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盏的笑容在瞬间,凉在了唇边。
满脑子都是——
日,真他妈遭现世报了。


第3章 第三幕
和沈千盏恍若被雷劈了的反应不同,蒋业呈和艾艺几乎是同一时间停止交流,转头看向门口。
巨大的垂帘水晶灯下,年轻男人西装笔挺,修长挺拔。
他鼻梁上架了副窄边的金丝框眼镜,框棱在鼻梁两侧落下半寸暗影。眉峰凌厉,眉骨线条却意外柔和。
镜框之下的双眼轮廓森邃,眼尾微垂时,锋芒尽敛。
明明是极具压迫感和侵略性的英气长相,他来时,先卸了三分锐利清冷,剩余的几分疏离淡漠,模糊了他过于清隽英俊的五官,竟衬出几分雅痞禁欲之感。
艾艺有些意外。
在她想来,蒋业呈如此重视的资方代表,虽不至于是沉浮名利场千帆阅尽的老狐狸,也不会是眼前这位看着像是忘年交的年轻男人。
但想归想,实话是打死不能说出口的。
她搁下酒杯,笑意盈盈地率先打破包间内近乎诡异的静默:“我瞧来的这位贵宾有些眼生,应该是头一回见。蒋总,今晚可得劳您主持大局,为我和千盏引见引见了。”
话落,她似不经意般,视线停留在沈千盏脸上数秒。随即,勾起唇角露出个非常微妙的笑容。瞧沈千盏见着好看男人那没出息的样儿,跟魂都被勾没了似的。
要是她没记错,沈千盏喜欢的,就是这款男人。
然而眼下,无论是艾艺意味深长看热闹的眼神还是苏暂眨抽筋了的疯狂暗示,沈千盏都无暇顾及。
她一眼不错,以一种如同扫描般的视线,近乎苛刻得从对方眼角的淡痣开始,和几个月前她在西安遇见的男人做着差异对比。
可惜报应这东西,既然来了,必定是精准打击。
沈千盏无比绝望的确认,眼前的这个男人,无论是面部特征还是身高体型,都与她记忆中的艳遇炮友完美契合。
目垂过一晚的男人和她高攀不起的资方身份重合,这打击太大,沈千盏一时难以消化。
以至于蒋业呈起身做介绍时,她的意识还有些恍惚,仿佛周身的所有声音远去,她眼前是用鱼眼镜头播放的放缓了十倍不止的画面,一幕幕剪辑零碎,光影层叠。
一会是这男人衣冠楚楚矜贵冷淡的正经模样,一会是这男人喉结滚动情难自禁的不正经模样。
两幕交错之际,沈千盏可耻得……石更了。
但眼下这种敌我不明的境况,沈千盏十分唾弃自己这时候还能满脑子的黄·色·废·料。
她咬牙切齿,暗骂自己色令智昏,但更多是心中不忿觉得自己时运不济太过点背……谁能想到千里之外睡个男人还能遇上东风快递在线包邮?
可转念一想。
大家都是成年人,睡得时候真情实感,拍屁股走人也是人间现实。
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如今意外重逢,她怕牌坊立不住砸了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招牌,对方估计更怕她缠上门来惹得一身腥。
拜当年向浅浅恋爱门的公关处理经验所赐,沈千盏几乎是立刻分析完了利弊得失以及最佳处理方案。
要不是时间有限,她甚至还能写篇洗白的小作文,慷慨激昂声情并茂地为自己的一夜风流合理辩护。
她深呼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内心尚未完全平息的惊涛骇浪,没事人一样站起来排在艾艺身后,等着金主爸爸握手手。
蒋业呈的介绍演讲也终于趋近尾声,沈千盏堪堪捕捉到一句“不终岁中国区执行董事”。她挑了挑眉,回忆起这狗男人当初说自己专职啃老,家里有间什么都卖的杂货铺时,不禁内心连连冷嘲:他家这杂货铺上到高定轻奢,下到珠宝腕表,可真够杂的。
最先捧场的是艾艺,她掩唇轻笑,目带欣赏,连平常总显得强硬冷厉的嗓音此刻都轻柔得如同和风细雨:“季总真是年轻有为。”
