⒆《紫丁香庄事件》,鮎川哲也的最高杰作,以连续杀人为主题的古典推理小说名著。有些出版社将书名乱改为“紫丁香庄杀人事件”。想以“连续杀人”为主题的推理小说,要摆脱这部作品所使用的巧妙布局非常困难。芦边拓获得第1届鮎川哲也赏的作品《杀人喜剧之13人》,应该就是从这部作品得到的灵感。

第三章在精神病院后面
1
冷风张狂地吹着,寂寞的风声撕裂暗夜。置身于寒风中的我们全身麻木,表情因恐惧而凝固。
——地狱的奇术师!
我喃喃重复着这个不吉利的名字,全身不停打哆嗦。
黑暗中,那男子仿佛一堵墙似的挡在我们前方。他的视线越过我与兰子,紧盯在英希脸上。被帽子、绷带与衣领遮住的脸上,一双充血的眼眸散发出阴森的光芒。
这时,令人惊讶地,兰子趁对方不注意,越过他身旁跑向小门,从信箱里抽出一张小纸片,借着门上的小灯看清楚纸片。
“是黑桃2!”她低声惊呼。
“呵!呵!呵!呵!”木乃伊男子抖动双肩,再度发出邪恶刺耳的笑声,“没错,是黑桃2,这表示暮林义彦的生命只剩2天,2天内,那家伙注定得成为1具尸体,而且是由我的双手决定。”
“……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兰子勇敢地询问。
“你说什么?”男子似乎这时才发现兰子与我的存在。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这是杀人啊!”
“你是在问为什么?想知道理由吗?”男子停下笑声,以恶毒的视线望着兰子,狠狠地问。他每次说话,绷带下总会漏出“咻咻”的呼吸声,“那我就告诉你,这是为了复仇。没错,是复仇!我明天就要杀掉暮林义彦,这是地狱的复仇!”男人疯狂地吐出充满憎恶的话语。
“等一下!”英希提起勇气问,“你为什么要复仇?我叔叔究竟做了什么?”
男子突然沉默不语,黑暗中只剩下他令人不舒服的呼吸声,像在吹1支怎么也吹不响的笛子。接着,他说出了令人大为震撼的话。
“哼!暮林义彦是杀人犯,虽然没有人知道,但他的确是个罪大恶极的人。”
“怎么可能……”
“信不信由你,那个披着人皮的家伙比真正的恶魔还更低劣贪婪,他这种人最适合呆的地方就是地狱。”男子的声音冷的令人脊背发麻,1个鞋尖拖地的声音同时响起,他逼近英希,诅咒似的说,“看吧!我这丑陋的样子……”男子脱下帽子,缓缓解开脸上的绷带,静静抬起脸,“你好好看清楚了!”
绷带底下出现了肌肉被削掉一半的骨头。男子脸上只有右边有肉,鼻子与眼窝的部分凹陷,皮肤下的骨头清楚可见。他的脸部肌肉与皮肤像被火烧伤似的卷起,附着在暗红色的骨头上,额头至头顶的部分完全没有头发,只剩耳边的几缕发丝。
“懂了吧?”男子显然很乐意向我们展示他怪异的脸孔,再次发出喉咙哽住似的笑声。他的唇只剩左半边,露出黄褐色的牙齿,并从齿龈间发出“咻咻”声。微黄的唾液从他溃烂的唇边滑落至下巴,黑洞般的眼窝中有双闪闪发光的鲜红眼眸。
我们紧盯着他那恐怖的脸。
“害怕吗?”男子以沙哑的嗓音激动地问,“如何?我的脸很恐怖吧?很丑吧?但是,真正丑陋的不是1个人的长相,而是心!我很欣赏自己这张丑陋的脸孔,因为这是我从地狱归来的证据。我会变成这副模样全是因为暮林义彦!因为他,我的身体才会变成如此模样,所以他必须死,以死来偿还他的罪孽,我就是为此才从地狱回来的。”
“听好了!对我来说,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也没有任何人能妨碍我。暮林家的人全都得死,不论发生什么事,我绝对要杀光他们!”
