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歌之魂断飞凰台 作者:端木摇
【内容概要】

双十绰约年华,胭脂执掌天下;半生戎马倥偬,脚踏朗朗乾坤。
凤凰铜阙幽情缱绻,当真相揭开,当误会迭起,当猜忌暗生,爱如裂帛之伤,恨如断锦之痛。
她手中的如虹长剑刺进他的血肉之躯,生死一刻,巅峰对决。

朝堂风云迷雾重重,谁在觊觎江山?谁在巧手拨弄?
波云诡谲的皇城,暗云惊风的宫闱,又是谁步步为营、权谋天下?
一咏爱情,二唱枭杰,三叹天下兴亡,徒留一阕长恨歌。

第二季故事预告:

至亲的母后毒杀至爱的二哥,湘君公主将会如何?复仇,还是忘却?

巍峨皇城遍地血腥,埋下多少不甘之人的长恨,而潜藏至深的衣影,将会掀起多少风浪多少阴谋?朝堂上,华太尉章太师权倾朝野,宁歌将会与谁联手、并肩作战,剪除权臣,最终屹立庙堂神台?

痛彻心扉的禁忌爱恋悄然远去,母后的一再欺瞒与摆布,宁歌深觉世人皆不可信,寂寞深宫里谁曾入得她的眼?她能否放心将自己放在那人的掌心?或者只是互相猜忌、互相利用而已?

 

第二季:魂断飞凰台


她要为二哥复仇,她要手刃仇人,可是,仇人竟然是母后…是宠她爱她的母后,教她如何下手?

弑母?为二哥弑母?

念头一闪而过,她惊得浑身颤抖…无论如何,华太后都是她至亲的母后,这个仇,她如何报?

杨策明白她的震惊与羞惭,握紧她的双肩,犀利的目光直抵她的心间:“公主与臣历经千辛万苦走出沙漠,臣费尽周折将公主救出深山,臣所作的一切,是臣的本职,然而,臣希公主珍重自己。如果公主无法承受生离死别的煎熬,臣不阻扰,这就送公主上路。”

语音方落,一泓寒光乍起,接着便有一柄长剑塞入她的手中。他的手掌握紧她的手,雨水浸满掌心,她仍觉出他掌心的暖意。

 

“皇嫂不必等候母后的懿旨。”轻细的嗓音,仿佛冰水浸过那般冷酷瘆人。

内堂一立一跪的两人闻言,霍地转眸而来,但见湘君公主走来,眸中几许清寒。

宁歌勾出一记柔美的冷笑:“母后想要谁死,谁也躲不过,皇嫂,是不是?九华殿侍候皇兄的宫人皆已处死,皇嫂是生是死,全凭母后一句话。母后,生,还是死?”

“皇儿,我也是迫不得已,你为何不能体谅母后呢?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够了!”宁歌断然低喝。

“母后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为了帝位,为了皇图霸业,与儿臣何干?母后该不会想把帝位传给儿臣吧。”她失声大笑,笑声里尽是冰水淬过的嘲讽,“儿臣只是女儿身,并无母后的手段与胆略,更无野心,你一手创下的锦绣江山,儿臣不想要,也不会要!”


追出数丈,黑衣人猛然发狠,剑作游龙,忽左忽右,银光变幻,令宁歌如坠云雾。白濛濛一片耀眼光芒中,突有青锋直刺而来,她骇然,拼了全力闪开,却始终躲不过这追魂一剑。

霎时,左臂上火辣辣的疼,薄软夏衫割裂,一道长长的血口子赫然惊心。

黑衣人的双眼杀气凛凛,仿佛大漠野狼,极欲将眼前的猎物一口吞噬。

宁歌忍痛后退,冷汗涔涔,恰时,脚下不慎被石头一绊,她惨烈地跌倒,而冰冷的剑锋已然刺向胸口,只待黑衣人轻轻一刺,她便成幽魂一缕。

四目相对,宁歌眸光如霜,黑衣人双眼揶揄,似带嘲笑。

“你为何杀我?”宁歌的双唇苍白如纸。

“杀人偿命乃天经地义。”黑衣人的嗓音娇脆似女子。

“你的亲人曾死在我的手里?”宁歌好整以暇地问道。

“闻名不如见面,心狠手辣的湘君公主竟是这般贪生怕死。”黑衣人讥讽道。

湘君公主要查她的底细,是明智之举。只需听过肖挽雪之言,探其口音,杨策便知她是不是素州人氏,然而,即便她真的是素州人氏,又能了解如何?然而,他终究没有说出口。

他忽起一念:“臣救过公主数次,公主可信得过臣?”

