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起来,眉眼舒展,酒意四散。
卫薇看着外面黑洞洞的夜,只觉得烦闷。
下了高架,路过淮海路,一盏盏路灯孤零零的照着,她心念一动,说:“我要下车!”
“没到呢。”陆崇文狐疑。
只见卫薇的眼睛比先前灵动许多,他一下子反应过来:“去找你那个小男友?”
卫薇也不害羞,大大方方的“嗯”了一声。
陆崇文将车停在路边。
卫薇背着书包跟一阵风似的窜下去,“陆先生,再见。”她心情极好的道别。
陆崇文点点头,想了想,又说:“注意安全。”
一语双关,可惜卫薇只听懂第一层。
陆崇文开车去附近一家私人会所。
王清予见着他,一脸坏笑:“有人看见…你今天载了个小丫头?换口味了?”
“滚!”陆崇文点了支烟,“高中的小姑娘,还是孩子,我又不是禽兽。”
王清予哧哧的笑。
“陆哥哥,你跟禽兽也差不多。”

、第三章

夜晚的淮海路车来车往,依旧热闹非凡。那个路口还是原样,只不过伞收起来,缝补的小摊子不在了。路口往里,延伸出一条曲折而静谧的小巷,是个老弄堂。
卫薇跟踪付嘉很久了,知道他住在这儿。这人每天早上会帮母亲把摊子摆出来,晚上再推回去,很规律。
夜深了,昏黄的路灯仅仅照出巷弄口一方狭小的天地,里面很暗。
没什么犹豫,卫薇背着书包走进去。
弄堂还是老样子,路很窄,晾衣杆横七竖八的支着,灰色砖面斑驳潮湿,时不时能听到人家的说话声。
付嘉和他的母亲住在弄堂深处,门对面锁着一辆老旧的自行车。
那扇门阖着,门口吊着一盏灯,也许是想省电,这会儿早早熄了。从外面看,里面黑黢黢的,没什么光亮。
卫薇走过去,坐在自行车后座上面。对着这道门,她心里涌起一波又一波按捺不住的激动。
她很想把门敲开,可是,她知道付嘉会不高兴。而且,她脸颊肿的老高,卫薇不想付嘉看见这样狼狈的自己。
深秋的夜很冷,卫薇底下还穿着百褶裙,腿上起了鸡皮疙瘩,她却不舍得离开。
仿佛站在这里,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卫薇傻乎乎的笑了,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她的笑意还没收住,面前这扇门忽然开了——
猝不及防的,卫薇又见到那个佝偻的女人。
这是付嘉的母亲。
不料家门口有人,付母也有些意外,她定定看了卫薇一眼。
卫薇反而局促起来,她直起身,喊那人阿姨。
“你找小嘉?”付母问她。
卫薇愣了愣,摇头说“不是”。
付嘉在里屋看书,听到外面母亲说话的声音,他走出去几步。
窗帘很薄,朦朦胧胧的,他看到一道纤瘦的身影,就站在他的自行车边。
付嘉停住步子。
正要折回去,就听母亲平静的央求:“小姐,请你以后别再来了。”
有什么东西轻轻绷了一下,付嘉垂下眼。
他手里还拿着语文课本,翻得这一页正好是李商隐的《锦瑟》,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小姐,请你以后别再来了。”
“你的钩花小包我已经补好,五十块钱实在太多,我得找你三十五块…”
付嘉母亲说的很慢,很正式,卫薇脑子里嗡嗡乱响,她直觉上该说些什么,可刚嗫嚅“阿姨”两个字,付母便转身推开门——
付嘉就站在那儿。
“小嘉,”付母仍旧淡淡的口吻,“你把那个包和零钱拿过来,顺便送送你同学。”
越过昏暗的夜,付嘉看见的,是慌乱的卫薇。
她胡乱理了理头发,又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我先走了。”
卫薇落荒而逃。
卫薇跑的很快,呼出大团大团白气。风刮过红肿的脸,疼的厉害。
她喜欢付嘉,从来不觉得有什么阻碍,她就是单纯的喜欢着他。可是,刚才付嘉母亲的那番话,直接划出一道泾渭分明的鸿沟。她用这样直白而残忍的方式告诉卫薇,她和付嘉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卫薇心里不好受。
她本意不是这样的,她只是…喜欢付嘉而已。
回到公寓,卫薇还是浑浑噩噩的,失魂又落魄。
卫家住的实在太远,开车来学校,路上不堵也得一个小时,所以,卫薇平时住在学校附近,只有周六晚上回去。
她本打算住校的,樊云珍为了彰显自己的贤惠,特地买下这套小两居。
洗了澡,倒头躺在床上,卫薇脑海里还是付嘉母亲的那些话。
“小姐,请你以后别再来了…五十块钱实在太多,我还得找你三十五…”
难堪的要命!
