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羽一笑,摘下面具往旁边一扔,“那我不戴了。”
“唉!”殷寂离急了,可是已经晚了,贺羽是朝一旁玩闹着的小孩儿堆里扔过去的,几个小孩儿赶紧抢了。
“你别扔了啊。”殷寂离道,“没听过有备无患么?”
贺羽耸耸肩,瞄了那群小娃娃一眼,道,“我已经扔了,你要就自己拿回来。”
殷寂离犹豫了一下,转脸看那些小娃,就见小娃娃们拿着面具,抬眼看他…虎视眈眈盯着他脸上那张面具。
殷寂离赶紧护住,转身拉着贺羽走了,“小娃斗不得,没有胜算!”
两人一路走一路打听,总算是到了书市。
这所谓书市,并非殷寂离和贺羽想象之中的那般实在,这里书并不多,倒是读书的人甚多。
“咦?”殷寂离兜兜转转,发现这书市里头,有摊位、有彩灯、有浮桥、有凉亭,唯独没有一个摊子的书是超过百本的,而且还都是一样的内容,差不多就是历代考学留下来的名篇,另外是乐都某些才子的诗集,要不然就是季思的文集。
殷寂离摇头,“失算失算。”
贺羽笑着摇了摇头,走到一旁,看彩灯上面挂着的灯谜。
此时,季思也带着辕冽和辕珞进了书市。
辕冽一进来,看到满眼的文人就头疼,辕珞比起经史子集来更爱看些书法画作,便跑去一旁的画摊了。
季思独自晃晃悠悠往前走,一个一个书摊看过去,不禁摇头,这书市上的书怎么一年比一年少?人倒是一年比一年多。
往里走了走,就听到有些书生在猜灯谜,又有些在吟诗作对,大多文采平平,华而不实。
季思扫兴地摇了摇头,刚准备往回走,就听到身边有一个闷闷的声音传来,“老板,这书市就这么几本书么?”
季思听着声音古怪,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惊了一跳,就见一个挺拔瘦削的书生,正拿着一本书翻着,问卖书的摊主。这书生看身板是一身白衣风流潇洒,只是…脸上戴着一个面具,有些古怪。
书生的打扮引起了季思的兴趣,就站在他旁边,也翻看起了书摊上的书,发现和其他的书摊差不多,以前几个状元的考卷、乐都四大才子的文集,还有最多的,就是自己的文集了。
那书摊老板看了看殷寂离,问,“这位公子,想要谁的书?”
眼前戴面具的,自然就是殷寂离,他已经将整个书市都逛遍了,没看到一本像样的书,便道,“乐都是南景帝都,自然有其他地方见不着的好东西吧?我想要些平时不常看到的书。”
季思微微一笑,点点头,看来是个爱看书的。
“比如呢?”老板追问,“经史子集?诗词歌赋?还是演义列传?”
殷寂离有些不悦,也懒得跟这老板多说了,扔下手中的书就想走。他原本拿着的,是一本莫笑竹的诗集。诗集一扔回书摊上,就听旁边有一人凉凉地问,“这位先生,莫非不喜欢莫笑竹的诗文?”
殷寂离转脸,就看到一个瘦高的男子站在自己身边,这男子穿着一身水蓝色的长衫,外面罩着白色的纱衣,头发随意地扎着,大概是想要显得飘逸一些,不过在殷寂离看起来,头发过于蓬松了。
那人手中一把象牙股的折扇,扇了扇风,他身后则是前呼后拥,好几个穿着长衫的书生,都有些不忿地盯着自己看。
季思在一旁看到了,他知晓,这男子乃是乐都四大才子之一的莫笑竹,刚刚这面具书生扔的,便是他的诗集。
殷寂离不认得那男的,觉得他大概不是跟自己说话,就要往别家去再看看,总觉得跑了一趟不太划算,却被莫笑竹伸出手拦住。
殷寂离看他,莫笑竹一笑,又问了一遍,“我问这位兄台,不喜欢莫笑竹的诗集?”
殷寂离眨眨眼,隔着面具端详了他一下,问,“摸小猪是谁?”

殷寂离此言一出,四周围一片哗然,好些书生都觉得这书生不是少见多怪就是存心挑衅,这天下读书人,几个不知道乐都四大才子啊,诗词文集都出了多少篇了。
“书生,你是外乡人啊?”一个围观的书生问,“乐都四大才子的莫笑竹都不知道?”
