,似是相劝,连欣微微蹙眉,看样子她对这紫衣女子竟甚为礼敬,她旁边红衣女子却一声低笑,劈手夺过她的弓箭。
素珍一惊之下,前方少年已应声倒下,这孩子竟将他妹妹紧紧护在怀里……
小姑娘怔在地上,愣愣看着哥哥恐惧扭曲的脸。
素珍想,为护她平安,她哥哥将名额留给冷血,当日他可也是如此从容赴死?
“欣儿,姐姐的箭法怎么样?”
红衣女子立弓笑问,这人的狠辣丝毫不下连欣。
连欣大笑,目光却越发犀亮,“连玉哥哥喜爱姐姐,姐姐箭法乃哥哥亲授,更得到过权相写诗咏颂,姐姐现下却是讽刺连欣多箭方才夺人性命?本宫今儿倒要看看,能得权非同赞赏的便真的只独姐姐一人?”
连玉喜爱?又以面纱覆面,教人不可窥去容貌——素珍一凛,这两名女子会是连玉的妃嫔吗?突然又想起白衣纸上最后那句似戏还谑却让人心惊的话:也许,一切实是皇上爱上了权相未过门的妻子顾双城……
连欣说话间将弓箭夺回,引箭便向小女孩射去,小姑娘也不识躲闪,衣衫褴褛呆呆傻傻的仍盯着娘亲和兄长的尸首。
素珍看四下早已轰动,一咬牙掀衣跪下,朗声道:“皇恩浩荡,求公主饶孩子一命,得见父亲一面,了却生死遗憾。”
“这事不能帮,你疯了吗?”
冷血一声怒斥,人群这也变得刹静,连欣等人朝二人方向看过来,素珍何尝不惊,忽而扑通一声,她旁边一个书生跪下,继而接踵有人跪下,直至街道两侧几无站立之人。
“珍儿莫动。”
冷血低惊的声音方在耳边擦过,一支箭已从她耳边迅猛擦过又滑落。
“都给本宫起来,谁若违之,下次便再无那般运气!”
连欣的声音冷冷从街道中央传来,素珍亦惊出一身冷汗,这位公主意在警告百姓,暂还不想取她性命,可方才她只要稍一动弹,便即刻毙命。
跪在地上的人一一起来,只余下几名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文人有时酸腐,这时到底显了几分傲骨。
素珍心里却仍旧凉了半截,可随即又想人活一世,她也怕死的很,又怎能怪老百姓?
情势不容多虑,她几乎立刻已拿下主意。
然而,连欣出手太快,一箭既了一箭已发,向小姑娘疾射而去。
终究救不得,让她和她父亲见上最后一面?素珍怔怔想着,那箭却在女孩面门遽然落地。
教一只袖箭打落!
“霍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连欣一惊,扭头看向身边几名男子——其中那个容貌并不出众的凤眼男人。
霍哥哥?这人是逍遥侯霍长安?
素珍再不迟疑,一拉冷血衣袖,“快,将孩子带到刑场去,让她和柳大人见上一面,我一会设法过来跟你汇合。”
冷血一震。
素珍笑,生死关头,他看懂她的执着,她亦明白他的质问:这孩子终究要死,为这一面赔上自己性命值得吗?珍儿,你不过是一个女子,男子也不出的头,你不傻?
不问值不值,她只知,她哥哥也曾如此间少年护她,戍边将军保疆卫国,年年月月,今日她绝不能让柳家有所遗憾。
冷血终是一啸而起,只冷冷掷下一句“冯素珍,别逼我恨你,设法活下去到刑场找我”,已飞跃出去将小女孩抱进怀里。
事出突然,到连欣省悟过来一声怒叫,冷血身影已向人群深处狂奔而去,霍长安脸色一变,沉声令道:“立刻领人去追,若无法追回,军法.论处。”
他话声一落,侯在他马侧两个青年一招背后官兵,风掣般追将过去。
与此同时,素珍身上一痛,已被他挥鞭卷摔到众人马前。
众多目光射来。
她知自己这次必死无疑。
权非同便在不远处的刑场,李兆廷既投在他门下,也许就在那里,她就此和他永诀了吗。连玉,她的仇人,亦在彼处,她怎能不见他一见!可是,这时她如何才能得脱到那里去?
