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高了,爸爸快点下来。
——爸爸,很危险的。
姜明珍被何玉的梦呓吵醒。
她掀开被子,踮着脚,绕到他的那边,想听请他在说什么。
小男孩裹着被子,头上发了大汗。
似是被梦深深地魇住,圆圆的脸苦成一团。
“爸爸”他嘴里声声地念。
姜明珍尝试把他晃醒,摇了两下他也没有反应。
何玉的汗出得更多,脸色白得吓人。
“啪!”
清脆的巴掌声后,他睁开眼。
身边,母亲的鼾声平稳,他的脸颊有一点痛。
眼珠子转到身侧,在何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之前,他睡衣的领子被姜明珍拎了起来。
“喂。”
女孩的语气一如既往的讨人厌。
“你住在我家。你也属于我,要听我的话。”
沉默了好几秒,何玉总算有了反应。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被打得火辣辣的脸蛋。
“知道了吗?”她瞪着他,眼里写满威胁。
何玉只好点头。
“我命令你,不准做噩梦。”
姜明珍的语气着实很凶,凶到旁人完全看不出,她刚才有被他做噩梦的模样吓到,还吓得不轻。
“再做噩梦我就把你打扁!”
她向何玉展示自己的拳头,捏得紧紧的拳头。
“很扁很扁。”


☆、地瓜干友谊


那一晚之后,何玉在姜家的最后一块净土,也被姜明珍入侵。
时不时地睡到半夜,他们的房门被敲醒,自备枕头的姜大小姐在保姆房外出现。
她对检测他的睡眠有超乎寻常的耐心。往日沾床就睡的姜明珍,能睁着眼睛不睡觉,一直熬到范阿姨和何玉都进入梦乡。
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何玉捂着疼痛的脸蛋,从睡梦中醒来。
他并不是每一次都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梦。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只是刚刚打了个盹,然后姜明珍的巴掌就来了。
所以何玉越发觉得,她莫名其妙来保姆房睡觉,只是想打他而已。
他原本希望姜家的家主能够管一管姜明珍。
当姜元和徐美茵得知女儿晚上不睡,到保姆房打扰别人,确实是准备对她说教的。
这顿说教被姜明珍的一句话瓦解了。
“你们都不知道吧,活芋睡着后会做噩梦,讲梦话,”她振振有词:“我把他叫醒是为了他好,让他赶紧回到真的世界。”
徐美茵被她逗笑。
“哟,我们小珍懂得体贴人啦?”
“对呀。”姜明珍不要脸地承认了。
于是她父母没有骂她,只稍微地跟范阿姨交代“她再来找你们,别给她开门,你们睡你们的,她闹一会儿就回去了”……但是以范阿姨的性子,怎么可能忍心把小姐关在门口。
姜明珍来得频繁,范阿姨索性晚上不再锁门,还特意给她在床上留出了位置和被褥。
半夜打何玉的事,姜明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自从被她妈夸奖“体贴”之后,她抓他做噩梦抓得更加认真,简直像接到一个了不起的任务那般严谨慎重。
在姜家住着,何玉本来就圆的脸,又再往外围扩大了一圈。
一部分是吃的,一部分是肿了。
不做噩梦,也是不可能的。
姜明珍本人就是活生生的,何玉的童年噩梦。
有天,何玉做噩梦,梦见自己被姜明珍追着扇巴掌。惊魂未定地醒了,发现她真的在扇他巴掌。
为了方便她的“监督”,也就是扇巴掌的迅速和方便,姜明珍跟范阿姨提议,她睡觉的位置从阿姨的旁边,移到他们俩的中间。
何玉比姜明珍睡得早,很大几率睡到一半被殴打致醒。
何玉比姜明珍睡得晚,她熟睡时的大字型睡姿,能把他挤得掉下床去。
如果可以的话,何玉每天都不想睡觉了。
……
“我觉得我跟活芋最近关系有变好哦!”
打着哈欠的姜明珍坐在妈妈怀里,向她汇报。晚上太辛苦了,她没有睡饱,白天困得不行。
“嗯,”徐美茵刮了刮她的鼻子,宠溺道:“本来就是你这个小霸王,在单方面地跟他闹矛盾,人家一直很好很乖的。”
姜明珍说的关系变好,是指中午发生的一件事。
闲着没事去何玉的房间玩,姜明珍意外发现他在吃零食。
“你吃什么?”