说起来,并非殷寂离有意抬杠,他是真没听说过莫笑竹。
殷寂离看书甚广,最喜欢的就是史书,各种官史野史看了不知道多少了,排下来就是风土志、地理天象、民间传奇之类,要不然医药、巫蛊,佛经什么的都看…他唯独不喜欢的便是诗词歌赋之类,觉得没什么意思,翻来覆去就几个款式。
不过殷寂离是个精明的,一看眼前人眼中有些怒意,就猜到,这人大概不是什么乐都四大才子,就是那四大才子的亲戚了,便点点头,说了声,“哦。”接着去找书看。
莫笑竹脸色更加难看,这书生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但是他身份在那儿,也不能说什么。旁边有想要拍他马屁的人,自然就是帮着拦住殷寂离,道,“书生,你也忒不识货了,莫大才子的诗文是天下一绝,你竟然不看?”
殷寂离看了看众人,问,“你们都是本地书生?”
“正是。”几个书生拔了拔胸脯,似乎是以自己为乐都书生为荣。
殷寂离一听来了些精神,就道,“那我打听一下,这乐都有什么地方能买到好书的?”

众人一愣,季思在后头微笑着摇摇头,这书生,有些意思。
“唉,书生!”这时候,那个书摊老板似乎不高兴了,问殷寂离,“你的意思是,这书市的书都不好?”
殷寂离看了看他,不紧不慢地摇摇头。
“这书哪儿不好?”老板火气上来了,拿着一本季思的文集,问,“这可是季思季大人的文集。”
殷寂离朝天翻了个白眼,问,“那又如何啊?”
众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季思在众书生心目之中乃是神一般的存在。南景向来重武轻文,武将都身居高位,而文人则是备受冷遇,唯独季思,踏入仕途之后一路扶摇直上,身居宰相之职,连那四大家族都要对他礼让三分。天下文人,勤学苦读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和季思一样光耀门楣,可今日殷寂离的口吻似乎对季思的著作颇为不屑,这可是犯了众怒了。
贺羽在远处看着,一见殷寂离让人围上了,无奈摇摇头,这小子又惹是生非了,刚想要过去,却见身边走上了一个人,似乎也是看热闹的。贺羽看了一眼,赶紧转过脸去,背对那人,心说…哎呀,这真是缘起缘不灭了!
身后是谁?自然是辕冽。
辕冽远远看着这里人聚集得多了起来,就想上去看看,别撞到了季思,却见季思回头对他摆摆手,示意他——无妨。
辕冽便在一旁等候,他也听到了刚刚殷寂离的话,觉得他有些狂妄。
“你说说,这季相爷的文集有什么不好的?”几个书生扯着嗓子问殷寂离。
殷寂离不慌不忙,反问,“这文集,除了它是季思写的,还有哪儿好?”

众人一时语塞,都有些反应不上来,季思在一旁却是一愣,笑问,“年轻人,此话何解?”
季思平时身居高位,都不怎么出来走动,因此乐都的文人只是闻其名未见其人,而且季思向来简朴又貌不惊人,往那里一站,就像是个普通的穷夫子。
殷寂离看了看这夫子,觉得他挺面善,说不定会知道乐都哪儿有书市,就道,“这书上写的大多是季思的一些感悟和治国论调,天下人,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就算他是季思,他的想法又与我何干?我为何要喜欢他人的想法?”
殷寂离的话说完,众人都下意识地抽了一口凉气,心说,这书生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哈哈。”季思却是哈哈大笑,道,“这说法有趣,别人的想法你不在乎,那古圣先贤的想法,你也不在乎么?”
殷寂离看了看他,仰天考虑了考虑,想着要不要废口舌跟这老头儿说话,却听季思笑了笑,道,“我知道这乐都哪儿有卖新奇的书。”
殷寂离看他,眼神里有那么些怀疑。
季思从面具的窟窿里看到他一双眼睛传神灵气,便笑道,“古今船志考、烧瓷论、民俗雅志、狐媚说、宝镜怪谭,水文志记、洛经…这些书那儿都有卖,千奇百怪。”
“要的就是这地方,在哪儿?”殷寂离立刻来了精神。
“那你先说说,古圣先贤的想法,你也不在意?”季思问他,“既然如此,你还读书来做什么?”