卫薇闷头睡了一整天。
上午的时候,樊云珍和惠姐来了一趟。卫薇最见不惯樊云珍这副样子,明明讨厌自己讨厌的要命,水火不容,偏偏还要装贤妻良母,生怕落下一点口舌。
反正坏人通通是卫薇当,她懒得起来,也不知那两人什么时候走的。
手机上有猴子发来的短信,“卫薇,请你看电影,好莱坞大片。”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这世界仿佛就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自生自灭。卫薇愈发烦躁。
中饭没吃,到晚上实在饿的不行,她起来垫了两口面包,还有一堆作业,不得不熬夜。
周一早上,卫薇是顶着两只熊猫眼进教室的。付嘉已经在了,正低头看书。
天灰蒙蒙的,卫薇觉得一切都没劲。
猴子倒是一如既往,很激动的喊她。两人是前后桌。猴子姓侯,本名侯波。此人偶像是孔子、老子、墨子…所以,他自称侯子。
卫薇挪回座位,刚把作业交上去,老康过来了,面有愠色。他也不进来,只站在门口,说了句:“卫薇,你来一下。”
卫薇有些莫名其妙。
猴子还在旁边煽风点火:“大事不妙啊,老康的脸很少这么臭。”
这话是真的。老康教物理,兼班主任,人一向和气,极少有脸色这么难看的时候。卫薇难得认同猴子的观点。
她走出教室的时候,付嘉终于抬起头,往外面看过去。
站在物理办公室前,定了定心神,卫薇敲门进去。
老康脸色还是很臭,说话十分严肃:“卫薇,有人反映你早恋,和付嘉?”
实在是措手不及,卫薇不由怔住。
没等她说话,老康敲了敲面前的桌子,语重心长的说:“这种情况学校是绝对杜绝的,肯定要严肃处理,说不定还要记过。”
卫薇脑子还是懵的,顿了一顿,她说:“康老师,我和付嘉不是早恋。”
“不是早恋是什么?”老康铁青着脸。
“是暗恋。”
“和付嘉没关系。”
卫薇小声的解释。
老康被气笑了,不过,很快又板起脸来,他批评道:“不管是早恋还是暗恋,都很严重,叫你家长来。”
卫薇耷拉着脑袋,脚尖在地上蹭了蹭,商量说:“康老师,能不能不叫家长?我做检讨,深刻的检讨!你直接记过也行!”
“现在知道怕了?”老康有些怒其不争。
卫薇成绩不错,就是脾气张牙舞爪的,不知轻重。如果不是有人告状,他完全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现在不行了。
“卫薇,这事有人反映到我这里,已经很严重了。学校正在狠抓校纪校风,何况教育不单是学校的责任,你家长也有责任,所以,必须让他们过来。”
卫薇沉着头,磨蹭了会儿,说:“我妈不在了。”
“喊你爸来。”
“我爸不在家。”
“你总有其他亲戚吧?”
卫薇不说话了。
她闷闷回到教室,不期然而然的,对上付嘉的眼,清澈的还是像秋日的天际。
卫薇只觉尴尬又难堪,还不知道这事有没有牵连到付嘉。这一回,她难得主动避开他的视线。
付嘉沉默的低下头。
“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
猴子抓耳挠腮。卫薇一回来就趴在桌上,蔫蔫的,不声不响。他实在好奇,但卫薇一句话都不说,能把他急死!