宁歌笑望着他:“若是信不过,将军会在此么?”

相距不过三步,他淡淡笑着,刚毅的面容上似有暖意萦绕,眉梢眼底皆是揶揄之色,似无君臣、尊卑之分,刹那间,宁歌觉得颊边似是火烧,一路烧至颈项。

 

 

第一曲、不辞红袖湿

是母后!是华太后!是华太后!她该怎么办?

夏雨阴郁,飞凰台重门深锁,仅有一扇茜纱绣窗半开,清风越入,拂动碧纱珠帘呤叮轻响,亦微微拂动垂落于软榻的青绡衣袂。

殿内幽寂,桐木案上搁着描金瓷碗,碗内褐黑的汤汁泛出幽弱的光芒。

宁歌陷于软榻中,形如枯槁,没有一丝活气。倏然,她睁开肿胀、死寂的双眸,苍白的手指缓缓地伸向描金瓷碗,触上碗沿,轻轻发颤…

她要为二哥复仇,她要手刃仇人,可是,仇人竟然是母后…是宠她爱她的母后,教她如何下手?

弑母?为二哥弑母?

念头一闪而过,她惊得浑身颤抖…无论如何,华太后都是她至亲的母后,这个仇,她如何报?

二哥,我不能为你复仇…你可知道,我多么痛苦…我宁愿死,跟着你黄泉白骨…二哥去了,还有什么值得留恋?

母后,最舍不得的,便是母后,可是,将她撕成两半的,也是母后,让她痛不欲生的,是母后!

华太后,以相思香与焚心散毒杀宁夏。一代姿容绝世、才俊高绝的傀儡帝王,在位一载,撒手人寰,长恨离世。

铺天盖地的,是再也见不到二哥的惶恐,那种四分五裂的身痛,那种万箭穿心的痛,令她恨不得举剑刺死自己。

深情的眼神如在眼前,白衣皎洁的身影宛然如生,温柔的低语回旋在耳畔,缠绵悱恻的光幕一重又一重,回荡不绝…教她如何熬下去?教她如何熬下去?

宁歌猝然坐起,端起描金瓷碗,举至唇边,却硬生生地滞住。双眼迷蒙中,有一张脸庞如此清晰,高鼻方颌,剑眉朗目,目光忧切,他的嗓音沉重若钟:不能放弃自己,如论何时何地,都不能轻生!

“公主——”飞奔而来的,是满脸惊骇的绫子。

“退下!”宁歌断然怒喝,凌厉望向她。

“公主,一切好商量。”绫子惊慌地哀求,从未见过公主如此绝烈的脸色。

“别让我说第二遍!”宁歌疾言厉色。

恰时,木阶处上来一人,利落官袍,轩昂身姿,丰神俊彻,幽黑眼底似有深切光色遥遥探来,完完全全将宁歌罩住。

绫子朝他一使眼色,却向湘君公主欠身道:“公主,杨将军有急事禀奏。”

不待宁歌屏退,绫子垂目退下,行至杨策身边,悄声低语:“万不能让公主轻生。”

杨策缓步上前,犀利目光定在她苍白的脸上:“臣叩见公主。”

长发垂覆,神容憔悴,青绡长衣愈显身骨单薄;一双漆的黑眸子清寂地睁着,无半分鲜活之气,更无将死之人半分求生的意念。仅仅一日,凌寒傲霜的神姿变成雨中凋零委地的残花,其情可悯,却不可原谅。

宁歌搁下瓷碗:“可查到了?”

昨日夜里,杨策说:仅凭内侍片面之词,过于草率,应彻查。

她怀疑杨策是为母后开脱,然而,她存了那么一丝儿希望,希望不是母后,希望内侍所言皆是虚妄。因此,她密令他阖宫彻查,务必查明真相。

杨策端起描金瓷碗,洒然扬手,一碗褐黑汤汁从绣窗抛洒出去,于烟水轻漫中划出一道飞扬的弧。

瓷碗摔落连廊,一道清脆的瓷裂声迤逦直上,直直撞进宁歌的心口。她一颤,森冷地望住他。

他的脸膛刚硬若石雕:“倘若公主决意轻生,为何还在此处伤怀?”