殷寂离看了看季思,就道,“这古圣先贤的想法我在意,不过不是因为他们是古圣先贤我才在意的。应该说,跟他们一个年代的人的想法,我都在意。因为我从他们的想法里能看到他们所处年代的情况,那时候的风俗人情,民生百态。可是如今,我与季思生活在一个南景国,好比说他觉得下雨好,我觉得晴天好,我为何要听他的?”
“胡搅蛮缠!”那莫笑竹颇为不削地说,“季相爷高瞻远瞩,他的治国之道那都是南景百姓的福祉。”
殷寂离冷笑一声,“季相爷是否高瞻远瞩,治国之道是否是南景百姓的福祉,这不是我们着辈人说了算的,该是后人来评定。就好像如今你能好生生站在这里,是因为你爹娘几十年前将你生了下来。刚生下来的时候,谁能说生得好还是不好?那是要等多少年后看你德行如何来定的。你若是德行过人乐善好施,世人自然说你爹娘生得好。可你若道德败坏伤天害理,那世人必然说当年你爹娘生得不好,一个道理。”
莫笑竹张了张嘴,半天没说上话来。殷寂离口齿伶俐,说话刁钻,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辩驳。
季思却是正眼看了看殷寂离,别看眼前有这乐都四大才子,但是殷寂离看事情立足就比他高上数倍,不以成败论英雄,单按古今辨能人。他站于历史之上看一个人的德行,以多少年后百姓对其评价来评定一个人的好坏成败,这书生目光远、胸襟广!
辕冽站在一旁,也觉得这书生说得很有道理。
殷寂离瞄了季思一眼,问,“唉,老头儿,带我去吧。”
季思愣了愣…他还是第一次被人叫老头,这样一看,莫非这书生年纪还很小?
“好。”季思点点头,就准备带着书生去他常去的那几家书铺子,顺便和他好好谈一谈。
两人刚刚想走,却听一旁有人道,“好狂妄的书生,这位兄台定然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不如…比试比试,如何?”
殷寂离和季思回头一看,就见又有三个人走了过来,都是文生公子打扮,手上拿着羽扇,前呼后拥。
这时候,就听到人群之中有人喊,“乐都四大才子都到齐啦!对,教训教训这狂妄的外乡书生!”
殷寂离一挑眉,有些头疼,感慨,哪天文人相轻能变成文人相亲就好了。
“如何啊?”为首一个书生走了上来,上下打量了一下殷寂离,笑问,“与我们四人比试一番。”
殷寂离看了看他,道,“没空。”

众人沉默,殷寂离转身拉着季思道,“老头儿,快些,你说的那书铺里头,有古今异志考么?”
季思一愣,这书是孤本,书中记载了古代民间的各种异事,他也是很小的时候听老夫子说起过,没想到这书生年纪轻轻,竟然知道这本书。
“慢着。”那四大才子让殷寂离驳了面子觉得很不甘心,便道,“你不敢比试么?”
殷寂离有些烦,就到,“没空啊,我赶着买书去。”
“呵…”莫笑竹冷笑一声,“怕了就说一声,给我们几人磕个头,再给季相爷的文集磕个头,就可以走了。”
殷寂离原本就不是好惹的人,他是着急买书去不愿多计较,一听那四大才子的话,他可是站住了,微微眯起了眼睛。
贺羽远远看着,摇摇头,看来殷寂离是要好好戏弄戏弄这几个才子了。
“我跟你们比试,我有什么好处?”殷寂离问四人。
众人都一愣,就听为首那个才子哈哈大笑,道,“我明白了,你是想要打赌是吧?很简单,我们挨个跟你比试,你若是赢了,我们给你磕头,你若是输了,给我们磕头,如何?”
殷寂离笑了笑,道,“磕头有什么好的?也没什么便宜。”
众人都一愣,莫笑竹问他,“那你想要如何赌?”
“嗯…”殷寂离摸了摸下巴,道,“不如这样吧,你们若是输了,就管我叫爹,从今以后再碰到我,都要叫爹。”

“你…”四大才子对视了一眼,都气得脸上变色,就道,“好,你输了也一样!”
殷寂离一笑,“嗯,可以,怎么赌?”
“简单。”为首那才子笑了笑,道,“琴棋书画,我们一个个跟你赌,然后咱们在赌个辩战,如何?”
殷寂离点点头,“行啊。”
季思有些担心,问殷寂离,“书生,你一人跟他们比?”
殷寂离笑眯眯看他,“老人家要一起来么?”
季思赶紧摇头,道,“那我若是输了呢?”