苏暂紧随其后,马屁不停:“季总真是我辈青年的杰出榜样啊,我一直以为我够努力了,现在看来我的眼界还是太过狭隘。”话落,生怕沈千盏的彩虹屁落于人后,目光灼灼地将下一个发言机会无声地传递过去。
沈千盏:“……”
怎么有种无实物表演话筒接力的错觉。
万众瞩目之下,她稍稍抬眼,看向从进包间后就未置一词的季清和。
后者正抬手松解西装外套的纽扣,肘部的西装布料因折叠拉伸,露出他腕部一小截缝有暗纹的白色衬衫。
那只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在灰白分割的冷色系下衬得肤色如玉,从腕骨线条到手指骨节处处透出养尊处优的艺术感。
沈千盏啧了声。
往常这种迎宾热场环节,她向来一枝独秀,让人拍马不及。
偏偏今天主宾的身份特殊,她既不想太热情让人误以为自己是现实人间里没有感情的舔狗,也不想为了自己主观情绪上的别扭显得业务能力不及格。
思来想去,最合适的好像还是夸一夸发际线:“季总天赋异禀,既聪明又不绝顶。”
话落,满座寂静。
唯有季清和,冷淡又不失礼貌地终于给了她一个正眼。
眼看着就要冷场,出于自己人不得不出手相助的苏暂适时救场:“季总一路舟车劳顿,不如都先坐下说话吧。”
站着跟聚众听领导训话似的,领导不累,他心累。
——
工作之事,脱离了办公环境后总少了那么几分全力以赴的氛围。更遑论,脱离办公环境的同时还摆了一桌山珍海味美食珍馐。
沈千盏自认今晚无法投入工作热情,也无法辜负满桌美食,索性出让舞台。
没了她的参与,话题很快进展顺利,用餐氛围也渐入佳境。
不过沈千盏也没闲着,出于职业病的原因,她即使在优雅扫荡美食菜肴时也能分出耳朵去分析谈话内容。
这个习惯起初是因为圈内大佬喜欢于酒局饭桌上谈笑风生,推杯交盏之际交换无伤大雅的小八卦开始养成。就跟圈外年轻人喜欢刷微博轶事,八卦营销下饭的道理一样,通常沈千盏夹完一圈菜,大佬已经从某艺人新做的线雕后遗症聊到了某小花与小鲜肉的恋情。
后来,沈千盏步步高升,有了一席之地,也就渐渐升级成了产粮阵营中的主力干将。不仅要及时为自家艺人洗白澄清,还要抛出些优质鱼饵打听一手消息。
真制片不好做,上辈子得罪过银河系。
艾艺和蒋业呈就今年总局的审核标准讨论半小时后,忽觉今晚的饭局有些索然无味。细想下来,沈千盏从落座后除了配合举杯敬酒,竟安静如鸡,毫无存在感。
既不像往常一样八面玲珑地热场子,也不似私人聚会时的轻松随和。
连她都看出来了蒋业呈十分巴结季清和,要不是碍于自己年长的长辈身份,估计能做得跟苏暂一样,完全放下身段马屁不断。
反而她这个急需得到资方青睐的制片,老老实实安安稳稳地吃了半小时?
这饭吃得太平顺,可就没味道了。
艾艺收回视线,借着给蒋业呈斟酒,似不经意般提起沈千盏:“我突然想起来,千盏出国之前,去过西安好几趟?”
沈千盏瞥她一眼,没否认:“是去过几趟。”
“陕博的钟表展难得一遇,既然要做钟表修复题材,无论古今,都该了解了解。”她避重就轻,甚至还趁机刷了一波敬业人设。
艾艺单手托腮,余光观了眼似漫不经心单手转杯的季清和一眼,接话道:“我听苏暂说,你有意请季老爷子当特聘顾问,进展如何?”
艹,真利益至上的塑料姐妹情,拆起黄金搭档的CP真是又快又狠,毫不留情。
沈千盏心里一阵后悔刚才一时嘴快白白漏给她学区房的资源,一边狠狠剜了眼嘴上没把门的苏暂,迅速扬起职业假笑,笑眯眯的回应:“季老爷子是钟表修复师中的泰斗,我虽有意请他出山当特聘顾问,那也得看季老爷子自己的意愿。”
艾艺了然的喔了声,转头把话题抛向仿佛始终游离在外的季清和:“季总是西安人?”
