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了这话,都是哑然,一时安静下来。
文墨想起那两次见面,要说庞将军好看,她头一个反对,他没有夫子生得那般俊,若说他冷漠,她倒赞成,那日街上遇见,将军身上自是有股威严杀戮之气,让人不寒而栗,也让她害怕。
大家散开,三三两两吃着零嘴,说着闲话。
芳清拉着文墨,问她夫子如何,文墨努努嘴,指指前头,宽慰她,说不定待会能找机会与先生见上一面。两人笑着,又说了些其他话。
今日斗诗以春为题,十几岁的女孩们想到的无非写春景叹春~色,可芳清写了首春情,所以她一颗心七上八下,早就飞到了前院里。
李牧秋自是看到了这首,还是首藏头诗,清心可待,十四五岁女子的心思细细密密,婉转清扬,所谓的少女怀春就是如此吧,单纯又不失美好。
没想到下一首拿起来看,还是首藏头,牧秋认得这是文墨的字迹,这诗以冬之安静比春之生机,可奈何硬要凑藏头——清心可鉴,立显矫揉拗口,顿失了意境。
牧秋正要气恼,眼角瞥到之前那张,立时明白过来,说来说去,都是为了这位清姑娘吧,他的好弟子正帮人做嫁衣呢,不亦乐乎。
这诗确实正是文墨知道芳清所作之后,改动得来的。她今天和荷香约好了,让她趁添茶倒水的时候,将芳清的诗记着,她好随机应对。芳清虽然是写首藏头,可依然含含糊糊,那她自然再点得更透一些。
座位旁有备好的笔墨,牧秋微微一思,提笔在这张上头改了几字。
众公子哥儿早听过牧秋文采之名,却因他家道贫困,而为人偏偏极是清高,所以今日故意冷落他。
再者,他们从未真见了他作诗写文,只道他不过徒有虚名罢了,今日难得见牧秋动笔,倒是起了兴致。
待牧秋改动之后,四下传阅开来,众人这才信服,纷纷赞他改得好,看向牧秋的眼神自是不一样了。
传至季堂手上,他读了几遍,又抬眼看了回李牧秋,那人丝毫不受周围影响,自顾已在看下一首诗稿。
季堂自然知道厅里诸人对李牧秋的态度变化,倒是生了几分佩服。再见诗稿上原先被涂的几字,季堂发笑,清心可鉴?
文笔接过一瞧,却是一愣,忙走到李牧秋身边,行了个礼,牧秋不知说了什么,他脸上这才缓过来。
这些落在季堂眼里,自是极为有趣。又歇了会,这才告辞离去。
待丫鬟拿回诗稿,得了第一的自是难掩欢愉之色,众人拱着,又约好了年后再聚的日子。
文墨那张上,夫子换了藏头四字,其中三字和她最初拟得一样,还有一字却比之前的更为恰当。夫子懂了她想说的话,文墨偷乐,可转头看想芳清,她神色却恍恍惚惚。
文墨见芳清纸上夫子未留一字,正想说些什么,芳清抬头一笑,这笑容之间还是多了份酸楚之味。
这一日,终究是没找到机会,让芳清见到李夫子,文墨挫败的很。
送走诸人,文笔这才盘问起那诗的事情,文墨没了心情,只简单说了几句。