绕到何玉背后,她重重地往他背上一拍。
何玉整个人已经锻炼出了“姜明珍条件反射”。他先是被吓到,判定惊吓源是姜明珍后,立刻摊开手,把东西推到她面前。
“不是吃你的东西,我没有抢你的东西。”
她眼神在碗里扫了一圈,果然如他所说,不是她的零食。
姜明珍的零嘴只钟爱膨化食品,碗里那些看着干巴巴的土黄色果条和气味奇怪的花生,她从来没有尝过。
即便如此,她也不会轻易放过他:“它们从哪来的?”
何玉老老实实回答:“我和我妈从乡下家里背来的。”
“范阿姨带来我家的吗?”姜明珍表示怀疑:“我怎么没见过。”
“你见过。”
他垂下眼,把碗往自己这边收了一些:“你说臭……”
这么一说,姜明珍就想起来了:活芋来的第一天,手上拎着个大大的麻袋,范阿姨说他们从乡下带了土特产。当时好像她说,有地瓜干,盐水花生。不懂那些是什么,姜明珍凑到麻袋旁边闻了闻,捏着鼻子说了句“好臭”。
后来她在家里再没看见过那个麻袋了。
姜明珍还是稍微懂一点“礼貌”的,毕竟她妈妈成天张口闭口都在教导她。
原来那是何玉的零食,她想:那她不应该说它臭的。
是自己“没礼貌”了,姜明珍忽然有些不知所措。搓了搓鼻子,她状似不经意地问他:“好吃吗?”
“好吃。”何玉啃着地瓜干,砸吧砸吧嘴,有滋有味的。
于是姜明珍朝他伸手。
“给我吃一个。”
手伸得老长,但她的眼睛十分刻意地看着别的地方。
姜明珍心中早已做好被拒绝的准备。平时她是怎么对待何玉的,她心里有数。换作何玉向她要东西吃,她这会儿已经站到他头上,对他一顿拳打脚踢加激情辱骂了。
何玉没说话。
他那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是他的手指在碗中拨来拨去。
姜明珍悄悄撇了撇嘴:她就知道他要报复,竟然不理她,自己吃自己的。明明听见她说话了吧,她音量又不小。
懊悔自己向他要东西,她准备合拢手掌……
有东西被放在了她的手心。
脸上傲慢的表情绷不住了,姜明珍立马转头,望向自己的手。
是一个地瓜干!
比何玉刚才啃的大了好几倍,外观也好看,橙黄橙黄的,看上去很新鲜。
他刚才!姜明珍看了看他的碗,他刚才在选碗里最大最好的地瓜干给她?
明显是的。
姜明珍大概不知道自己在笑。
何玉来这里以后看过各式各样的姜明珍。大多数时候,她噘了个嘴在闹脾气,常常拿着小眼睛瞪他,做鬼脸吓他。
他唯独少见,她笑起来的样子。
笑起来的姜明珍不凶,不像鬼了。
他好像也变得没那么怕她。
姜明珍见到何玉在对她笑。
他分她地瓜干,捡了个最好的,还要对她笑。
不论什么时候的何玉,都超像小狗!
从前是落水的怯怯的小狗,如今是小心翼翼在摇尾巴的小狗。
她发现自己挺喜欢看他这个样子,现在她的心情很好。
姜明珍用力咬了一口地瓜干。
咬完后嚼啊嚼,不可置信地又咬了一口。
“这什么啊?”
她大声感叹。
“好甜好香哦!”


☆、来玩玩具吗


姜家大新闻:姜明珍不再抢何玉东西了。
晚饭时间,姜元撞见两个小孩的对话。
何玉问:“我妈说可以吃晚饭了,我要去吃了,你去吗?”
“去!”姜明珍答得干脆。
虽然跟以往的模式一样,何玉吃东西,姜明珍追过来跟他一起吃,但从前的餐桌气氛可不是这样的。
“范阿姨,今天的虾好吃呢!”
被喂饭的姜明珍很久没有吃得这样慢条斯理,范阿姨还担心是今天的菜不合口味。听她这么说,她连忙将桌上的油焖虾拿得离小姐近了一些。
姜明珍双手端起那碗油焖虾,把它放到了何玉的饭碗前。
大人们只见过她抢东西,没见过她让东西,忽然瞧见这一幕都在怀疑她是不是在搞什么恶作剧。
何玉对大小姐的殷勤也不适应,她明显地让给他的虾,他一筷子不敢动。
“你怎么不吃菜呀?”姜明珍疑惑。
头埋得低低的,何玉生怕夹菜时不小心看了虾一眼,被怒斥:“活芋,你竟敢抢我的虾”!