“没事。”殷寂离拍拍他肩膀,“认个爹呗。”
人群哄笑,季思无奈叹气,这书生怎么没正没经的?
“我们到亭子那儿去比试吧?”莫笑竹一指前方九曲桥上的亭子。
殷寂离欣然点头,跟着那四大才子一起去了,季思觉得甚是精彩,就也跟去看。
辕冽微微皱眉,这书生,怎么总觉得有些熟悉…便也满腹疑惑跟了上去。
贺羽轻轻叹气摇头,和众人一起围过去观看,这才有了,殷寂离一戏四大才子。(总共有三戏,这仨都是悲催滴娃。)

第5章 惹蜂引蝶

殷寂离跟着那乐都四大才子走到了九曲桥上的凉亭之中,四周围了好些人观瞧,季思也跟着殷寂离来到了亭子里坐下,准备观战。
“我们先比试琴。”这时候,四大才子之中的有一位走了出来,他手中抱着一张精致的九弦琴,放到了琴台之上。
“这位公子,怎么称呼?”那位才子笑问殷寂离,边道,“我叫陈勉,公子戴着面具,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么?”
殷寂离瞅了瞅这陈勉,见他明眸皓齿长得很有些脂粉气,下意识地抖了抖。殷寂离这辈子最怕男人女里女气,长得好看不要紧,但是不能翘兰花指,每次听男人软声细语讲话,最后再来个嫣然一笑,他就有想要撞墙的冲动。
“大哥。”这时候,辕珞买了几卷画,跑到了辕冽身边,问,“凑什么热闹呢?”
辕冽指了指季思,道,“季相看那书生和四大才子斗文呢。”
“有人跟四大才子斗文?”辕珞吃惊地往里看,“这四人可是今年科举的头号热门,赌桩的盘口都开出来了,大多都赌前三甲里头会有他们中的某人。”
“你认得这四人?”辕冽好奇。
“嗯,那个准备弹琴的是陈勉,号称乐都第一美男子,弹一首好琴。旁边那个略微胖一点的,是齐柏山,有棋中小诸葛之称,据说下棋从来没输过。那个是莫笑竹,写得一手好字和一手好诗。最后面那个是四大才子之首,也是这次状元爷的最热门人选,叫罗梓明,丹青一绝。”辕珞笑道,“我还买了他好些画呢。”
“是么。”辕冽点了点头,道,“那书生要一人战四人,好像很吃亏。”
“这书生怎么戴着个面具啊?”辕珞踮着脚往里看,“莫非是长得很难看?”
辕冽摇摇头,对于斗文他并不是很有兴趣,都是些文人雅客吃饱了没事干消遣的玩意儿。相比起来,他更喜征战沙场的那种豪情,总觉得吟诗作赋没什么男子气概。
四大才子自报姓名之后,就问殷寂离,“阁下尊姓大名?”
殷寂离回答,“姓闵,叫闵青云。”
贺羽知道,这名字是殷寂离一贯用的一个假名,因为他母亲姓闵,又出生在青云镇。而且殷寂离也不知道什么毛病,最怕出名,所以经常用这个假名。
“哦,原来是闵公子。”陈勉点了点头,问,“公子要如何比试抚琴?”
殷寂离摇了摇头,道,“我不是很内行,你说了算吧。”
他的话音一落,就有不少人都笑话,众人心说这书生是不是缺心眼啊,陈勉可是抚琴的强手,这书生连抚琴都不是很懂,就敢来比试?这不是自取其辱么?
陈勉从小天分过人,又生得貌美,因此颇为骄奢,有些不屑地挑了挑嘴角,道,“那咱们就比试个简单的吧,你我各抚一首曲子,让对方照着抚,抚不上来的,就算是输了。”
殷寂离点点头,“嗯,行吧。”
“闵公子先来么?”陈勉问殷寂离。
殷寂离到了亭子旁边,坐在季思身旁对他摆摆手,“不用不用,你先来。”
陈勉微微一笑,想着,这样也好,先给这小子一个下马威,敢不把乐都四大才子放在眼里,一会儿非让你输得心服口服不可。
想罢,他端坐抬手,先轻轻一拨琴弦…琴发出了一声尖利的脆响。
原本喧闹的人群都安静了下来,众人静静聆听。
陈勉弹奏的这一曲,是他自己做的曲子,名叫乐都盛夜,说的是这乐都夜晚的美景,琴声悠扬流畅好不动听。且陈勉抚琴讲究技法,对指上功夫要求很高,琴技不行的人,基本无法模仿。
这一曲弹得是悠扬婉转,从曲中似乎可以听出那莺歌燕舞,看见那繁华夜景。
众人随着琴声闭上眼睛细细品评,都觉得好不动人。
一曲终了,掌声雷动,辕珞拍着手说,“好曲子!”边问辕冽,“好不好听,大哥?”