梦里皆是芳清那一笑,文墨睡不安稳,叹口气,醒过来,让人点了盏灯,又从床头将夫子的文集摸了出来。
她如今睡不安稳之际,便会时常看看先生的文字,内里虽大气磅礴,可对她来说,却有股安宁的意味。
过了二十七,大周朝廷上下开始放年假,皇帝要休息,卖命的大臣们更是想休息,这一年战战兢兢,希望下个年头更好些吧。
在这之前,文远如出了趟远门,去省里头拜见两位布政使,回来刚好二十七,又先到衙门查看,再坐轿回府,见了一家人,这心里才安下来。
这一年,终是要过去了。

第 6 章

过了除夕,便到十五。往年过节这天的元宵都是潘氏亲手做的,今年亦不例外,她早早地就在厨房里忙起来。
文氏姊妹兄弟四人围着灶台,就等着吃上一碗香喷喷热腾腾的的元宵。
一口灶上熬着桂花酒酿,酒香熏人,混着陈年桂花蜜的甘甜,芬香撲鼻,如若不经意,怕是会惹人醉。
另一边则是备的各色馅料,核桃碎得嫩白,红豆蒸得糯口,芝麻磨得油黑,肉馅更是分量十足,四子越看越爱,终于忍不住偷偷的尝了,再小心翼翼地将馅料回复最初模样。
待元宵们或下锅煮或上屉蒸,香气更是四溢,四人眼巴巴的苦等半日,好容易分吃了一碗,这才心满意足的抹了抹嘴。
看着屉笼里各色元宵,文墨在心里打定个主意,于是跟母亲提道想送几个去给李夫子。潘氏原本就存着这样的心思,未曾料到女儿倒是和自己想到了一处,心下甚感宽慰。
这对话落在芷砚耳中,两人围着潘氏,说什么都要自己亲自去,潘氏耐不得孩子们闹腾,只让他们去书房找远如。
文远如亦不同意两丫头出门,熟料文墨搬出今儿个是上元节,人人都能上街,无论男女老幼,连当今的皇帝按祖制都得出宫与民同乐,更何况家里头还有人跟着,岂会出事?
这番话说得远如哑口无言,只得答应下来,又让人备下马车,命两个小厮丫鬟跟着,这才允几人出门。
潘氏让人预备下两个食盒,各色元宵皆装了些,一个给了文墨,说是给李牧秋李夫子,一个则递予文笔,交代要送的是庞阙庞将军。
四子看着食盒,都有些不解,庞将军府里会缺这几个不起眼的元宵?
街上熙熙攘攘,笑声此起彼伏,热闹不凡。文笔牵着小砚儿下了车,文墨姊妹俩坐在车里头,看着窗外,心动不已,最后两个人也一齐下来,四人说笑着,往先生家里去。
虽是下午,还未及夜,可大多宅子门口却都是点起了灯,街头也已挂满各类花灯,亮起了点点星火,走在其中,抬头仰望,像个仙境一般。
到了牧秋家里,只见门敞着,入眼处有一株梅花,幽香沁人,院落里是扫的干干净净,簸箕笤帚水桶之类的家什东西,整整齐齐列在墙角,靠厨房一侧,还有一小片田地,只不过天气冷,泥地虽翻过了,却未没种什么东西。
听着动静,牧秋从屋出来时,就见文氏四兄妹围着那株梅树指指点点。
文芷见了先生,小跑过去,拉住他棉白的袍子,问道:“先生,梅花好香,能给芷儿摘一朵么?”