第一节课是数学。卫薇萎靡成这样,根本逃不过老师的火眼金睛,一连被点起来回答了好几个问题,又一次成了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好容易熬过一天,晚自习结束,卫薇磨磨蹭蹭离开学校。
今天这事实在太丢脸,她根本没法开口,正盘算着要怎么敷衍过去,卫薇遇到了陆崇文。
她忽然想到一句话,天无绝人之路…
陆崇文今天不愿出门的。晚上有人喊他打牌,他兴致缺缺,直接拒绝了。没想到王清予那家伙不停打电话过来,最后还亲自登门,好说歹说,非让他卖个面子。被烦的没办法,陆崇文不得不去。
“什么事啊,要你过来请我?”陆崇文斜睨他。
王清予这会儿陪笑脸:“我和朋友的一笔买卖被卡住了,港口那边你熟啊。”
陆崇文乐了:“王小二,你也有今天!”
正说笑着,前面红灯,车不得不停下来,然后——竟然有人过来敲车窗!
两人对视一眼,王星宇笑的不怀好意:“哪家姑娘啊,眼巴巴的在路上堵你?”
“卫家。”陆崇文回他。
王清予愣了一愣,小声嘟囔:“怎么,卫家准备缠上你了?使美人计?”
陆崇文皱了皱眉,但还是降下车窗。
迷蒙的夜色里,卫薇脸上泛着白,是丝丝寒意。
“崇文叔。”她熟稔的喊他,一双眼亮晶晶的,嘴边挂着青涩又讨好的笑。
陆崇文点点头,客套的打招呼:“卫小姐。”
这三个字提醒着卫薇,我们很不熟!卫薇实在尴尬,但前面红灯已经在倒计时了,她心一横,忙开口道明来意:“崇文叔,有件事想麻烦你。”
“什么事?”陆崇文问的直白。
卫薇脸一红,小声问他:“能不能下来说?”
她小心翼翼的,全是为难纠结的小模样。拂了一眼,陆崇文把车停在路边。
深秋的夜里已经很凉了,卫薇一说话,就呼出大团白气。她冷的不行,于是一口气说了:“崇文叔,能不能麻烦你明天来一趟学校?我们班主任要请家长。”
陆崇文:“…”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生怕是什么大事,满心戒备,没想到居然就是这?陆崇文不禁想笑。
“家长会么?”
卫薇摇头。
陆崇文好奇了,问卫薇:“你犯什么事儿了?”
卫薇说:“早恋。”
沉默片刻,她又改口:“是暗恋。”
陆崇文这回笑了。两人面对面站着,他一低眼,就能看到卫薇耷拉的脑袋,垂头丧气的,仿佛树梢间探出的一粒青涩的小果子。
“不想被你爸妈知道?”他说。
听他提起父母,卫薇直皱眉:“你来不来?”
陆崇文也皱眉:“我不是你家长啊。”
卫薇挠了挠头,厚着脸皮说:“你是我叔叔呀。”
陆崇文哑然失笑。这种麻烦他一点都不想管,偏偏卫薇抬头望过来,可怜巴巴的,那些拒绝的话再说就显得有些残忍了…何况,就这么一件小事。
他摸出一支烟,问:“明天什么时候?”
卫薇笑的很甜:“随便,你什么时候有空就过来。”她随后把自己班级和老师名号都告诉对面的人。
陆崇文点点头,将烟点上,视线拂过她半边脸颊,又淡淡移开。

、第四章

陆崇文是第二天傍晚来的学校。
这一天,卫薇左等右等,心急如焚,抓耳挠腮,偏偏这人就是不来。
老康中午问过一次,面色不虞。卫薇支支吾吾的,只能推脱他太忙。一转头,她又担心,那陆崇文不会不守信吧?
卫薇有点后悔了,早知道该要这人电话号码的,更不该说什么“随便”之类的话。
等到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卫薇对陆崇文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她几乎能够预见自己的悲剧——不被家里知道还好,如果被他们知道了,卫薇都能想象樊云珍和卫苒背后看笑话又故作关心的脸,而且,他们肯定还要一唱一和,在卫岱山面前演戏,可恶的要命!
对于这场飞来横祸,卫薇是异常憋屈。她连付嘉的手都没摸过,怎么就成了早恋?真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更要命的是,还不知道这事有没有牵扯到付嘉…
卫薇越想越窝火,偏偏猴子在后面拿笔头戳她:“卫薇!卫薇!”
“干嘛?”卫薇凶巴巴的转过去,视线不偏不倚,正好掠过隔了两排的付嘉。
他靠在椅背上,整个人坐的笔直。
付嘉一向从家里带饭。他应该是洗完餐盒回来,手心里沾了水,恐怕还湿漉漉的。卫薇更知道,他这个时候会看一会儿闲杂书籍。有一回,卫薇偷偷发现付嘉在物理卷子底下压着一本《科幻世界》!