季清和把玩杯盏的动作一顿,微微颔首:“祖籍西安。”
饭桌文化其实充满了艺术感、行为感和仪式感,聪明人知道怎么把握时机又何时把握才能促成合作,达成目的。
所以首先,得善于观察。
打个比方:假如她需要和沈千盏达成合作,那得摸清她想要什么,是年轻的肉·体、无上的体面与权力,还是足够收买虚荣的金钱。
想要获知对方需要的前提就是挑拣她感兴趣的话题,起码不能和一个浑身上下散发着女性魅力的风流女人聊育儿经、婚姻观以及婆媳相处之道。
且这个过程,并非一蹴而就,需不断探索。
艾艺从季清和出现起就在观察他,不终岁中国区执行董事的身份在她眼里基本上与顶级商务资源和人民币挂钩。
不止蒋业呈想和他拉近关系,她更迫切的想要抱上这条大腿。
然而,刚才她与蒋业呈聊圈内投资趋势、影视剧审核标准甚至娱乐八卦时,季清和都无动于衷。只有涉及沈千盏,他才从漠视状态分心一二。
秉承着有利可图就要合理利用的准则,艾艺毫无障碍地把沈千盏拱手送到了季清和面前:“千盏很重视这次见面,刚才和我聊起项目筹备,也有意将拍摄地定为西安。不如千盏给季总讲讲?”
沈千盏早在艾艺突然cue她那会就有所防备,耐着性子听完她拐弯抹角的意图后,险些在桌下把苏暂掐到心肌梗塞肌肉坏死。
她笑了笑,拿起温毛巾掖了掖唇角:“我对西安了解甚少,季总从小在西安长大,我与季总的差距怕是一个露水情,一个怀乡情,哪能相提并论。”话落,沈千盏假意嗔怒,又补充了一句:“我明明是让艾姐在西安和北京当中提个建议,你倒好,直接帮我定了西安。”
季清和原本在看苏暂。
包间内有室温调节器,温度适宜。空气净化器和加湿器的工作效率也恰到好处的保证了室内空气的湿润和畅通。
可偏偏只有苏暂,大汗淋漓,满脸涨红。
实在太过碍眼。
直到季清和听见沈千盏说了句“露水情”,他的视线终于从沈千盏伸入桌下的手上移开,似笑非笑地重复了一遍:“露水情?”
他眉眼深邃,眸光渐沉,光看那张表情寡淡的脸实在分辨不出喜怒。
唯沈千盏像是接收到了某种危险讯号,眼神落在他含着哂笑的唇痕中,整片后颈都麻了。
完了。
要翻车。


第4章 第四幕(抓虫)
沈千盏本意是想表述自己对西安了解未深,虽有感情,但相比祖籍在西安的季清和而言,不过是这座城市的匆匆过客,能奉献的只是朝露般向阳而生的欣赏。
通常情况下。
沈千盏遣词造句的水平在一众“喝一个,感情全在酒里”、“我先干为敬,酒有多烈我的诚意就有多真”中,几乎是语文组巅峰大师级别的存在。
想要语境优美,她能来一串不带重字的比喻,从春夏秋冬夸到海枯石烂;想要内涵深厚语境高深,她能立刻将中华上下五千年经典古诗词典藏版倒背如流;就算想要日常极简,轻奢语境,她也能从香奈儿夸到路易威登。
知识储备量与文化欣赏水准能满足各行各业各年龄阶层不同的需要,堪称中华文库收割机。
相比“游客情”“过客情”,“露水情”的精准运用简直浑然天成,字字夸在了刀刃上。
可问题也出在这刀刃上……
她太得意忘形,以至于完全忽略了和她有过露水情的本尊就在饭桌的另一侧。
好在沈千盏的临场应变能力和心理承受能力都坚如磐石,稳如泰山。
短暂的情绪管理失控后,她无比自然地往耳后勾了一缕头发,端起酒杯遥遥敬向季清和:“相比季总,我对西安的了解的确太过浅薄。哪怕我全力以赴,也不过是十六朝古都历史中,最不起眼的那滴朝露。”
季清和看她片刻,忽然笑了。
他抬手扯住领结松了松,身子往后靠坐,换了个较显随意的坐姿:“我们今天不谈西安十三朝的历史。”
“就谈沈制片的露水情。”
沈千盏:“……”
敢情她刚才那一波强行挽尊他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非要计较?
狗男人是真的小气。
“说起来,西安我真的考察过。最初始的策划案里,主人公是八十年代出生,正赶上时代高速发展,陷入新旧时代交替的人设。可惜西安没有特别合适的摄制场景,也没有经济适用的摄影棚区,自己搭景很容易超出经费预算。”沈千盏假装不经意地转换了话题,语带可惜:“现在项目主创团队已经倾向于在北京取景,正在修改人物的成长背景。”
可惜,招是好招,季清和却并不买账:“沈制片说没合适的摄制场景?”
