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宁歌断然低喝。

“母后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为了帝位,为了皇图霸业,与儿臣何干?母后该不会想把帝位传给儿臣吧。”她失声大笑,笑声里尽是冰水淬过的嘲讽,“儿臣只是女儿身,并无母后的手段与胆略,更无野心,你一手创下的锦绣江山,儿臣不想要,也不会要!”

华太后霍地扬掌,狠狠抽过女儿的脸,清脆的一声,乍然响于昏暗寝殿,惊慑两人,也抽痛母女的心。

宁歌瞪着她,近乎于霜冻的眼眸一眨不眨。

华太后双手发抖,脸上犹有薄怒,心中早已恻然。

脸颊火辣辣的疼,宁歌快步行至白琉璃扇屏处,语声无波无澜:“恭送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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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二年五月,璟帝宁夏在位一载,薨,葬于皇陵。享年二十六。

大宁少了一位名存实亡的傀儡帝王,帝位虚悬,朝政并无影响——华太后的手腕,天下人皆知,朝臣亦是心知肚明,以华太尉与章太师为首的文武臣工并无微词。两大权臣权倾朝野,若无华太后主政,亦无华章二人风光之日。

臣工之中,也有忠于宁氏的,然其微薄之力相当于无,华章二人岂容他人稍有异动?

入葬这日,皇后秦氏伴于梓宫旁侧,哀恸而昏厥数次。宁歌并无出现于葬仪上,天未亮便只身前往寒拾寺,只有绫子与数名侍卫跟随。

世人只知湘君公主为兄超度亡灵,只有绫子晓得她纷扰隐忍的心事,一为清心,二为逃避。有些刻骨铭心的回忆与伤痛,需要时日慢慢抚平,有些不想面对的人,需要远远逃开,以此沉淀那些焦躁的心绪。

她晓得公主一定能够抚平伤痛,一定能够熬过来,只需假以时日。她信!

然而,离宫已近一月,公主却无回宫之意。

日日念佛,夜夜诵经,庙里的日子很清净。绫子却瞧出湘君公主眼底淡如水的忧伤。这日午后,绫子随湘君公主去寒拾寺附近的水塘散心,不意间暮色笼罩下来,便匆匆地往回赶。

“公主,为何如此匆匆?寺门落锁之前,赶得及回去的。”绫子问道。

“昨日说好与长空大师手对弈的,今儿全忘了。”宁歌褰裳快行。

“小的记得是明日呀,今日长空大师不在寺中。”绫子奇道。

“看我这记性,绫子,近来我为何总是患得患失?”宁歌猛地停下来,拍额一笑。

“因为公主身心松快,自然不记得旁的事了。”

宁歌笑睨她一眼,缓步溜达。主仆两人有说有笑,不觉天色转暗,行至林荫道中,更显满目昏黑。荫影密密遮天,微风轻扫,枝叶婆娑起舞,于青石道上洒下森森黑影。

衫裙轻扬生风,宁歌加快步伐:“夜间风凉,绫子,晚膳后找出披风。”

身后却无声无息,她倏然顿住,只闻树梢碧叶摩挲的沙沙声,再无动静,却觉四周弥漫开阴寒之气,身后似有一双冷酷的眼睛死死地盯住自己…她霍然回身,果见一名蒙面黑衣人持剑森然地望着自己,而绫子已然晕倒在地。