所以他只吃自己碗里的米饭。
范阿姨转眼间又剥好了一只虾,喂到姜小姐嘴里时,被她先一步夺下勺子。
“虾好吃的。”勺子往何玉的碗里一伸,虾被丢了进去。
到他饭碗中的虾,是已经被“污染”的,姜明珍绝对不可能再碰。
于是何玉硬着头皮,将虾连着饭,扒拉到嘴里。
“嗯,好吃的。”他吃完咽下去,很小心地对她笑了一下。
“是吧!”姜明珍一脸自豪,好像那虾是她做出来的。
徐美茵听她女儿说过她和何玉关系变好,不过亲眼所见还是感到惊奇。
第二天早饭,姜明珍的奇怪状态还在持续。
她对范阿姨说:“不要你喂饭了,我可以自己来”。
接着,她右手张大,握住勺子,用一种类似铲土的姿势开始吃饭。
“珍小姐,不是这么握勺子的。”范阿姨哭笑不得地想要上前教她。
姜明珍看了眼何玉。
感知到她的目光,他停下了吃饭的动作,让她看他是怎么拿勺子的。
姜明珍学着他,重新握好了饭勺。
“天呐,我们家小珍最近长大了,超乖超可爱啊!”
姜元和徐美茵感动得几乎落泪,为了奖励“懂事”的女儿,又斥巨资给她买了一大堆新玩具。
小公主明珍抱着手,站在她豪华的玩具房外,叫住了路过的何玉。
“喂!”
万年不改,高高在上的语气。
何玉已经习惯姜明珍跟他说话,不用正眼看他。不过他还是停住脚步,听一下她要跟他讲什么。
“我玩具太多了,一个人玩不完。”
大小姐的脚往旁边挪了一小步。玩具房的大门多出一些些空间,正好可以通过一个人。
“你要是想玩,我可以让你一起玩。”
何玉出乎她意料地,没有立刻应好。
姜明珍对于这一点很是讶异。
她又不是不知道何玉有什么玩具。他和范阿姨住的那间保姆房,被范阿姨做家务的物件堆得满满的。何玉平时能玩的,只有一盒水彩笔。
缝纫机窄窄的桌板是他的书桌;垃圾一样的传单、广告单背面,是他的画纸。他在纸上涂涂画画,能这样安安静静地呆上一整天。
姜明珍以为,她允许何玉来玩她的玩具,他会欣喜若狂地对她磕头道谢。
可他居然在犹豫?
“我有拼图、积木、跳跳棋、玩具赛车、飞机模型、打地鼠、音乐手拍鼓,全套的厨房玩具……”姜明珍掰着指头,一个一个数给他听。
何玉打断她:“你、你不想让我玩,我绝对不会玩的!”
那些玩具很贵的吧,他光是听着都害怕了。如果不小心把它们弄坏,她肯要他赔的。
“……”姜明珍沉默了。
何玉怕多惹事端,脚步匆匆准备离开。
“你走什么啊?”
她羞恼地跺了跺脚。见他马上要离开二楼,赶紧追了过去。
听见背后的脚步,何玉没停,反而走得更快。
“我想!”
姜明珍急死了,一嗓子喊出来:“我想让你跟我玩!”
何玉停了。
他抓抓脑袋,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模样。
打量着姜明珍,他眼里写满了困惑。
姜明珍顿时没了刚才喊话的底气,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他看得越是认真,她越是目光闪烁,咬紧了唇,脸颊开始发热。
“别看了!”
姜明珍生气地叉着腰,“蹬蹬蹬”地跑走,躲回她的玩具房。
她没锁门。
躲归躲,玩具房的门开得可大了。
何玉盯着那门又想了几分钟,最后鼓起勇气,走了过去。
姜明珍在里面玩她的布娃娃,玩得可认真,完全没有要跟他搭话的意思。
“可以……”
他舔了舔唇,主动地小声试探:“可以一起玩拼图吗?”
姜明珍没回答他可不可以。
她背对着他,红红的脸藏得严严实实的。
“那边,”她抬手,指向玩具房的一个角落:“箱子里全是拼图。”
何玉走进来,按她说的,去那个箱子里找。
“拼熊的这个好吗?”他举起来问她。
“随便。”
谁能想到,曾经的死敌,如今能面对面坐着,你一块我一块地共同完成拼图。
何玉以前只看过别的小孩玩,自己没有拼过,姜明珍拼起图比他有经验的多。
“这个应该放在这里,你看它的边边是直的。”她没有嫌他拼得慢,反而在相当有耐心地教他玩。
当何玉手上最后一块拼图完美地拼上,一整幅图画完整地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卡通熊和小猪朋友趴在森林里晒太阳,蓝蓝的天,绿绿的树,五颜六色的花儿开了一地。它们看着对方,笑得开开心心。
“耶!”