辕冽有些敷衍地耸耸肩,打了个哈欠,这曲子很好听么?半死不活的,就觉得有些困倦。
勤勉止住了琴音,看殷寂离,“闵公子,你是先照着我的曲子弹,还是先弹奏你那首?”
殷寂离走过来,拿起那琴,看了看,道,“先弹你的吧,再弹我那首。”
陈勉点了点头,心中却是觉得好笑,无知小儿,他这一曲乐都盛夜乃是极其讲究指法的,一个外行人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学会,自取其辱。
殷寂离将琴放下,往座上随意一坐,季思微微挑眉…这书生真有趣,那架势不像是要抚琴,倒像是要吃饭似的。
有好些人都忍不住笑,一看就是外行。
远处,贺羽边拿一本书遮着脸以免被辕冽他们看见,边失笑摇头——这人,又要作怪了。
殷寂离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道,“这琴不太好弹啊,所以说乐都人就是不一样么,弹琴规矩,我就喜欢乱扯。”
众人又笑,陈勉在一旁道,“闵公子,不抚也不要紧,莫要勉强,我这曲子,若是不小心可能会割到手。”
“是呀?”殷寂离似乎有些担心,道,“那我尽量吧…一会儿可别丢丑了。”说着,搓了搓手准备了一下。
众人看着,就见殷寂离抬手,轻轻一按琴弦,仰脸想了想,落指,开始轻抚琴弦…随着殷寂离手指的拨动,琴声缓缓流出。
众人听了一会儿,都是一愣。
怎么说呢…殷寂离模仿得不差,但是听感觉,似乎和陈勉的很是不同,有了那么点,别的味道。
众人渐渐安静下来,季思微微捋着胡须,暗自点头,如果说陈勉弹出来的是浮华,而同一首曲子,这书生弹出的却是淡漠。琴音传意,这弹奏的其实是两人对于乐都美丽夜景的两种态度,陈勉是向往和沉沦,而这书生却是冷眼旁观,带着淡淡的不屑。
一曲繁华之音,却莫名让季思看到了繁华夜景中、歌舞身平事,游船边辛苦摇橹的苦工,饭桌旁受人欺凌的丫头,路边瑟瑟发抖的乞儿,一股悲戚愤然之感油然而生。
谁都知道,经过多年战乱,如今只是稍微平缓了几年的时间,何来时间享受这浮华?这些准备考学的书生,应该胸怀天下才行,怎么能沉迷于声色犬马,真是可笑至极。
“这个了不得啊。”辕珞边嘀咕,边看身旁的辕冽。就见辕冽眼中睏意全失,盯着那书生流出赞赏之意来,点头,“那书生好刁钻,用琴声,狠狠扇了那才子一耳光。”
一曲终了,众人都不记得拍手了,傻在当场。
原本,殷寂离能一点不差地将这曲子弹出来,就已经够叫人吃惊的了。而更让人意外的是,殷寂离弹出的曲子,比陈勉要灵气,也更动听。这东西好与不好,放在一起一比就知道了,相较于殷寂离,凶狠面明显差了一个档次。而再看陈勉,就见他原本边白 皙的脸上毫无血色,整个人也呆住了。
殷寂离并未停手,而是开口道,“陈才子,接下来是我的曲子…我这没什么讲究,乱扯的,将就着听。”
说完,殷寂离突然手指一拨,一改刚刚精妙的指法,而真如同乱弹一般,大开大合地弹奏了起来。
琴音一沉一转,声势大变。
众人都是一震,辕冽也整个人精神了起来。殷寂离弹奏的这曲子随意而洒脱,雄厚而苍凉,完全没有半分的牵扯缠绵之感,反而是让人想到了大漠孤烟,长河落日。随着曲子越来越激烈,辕冽也听得心潮澎湃起来,最近久无战事,他也渐渐适应了这祥和安逸。然而今日这书生的一曲琴音,又让他品味了胸中那久违了的豪情万丈,他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疆场之上,冲锋陷阵的酣畅淋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