男子呐喊完后,仿佛对我们失去了兴趣,将绷带塞入口袋,捡起掉在地上的帽子戴上,像先前那样以围巾和衣领遮住脸孔,接着便转身离去。夜风逆袭,宅邸内的树木枝叶再度猛烈摇曳。
直到男子完全溶入街道的黑暗中前,我们呆然伫立了很长一段时间,就算已经看不见男子的身影,莫名的恐惧仍然没有消失,我觉得有一股恶寒来回抚摸我的颈项,心中充满难以忍受的畏怯。
“喂!我们去追那家伙。”英希在我背上推了一下。
我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
“兰子!”他催促。
“好,我们走。”兰子表示同意。
我们尽可能静悄悄地追上去,跟了约100米后,来到1条有少数商家林立、较为明亮的马路。
“他在哪儿?”我向四周张望,低声问英希。
“在那边。”兰子伸手指着前方。
马路对面是大学的橄榄球场,战时曾是军营所在地。球场右边的漆黑道路上有那人仿佛快溶入黑暗里的朦胧身影。那一跛一跛的姿势简直有如电影中的科学怪人弗兰肯斯坦①。我们沿球场跑过去,尾随在他身后。
男子每走1步,双肩便上下晃动,虽然拖着左脚,但速度相当快。伴随着不规则的脚步声,他进入了国立市最东边的僻静住宅区。这一带都是鳞次栉比的木造平房,从这边开始,道路变得狭窄,并呈棋盘状向东南西北4个方位延伸。我们借一旁的住家或电线杆隐藏身形,谨慎地跟在后面。
那男子似乎刻意要令我们感到焦躁,缓缓地穿越自满洲撤退回国者居住的部营住宅,进入府中市。一旁住家微弱的灯光照得我们没有血色的脸孔更加苍白。
“他不会是要去葱师病院(医院)吧?”我喃喃说出内心的不安。
他前进的方向有一个坡度相当抖的丘陵,而像座山耸峙在前方不远处的是一片栎树林,在那片斜坡的正上方就是被苍郁树林围绕的大病院——国立葱师精神病院。
一般人通常不会想接近精神病院,而且这间病院从以前便流传着很可怕的谣言,听说病院后方的树林中偷偷埋了因疯狂而死的患者尸体,随便在树林中任何一处挖掘,立刻就能挖出无数骨骸。
所以,我绝对不想在晚上接近那里,更何况是今天这种刮着强风的寒冷黑夜。附近住家逐渐减少,空地与草丛则渐渐增加,光这样就足以令人心里发毛了。
最后,我们尾随男子走到了一条没有路灯的黑暗小路。这条小路的一侧是一片不算矮的宽阔杂树林,男子沿树林左侧往南走,路旁是绵延不断的有刺铁丝网的栅栏。大约在前方20米的地方,有1辆白色轿车停在栅栏边,紧接着,男子的身影就突然消失在轿车的另一侧。
周遭只剩寂寞的风声。躲在一户住家阴影处的我们惊愕地互相对望。
等了一会儿,我们毅然走向那男子消失的地方,一绕过轿车,立刻就清楚了他消失的原因。车子旁边的栅栏下方有两根支柱断了,男子应该是将这里的铁丝网卷起,爬进去而消失了身影。
栅栏另一边的杂树林阴暗得犹如无底沼泽,完全看不见深处,只听见树枝不断摇动的哗啦声响与低鸣似的风声。
这片杂树林以树皮粗糙的栎树为主,间或混杂了狗樱与栗树。无数光枯的细枝歪歪扭扭地伸向夜空,仿佛玻璃上的无数裂痕。周遭几乎连一点光线都没有,整片树林就像一座沉默的迷宫。
“真的要进去吗?”我问,并偷觑兰子的表情。坦白说,我真的非常不想进去。
“怎么办?”兰子不回答我,回头问英希。
“如果你们不怕,那就走吧!”英希神情严肃地回望她。
英希拉起铁丝网,兰子率先弯腰进入,英希在要进去前,将手上的盒子递给我。
“你守在这里,如果我们15分钟后没回来,你就打电话给令尊,请他找警察过来。”
“不好意思,我也要去,你们不能丢下我。”我拒绝了他的建议,不理会他的瞪视,比他先进去,并将盒子藏在栅栏下的草丛里。
“好暗。”站在第1棵大树下,英希警戒地低声说。
“不要紧。”兰子在黑暗中回答。她在大衣底下的上衣口袋摸索着什么,然后咔嚓一声,一点非常细小的光圈落在我们脚边。这是个很方便的东西,乍看之下是自动铅笔,事实上却是手电筒。
“你总是随身携带这种东西?”英希佩服地问。
“最近才开始。侦探的随身必备之物②。”兰子回答。
我们进入树林,循着多人走出的坚实小径前进。地面干燥冰冷,又因为野草在这种季节早已枯萎,走起来不会太困难。但小径两边堆了1层厚厚的枯叶,弱稍微走偏,就会发出响亮的声音,很可能会被对方发现。
进入树林深处后,手电筒已毫无用处,我们于是更加紧张地留意周遭,在黑暗中缓缓前进。
小径越来越无法分辨,草丛也越来越高,在几棵高大栎树的聚集处,我们脚下的小径出现了岔路。从岔路往上走会通到精神病院的后院,照原路往下直走则会通到断崖,途中还会经过战时建造的防空洞。防空洞共有5座,早在七八年前就已将入口封起,因为之前其中1座曾发生崩塌,活埋了1个来这里玩的小学生。