牧秋点头,给她摘了一朵,文芷握住手里靠在鼻尖,直说好香,于是献宝似地给每个人闻。
文墨靠过去清嗅,真香啊,她转头看向夫子,眼睛透亮。牧秋顿了顿,伸手又摘下一朵,骨节分明,素手白净,衬得手心里那朵黄花越发娇嫩。
文墨看了一眼轻轻接过,低头别在发间,完了手指轻轻触碰,花瓣小小软软,连指尖都留下清幽的梅香,她欢喜轻笑,眉眼弯成道新月。
牧秋接过食盒,又将四人并小厮丫鬟迎至堂屋。
屋里生了个暖炉,几人在外头都冻红了脸,现在方觉得有些缓过来,趁牧秋去外间厨房之时,四下转转。
房间里头和外面一样,收拾的干净利落,书房桌上摆着文房四宝,铺开的纸上还写了半句诗——一株梅花万千朵,墨迹半干,和平日里夫子端正秀美的楷书不一样,这几个字显得颇为潦草。
桌后面是个简易的柜子,放着好些书,文墨抽出一本万象奇志,随手翻了翻,里面圈圈点点,涂涂改改,看过了好几回的模样。
这时牧秋拿了些吃食来,众人围了过去,七嘴八舌的聊起来。这屋子里一改平日里的冷清,牧秋一人住久了,竟觉得有些不习惯屋里如此热闹,安静的坐在一旁,只是听着。
文墨手里还握着那本万象奇志,不由好奇:“先生,这书是谁之作?”牧秋笑答道:“西姜,吴越。”
听是西姜的人所作,众人纷纷奇怪,大周与西姜虽已议和,但第一想的依然是前几年那场昏天黑地的战争,文笔更是对此嗤之以鼻。
牧秋淡淡一笑,接着道:“吴越是西姜人士,一生游历各国,终成此书,只可惜我只此一册,还是我父亲留下的,写的是东海外的各岛国趣事。”他接过书,翻了几页,炉火映在脸上明灭不定。
文墨央道:“先生,此书我看极为有趣,用朱大家的大周游志与你交换如何?”牧秋定定看她,似有不解,文墨眨眼,俏皮道:“我是全套,先生你不亏。”
众人乐起来,又坐了会,才告辞。临走前,文墨想了想,便怂恿小砚儿去找先生,约他晚上一齐逛花灯,砚儿自然乐得开心,拍手称好,于是屁颠颠的去说了,牧秋微些踌躇,最后却也答应下来。
待屋子里又冷清下来,牧秋转到书桌前,纸上还留着几个字,这是他之前卡着的半句诗。
从窗户里正好看到外面那棵梅树,他站了会,想起刚才那场景,鹅黄软袄,雪白帽子,乌发鬓间一点,心中一热,写出了下半句。
且说文家马车往城北赶,四人累了,老老实实坐在车里,牧秋又送了他们好些吃食,一路吃个不停,文墨捧着那本万象奇志,已经慢条斯理看了起来。
文笔不解,嗤声道:“李夫子会不会是有什么通敌卖国的想法?”
此话惹得芷砚二人不快,皆背了过去,不想理他,在他二人心中,李夫子是谪仙般得人,长得俊美,待他们又温柔可亲,若他们做错了事,也不会像以前的老夫子那样一板一眼的责罚,只会笑着说他们听得懂的道理,称得上是世间极好的人了。
文墨听了亦是不悦,卷起书,道:“哥哥,你莫不是迂腐得成了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子?”
文笔自是不服:“我大周与西姜大仇不共戴天,多少好儿郎皆是命丧他们之手,不少才我这般年纪。你未瞧见我师父还有那些官兵身上伤痕无数。如今但凡听了西姜二字我已是不悦,何况还看那些污秽之书!”
