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远远的有光柱追过来,也许是老李开车出来。
卫薇抱着书包,往旁边灌木丛里一躲。那车开过去,在暗夜里留下一团模糊的光影。她怔怔看着,这才发现自己还穿着单薄的睡衣,袖子破了,背后也火辣辣的疼。
周围很安静,只有秋虫的鸣叫。
在时断时续的嘶鸣声中,有什么呜呜咽咽,裹在风里,像是挣扎又绝望的小兽。

、第七章

“怎么样?”樊云珍捏着手,十分紧张的问。
她可忘不了卫薇跑出去时,恶狠狠瞪她的那一眼,透着肃杀寒气。
卫岱山酒已经清醒大半,蹙眉说:“老李沿路找了,但都没找到。”
说着,重重叹气:“这死丫头年纪越大,脾气越犟。不过是骂她几句,就直接离家出走!真是反了!”
樊云珍不得不尽心宽慰:“薇薇这么大,不会有事的,说不定已经坐地铁回去了呢?让老李再去公寓那边看看吧。”
似乎也只能这样了。
卫薇自然没有回公寓。
老李等到深夜,不见她人影,急急忙忙打电话回来。
屋子里死寂一片,良久,樊云珍还是努力安慰:“别担心,估计去同学家了。”
“哼,什么同学?全是乱七八糟的人!都是跟她妈…”
卫岱山气急了,忍不住又要开骂,樊云珍按住他,想了想,终于说出自己的猜测:“岱山,薇薇说不定在…陆家那个人那边呢?”
卫岱山一时不说话,抱着胳膊,面色凝重。
樊云珍继续说道:“薇薇和陆家那位还有联系,这是好事啊。咱们现在有求于他,他如果能看在薇薇面子上…”说到这里,卫岱山冷冷抬起头,樊云珍不得不咽回后面的话,只是悻悻的嘀咕:“那也是好的呀。”
*
陆崇文今天回国,依然是从上海这边入境。
他下机的时候,已经夜深。
作为陆崇文在这边的秘书,林思琪十分尽职地跟司机一起来接机。
她也不想这么逼老板的,可陆崇文出去这么久,有些事情实在急着等他回来亲自处理。如果不是国内工作催的紧,林思琪完全有理由相信,她这位大老板指不定会飞去西澳或者南美度个假。
车从机场出来,平稳汇入这座城市的滚滚车流中。
里面早早的开了暖气,陆崇文在后座闭眼倒时差,深思倦怠。林思琪对着工作日记,按照紧要程度开始一项一项汇报,一切显得安宁又井然有序。
忽然,她的电话响了。
看了看号码,林思琪说:“陆董,是卫岱山卫先生的电话。”
在一片机械而重复的铃声中,陆崇文微微睁开眼。他靠在椅背上,眸色淡淡的,并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前面的秘书。
陆崇文不说话或者不笑的时候,整个人会不由自主透出一点轻微的压迫感。
林思琪会意,她接起来,极有职业涵养的说:“卫先生,你好。”
电话那头的卫岱山声音极其焦灼:“林小姐,请问崇文回国没?我找不到他呢。”
“没有,陆董还在国外。”林思琪熟练的应付。
卫岱山“啊”了一声,踌躇许久,又抱歉的问:“林小姐,那你知道我女儿的下落么?”
“卫小姐?”林思琪显然有些意外,说话间她往后座望过去。
可陆崇文已经又阖上眼,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收回视线,她抱歉道:“我实在不知道卫小姐在哪儿。”
对于这样的答案,卫岱山似乎早已预见,他只是拜托她:“如果我女儿联系你或者崇文,麻烦转告我一声。”稍稍一顿,卫岱山又多解释了一句:“这丫头跟我闹脾气,现在直接离家出走了。”
“好的。”
林思琪依旧涵养极好的答复。
待挂掉电话,正要接着汇报工作,后面传来懒洋洋的男人声音,“卫岱山打电话来找女儿?”陆崇文这样问。
他的声线微沉,在这样疲倦的夜里,略带一点沙沙的喑哑质感。
“是的,陆董。”
林思琪将电话内容一字不差转述给陆崇文。
揉了揉太阳穴,陆崇文弯起嘴角,懒懒一笑,全是戏谑和漫不经心。
卫岱山亲自打电话给他的秘书,又说了这么多无聊废话,其中深意未免太过明显…
真拿他当傻子么?
对于卫家父女如何吵架,陆崇文完全没兴趣。只是听到“卫薇”的名字,他突然想起来自己临走前交代的那件事。
陆崇文问:“卫小姐有没有打电话过来?”