019 老子只好禽.兽不如了
囚车中两家家属连声哀求,求公主饶过素珍。
连欣冷笑,“好个刁民,我不杀你,我便随你姓。”
她策马靠近挥鞭抽打素珍,素珍也不挣扎,伏在地上不动,任她连抽几鞭。她出手凶狠,痛的素珍差点没嚎出来。
百姓们面面相觑,但知这灾星视人命为草芥,不敢求情,倒是方才出声的几名书生仍连声替素珍告饶。
那紫衣女子似是讲理之人,但因素珍当众藐视王法,并没阻止连欣,只蹙眉看素珍一眼,轻声道:“看你也是个聪明人,怎如此粗莽?”
红衣女子和那三王爷四王爷赞成连欣,只低劝紫衣女子勿劝公主。
素珍赶紧狗腿的看向霍长安,这人和这些人不一样。
霍长安看她一眼,终于缓缓看向连欣,道:“时间也差不多了,咱们还需赶路。这口气作哥哥的替你出,让人将这小子关进刑部大牢,囚上数月,如何?”
连欣朝他一笑,说时迟快,竟从马腹挂剑处拨出长剑,向素珍颈脖刺来。
霍长安明显一惊,却已阻挡不及,早有围观百姓惊呼,眼看是要血溅当场。
素珍却是早已留意连欣举动,从霍长安说情伊始。这个恶毒女孩儿的心思,她很是能领会,这种声东击西的混帐她从小也做不少。
所以,她就地一滚,避开了。
这时她也豁了出去,她有意滚到连欣马脚下,连欣明显一愣低叫,尚没反应过来,她已跃上马腹,举匕横到连欣的脖子上。
然后,场面明显有些失控,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她。
霍长安一干人更是变了脸色。
匕首是出门前她哥哥塞进她衣服里让她防身用的,没想到正上用场,似正应了那句天网恢恢。
早在连欣鞭打她的时候,她便将它悄悄拿到手上,方才向霍长安示弱,本考虑霍长安若替她求情成功,便不用它。这玩意防小人不防君子,这样做,是为防连欣耍小手段。果然,这死丫头还真被她猜中,横死竖死,你既然禽.兽,老子只好禽.兽不如了。
连欣又惊又怒的斜睨着她,喝道:“立刻将本公主放了,否则我杀了你,诛你九族。”
素珍笑道:“你本来也要杀我,至于九族,随便。”
她现在是李怀素,孤身一人,什么九族,只管杀去。
连欣一窒,两名王爷已让人迅速将她包围住,厉声道:“快将公主放了,可留你全尸,否则,非但你有罪,祸延全家。”
她直接看向霍长安,“一个金枝玉叶的命,换我和我朋友两条贱.命。”
霍长安目光变冷,不复方才模样,素珍知道她是将他惹怒了,但却见他毫不犹豫点头,冷冷道:“好,本侯答应你!下回别再落到我手上,否则,我必不饶你。”
众人一震,连欣已连声叫起来,“霍哥哥,不能放她,不——”
她没能“不”多久,素珍也不说话,匕首一按,在她脖子上放了些血,她立刻闭嘴,目光里终于透出丝惧色。
素珍暗里松了口气,连欣不知道,其实那是她……手抖的,她长这么大连鸡也没宰过一只,现在立刻升级杀人,她容易么她&gt_
020 天下为证
在将连欣放掉前,她又要了匹马,对在场围观百姓道:“各位乡亲父老,在下鲁县李怀素,初到贵地,便住在“撞缘客栈”,闲暇时小弟喜欢说说评书什么,各位若是有兴趣,可过来捧个人场,若找不到小弟,那便是小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了。小弟自幼体.弱,若无故失踪或横尸街头,绝非是遭公主殿下报复,必定是天妒英才。”
全场继续目瞪口呆。
好一会,远处有一阵细小掌声曝起传来,但很快又消失无踪。
连欣众人脸色难看,反是霍长安不似方才,嘴角有些抽搐。
连欣得脱,回到马上。她脸色潮红,已是怒极,扬手一鞭子挥向素珍,一字一顿戾声笑道:“好个天下为证!姓李的,你怕本公主害你?本公主言出必行。今儿霍候既代本宫饶过你,我亦必守信!你我只管走着瞧,我亦要这天下为证,我不以你性命为挟,你若有所经营,我亦不断你营生之路,但总有一天,我要你跪着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