两人越说越气,互相不看对方,车里静至了极点。
到了庞府,几人还是脸上有气,下人们领着几人进府时,文笔已熟了内里情况一人走在前头,文墨三人第一次来慢了几步,落在身后,待到游廊,见那金箔莲花并翠珠儿,也是暗自称奇。
庞阙坐在厅中,四人恭敬地行了礼,后头跟着的丫鬟递了食盒,文笔道明来意,庞阙笑着,让人拿出些小玩意,说是过年时就备好的东西,可还未来得及送去他们府上,今日一并拿了。
文笔是一把利剑,文墨是一把普通女儿家用的湘妃竹团扇,芷砚二人是两道金锁,四人又道了谢,这才依次坐下。
庞府不比夫子家中,庞阙今日虽着了普通莲色棉袄,与一般人无异,可那双眼一挑,凌厉肃杀之气便隐隐渐起。
四人皆不敢造次,只眼观鼻鼻观心的盯着眼前,问一句,才答一句,比如正学些什么,日常看什么书。
季堂见这四个娃娃,最靠近他的文笔,这几个月长高不少,眉眼均长开了,而那位文府大小姐,正一手摩挲着茶碗,一手半托着腮,不知在想什么,鬓间一朵淡黄,缀在发间,倒是颇有小女儿娇俏的情态,还有两个小儿穿得喜气洋洋,脸上正正经经,可眉中隐有一丝忍耐之意,努力让自己坐的更为端正。
季堂心里亦好笑,于是让张伯找人带他们几个去后头园子里逛逛,文墨并芷砚三人跟着去了。
园里头有个人工挖凿成的新月半弯池子,引了活水进园。池边种了些树,如今叶子掉光,只剩枝桠。
绕过池子,后头有座假山,三人拾级而上,居然还有个小凉亭,从亭子里俯看,能看到大半个金州城景。
此时天色稍暗,许是因为花灯们都点亮了起来,流光溢彩,万千繁华。文墨看得移不开眼,这些星星点点的光,像是一盏盏佛前的明灯,汇聚成人世万象,美不胜收。
这种俯瞰众生的感觉,却又十分可怕,仿佛自己已不属于这个世间一般,文墨打了个寒颤,这才发现又开始下雪了。
从庞府出来,四人径直回了家,一家人又吃了顿团圆饭。
文远如自然要带潘氏及几个孩儿出门,谁知文墨说要自顾去找芳清,文砚也说约定了李夫子,文芷听了自然要跟着去找夫子,只有文笔一人无妨。
一家人只好又分开,文笔带着弟妹们,跟着两个小厮,远如又交代了好一番话,才放心让他们单独出去。
几人先去了孙府,说了意图,芳清也被允了跟他们出门。
又来到牧秋家中,牧秋刚吃了晚饭,还在打水洗碗。他见这么浩浩荡荡一行人,不觉一愣,尤其还有个不知名的姑娘。
牧秋听介绍是孙府的清姐姐,再见文墨双眼狡黠,隐了笑意,忽然想起那天的藏头诗,脸色一红,因着夜色,倒未被人发现,他低低拜了,才迎他们进屋。
芷丫头和小砚儿都在院子里闹,文笔陪着他们,围在李牧秋身边,文墨陪芳清进了堂屋。
芳清略有些涩意,坐着喝些茶,文墨因下午刚来,倒显得熟门熟路了些,在书房里转了转,看到了下午那半句诗的旁边,居然已经补了下一句。
她不由定睛一看,默念了几遍,忽然有些不自在,摸了摸鬓间的那朵梅花,耳朵慢慢烧了起来。
一行人打打闹闹终于是出了门,芷砚二人拉着李夫子走在最前头,东瞧瞧西看看,逛花灯,猜灯谜,不亦乐乎,文笔缀在后头,买了些好玩的东西,文墨和芳清挽着胳膊,走在中间,看着前头那人清瘦的身影,两人怀了各样的心思,一时没人说话。
那日睡前,荷香替她摘下鬓间梅花,花已败了,只余了两个瓣,香味已经极其的淡,文墨小心的将它压在枕边书中,捧着仔细端详。
她想了想,又跑到书房里,将萦绕整晚的那句诗终究提笔写了下来,“一株梅树万千朵,最幽偏在发间藏”。
她第一次,觉得有些异样,似是欢喜,似是期待,又似有些不安。
可过了几日,到新的一年正式开课之时,文墨见了夫子,他待她毫无异处,仍是谦谦君子模样,还有一样的疏离之意,这才让她定下心来,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多虑。
她又想起十五那日约定,复将全套大周游志给了李牧秋。
相安无事,四月里,平丘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第 7 章

来的人,是文远如恩师——徐之奎,三朝元老,如今挂了个太师之名。
二月里,圣上发了道圣旨,撤平丘行都司指挥使,一概事务并柱国将军庞阙统筹。朝廷上下虽已习惯了每年来一次这样的动荡,可这回却着着实实将众人惊到,自古兵、卫分家,以前庞阙名义上只能管着底下两万的兵,如今连平丘所有的屯兵卫所一并管了,可是要坐实他西北道的军务大权啊!