“有的。”
“哦?”陆崇文轻笑,“你去给她的检讨书签字了?”
林思琪愣了一下,回答说:“没有啊,陆董,什么签字?”
没有?
陆崇文好奇了:“那她打电话来做什么?”
回忆两秒,林思琪依旧准确的复述:“卫小姐说,非常感谢陆董您之前的帮忙,为表示谢意,她想给您送一份礼物。”
“礼物?”
陆崇文显然有些诧异,英俊的眉眼稍稍斜挑。
林思琪说:“是的,一份礼物。”
车里安静下来,片刻,陆崇文问:“什么礼物?”
这一回林思琪停顿久了一点,波澜无惊的眼底微妙的闪了闪。
“卫小姐快递来一束鲜花。”她这样回道。
说着,点开手机,从相机里调出一组照片,递到陆崇文面前,“陆董,卫小姐送来的花我已经放在您办公室。”
陆崇文漫不经心的面容终于有了丝细微的变化,他怔了怔,然后低下眼。
只见窄窄的屏幕里,跃入眼帘的,是一朵朵小小的粉色的雏菊,挤在一堆,挤成一团,挤满了他的视野。花蕊中间是透亮的鲜绿色,花苞底下是笔直的茎秆,碧绿舒展的叶子,那叶子上面还沾着水珠,新鲜而干净。
陆崇文沉默了。
他这人出手阔绰,送出去很多礼物,很多花,有法国空运的玫瑰,还有时下流行的向日葵,他也做过附庸风雅的事,掐一朵西府海棠别在女人发间,还曾因为一个女人的一个夙愿,满世界留心银杏叶瓣儿的耳坠。论起来,他更是收到过不计其数的回礼,袖扣、领带、衬衫、手表…可是,陆崇文从来没有收到过一束花。
怔楞片刻,蓦地,他又笑了。
陆崇文是被卫薇气笑的!
他帮了卫薇一个忙,所以——为了表达感谢,卫薇送他一束花,还是菊花?
淡淡敛起笑意,陆崇文问:“卫薇离家出走了?”
林思琪点头:“卫先生在电话里是这么说的。”
捻了捻眉心,他没有再说话。
林思琪继续汇报工作,陆崇文闭着眼,偶尔“嗯”一声示意他在听,其他时候不多说一个字。等快下高架时,陆崇文这才懒哒哒掀开眼皮子,吩咐司机:“从淮海西路那儿走。”
如果从淮海西路那儿走,势必要多绕一点才能回公寓,可林思琪和司机都训练有素,饶是心有疑惑,他们都没有问,只是遵从。
陆崇文说完,陷在后座里,长腿轻轻交叠着,眉眼慵懒的望向车外。
窗外夜色深沉,路灯一盏接一盏,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他来上海的时间不算多,如果不是这边公司有事,他大概会直接飞回北京。
沿着高架继续往前开上十几分钟,终于从高架下去。夜晚的淮海路总有一种静谧,透着这个城市最深处的精致美感。路两旁是年代久远的法国梧桐,这会儿叶子落了一地,光秃秃的枝桠随意交错着,像一张解不开又走不出的网。
在这张网的兜里,他看到了卫薇。
卫薇就坐在那条昏暗的巷弄口,坐在一片金黄的梧桐落叶里,抱着书包,头深深埋在那里,长发凌乱的散下来,遮住了眉眼。
像个流浪的孩子。
陆崇文有想过会遇到卫薇。他猜,卫薇跟家里人赌气,肯定会和上次一样,去找她那一个不知是“早恋”还是“暗恋”的小男友。
可是,当真的看见卫薇时,不知为什么,陆崇文脑海里最先想到的,是先前那束雏菊。
粉色的花瓣上,带着一点点白色,纯洁而干净。
车速不算慢,他的目光落在卫薇身上,由远及近。
那团人影渐渐清晰,很快,车又开过了。后视镜里,卫薇蜷缩的身影越来越小。陆崇文安静注视着,忽的,不知是谁轻不可闻的叹了一声。
这一声叹息穿过静谧的夜色,像有一双手在低沉的大提琴弦上,轻轻撩拨了一下。
“停车。”
车极快停下,陆崇文顿了顿,说:“我一个人走一走。”
又吩咐司机:“把我行李送回公寓,再送思琪回家。”
“好的,先生。”
陆崇文拿起一边的大衣下车。