视其身形,不似男子。宁歌心中有数,黑衣人陡然持剑刺来,森冷的银光化作噬人的毒蛇迅疾而来,似裹挟着汹涌的仇恨。

宁歌大惊失色,拔腿狂奔,身后的滚滚杀气仿似疯狗一般咬住不放…

突然的,寒光一闪,左肩处似有凛冽之气涌来,她急速闪避,避开致命一击…

左闪右避,她身姿轻盈,而黑衣人虽招式凌厉、身手矫健,却可看出其功底尚浅。

追出数丈,黑衣人猛然发狠,剑作游龙,忽左忽右,银光变幻,令宁歌如坠云雾。白濛濛一片耀眼光芒中,突有青锋直刺而来,她骇然,拼了全力闪开,却始终躲不过这追魂一剑。

霎时,左臂上火辣辣的疼,薄软夏衫割裂,一道长长的血口子赫然惊心。

黑衣人的双眼杀气凛凛,仿佛大漠野狼,极欲将眼前的猎物一口吞噬。

宁歌忍痛后退,冷汗涔涔,恰时,脚下不慎被石头一绊,她惨烈地跌倒,而冰冷的剑锋已然刺向胸口,只待黑衣人轻轻一刺,她便成幽魂一缕。

四目相对,宁歌眸光如霜,黑衣人双眼揶揄,似带嘲笑。

“你为何杀我?”宁歌的双唇苍白如纸。

“杀人偿命乃天经地义。”黑衣人的嗓音娇脆似女子。

“你的亲人曾死在我的手里?”宁歌好整以暇地问道。

“闻名不如见面,心狠手辣的湘君公主竟是这般贪生怕死。”黑衣人讥讽道。

“既然落入你手,可否让我死得明白一些?”此生此世,活了二十年,酸甜苦辣,喜怒哀乐,孤苦动荡,宠爱奢丽,已经尝遍,世间至情至爱更是刻骨铭心,还有什么遗憾?一生一世,不过如此。假借她的手,倒可遂了心愿,与二哥黄泉白骨、明月双影。

“你想知道?”黑衣人娇笑连连,笑声回荡于旷寂而黑暗的树林里,分外凄厉,“告诉你也无妨,你可要听仔细了,我的表兄,不知为何惹怒了湘君公主,华太后将他杖责至死。”

“你是阿桑的表妹?”宁歌恍然明白。

“我守在寒拾寺已有半月,每日申时你都会到此散心,是你自己寻死,可怨不得我。”黑衣人笑得阴森。

“原本我便无贪生之念,要杀要剐,悉随尊便。”二哥,我就要来寻你了,等着我,二哥…

“可惜,一代佳人就这么死了,可惜,可惜…”黑衣人见她双目已闭,倒觉得不可思议。

宁歌微仰了头赴死,眼底浮现二哥俊美柔情的脸容,耳畔却不绝地回荡着低沉的话:再不许有丝毫轻生的念头,不许有丝毫轻生的念头,不许有丝毫轻生的念头…

长剑久久没有刺下,宁歌睁眼,却见黑衣人怪异地望着自己,又听她奇异地问道:“你不怕死?”

宁歌冷笑道:“你不是要复仇吗?”

黑衣人轻哼一声,细腕陡然翻转,剑锋直直地刺来——“住手!”

幽黑死寂的树林里,破空传来一声娇声断喝。

黑衣人一惊,手腕微滞。

恰时,宁歌伺机迅捷地翻身而起,拔足奔逃,看见前方站着一名面容奇特的青衣女子。而那黑衣人恼怒地追赶而来。

宁歌与这位陌生的青衣女子一起发足狂奔,青衣女子气喘道:“你先走,我拖住她。”

“不可。”宁歌断然拒绝。

“我与她无冤无仇,她不会杀我的,你快走。”青衣女子着急道。

须臾,黑衣人追赶而至,长剑斜刺,袭向宁歌。阴风乍起,宁歌险险避开,紧接着,又是凌厉数招,皆被两人巧妙闪开。

黑衣人的身手对付两人绰绰有余,要在短时内击毙两人,却要费些周折。

本以为大仇将报,却无端端冒出一个陌生人。黑衣人渐生不耐,身形招数皆缓。她将心一横,猛地一剑刺去——

******

湘君公主遇刺,所幸青衣女子舍命相救方才脱险。是夜,鸾驾匆匆回宫,青衣女子身受重伤,自然带进皇城,而那名黑衣人亦被押下天牢。

华太后惊闻遇刺之事,震怒之下严令彻查,务必捉获同党。

据黑衣刺客招供,她从小父母双亡,与表兄阿桑相依为命,早已将表兄视为唯一的亲人。阿桑丧命于皇城,她多方查探,终于查知表兄之死乃湘君公主之故。恰逢湘君公主于寒拾寺超度亡灵,便誓为表兄复仇,拼死一搏。