他没拿酒杯,目光垂落在一侧只倒了清水的玻璃杯上,指尖在桌面上叩了叩,似在思考要不要将就喝口已经凉掉的水。
沈千盏额角微跳,隐隐觉出几分头疼。
明知季清和是当众给她挖坑,偏一时想不出完美的解决方式,只能硬着头皮嗯了声,等他后话。
季清和终是端起玻璃杯喝了口清水,不疾不徐地问她:“清河三巷也不合适,嗯?”
“半开放的古园林区,环境私密,历史可查。西安最具盛名的网红景点,艳遇圣地。”他语速很慢,像是怕沈千盏听不清楚,咬字格外清晰:“沈制片,不会没去过吧?”
沈千盏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与清河三巷有关的记忆几乎在瞬间跃然纸上。
有那么一刻,她特别想回到那张床上,一脚把这个狗男人踹下床去感受下什么叫六月“春”风似剪刀,专剪擎天大柱。
本就是逢场作戏表演职业假笑谁最敬业,她高兴时笑容还有几分真心,不高兴了连假装都懒得,直接拉下脸来。
“去过。”她搁下酒杯,嗓音冷清:“看季总对我们的项目挺感兴趣的,要不等散局了,您给我留个工作邮箱或联系方式,我把策划案发您一份?”
她撂脸子撂得明显,满屋微笑倾听两人“相谈甚欢”的都有些措不及防。
苏暂更是懵逼,他十面玲珑,八面盘场的盏姐哪去了?这个恨不得往季总身上扎刀子的女人是谁啊啊啊啊啊!
投资想不想要了?项目想不想开了?奖金想不想拿了?
他干笑着,悄悄扯了扯沈千盏,咬牙低问:“盏姐,你要不要出去上个卫生间冷静下?”
沈千盏觉得自己挺冷静的。
从季清和出现起,她就暗暗打过算盘,这次合作多半是要夭折。
她从业多年,除了奶自家艺人置换合作资源外,从未在任何项目里牵扯上私人感情。她只期望季清和清高自傲不屑与她相认,今晚散局后,桥归桥路归路,就当做再没遇到过。
一·夜·情能有几分真心?
她要不是贪图美色,鬼迷心窍,也不至于栽上这么大一个跟头。
这个圈子,想要维护清名太不容易。
她沈千盏兢兢业业数年才树立起的口碑,她一点也不想因为和投资方的花边新闻毁于一旦。
所以最好的办法——不合作不越雷池不重蹈覆辙。
——
一晚相安无事。
眼看着饭局接近尾声,沈千盏借口去卫生间,顺便结账。
回来时,不出意外地看到艾艺守在洗手台前,边补口红边等她。
艾艺:“今晚火气这么大?”
沈千盏旋开水龙头,潦草地冲了冲手背,没接话。
艾艺从镜子里瞥了她一眼,旋回口红,放回随身的小包里:“你不至于看不出来蒋业呈有意和季总达成合作吧?”
“拉投资不是我的事吗,蒋总操心什么?”沈千盏转身抽了纸巾擦干手,不以为意地把额前的碎发一缕缕整理妥帖。
艾艺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千盏,柏宣是和千灯签的合同。作为甲方,他有权让千灯换个制片。”
“而且我听说,你当时为了拿下这部献礼剧,接受了柏宣的霸王条款。”她倚墙而立,笑容不咸不淡,明明不食人间烟火却偏偏操起了卖白·粉的心:“这部剧对平台的重要性我就不多说了,我先给你提个醒,万一你得罪人被换了,我可没法为了你做违约的决定。”
沈千盏把最后一缕碎发整理服帖,她看着镜中光鲜亮丽美貌逼人的自己,心情终于好了不少。
苏暂一直以为她喜欢季春洱湾是因为酒店的刷脸赊账服务,其实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个原因她不好直接宣之于口——瞧这镜子,跟自带美颜滤镜似的,多讨人喜欢。
她颔首收起下巴,压低视线,眼看着这个角度下巴掌大的小脸又小了一圈,终于满意:“还行吧。”
沈千盏这一句轻飘飘的,完全没有着落点。艾艺一时没能分辨出她这句“还行”是在说自己,还是在回应她。
“用不着你违约,”沈千盏皮笑肉不笑,连马虎眼都没打,直接道:“利益场上没真情,我两这塑料情只能共赢,经不起考验。”
她转身欲走,门开了一半,想起什么,回过身又补充了一句:“换制片这事你放心,我不让位,看谁敢换。”
——
话是这么说,等回了包间,沈千盏还是端正了下态度,拿出对待甲方爸爸该有的热情陪到散局。
今晚氛围不佳,直接导致没人多喝。
散场时,气氛也颇显冷清理智。
虽然客观条件不够发挥,但沈千盏仍旧善于抓住时机,不遗余力地展现自己作为贴心小棉袄的优良品德。
她让苏暂先替蒋业呈叫司机去酒店门口等着,以防蒋总喝了酒吹风受凉。
这番体贴令蒋业呈难看了一晚的脸色缓和不少,顺势发表了一下和不终岁合作的热切,叮嘱她线下再多多与季清和联系。
沈千盏满口应了,转头又去安排艾艺。
艾艺的公司就在附近,来时自己开的车,沈千盏替她叫了代驾。
等安排完所有人,她像是终于想起自己忽略了季清和,脸上带着歉意,语气却没几分诚意地问道:“季总在北京有下榻的酒店吗?”