他一走一回,不过短短两周,上海已经入冬。
下车的刹那,初冬冷冽的寒意沁入五脏六腑,真的好凉。
陆崇文穿好大衣,慢条斯理的扣上衣扣。整个过程中,卫薇维持维持着那个抱膝的姿势,一动不动。
他很怀疑,卫薇已经睡着了。
陆崇文走过去。
走到卫薇面前,眼神低低向下。那人蜷成团,缩在那儿,还是没有动。
陆崇文摸出烟,含在唇边,低头点燃。
袅袅升起的烟雾被风吹散,他被呛的微微眯起眼,在一片氤氲之中,卫薇恍恍惚惚抬起了头。
她也许是哭过,眼睛很肿,头发凌乱。
她还穿着睡衣,趿着拖鞋,一侧的袖子破了,狼狈的要命。
比他想象的还要狼狈。
陆崇文不说话。
四目相对。
卫薇慢慢直起身子,不自在的喊他:“陆先生。”
“卫小姐,你怎么在这儿?”陆崇文明知故问。
在男人低低的视线里,卫薇抿了抿唇,讪讪垂下眼。
那个时候她从家里跑出来,失魂又落魄,在灌木丛里哭够了,这才一步一步挪去地铁站。
地铁站真远啊,她穿着拖鞋,也许走了半个小时,也许走了四十分钟才到。
等下了地铁,卫薇彻底迷茫了。她不能回公寓,可更不知道该去哪儿。一夜之间,她好像无家可归了。
卫薇胡乱走着,就到了这条弄堂口。
她想去找付嘉的,这个世间,她似乎也只能找他了,可卫薇又知道,自己万万不能去找他。
所以,卫薇坐在这儿,傻傻坐着,直到遇到陆崇文。
他一下子出现了,出现在她的面前,隔着氤氲缭绕的烟雾,眼眸低垂着,一言不发的俯视着她,打量着她,像遥不可及的救世主。
许是长久等不到答复,陆崇文又问了一遍:“卫小姐,你怎么在这儿?”
他的声线很沉。
卫薇抬眼,陆崇文个子高高的,她不得不仰视这个男人。
他们之间是薄薄散开的烟雾,他的背后是暗沉无边的天际,那双温雅的眼落在遥远的黑夜里,显得愈发深邃,愈发的暗,让人看不透,又琢磨不明。
这样的夜里,这个男人面容一如既往的慵懒,可身上却积蓄着一股莫名的力量。大约是男人的力量,能让人安心。
卫薇心一横,厚着脸皮改口唤他:“崇文叔。”
她无家可归,身无分文,每次落魄的时候,似乎总能遇到这人,索性再求他一次。
陆崇文听了,轻轻笑了,薄薄的唇弯起,胸膛随之轻轻一震。

、第八章

被陆崇文看穿自己那点小心思,卫薇也不恼,她从地上站起身,拍了拍灰,十分坦然的说:“崇文叔,我被我爸打了一顿,赶出来了。”
“打?”陆崇文略略挑眉。
“嗯。”把胳膊举到他面前,卫薇说,“用皮带抽的。”
陆崇文垂眸。
女孩白皙的手臂上,烙着深深浅浅的几道红痕,交错在一起,触目惊心。
他缓缓抬起眼。
卫薇放下胳膊,说:“后背还有一道。”
平静的像是在叙述某个事实。
陆崇文不说话,只是微微皱起眉。
他这个样子,让人更加看不清,猜不透,显得愈发遥远。
事已至此,卫薇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求他:“崇文叔,我实在没地方去了,你能不能再帮我一次?让我借宿一晚?”
她的视线干净而清澈,就这么直直的、毫无遮掩的望过来,还真不把他当坏人。
陆崇文忽然想到王清予说的那句话,这个女孩身上有股劲儿。
他难得认同王清予的话。
卫薇身上是真的有股劲儿,张扬而又热烈,明明跟酒一样,偏偏看着像水一样清透。
陆崇文轻轻一笑,他问:“怎么不去找你的男朋友?”
“不想让他担心啊。”卫薇掩耳盗铃般的捋了捋袖子,说话间,她肚子咕噜叫了一声,干瘪瘪的,迟钝的,还带着小小的可怜,非常因地制宜。卫薇脸一红,很想辩解一句,她真不是故意的。
“没吃饭?”陆崇文问。
卫薇摇头。
“去过医院了么?”