隔日夜里,阿桑表妹咬舌自尽,追随表兄而去。

而偶然中救了湘君公主一命的青衣女子,留于宫中养伤,经太医救治,一月后已然痊愈。

当阿桑表妹刺来一剑,青衣女子合身扑在湘君公主的身上,挡下一剑。其后,清醒过来的绫子举起石块从背后击中刺客,三人才有惊无险地逃过一劫。

青衣女子名为肖挽雪,素州人氏,家境殷实,因父母被奸人所害,便与年迈的祖母逃亡至洛阳寻亲。然而,二十年前的亲戚早已搬至别处。祖母承受不住长途跋涉的颠簸与流离困苦的折磨,不久客死异乡,只剩她一人孤苦地活在世上。她每日上山采药,天黑才下山,因此那日才会碰到湘君公主遇刺。

伤愈之后,宁歌给她两种选择作为报答,其一为她寻一门好姻缘,其二留在宫中。肖挽雪陈述心意,自愿留在宫中侍候公主。

转眼中秋已至,圆月皎皎,如冰如润。浓稠如练的月华洒照寰宇,却是那般凉,洒于长长的芦苇与荒草上,仿佛覆着一层淡淡的霜色。

中秋之夜,华灯高张,巨烛明耀。橘红光影下,琼台、玉阙恍如九天之上的琼阁仙阙。

十里烟波上,宫灯稀疏,衣袂飘举,一双影姿乘风独立、傲然绝世。

“臣已查明,肖挽雪确是素州人氏。”清辉映上杨策的脸庞,尤显沉稳淡定。

“千真万确?”宁歌淡淡地问。

“千真万确,肖姑娘所言,与臣所查,并无出入。”杨策的嗓音沉朗如皎月,却倏的低沉三分,“若公主不信,为何将她留在宫中?”

“不是不信,以防万一罢了,毕竟她救过我。”宁歌望向西洲上晃动的碎银子。

湘君公主要查她的底细,是明智之举。只需听过肖挽雪之言,探其口音,杨策便知她是不是素州人氏,然而,即便她真的是素州人氏,又能了解如何?然而,他终究没有说出口。

他忽起一念:“臣救过公主数次,公主可信得过臣?”

宁歌笑望着他:“若是信不过,将军会在此么?”

相距不过三步,他淡淡笑着,刚毅的面容上似有暖意萦绕,眉梢眼底皆是揶揄之色,似无君臣、尊卑之分,刹那间,宁歌觉得颊边似是火烧,一路烧至颈项。

杨策温暖的笑意绵绵而来,令她无法招架:“此处风凉,中秋佳节,公主不该在此吹风。”

她望向朦胧烟波,双眸凝了微霜:“照你所说,我该在何处?”

秋风扫来,婆娑树影晃了一地,他的衣袂飘拂若风,与地上的黑影相映成趣。

“皎洁月色,公主该与太后把酒赏月。”他笑了笑。

“将军觉得月色皎洁吗?”宁歌纵声轻笑。

“太后是公主的母后,如今,公主只有太后一个亲人。”杨策望见她眼底的伤。

“将军想起家人了吧,自那年北上,将军从未回过建康呢。”宁歌大有深意地说。

“臣有一女,多年来聚少离多,她该是恨我的吧。”杨策轻叹道。

他与原配夫人育有一女,名思薇,小小年纪却骄纵蛮横,府里无人不惧。

宁歌有所耳闻,对于这个小姑娘倒有点好奇,信口问道:“将军可有想过阖家迁至洛阳?”