“那家伙如果要躲,应该会躲在某个防空洞里吧?”英希低声说。
我们照他的话选择了往下的路,没多久就到了陡峭的斜坡下方。
第1个防空洞的入口被封死。入口约与我同高,两侧各立了一1根大柱子,几块木板横钉在上面。英希抠住1块木板的边缘,试图扳开,但因木板用粗大的钉子钉着,一动也不动。
第2个防空洞与第一个相距约20米,入口前长满低矮的灌木,如果不注意,很容易会被忽略掉。英希以前曾来这里玩过,所以还记得入口的位置。
我正想率先往前走时,兰子忽然倒吸1口气,拉住我和英希。
右边的斜坡出现了1道光线,是手电筒的灯光,并在地面上来回移动。我们静静躲到树后,屏息以待,随即从茂密的树林中听到那男子异样的呼吸声与拖着脚行进的脚步声。他对周遭完全没有戒心,径自进入灌木丛后面的防空洞入口。
等他的声音完全消失后,我们又观察了一会儿状况,才慢慢走近那人消失的地方。在灌木丛后面,封住入口的木板已有大半腐朽,其中一块钉成歪斜十字的木板左下方更是完全烂掉,而在它下方的几块木板似乎是最近被折断拆下的,形成了1个可容1个大人通过的破洞。
“怎么办?”兰子以铅笔手电筒照射地面。
我们交换1个眼神,确认彼此的决心。兰子将手电筒伸进破洞,光线却被吸入深浓的黑暗中。
“兰子,你留在这里。”英希以罕见的严肃语气说,“这太危险了,我和黎人进去,你在这里监视。”
“不,我也要去。”兰子很坚持,然后斜眼看我,“黎人留下。”
兰子的个性非常固执,出口的话绝不会改变,英希也很清楚这1点。
“好吧!我留下把风,但你们进去探险的时间只有10分钟,一确认那人的样子后,就要立刻回来,只有10分钟,绝不能超过。”
“没问题。”兰子回答。
我率先进入漆黑的防空洞,兰子跟在我后面。防空洞里意外的宽阔,上方削挖成弧形,距离头顶约3个拳头的距离,宽度是双臂伸直才能勉强碰到墙壁的距离。地面坚硬,是关东壤土层的红土,所以呈暗红色。防空洞里的湿气相当重,渗入地表的雨水穿透壤土层,从四处滴落,流动滞缓的空气沉至脚边,或许因为太过安静,耳朵感受到颇强的压力。
“走吧……”兰子说。
我们一步步向前。可能因为防空洞里没有风,感觉上没有外面那么冷。我们扶着墙壁,留意脚下不平的地面,慢慢前进。洞里每隔两三米就有粗大的圆木支撑顶部,两侧土墙也有许多木柱并列,木柱上方以四方形梁柱衔接。
我总觉得洞顶似乎随时会崩塌,然后我们就会被活埋——这一定是小时候读过埃克多·马洛的《苦儿流浪记》③与江户川乱步的《孤岛之鬼》④的影响。如果兰子的手电筒不亮了,洞里一定会变得漆黑一片——我拼命对抗内心想逃走的冲动。
一滴冰冷的水从洞顶滴到我脖子里,我差一点就大叫出声,于是我们便套上了大衣的连体帽。
“里面好深!”兰子停下来,声音沙哑地低语。
但我们其实前进不到10米。
“虽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我曾听说过,这里的防空洞,有一些能通到病院地下。”我小声说。
兰子以手电筒照向里面,发现前方空间敞开,有如1个部屋,就在这时——
我们身后响起1个沉闷的咕咚声,兰子迅速回头,将手电筒照向声音来源,被吓了一跳的我在回头时瞥见了那谜样男子的帽子与缠上绷带的部分脸孔。
还来不及大叫,我们之间便扫过来了某种粗大的物体,兰子手中的手电筒被扫飞,光源转瞬消失,黑暗中同时响起她的惊呼声与倒地的扑通声。
“兰子!”我想救她,双脚才上前1步,下一瞬间便感觉到有坚硬的东西从我头顶挥下,直击我的后脑与肩膀。
突然袭来的攻击与剧痛让我的意识完全消失,趴倒在地。
2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因为后颈的痛楚而醒来,头部血管每颤动1下就疼痛不已,不舒服得令人想吐,而且伴有尖锐的耳鸣。我紧闭双眼,静静忍耐痛楚过去。
时间继续流逝,等意识稍微清醒后,我微微睁开1只眼,周遭寂静无声。我发现自己面对土墙倒卧,脸颊贴着湿冷的地面,朦胧的橙红光线照亮眼前的墙壁,不规则晃动的灯光在墙壁上形成蠕动的阴影。
最初我还无法判断现在是什么情形,渐渐地,我回想起了那场噩梦——对了!我们是突然被那男人从身后偷袭的。但是,他是怎么离开防空洞的?我们明明是看着他走进防空洞后才尾随他进来……这实在太奇怪了,还是说,防空洞内有其他通道可以出去?