不知道他今天会看什么呢?
这么一想,卫薇心里涩涩的,正要悄悄别过眼,付嘉却突然抬起头!
视线直直的,那双眼依旧澄澈而亮。
卫薇胸口咯噔一下,莫名心虚又气短,她惶惶然扭过身去。
猴子还在后面继续嚷嚷:“你不去吃晚饭?再不去食堂就没东西啦。”
“不去不去!”卫薇胡乱摆着手,没什么好气。
猴子还要说什么,下一刻,老康在教室外面喊道:“卫薇,你…你叔叔来了,过来一趟。”
这一犹豫停顿,激的大家纷纷往外张望,止不住的好奇。
只见暮色昏沉的走廊里站在两个人。
老康很常见,旁边那一位就不大一样了,但具体哪儿不一样,他们又说不上来,只觉得不同于十七八岁的青涩,那人站在那儿,闲适、沉稳,能让人一眼就看见,举手投足间,更是别有一股恣意的腔调,而他的一双眉眼则生的温雅,笑起来的时候,懒洋洋的,会挠人心。
教室里,卫薇长吁一口气,如释重负。
在众人注视下,她走到外面。
就见那陆崇文不知从哪儿过来,纯黑西装,剪裁得当,穿的一本正经,臂弯里还搭着件大衣。
“崇文叔。”卫薇虽心有埋怨,此时此刻,不得不做乖巧状。只是,她眼角余光偷偷扫过去的,全是咬牙切齿的孩子气。
陆崇文笑了笑,喊她:“薇薇。”
又对老康认真解释:“对不起,今天工作太忙,来晚了。”
文质彬彬,衣冠楚楚,最能蛊惑人心。
三人一走,教室里瞬间卷起轩然大波,跟丢了个炸弹似的。
有人夸张的叫:“那是卫薇的叔叔?也太年轻了吧!”
还有女生花痴:“真的好帅啊,成熟又稳重,简直是理想型。”
更加有人揣测:“不会是‘那种’关系吧?”——哪种关系?年轻的少年们心知肚明,一时哄笑成团。
“你乱说什么呢?”猴子跳起来,指着那人鼻子。
“就说她怎么了?”对方不甘示弱,“卫薇是有钱啊,可谁见过她爸妈?你天天跟在屁股后面巴着她,她搭理你了么?”
“操!”猴子恶狠狠骂了一句,就要上去打架。
“够了!该晚自习了。”
一直沉默的付嘉忽然开口,视线直直的,在每个哄笑的人脸上巡梭过去,严肃而冷冽。他是班长,自有威严。
顷刻间,教室里安静下来,安静的能听清写字的沙沙声。付嘉随手翻了两页书,终又缓缓抬眼。
视线越过空旷安静的走廊,正好看到陆崇文的一角背影。
镀着淡淡的金色,高高在上,显得特别遥远。
卫薇就走在他旁边,难得低着头,头发束成马尾,走起路来,一摇又一晃。

老康今年五十,教龄至今已经二十七年,还是头一回面对如此年轻的“家长”。对着陆崇文,老康实在感觉有点棘手。
“卫薇叔叔”,他这样称呼陆崇文,“卫薇目前的问题比较严重,她现在还未满十八岁,思维模式、控制能力都没有定型,对真正的感情也没有正确认识,更没有判断力,何况又面临高中这么重要的阶段,精力有限…”
老康絮絮叨叨,整整教育了三十分钟,苦口婆心,语重心长。
陆崇文时不时附和一声,面色配合的相当凝重。
而罪魁祸首——卫薇则老实巴交地躲在他身侧,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
陆崇文忽然生出一种错觉,好像他就是卫薇早恋的那个共犯。
还真是荒唐。
最后,老康总结说:“卫薇叔叔,今天这事你们回去必须引起重视。她母亲不在了,父亲工作又忙,你这个做叔叔的,更要负起监护责任。”
“那是自然。”陆崇文点头。
说着,他板起脸教育卫薇:“薇薇,今晚回去就写检讨,写不完揍你!”
“哎,不许体罚!”老康急忙纠正。
卫薇一时没绷住,扑哧笑出声来。
陆崇文愣了一愣,也笑了。
老康很挫败,无可奈何的叹气:“卫薇,这真的是你叔叔?”