杨策笑得高深莫测:“时机未到。”

她望着西洲万顷烟波浩淼,如雾朦胧,如野荒凉。他站在她的斜后侧,抬手抚上她的细肩,想要拥住她纤柔的身子,给予她些许抚慰与温暖,却犹豫地僵住…

 

第二曲、剑气已横秋

眼眸一转,十里烟波尽处,凤羽华盖雍丽从容而来,锦障飘拂如帜。当中那人凤冠嵯峨、风姿傲凌,正遥遥望过来。

杨策一惊,垂手道:“臣要事在身,先行告退。”

宁歌一怔,望见母后徐步走来,又闻杨策低声道:“公主记住,太后是公主唯一的亲人。”

华太后略略抬手,一众宫人侍立当地。待杨策行礼后退下,她行至女儿跟前,望望轻渺的烟波月色,握住女儿的手:“皇儿好雅兴,夜风凉得紧,可觉得冷?”

“儿臣乏了,先行告退。”宁歌缓缓抽出手。

“你就这么憎恨我吗?”华太后伸臂拦下。

“恕儿臣失礼,先行告退。”宁歌垂眸静声道。

“站住!”

刚刚行出两步,便传来一声怒喝,宁歌身子一僵,立于瑟瑟夜风中。

华太后扳过她的身子,眉目间袭上沉沉的怒气:“你究竟要与我怄气到何时?”

见她螓首低垂、眸光冷定、不欲言语的样子,华太后不由得愈加气恼:“这就是湘君公主的气量?当女儿的,怎能与母后这般闹心?你躲在寒拾寺一月,我由着你,回宫一月,我三番两次前去凤凰铜阙瞧你,而你给我什么脸色?我念着你心气儿还不顺,由着你的性子,给予你时日,如今事过境迁,你还要怎样?”

宁歌僵立不语。

一番疾言厉色,女儿仍是无动于衷,华太后却晓得她听进去了,于是缓下脸色:“都过去了,皇儿,只有你我相依为命。”

“事过境迁?母后觉得所有的事情都过去了?”宁歌阴恨地望住母后。

“难不成你要一辈子与母后不相往来?”华太后含笑反问道。

“儿臣永远不会忘!”她的眼梢挑起一抹冷峭。

“你想如何?为你的二皇兄复仇?杀了母后?”冰冷的芒色,怨愤的目光,华太后心惊肉跳。

“儿臣说过,儿臣会!”宁歌的眼角凝出丝丝冷霜。

“两月了,皇儿还未想到复仇妙计吗?”华太后微讽道。

宁歌心头骤怒,恨不得手中握有一柄匕首,只要轻轻推过去,毒杀二哥的凶手就魂归黄泉…

怒,悲,酸,惊,涩,心底百般滋味翻滚,最终化为一个字:累。

是的,她很累,只想一人静静地待着,谁也不见。

她低哑道:“无需妙计…”

未及告退,她举步离开,再也不想面对母后,只想远远地逃开…

华太后拽住她,将一柄匕首放在她的掌心:“你要复仇,就用这匕首杀了我。”华太后指着自己的心口,朱唇吐出决然之语,“往这里刺进去,就可以为你的二皇兄复仇。”

错金乌柄,银白刀身,光寒深寂秋夜、荒凉西洲。

宁歌怔怔地盯着匕首,手指紧紧扣着乌柄,森白刀光与雪白手背相映,几乎耀花她的眼。

凝视半晌,她终于抬脸:“母后为何一再欺瞒儿臣?”

华太后触及她阴寒而哀伤的目光,心痛道:“很多事情并非你想象的那样。”

眉心涌上辛辣热流,宁歌竭力忍住,哀伤地问道:“是吗?母后可曾记得答应过儿臣什么?”