刹那间,宁歌跌至软榻,深黑长睫垂下,掩住所有的悲怒与哀痛。

“臣已查明,陛下驾崩,确是太后密旨,若公主不信,臣立即宣召人证…”杨策语声磊落,却见她抬眸直视自己、眸光如雨濛濛,便知她此时该是心中滚沸,“公主,阖宫上下皆是太后耳目,牵一发而动全身,太后定已获知臣此番密查。”

“获知便获知,她的手段,从来都是雷厉风行。”宁歌别开目光,嗓音幽静如死,“最好也将我赐死…”

“太后断然不会。”杨策见她的神色幽寂如行将就木之人,不由心头微怒,“公主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意欲何为…”宁歌轻轻地笑,笑意恍惚。

至亲的母后毒杀至爱之人,无论是谁,都会万念俱灰,甚至崩溃癫狂。湘君公主能够撑到如此,已属难得。左臂或是右臂,断臂终究是残了,她曾经拥有的繁华锦绣已经崩塌,惟余苍茫。

杨策突然开口道:“今日午时,皇后娘娘搬至香木堂静修。”

宁歌仍是恍惚地笑着,似乎并无听闻身旁男子的声音。陡然间,她被狠狠地拽起,被迫抬首望向那微怒的眉目。

杨策拖着她打开门扇,站在廊上,站在淅沥雨中,任凭雨水冲刷。

他沉声低吼道:“陛下已经去了,倘若公主生不如死,便追随陛下而去,臣决不阻扰。倘若公主万念俱灰,臣便要说,公主并不想追随陛下,即便公主身受煎熬。”

冷雨浇灌,绡衣透凉,两日来颓靡昏胀的心绪顿然清醒,却似晴天霹雳,惊彻全身——她并不想追随而去,她根本不想轻生,即使她痛彻心扉。

如果有心追随,早于二哥驾崩当日黄泉相伴,不会犹豫再犹豫地延至今日。

由他点醒与道破,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心中滚沸,惊讶,羞耻,哀戚,死灰…曲曲绕绕,纠纠葛葛。

杨策明白她的震惊与羞惭,握紧她的双肩,犀利的目光直抵她的心间:“公主与臣历经千辛万苦走出沙漠,臣费尽周折将公主救出深山,臣所作的一切,是臣的本职,然而,臣希公主珍重自己。如果公主无法承受生离死别的煎熬,臣不阻扰,这就送公主上路。”

语音方落,一泓寒光乍起,接着便有一柄长剑塞入她的手中。他的手掌握紧她的手,雨水浸满掌心,她仍觉出他掌心的暖意。

滴嗒,嘀嗒,滴嗒。

雨珠滴落剑身,晶莹透明,似泪,汇成水流,滴落青石宫砖。

宁歌缓缓抬眸,凝视长剑半晌,猝然望他:“是,我自欺欺人,我惺惺作态,你满意了?”

墨睫盈珠,不知是雨水或是泪水,眉目间却是凄楚,婉然欲泣。

杨策的颊边竟浮上丝丝笑意:“公主,臣不许你轻生,否则,臣曾经允过的承诺,便要食言。从今往后,公主要高贵地活在皇城,再不许有丝毫轻生的念头。”

宁歌惊震地盯着他,不明所以。

他眼神坚决,似要吸附住她的三魂六魄:“因为,你是湘君公主,也是大长公主!”

******

翌日,艳阳高照,琉璃瓦上光芒熠熠,浮金夺目。

香木堂乃皇城最北的一处绝迹院落。越往北,越是荒芜。朱墙灰影斑斑,堂门朱漆剥落,跨入前庭,但见长草荒凉。参天古木的枝荫蒙密蔽天,绿意沉沉,凉意幽幽。树下却有凤羽华盖鸾仪静候,宫娥四名,侍卫八名。

宫娥侍卫见之,欲下跪参拜。宁歌挥手制止,凌冽目光一扫而过,凌霄殿宫娥与侍卫皆垂首噤声,不敢惹恼湘君公主。

轻步拾级而上,宁歌跨入大堂,掩身于圆柱背后,静听内堂动静。

“此地不祥,母后不该来。”瞑寂内堂里,秦弦的嗓音寂灭如死。

“明日陛下入葬皇陵,皇后不送陛下一程吗?”华太后悠缓道。

“臣媳听凭母后懿旨。”秦弦静静道。

“倘若皇后不去,皇家德仪何在?宫规何在?”

“如此,臣媳遵旨。”

华太后轻呵一笑:“皇后倒是好性子,去不去,你自己拿主意便是,我一个老婆子,管不了那么多。只是…”她的声音猝然尖利,“往后你要在此修生养性,抄抄经书,念念佛经,也无不可,不过,你置我的清誉于何地?”

秦弦幽冷道:“臣媳愚钝,望母后明示。”

华太后缓了语气:“陛下驾崩,文武朝臣疑我毒杀陛下,皇后搬至此处,天下万民又会如何看待我?说我赶尽杀绝?说我心狠手辣?”