我的手被反绑在身后,脚也被绑起,嘴巴则被手帕紧紧勒住。回头一看,兰子就倒在我身后,手脚也被绳子绑起来,虽然还在昏迷中,不过她的肩膀上下起伏,应该还活着。
我设法转身,终于成功地让自己背对墙壁,得以看清楚周遭的情况。这里是个像部屋的洞穴,墙壁与洞顶的表面都很粗糙,看样子我们应该还在原来的防空洞内,而且被带到了最里面。
我脚边有1团橙色的柔和光线,那里的地面有1处像平台般高起的地方,上面插了几支蜡烛,烛光在地面形成细长的恐怖影子,不停地无声跳跃。我以臀部与脚踝为支点挪动身体,好让自己能将这里看得更清楚。
这里宽约10张榻榻米,靠墙的部分有几根柱子,洞顶以5根粗梁支撑,其下方分别有1根梁木作为补强,看起来像神社的鸟居。部屋正中央,有个以白布盖起的大型物体吊在补强梁上,看来不轻。再过去一点的空间则忽然变窄,墙上有个漆黑、像洞口的地方,那应该就是我们进来的通道。
此时,我愣了一下——从通道的方向传来了衣服摩擦的声音与那怪人“咻咻咻”的呼吸声。
果然——那个穿得1身黑的男子弯腰从通道中出现了,帽子压低,衣领拉高,脸孔再度以绷带包起,左手仍然插在口袋里。
“咯咯咯咯!”
绷带底下传出了男子的笑声,我感到足以令人浑身打战的恐惧。
“本来以为今晚只能将就你1个人了,没想到又多了几个活牲。”
男子的语气亲昵,像在对谁说话,但我知道那绝对不会是我。他往我这里走来,站在吊在部屋(房间)中央、有如灯笼虫的白色物体旁边,右手握了1把长约20公分的登山刀。他倒握刀子,刀尖朝下,慢慢举高至脸孔附近低语。
“接下来,我会好好料理你的。”
他将刀子用力插进梁木,发出呼呼的异样呼吸声,同时缓缓拉起白布。
——我一辈子也忘不掉见到那一幕时的恐惧!
男子掀开白布的瞬间,1幕凄惨景象令我忍不住扭开了视线——那是1具年轻女性的尸体,有如蛾蛹或大型冷冻库中常见的食用牛肉块,头朝下地被吊起。
这是我第1次见到真正的他杀尸体,因为太过恐惧,被勒住的嘴巴不禁发出无声的呻吟。
尸体的面孔在摇曳的烛光中呈现铅灰色,双眼圆睁,发胀的舌头从唇角垂至脸颊。死者是身穿褐色制服的少女,看来应该是与我们差不多年纪的高中生,双脚弯起,小腿被挂在补强用的梁木上,然后以粗麻绳绕过膝盖,牢牢地绑在梁上,纤细白皙的双手与发辫垂向地面,百褶裙滑至腰际,露出穿着蓝紫色衬衣的双腿与小腹,上衣也滑到胸前,能看见白色的内衣,系在金链子上的小十字架从颈项垂至额头。
少女左胸有一道纵向、细长的黑色裂痕,从中涌出的暗红色血液将附近染成一大片血渍,看样子,那把登山刀一定就是凶器了。而且,少女的纤瘦两颊与挺直的鼻梁令我觉得有点眼熟,但她的死状实在太过凄惨,我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拥有骷髅脸的男子,不,是自称“地狱的奇术师”的男子,又开始发出阴森的笑声,用力拔出刀子,忘情地自言自语。
“嘻、嘻、嘻、嘻、嘻!你失去生命的样子真美!你最适合这样静静地死去了。没错,就像这样永远闭上嘴巴。好了,接下来,为了带你去地狱,我要开始帮你上妆了,让你变得更漂亮,拥有一张与我一样美丽的脸孔!”