华太后不忍见女儿如此痛楚,哀缓了嗓音:“记得,我只能说,并非你想象的那样简单。”

宁歌抹去泪水,握紧匕首:“母后不怕死吗?”

华太后的凤眸凝聚起一束坚定而冷冽的光:“你要复仇,我成全你,这是你唯一的机会,错过了,再也不会有。”

匕首对着母后的胸口,宁歌的眼中恨意燃烧。

冷风扫过,昏红的灯影扫至宁歌的脸上,半是暖红,半是昏暗,冷酷而决绝。

华太后的面容冷峻而安然,鬓边散发因风拂动,眉梢眼底皆是母亲对女儿的纵容与宠溺。

夜风凄紧,僵立的母女如玉雕一动不动,惟有衣袂猎猎,似掠起一股杀气。

远远侍立的宫人望见十里烟波上母女相残的一幕,猜测着:最终,女儿会下手吗?

眸中的杀气渐趋消散,泪光闪动,宁歌颓然放手,深深吸气,缓缓后退,快步离去。

泪水倾落,她终究不忍杀了母后,终究不忍…即便母后毒杀二哥,即便她憎恨母后,即便她很想为二哥复仇,即便…无论如何,她下不了手…那是她的母后呀,无论多么憎恨,无论多气、多恼,她都下不了手。

******

“让开!我要见公主!”

步上玉阶,宁歌听到阙门处传来一道怒斥。

绫子转首望了一眼,担忧道:“公主,是洛夫人。”

宁歌径直步入大殿,轻缓的嗓音回荡于清霜遍地的琼庭:“让她进来吧。”

片刻功夫,洛夫人行止匆匆地奔进寝殿,衫裙飞掠而起,眉间的怒色令她一时忘了尊卑,劈头盖脸地质问道:“公主,你怎能如此?太后是你的母后,你怎能如此任性?”

西洲十里烟波上,母女相残的一幕,她瞧得清清楚楚。湘君公主离开之后,华太后心痛如割,屏退众人,独在琼台伤怀,她更是忧心重重,于是赶过来求见湘君公主。

“洛姨想说什么?”嗓音低缓,宁歌歪在软榻上,仿佛身心俱疲。

“公主,你们母女之间的隔阂,我不甚了解,但我瞧得清楚,太后宠你、容忍你,由着你的性子,公主莫要太过分。”洛夫人脸色忧切。

“既然洛姨不了解,就退下吧。”宁歌一肘支在扶手上,撑着蛾眉,一动不动。

“公主,你怎能如此任性?”

“洛夫人,你还是先离开吧,公主乏了。”绫子劝道,此时湘君公主尚能容忍洛夫人的咄咄逼人,若再多言,怕是不好收拾。

“你整日跟着公主,怎能由着公主?你究竟怎么侍候的?”洛夫人甩开绫子的手,瞪她一眼。

“她怎么侍候我,还轮不到洛姨来教。”宁歌冷言冷语。

“公主,我晓得你怨太后,”洛夫人示意绫子先退下,蹲在软榻旁,“你认为是太后毒杀两个儿子,毒杀你最爱的二皇兄,你痛不欲生,你恨太后,是不是?”

“可是,你晓得吗?”见她一脸漠然,洛夫人急得抓住她的手,“若非太后步步为营、后发制人,早已死在你二皇兄的手中。公主以为你二皇兄淡泊权欲、心无城府吗?他比你母后更是心狠手辣,他秘密在城外训练一支精锐骑,短短一载,在宫中培植一批心腹,笼络朝中大臣,为的就是夺取朝政实权。”

“他这么做,无非是要夺回本应属于他的朝政实权。”宁歌冷笑一声,垂覆的深睫掩藏着惊异的目色,“你以为每个人都想当傀儡吗?你以为傀儡很风光吗?”