“真的!”卫薇霍的抬起头。怕老康不相信,她赶忙挽住陆崇文的胳膊,斩钉截铁的保证:“如假包换,我的亲叔叔。”
因为急于证明,卫薇挽的有些用力,整个人不由自主紧紧挨着身旁的男人。
两个人实在靠的太近了,哪怕隔着好几层衣服料子,陆崇文依旧能隐隐约约感受到某些柔软而蜿蜒的青涩曲线。
眼神向下,正好对着卫薇的腰肢,纤细,很瘦,只怕不堪一握。
而他的手就垂在那儿,如果从后面绕过去,便能一把搂住。
没来由的,他突然想到了昨晚王清予的那句话…
昨天,因为在半路遇到了卫薇,陆崇文一晚上耳根子没清净过。
王清予看他的眼神彻底不对了,打个牌还在旁边不停啧啧感慨:“陆哥哥,卫家那姑娘不错啊,盘正条顺,关键是身上有股劲儿,应该挺烈的…”
“行了行了,”陆崇文横过去一眼,“别龌龊了啊,还是小丫头片子。”
王清予这人笑起来是有那么点龌龊。
他说:“小姑娘身材确实挺平的,不过…你也别太片面,看看那脸,再看看那腰,还有那腿,长大了不得了。”
越说越没谱,陆崇文当时嫌他烦,直接骂了句:“滚!小心我回去告你的状!”
想到这儿,陆崇文又有些心烦了。
他淡淡移开眼,不动声色地抽出胳膊。
从老康那儿出来,卫薇送陆崇文出学校。学校管得严,陌生人进出必须登记。
如今已经是晚自习时间,教学楼灯火通明,校园里反倒没什么人。他们一路走来,树影重重,幽静的不可思议,卫薇甚至听见了秋虫最后的鸣叫。
陆崇文似乎很忙,他一直在打电话,直到走出学校,卫薇才有机会跟他道谢。
“崇文叔,今天麻烦你啦。”卫薇笑眯眯的,一脸谄媚。
“没什么。”陆崇文仍旧淡淡的口吻。
他说着,坐进车里。
“哎,我怎么谢你啊?”卫薇追过去。
“谢我?”陆崇文明显一怔。顿了一下,他说:“不用谢,一点小事。”
“那不行。我不习惯欠别人东西。”卫薇理直气壮,倔的可爱。
陆崇文只觉得她这样无用的固执很有趣,不由反问:“那你打算怎么谢我?”
卫薇歪着脑袋认真想了想,讪讪挠头:“暂时没想到。”
“那先欠着吧。”陆崇文要走,谁知卫薇又喊住他:“崇文叔,你手机号多少?”
“我的号码?”陆崇文微不可见的拧了拧眉,目光也冷了几分。“有什么事吗?”他问,语气很淡,透着触碰不到的距离。
卫薇没察觉,忸怩了一会儿,她笑的极其不好意思:“我那个检讨上面要家长评语,还得再麻烦你一次…”
陆崇文又是一怔,拿烟的手停了一下,他递给卫薇一张名片。
“林思琪?”——这是谁?卫薇疑惑了。
陆崇文说:“思琪是我在上海这边的秘书,你找她就好。”
卫薇:“…”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不小心麻烦的这位,貌似来头真的不小!
卫薇的脸蓦地红了,耳根子发烫。
“谢谢你,陆先生。”
收敛起先前的那股热络,卫薇又恭敬道了一声谢。
不同于上次在车里的没大没小,这一回,“陆先生”三个字是真真正正的客气与疏远。
陆崇文抬眼,望向卫薇。
深秋的寒意里,卫薇只是捏着名片,小心翼翼又诚惶诚恐。
“我走了。”他说。
“嗯。”卫薇点点头,又觉得太过随意,连忙加了句:“陆先生再见。”
目送陆崇文开车离开,卫薇松了一大口气,慢吞吞往教室去。
经过教学楼前的那片草坪时,她的鞋头不经意的,沾上了枯黄的草叶,还有深秋的露珠。
她心事重重,直到眼角余光发现有人站在楼梯口,才堪堪回过神。
卫薇抬头瞄了一眼,又快速低下头,装作没看见对面那人。
正要擦身而过时,那人开口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