男子蹲在尸体旁,将刀尖抵住尸体的脖子,决定好目标后,以锋利的刀刃将尸体白皙脸皮的下颚开始剥起。粘稠的血液沿着脸颊缓缓滴落地面。
“啊,好美!”他恍惚地喘息着,“你那充满虚荣、虚伪与傲慢的丑陋脸孔已经脱掉了。”
地狱的奇术师以一只手进行这恐怖的活动,并阴森地喃喃不停。他每次以刀子抵住尸体,尸体都会轻轻地前后晃动,所以他花了很长的时间,不停反复地移动刀刃,慢慢地剥下死者的脸皮。
被烛火映照的暗红土墙仿佛被业火包围的地狱,尸体脸上滴落的血液则是黑浊的焦油。被剥下的皮肤与肉层不停地从刀尖落至地面,在隔绝了外界声音的防空洞内响起异样清晰的回音。
过了很久,奇术师静静地站起来,像个刚完成一幅油画的画家,微微后退审视自己的杰作。
“完成了!真是太漂亮,太完美了!这简直是至高无上的杰作,地狱的艺术!”
他的脚边散落了一片片被剥下、染满鲜血的皮肤。少女的尸体已没有能称为“脸”的部位了,被剥下皮肤的部分只有一张与他一样血肉模糊的丑陋假面(面具)。
①弗兰肯斯坦,英国作家玛丽·雪莱(诗人雪莱之妻)的科幻小说中的人造人。因为被拍成电影而受到误解,事实上,弗兰肯斯坦本是制造出这个贵人的男爵之名。
②好比福尔摩斯的放大镜,或是早期艾勒里·奎因随身携带的侦探7道具。
③《苦儿流浪记》,1878年出版,以孤儿为题材的儿童文学名著。作者马洛是法国写实主义作家。
④《孤岛之鬼》,江户川乱步于昭和5年完成之作,不少人认为这部长篇作品是乱步的最高杰作。书中的洞窟场景对横沟正史的《八墓村》造成相当大的影响。

第四章发誓复仇的人
1
啊!如果这不算疯狂,又算什么?
被昏黄烛火照出的红褐色土墙简直就像涂满血污的地狱之门,我一个人在这地狱业火中,成为疯狂男子遂行残虐行为的目击者。
少女的尸体被倒吊在洞顶上,被剥下皮肉的脸部下方形成一滩黑色的血渍。
我至今仍对看到这种残酷景象的自己为何还能保持清醒感到很不可思议。从心里与胃里涌生出来的厌恶感与呕吐感,让我仿佛罹患疟疾似的颤抖不已。不久,我领悟到那男子接下来的目标可能轮到我们,以颤抖转为不安,但我们的四肢早已被牢牢绑住,就算想逃也逃不了。
自称“地狱的奇术师”的男子忽地垂下握住血淋淋刀子的右手,慢慢转向我们。他的脸虽然缠着绷带,而且戴着帽子,看不见脸孔,但此时应是浮现了残忍的笑容。他拖着腿,缓缓走至我们面前停下,略略弯身凝视我们,他的每次呼吸都会伴随倒吸口水似的厌恶声音。
“嘻!嘻!嘻!嘻!跟在我后面是你们的不幸,好好替自己念佛吧!”地狱的奇术师举高登山刀,几滴血珠自锋利的刀尖滴落。
我被勒住的嘴发出无声的哀鸣,用力紧闭双眼,刀子往下挥落的风声在我脑中响起。
但是,我的好运还没用完——
“住手!”
有人出声大叫,制止了奇术师的行动。
我反射性地睁开眼,望向声音来源,刚好看见洞穴入口跑进一道小小的黑影。
“住手!你想干什么?”
是英希!我们最好的朋友在间不容发之际出现了!
烛焰被风吹动,火光熊熊升起,一瞬间,我清楚见到英希的身影充满威胁性地昂然站立在凄惨倒吊的少女尸体后面,并将手中的石块掷向地狱的奇术师。
石块没击中目标,但被英希吸引而回头的地狱的奇术师,因为阻碍者出现而发出野兽般的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