“公主,你怎不明白呢?太后为的是你啊。”洛夫人耐心地劝道。

“为我?莫非母后想传位于我?”宁歌收不住唇边的冷笑。

“宫廷权谋向来你死我活,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倘若死的是你母后,你会如何?你愿意看见你的母后被他毒杀?”洛夫人咄咄逼问,脸颊因怒而微红。

宁歌推开她,缓缓行至楠木镂花槅扇后:“我乏了,洛姨退下吧。”

隔着楠木镂花槅扇,洛夫人语重心长地说道:“公主,莫要与太后怄气了,太后受不住气,每次你顶撞她,她都要好久才缓过劲儿。”

她絮絮叨叨地说道,宁歌仿似并未听见,骤然喝道:“退下!”

洛夫人一怔,噤声须臾才叹道:“我言尽于此,公主好自为之。”

行至白琉璃扇屏处,她侧身道:“公主,母女之间纵有仇怨,也有化解的一日,你当真要到太后百年的那一刻才醒悟吗?”

冷硬之音铿然落地,令人叹息。

楠木镂花槅扇内,一抹纤柔的人影轻倚在槅扇上,侧影袅袅。良久,那单薄的影子缓缓地蹲下来,长发如瀑倾泻,掩了所有的悲与怨。

须臾,抽泣声起,哽咽之音低低传出,似竭力压抑,又似尽情宣泄,回荡于旷寂的奢丽寝殿,听来分外凄凉殇怀。

烛影摇红,琉璃窗上的枝影诡异摇曳,似有森森邪气逼来。

沉寂中,外殿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而来的是绫子惊慌失措的声音:“公主,出事了。”

绫子向来沉稳,鲜少如此慌乱的。宁歌无端端的一凛,恍惚觉得似有冷风扫过。

须臾,绫子匆匆奔进寝殿,再无寻常稳重之态:“公主,太后遇刺,伤重…”

仿佛晴天霹雳,宁歌懵住了,竟呆呆地不知反应。直至绫子连声呼唤才霍地回过神,急匆匆地奔出去。

**新春快乐,牛年大吉**

 

整个皇城如滚如沸,禁中宿卫步履匆匆,遇见湘君公主便恭敬跪拜。禁军来回巡视,戈戟明亮,长剑光寒,仿佛稍有异动,便令人横尸皇城。

凌霄殿灯火通明,宿卫禁军列队执仗,阵势惊人。锦衣宫人皆垂首匆匆奔行,眉目间依稀可见惊骇之色。

殿外宫径上,杨策负手踱步、眉宇间略有沉思之色,突见湘君公主匆匆赶至、未着御寒外衣,立即迎上前:“禀公主,皇城已封严,各殿要门皆已落锁,宿卫禁军悉数待命,只等太后与公主示下。”

宁歌心下稍定:“严禁宫人进出,违逆者,斩无赦。母后伤重,暂不能走漏风声,尤其是华太尉和章太师。”

华太后伤重,倘若有何不测,华太尉与章太师若是稍有异心,便是万劫不复。

杨策深知其中要害,低沉道:“公主放心,现下皇城内已安定。”

“可捉获刺客?”宁歌惶然问道,望向殿内。

“臣无能,刺客尚未捉获。”杨策垂下目光。

“传令下去,全力搜捕,捉获刺客者,重重有赏。”宁歌的目光如冰如霜。

话音铿锵落地,她提起裙裾奔进凌霄殿。

杨策望着她的身影消失于一片亮红灯影与匆忙锦色之中,步履匆忙而凌乱,似不胜重荷一般,素日端庄风华与冷静仪态尽失。他的幽深双眼立现冷色,沉厚嗓音稳稳传开:“传我命令,全力搜捕,务必捉获刺客。”

宁歌缓缓踏进大殿,每走一步,心口便冷下去一分——她怕,怕母后伤重——不治,她无法承受再一次的亲人离世,那种至亲至爱之人在怀中渐渐流失热量与活气的无力感与无助感,她记忆犹新,她再也无法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