卫薇还是摇头。
陆崇文沉默了。
这一口烟他抽的很慢。那烟沿着喉咙钻入五脏六腑,有些呛人,陆崇文微微眯起眼,也不知在想什么。
很快,那口烟又从身体内挤出来。
侧身在垃圾桶上摁灭了烟蒂,他说:“走吧。”
两人在路边等的士。
夜深了,起风了,身侧的人的长发被吹得到处乱飞,张牙舞爪,偶尔飘过来一两根,不小心蹭过陆崇文的脸,软软的,微痒。
不动声色往旁边走开一步,他微微耷拉下眼。
站在空荡荡的路口,卫薇应该是很冷,这会儿紧紧抱着胳膊,时不时呼出大团白气,偶尔再跺两下脚,根本顾不上那乱飞的头发。
整个人说不出的滑稽又狼狈。
她身上还穿着一套单薄的条纹睡衣,脚上趿着毛茸茸的灰色拖鞋,在拖鞋与裤脚的空隙里,隐约露出女孩纤细精致的脚踝…
陆崇文别开眼。
薄唇微抿,默了默,他脱下身上的大衣。
他不是没有风度的人。
卫薇一愣,旋即立刻会意,不禁谄媚笑道:“谢谢你啊,崇文叔。”
瞥了她一眼,陆崇文淡淡的说:“不用谢。”
他并不想再收到什么特别的感谢。
谁知这样的对话正好提醒了卫薇,她连忙示好般的问:“崇文叔,那束雏菊你喜欢么?”一双眼仰望着身旁的人,亮晶晶的,透着小孩子气的希冀。
陆崇文自然蹙眉。
想到了什么,陆崇文斜乜过来,问:“后来谁给你签的字?”
被当面质问了,卫薇缩了缩脖子,不好意思的说:“同学。”
同学?
陆崇文又快被卫薇气笑了!
他真想告诉这位大小姐,他的签字多值钱,这人倒好,直接找人仿冒上了!
“谁?”陆崇文的语气不太好。
“我那个…啊。”卫薇拿眼觑他,满是委屈,还有点嫌弃他问了个那么蠢的问题。
陆崇文一噎,淡淡别过脸。
卫薇拢了拢头发,悻悻的穿上他的大衣。
卫薇个子高挑,两条腿笔直而修长,并不矮,可陆崇文的个子更高。他的衣服很大、很长,衣摆低低的,过了卫薇的膝盖,都能让她当裙子穿了。风吹过来,还是呼呼直往里面灌,卫薇不得不将衣服收紧一些。
如此一来,挺括的衣料便顺势贴了过来。
那衣料内侧上还残留着属于陆崇文的温度,温热而又熨帖。不同于付嘉的干净清爽,这是彻彻底底的、成熟男人的气息,清冽、慵懒、恣意,也许还夹杂着一点恼人的烟味,就这么攀附着她的皮肤,密密包裹着她,从每一个舒张开的毛孔渗进去,不放过任何一处。
卫薇耳根子忽的一烫。
她不自在的松开衣襟,扣子也不扣了,双手故作无意的插在衣兜里,任由大衣敞着。
风一吹过来,将男人残存的气息吹散开。
卫薇终于轻呼出一口气。
*
陆崇文住在港汇花园,正前面就是恒隆广场,这地段在上海是出了名的贵。
两人下了出租,卫薇左看右看,回头说:“崇文叔,你这儿离我们学校挺近的。”她学校在前面华山路上,离这里不过一千米的距离。
是真的近,所以上一回夜里,卫薇能在大街上遇到他。
不知怎的,卫薇突然记起了那道物理题——黑板上画着两个方块,一个是a,一个是b,相向行驶,问还有多久相遇。
有那么一瞬,卫薇觉得她和陆崇文就是黑板上方方正正的两个方块。
只不过她待在原地,就碰到了这个人…实在是意外。
陆崇文的公寓在三十四楼顶层,其中一整面墙是大落地窗,窗帘被安静的束在两侧,深沉又高远的夜空就那么毫无预兆的扑入眼帘,点缀着这座城市的万千灯火,仿佛一伸手就能触碰到,全是震撼人心的旖旎繁华。
卫薇趿着一双新的男款居家鞋,小心翼翼走进去。
里面很大,沙发对面居然有个可以打滚的榻榻米!