日光炎热,秦弦的声音冰冷得讥诮:“母后也怕吗?”静默须臾,复又响起她冷酷的声音,“当日母后送予臣媳相思香与焚心散,怎会没有料到今日呢?母后向来心思缜密,该是早已想出法子堵那天下悠悠之口,哦?”

什么?母后送予她相思香与焚心散?是秦弦毒杀二哥的?怎会这样?究竟是怎么回事?

宁歌心口猛跳,掌心潮热,湿汗渗出。

华太后闲闲道来:“要怨,只能怨你自己蠢,相思香与焚心散单独用着也无妨,并无毒性,是你太过贪心,才会着了我的道儿。”

秦弦冷笑一记:“是啊,要怨也不能怨旁人,是臣媳贪心、蠢笨,才会沦为母后戕害皇室、毒杀亲儿的棋子。”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秦弦并不晓得相思香与焚心散合用而生的致命毒气,因此,二哥驾崩当日,她才会昏厥。

是虐?是孽?

到最后,才发现是自己下毒害死夫君,秦弦该是如何的惊痛?又该是如何的悔恨?想来,她的煎熬比己更甚!然而,宁歌的心口一片冰凉,凶手竟然是她,是二哥的妻子,是皇后!

如果要复仇,是不是要算上秦

“倘若公主知晓此事,不知公主会如何?”秦弦声音幽细,却足以令人变色。

“皇后还是安生在此参研究佛法,旁的事,无需过问。”华太后断然道。

“臣媳遵旨,倘若母后不能容人,每个夜里,臣媳会候着母后的懿旨,白绫,鸩酒,或是…”

“皇嫂不必等候母后的懿旨。”轻细的嗓音,仿佛冰水浸过那般冷酷瘆人。

内堂一立一跪的两人闻言,霍地转眸而来,但见湘君公主走来,眸中几许清寒。

宁歌勾出一记柔美的冷笑:“母后想要谁死,谁也躲不过,皇嫂,是不是?九华殿侍候皇兄的宫人皆已处死,皇嫂是生是死,全凭母后一句话。母后,生,还是死?”

望着女儿有恃无恐的目光,华太后心中雪亮——女儿要保下秦弦。

如果秦弦身死,与女儿之间的裂痕恐无修复之日,她太清楚女儿的脾性——若是狠心起来,女儿丝毫不亚于己。

一番曲折心念,华太后悠声缓缓道:“你皇兄已去,皇后移至香木堂参研佛法,我甚感欣慰,今起,皇后秦氏封‘燕国夫人’,禁足香木堂。”

秦弦垂首幽然一笑:“谢母后恩典。”

宁歌敛衽行礼:“儿臣恭送母后。”

华太后拂袖而去,凤袍曳地逶迤,行过,冷风拂面。

秦弦仍旧跪在蒲团上,一袭青衫围住如玉秾滑身子,尤显袅袅凄楚;一头青丝只以翠色锦帕缚住,往昔妩媚容颜褪尽妖冶,惟余清素与简约。

“谢公主。”她手挽檀木佛珠,一颗颗地捻动。

“皇嫂放心,我绝不会让母后下手。”宁歌笑意温润。

“公主为何救我?公主不是该恨我的吗?”秦弦不解地问道。

宁歌立于窗前,闲看前庭青碧古木,枝干遒劲高拔,碧叶深浅层叠,碧压压地笼罩了整片天地。她无声地冷笑:“你只不过是母后的棋子。”

秦弦微微阖目,一行清泪滑了下来:“自用了相思香与焚心散,陛下性情大变,我传太医来瞧,太医只说陛下夙夜焦虑、忧情过甚,只需静养便可。服了几副药,陛下果有好转。未曾料到陛下的病症如此反复,数次下来,三名太医皆言如此,此时我方明白,那些太医听命于母后,怎会诊治陛下?”

语声平静如微风拂柳,却是极力地压抑着内心的悲怆与悔恨。

眉眼酸热,宁歌垂下墨睫,珠泪随之落下:“事已至此,皇嫂无需自责。”

那时,她决意斩断本不该发生的痴恋,决意避开二哥。若非如此,或许便可发现二哥并非身染恶疾、而是持续不断地中毒…二哥的离去,她也推了一把,她也是凶手之一,正如皇兄宁泽七窍流血而亡,她是间接的凶手。

秦弦兀自说下去:“陛下日渐萎靡憔悴,神思倦怠,时常认不得人,在沧浪行宫疗养的时候,我没有再用相思香与焚心散,陛下气色大好,跟以往没有两样,此时我才怀疑会不会是相思香与焚心散的缘故。回宫后,我再也不敢用,然而,母后早已晓得我的一举一动,我不用,自有内侍悄悄给陛下用。那内侍是生手,用量多了,陛下…陛下毒气攻心…”

哀缓而哽咽,最后失声痛哭。

璨丽的余晖闪动于宁歌泪痕斑驳的脸上,残阳如血,水光交融,仿似血水横流,骇人至深。

秦弦嗓音破碎:“陛下神志不清的时候,只记得你,不停地念叨着你…公主,陛下只爱你一人,旁的女子,瞧都不瞧一眼…那些夜晚,陛下搂着我,叫的却是公主的名字,公主可晓得那种滋味?”