庞阙是谁,虽是大周柱国将军,可他依然是板上钉钉的罪人之子,皇上去年刚杀了他父亲大哥,山高水远,大权在握,他能安分守己?
大周史上第一次出现了全体朝臣联名上书,奏请皇上务必三司,收回成命。可闹出那么大动静,人人都等着下文,这件事却像是丁点大的石子进了大海,连水花都漂不起来。
未过几日,庞阙自平丘府一连发回三道折子,第一道上表忠君爱国之心,第二道奏请收回成命,第三道请派钦差。皇帝当朝议定下第三道旨意,遣徐之奎徐老为钦差,巡西北道,这件事方才算揭了过去。
看见官道上远远来得打官家旗号的车队时,文远如还是红了眼眶,自接到消息那日起,日盼夜盼,终将恩师盼到了平丘金州。
如今与远如一同在官道上候着的,有也仅有庞阙一人。
他今日未骑马,改坐了车,现今站在大路中央,负手而立,极目远眺,待望见来人时,季堂看了眼文远如,那人正神色激动,嘴角微颤。他复又转过头来,看着前方,整了整身上官服。
徐老由小厮搀着,踏下车来,多日赶路匆忙,再加上年事已高,面露疲倦之色。
季堂虽与徐之奎同为一品,但对方身为钦差,他还是行了叩拜之礼。旧日两家在京师颇有些往来,徐老伸手虚扶,有些哽咽:“阙儿,一别数年,没想到在此见了。”许是想到了过去之事,季堂身形一滞,又低身拜了下去。
文远如跟在其后,亦向老师行了个大礼,徐老捻须而笑,一派了然。
车上跟着陆续下来三个后生。
走在最前一人,年纪稍长,着绛紫色宽袖交领长袍,碧玉腰带,显得肩宽身壮,虽年轻但已有琅琅英武之气。
跟在他身后那人,一身墨灰直缀,金州此地太阳毒辣,许是晒着难受,他微微眯起了眼,脸色一直绷着,形相清癯,皎如玉树。
走在最后的小子,则用手搭了个凉棚,身上举手之间,天资自然,配着月白银色团花丝绸长袍,风度翩翩,倒有股倜傥出尘之意。
季堂一怔,忙跪下道:“臣叩见三位殿下。”眼前的,正是奉了皇帝密令出京的三位皇子。
离京五年了,该来的总会来,一切都由不得他!
文远如大惊,不敢再盯着看,跟着身旁众人忙一道跪下,口中称拜。前几日,他收到老师的信件,对此只字未提,蛮得个严严实实。不过,再细想来三位皇子同时离京,当然不敢有任何疏忽,哪能随便走漏风声?