季清和从始至终旁观着沈千盏的故意怠慢,闻言,与她对视一眼,回答:“我前不久刚在北京定居。”话落,指尖在桌面上轻轻叩了一下。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线条锐利明晰,对于资深手控而言,完美得像是件毫无瑕疵的艺术品,天生适合供人赏阅。
沈千盏看了一眼,又一眼,那种被扼住后颈的窒息感又来了。
仿佛他并不是在叩击桌面排解无聊,而是别有意图的在记着她的账。
沈千盏力图保持镇静:“不然我帮您叫个司机?”
季清和抬眼,表情显得不是那么满意。
沈千盏又问:“那我让苏暂送你?”
季清和依旧不接话,脸上倒是明明白白的表示:苏暂哪位?
沈千盏挺想装作自己不明白的,奈何智商不允许。
她犹豫着,那句“如果您不着急,稍后我送您”卡在嘴边,怎么都说不出口。
季清和并未打算让沈千盏在合作方面前下不来台,他维持着风度,意味深长道:“不急,我醒个酒。”
刚挪了屁股打算走人的蒋业呈和艾艺对视了一眼,互相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疑问:他今晚有喝酒?


第5章 第五幕(小修)
不过喝没喝酒不重要。
季清和说要醒酒,那他就是醉了。
强者定律无论何时何地,一样适用。
——
沈千盏的行程仓促,除了行李箱上有八个轮子,手边无一可乘的代步工具。
她寻思着季清和这个级别的执行董事怎么也不会是靠十一路公交堵在机场高速上,索性支开苏暂去取车,她独自杀回包间。
饭局散后,包间内冷冷清清,人走茶凉。
季清和独坐在单人沙发上,闭眼小憩。顶灯的弧光恍若实质,洋洋洒洒,落了他满身。
沈千盏进来时的动静不小,不知是懒得搭理她,还是有意给她下马威,直到她坐下,季清和才睁开眼,与她对视。
没了闲杂人等,季清和的神情不似饭局上所表现得那么散漫淡漠。他摘下眼镜,微闭上眼,轻捏了捏眉骨。
那双触碰过禁忌之地的手,再次不可避免地吸引了沈千盏全部的注意力。
要不怎么说女人是最擅长联想的动物。
沈千盏光看着他的手,就忍不住在脑子里画出一套十·八·禁·绘本。
为了掩饰尴尬,她轻咳了一声,尽量使自己表现得稳重又世故:“我去叫壶茶,我们边喝边聊?”
季清和揉着眉骨的手一顿,再睁开眼时,眼底清明冷冽。
他抬腕看了眼腕表,语速缓慢,语气冷淡又刻板:“你让我等了三十分钟。”
怀柔政策对季清和显然无用。
不过她本来就没打算和解。
“既然时间宝贵,那就直奔主题吧。”沈千盏摸出烟盒,点了根烟。
她烟瘾不大,只有逢场作戏时才抽两根助助兴。一口烟含在嘴里,才在舌尖打了个转就被她徐徐吐出:“季总出现在这,不是偶然吧?”
季清和轻哂,目光在她左手边的烟灰缸上点了点,不容拒绝地命令道:“灭了。”
沈千盏眯了眯眼,一步没让。
别说把烟灭了,她甚至故意当着他的面,弹了弹烟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