屋里还很安静,安静到她脚下的每一步都愈发小心。因为,那双居家鞋有些大,还很软,她要努力穿着,才不会掉下来。
卫薇又饿又冷又困,蓬头垢面,她的睡裤上更是沾着灰尘与泥土,脏兮兮的。
可屋子里很干净,她不敢坐,只能站在客厅中央,尴尬的望着陆崇文。
“崇文叔,我、我想洗个澡。”
她的声音怯怯的,带着点羞赧,落在夜的静谧与旖旎之中,说不出为什么,陆崇文呼吸一窒,他的心像被什么轻轻拨了一下,忽的微微一动。
陆崇文愣愣望过去。
四目相对。
卫薇的眼眸,干干净净,仍清的像水,就是个未成年的孩子。
他兀自笑了笑。
将客人用的盥洗室指给卫薇,陆崇文又给她拿了一套居家服。
这套居家服也是男式的,上面吊牌还在,并不便宜。
后来卫薇才知道,这套公寓陆崇文并不经常住,可家政依然定期打扫,而且,一切日用品都非常体贴的备了两份。
热水很舒服,洗去疲惫,唯独冲在伤口上的时候钻心的疼,尤其后背,卫薇嘶嘶直抽气。
擦干身体,她站在镜子前,扭过身看。后背上果然有一道深色的红,斜斜的,从肩膀一路延伸到腰,像是要将她单薄的身体劈开了似的。
痛的要命。
卫薇又低头洗了把脸,这才将男式的居家服穿上。
陆崇文的衣服实在太大了。t恤穿在她身上,松松垮垮的,两侧肩膀恨不得整个溜出来,长长的裤脚堆叠着,得卷好几道。
头发湿漉漉的,卫薇用毛巾擦了擦,再用吹风机简单处理一下。
镜子里的她套在陆崇文的衣服里,整个人足足小了好几圈,长发半干半湿的披在肩后,衬得那张明媚的脸越发白皙小巧了。
卫薇出来的时候,陆崇文已经换下先前的那套商务西装,这会儿穿着浅色的柔软毛衣,袖口稍微捋起来一些,在收拾行李。
卫薇见到了,客套问了一句:“崇文叔,你要出去?”
“不,我刚回国。”
陆崇文说着,抬头看了她一眼。
只一眼,他又低下头。
屋子里重新陷入安静。
陆崇文似乎不大喜欢说话,话少的可怜,两人独处未免尴尬,卫薇不得不没话找话。
她又顺着问:“从哪儿回来?”
陆崇文说:“南非。”
“南非?”卫薇好奇了,“去那儿做什么?”
陆崇文瞥她:“小孩子问这么多?”
卫薇扁扁嘴,心想,你全家才是小孩子!
许是看到她这副样子,陆崇文不知从哪儿拿出一份礼物,递给她:“喏,拿去。”
卫薇接过来,一看——
“你哄小孩呢?”她指着包装上面的枪械模型,不服气的兴师问罪。
陆崇文这回笑了。
在客厅晕暖徜徉的灯下,好看的眉眼彻底舒展开,全是笑意。
他说:“我就是在哄小孩。”
卫薇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陆崇文先前点了外卖,这会儿恰好送到,居然是热气腾腾的蟹粉豆腐、松仁芋泥还有一条清蒸鲥鱼。
卫薇有些窘:“崇文叔,我吃不下这么多呀。”
陆崇文回头,淡淡的说:“我也没吃呢。”——从下机折腾到现在,他也没吃东西呢。
卫薇吐了吐舌头。
陆崇文吃东西慢条斯理,卫薇也就不好意思太难看。
一顿饭虽然吃的安静,幸好蟹粉豆腐很鲜,入口又软又滑,那条鲥鱼蒸的肉质极嫩,卫薇五脏六腑满足的不得了,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看了她一眼,陆崇文终于说话了:“吃完饭,我送你去医院。”
夜色已经很晚了,卫薇不想多麻烦他,于是摇摇头,说:“不用。”
陆崇文不接话,只是视线淡淡落在她手臂上。
这人不说话的时候,容易冒出一点压迫感。卫薇下意识的捋了捋袖子,说:“真的没什么,擦点药就好。”
既然如此,陆崇文也不再坚持,他“嗯”了一声,又说:“那我送你去酒店,顺便买点药。”
酒店?
卫薇一怔,连连摆手:“不用不用。”
如果能去酒店,她哪儿还需要厚着脸皮求陆崇文收留啊?
卫薇身上没钱。
她今天跑出来的时候,除了作业,钱包、手机…什么都没拿,为数不多的几块零钱也买了回市区的地铁票,她现在真的是身无分文,穷的可怜!
生怕陆崇文要赶她,这会儿卫薇“极其体贴”的说:“崇文叔,我睡沙发就好,要不——那张榻榻米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