远如瞟了眼前头跪着那人,再做品味,这后头的深意,似乎更是多起来。
走在最前的那位,开口说道免礼,季堂等人这才起身,又一一问了安,迎了三位皇子及徐老至金州城里,一路无话。
大周皇族林氏,当今天子后宫单薄,膝下只五子三女,先皇后早逝,不曾留有嫡子,此后陛下念及皇后情深,故一直未再立新后。后宫现由太后执掌凤印,与淑、瑜、姜三位贵妃共理内事。
大皇子修文,年满十五,淑贵妃所出,自小爱的就是舞刀弄枪,一心想上阵杀敌,有同胞妹妹,原乐公主。
二皇子长青,一十有三,容贵人所出。容贵人产后一直身子抱恙,缠绵病榻,没过几个月就因病去了,后一直归由太后抚养。
三皇子无忧,比长青仅小四月,宁妃所出,自小聪明伶俐,熟读典史,精通道理,深得陛下宠爱。宁妃还有一女,唤作妙阳公主。
四皇子雨白,将满十岁,昭妃所出,有双生子姐姐,宝华公主。
五皇子孝瑜,年纪最小,刚三岁,母妃就是西姜百合,如今被册封了的姜贵妃。
因着前年九王爷犯乱的事,原以为圣上会早日定下东宫之人,谁知过了一年竟还是没有动静。朝臣们虽心焦,却不敢随意站队,怕一不留神触了天子霉头,被打上个拉帮结派的头衔。所以,立太子之事自然无人敢提,一直就被搁了下来。
这也成了大周现今最大的一桩悬案。
自二月撤了行都司指挥使后,季堂就从原先的营帐搬至指挥衙门里办公,和知府衙门就隔了半条街,如今自是先迎了他们去指挥衙门歇脚。
文远如这才一一对上各皇子名号,稍长的是修文,墨灰直缀的是长青,那拿手搭凉棚的则是三皇子无忧了。
修文与长青坐主位,无忧则自顾让人领着在衙门里闲逛,徐老、庞阙、远如依次坐下,说些沿途风土人情,特别是密州往西那黄土屋子,更叹百姓之生活不易。
无忧逛了一圈,跑回堂内,直喊渴,下人奉了茶,喝下一大口,才嘟囔道:“金州此地日头烈得很呐,口干舌燥,有些不适。”
徐老笑道:“三殿下临行前必也看了出平丘记,朱夫子写平丘之地两面环沙,想必极其干苦。待会就让御医给瞧瞧。”
季堂一旁点头,道:“不错,平丘此地风沙大,太阳毒,如今虽是四月里,但已经热了起来。当地人爱吃青梅杏脯,生津止渴,各位皇子可以试试。”正说着,预备好得各色水果点心等一齐端了上来。
长青一直未说话,此时捻了一颗杏脯,靠近鼻尖闻了一闻,这才咬了小口,不觉点头赞道:“香沁肺腑,清润甘甜,甚是不错,若是新鲜杏子,应是汁甜如蜜。”又有些疑惑:“长青之前从未尝过,请问庞将军,这是?”
季堂笑答:“回二殿下,此杏人称七月杏,引自西姜一带。顾名思义,一年之中七月所成,但亦只有那时才得,过了七月就再也没法尝到。平丘距京千余里,一去几十天,若是专门为此派快马进京,又有些劳民伤财,恐圣上不喜,故从未能送入京。”
众人点头,徐老这才拿出道钦差密旨来,接旨的自是季堂,圣上亲笔一句话:“季堂,修文托汝,代朕好生管教。”
季堂心下一凛,脸上却仍不动声色,接了旨,又朝修文叩道:“大殿下,臣日后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修文忙扶起他:“庞将军,说笑了。修文在宫中日日求着父皇,要去军中历练几年。父皇想来想去,还是只放心把我交给庞将军管束。长乐四年,父皇送将军征战,那日我跟在身边,见将军英姿飒爽,早已心生向往。”
那日,一人着银色战袍,于万人中间大喝一声,将士们冲天怒吼,萧萧兮,天地苍茫。
因贵人们身份特殊,夜里庞府设宴,只请诸位皇子、徐之奎、文远如几人,席间喝得是平丘当地所产之酒,各类菜肴也自是当地特产吃食。
修文在军中摸爬滚打过些时日,本就没有那么多忌讳,他一口气喝下好几杯,忍不住连连夸赞,豪迈之情顿生,由庞阙陪着又饮下几杯来。
那边厢,长青抿了一口,微微皱眉,季堂见状,忙命人给他换了一壶。长青握着酒盏凑到唇边,一阵杏香扑鼻,他抬头看了眼过去,季堂此时正举杯,两人遥遥示意,敬了手中这杯酒。
无忧也端起一盏,仅闻了闻,就笑道:“清冽甘醇,当是好酒。”他先呷了一口,似是慢慢品着,这才喝光了手中之酒,脸色升起些绯红:“唇齿留香,美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