哀伤的控诉,一字字血泪,一声声凌迟,似要扼断宁歌的颈项。

宁歌幽长一叹,又闻秦弦悲戚道:“陛下与公主青梅竹马、情深不悔,我算什么呢?我只是一个多余之人,理该得到这样的下场。”

宁歌深深吸气,转身看着她因悲伤而微曲的身子:“皇兄已去,你一人在此多加小心,母后那边,我自会防范。”

言罢,她匆匆离开内堂,仿佛再也不想多呆一时半刻。

秦弦抹了泪水,冰冷一笑,泪光闪烁的眸中聚起一抹阴狠的光。

******

踏进凤瑶殿,宁歌疲乏地挥退众人,却见华太后端然坐于大殿北首,凤颜似有柔和之光。

宁歌僵硬地站着,并不行礼,亦不言语。

华太后柔声唤道:“过来。”

简单而清晰的一声呼唤,慈母般的呼唤,仿佛刚回皇城那会儿,母后总是这样唤着她,将她抱至身上,捏起美味的糕点给她吃。那时候,母后的微笑很温暖,母后的怀抱很柔软…而今,微笑如刀光剑影,怀抱似绵里藏针,稍微不慎,便是血溅美幻梦阙。

如血余晖尽敛,大殿幽寂,似有丝丝凉气绕梁而行,令人涩然。

华太后见她木然呆立,便起身行至她跟前,和蔼地拉着她的手:“饿了不?传晚膳吧。”

宁歌径自行往寝殿:“儿臣不想用膳,母后请便。”

“站住!”华太后倏然重声喝道,到底缓下语气,“时辰到了,怎能不用膳?”

“母后教训的是,”宁歌挺直了背,留给母后一抹冰冷的背影,“儿臣会传膳,母后该回凌霄殿用膳,凤凰铜阙不欢迎满手血腥的人。”

“你怨恨我?”华太后的心底化开悲伤,“果真要怨,就怨吧,你早就怨我了…”

“儿臣乏了,母后自便。”宁歌径直步入寝殿。

华太后跟进来,见她歪坐在冰绡竹榻上,满脸倦怠之色,不由心疼起来。

宁歌一手撑着下颌,垂睫阖目。

华太后坐下来,着实猜不透女儿此时在想些什么。她知道是自己毒杀宁夏,理应对自己冷言讽语的,或是大吵一顿,然而她却是这般冷静如冰,一时间,华太后倒不知如何应对。

寝殿内华物旖旎、绮丽耀眼,却悉数化为刺人芒色,挑亮昏寂的寝殿。

“皇儿,有何不适,与我说吧,莫要憋坏了身子。”

“既然这般怨我,今儿索性一并说了吧。”见她毫无所动,华太后冷道。

“无话可说。”嗓音沙哑,宁歌并未睁眼。

“宁歌,休得任性,母后忍力有限。”语声微怒。

华太后猝然站起,握住女儿的细腕,将她拽起来:“宁泽是我害死的,宁夏也是我害死的,我还要赐死秦弦,你要为他们复仇,就冲着我来。”

垂覆的墨丝随着宁歌抬首而微微晃动,她的幽黑双瞳迸出一丝厉气:“你以为儿臣不会吗?”

华太后嗤笑道:“好,我等着,等着你来杀我。”

眼角凝着丝丝皱纹,鬓角银丝闪现、似染微霜。

母后老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宁歌顿觉伤怀,却见眼前这双凤眸闪出严酷的芒色——母后从未对她这般严厉,母后真的被自己激怒了。然而,她不能露怯,不能被母后唬住。她咬牙道:“有朝一日,儿臣会的。”

华太后举高她的手腕:“皇儿可不要让我失望!”

宁歌拂开她的手:“铁血太后的女儿,怎会让人失望呢?”

华太后的心口蓦然抽疼。与女儿走到这一步,她不想,她不愿,可是她也无奈,她别无选择。宁夏死了,宁歌势必怨恨她,却没料到会是这般不可收拾的境地。

“皇儿,我也是迫不得已,你为何不能体谅母后呢?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