“拼好了!”
姜明珍跳起来,和何玉击掌。
她的眼神很亮,笑容很大,他也一样。
所有的芥蒂在这一刻都没有人记得了。
他们看着对方,笑得开开心心。
“我要拿去给我爸爸妈妈看!我们好厉害!”
“拼图真好玩。”他不复往日面对她小心翼翼的胆怯,兴奋得鼻尖泛着红。
看了眼外面的天,时间离吃晚饭还早。
姜明珍咽了咽口水,问他:“我们还拼吗?”
何玉超大声说:“拼!”
合拍的拼图伙伴马不停蹄地重归队伍,前往下一步的征程。
姜明珍的肚子“咕噜噜”叫了一声。
“你吃不吃地瓜干?”
美好的气氛中,何玉忘记她第一次说他们袋子臭的事,非常自然地问出口。
姜明珍点头如捣蒜:“吃。
“我去拿!”他一溜烟出了门。
她坐在原地等他。
什么也不做,就乖乖地等。
——我要等活芋回来,和他一起拼。
姜明珍这样想着。


☆、童年的凉风


何玉从乡下带来的地瓜干真的很多,有足足一麻袋。
好像足够两个小孩吃一个童年,都吃不完。
主动找何玉玩,主动跟何玉示好,对于姜明珍来说都不是丢面子的事。
——我是为了吃到地瓜干才对他好的!
她这么跟自己说。
夏天到来的某天,何玉抖掉麻袋里的残屑,将整理出来的瘦巴巴的地瓜干捧到姜明珍面前。
“是最后一个了。”他说。
“啊。”她的语调拖得很长,像没写完的句子,后面拖着六个意犹未尽的点。
徐美茵说,这个夏天过完,姜明珍和何玉就要去上学前班了。
姜明珍不懂学前班是什么,于是她妈妈解释道:学前班是为了你上小学做准备。邻居家的小朋友、之前跟你一起玩的小孩子们,他们全部要去上学前班的。在学前班,小珍还能认识到其他的更多的新朋友。
原本以为上完一年的学前班就能回家,然后永远在家里呆着的姜明珍感到了恐慌。
“上完学前班还没结束,要继续上小学的吗?”
“是啊,”徐美茵笑道:“小学、中学、高中、大学,小珍要全部上完的哦。”
姜明珍在夏天到来后,一直闷闷不乐。
究其原因大约是地瓜干没有了。
姜大小姐想吃东西吃不到的情况极为罕见。范阿姨没给她买新地瓜干的原因,是姜家的家主不让。
姜明珍换的第一颗乳牙,便是在她啃地瓜干的时候,一用力啃掉的。
小孩子娇气得很,换牙时出了点血,她见嘴里一口一口吐出来的全是红色的,牙龈又疼,扑到父母怀里哭成了泪人儿。
横行霸道的女儿因为牙掉了哭成小猫咪,姜父姜母自然心疼得不行。
“小珍,不能啃地瓜干了哦。你在换牙,地瓜干又硬又甜的,你要是吃了再把另外的牙弄掉了,下次还得哭。”
相比于父母的小心,姜明珍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
牙掉没几天,她就开始偷偷向何玉讨地瓜干吃。
这下,他那儿的地瓜干全部吃完,她彻底没得吃了。
……
何玉知道最近姜明珍不高兴。
她的心情全是写在脸上的。他每天白天跟她一起玩玩具,晚上还时不时被她监督睡眠,强行看不出她不高兴也很难。
随着入夏,姜小姐思念地瓜干的症状,越来越严重。
他们俩在玩具房搭积木搭到一半,她忽然开始叹气。
“你玩吧,我不玩了。”
何玉看着她背着手走到窗边。
惆怅望向外边,她长长地叹:“唉。”
泄了气的肩膀往下沉了一截。
忧愁的丑丑的脸,远观活像个小老太婆。
“要是还有地瓜干该有多好。”
何玉挠挠头,沉思了一会儿。
扫视周围,确定没人,他走到她耳边用气音对她说。
“我觉得,不然……你跟你爸爸妈妈闹脾气吧。”
姜明珍怀疑自己听到了什么。
何玉拍拍她的肩,十分确信道:“闹得大一点,他们会肯你买的。”
他的表情非常真挚,真挚得她一时失了语言。
她当他是乖孩子。姜明珍的意思是,何玉看上去胆子小小的,又那么听大人的话,居然会鼓励她闹脾气。
其实想来,他们俩的第一次见面,他就表现出了有什么说什么的实诚。如果他真的胆子小,估计是不敢对她三番五次“不敬”的。
想得远了,姜明珍看上去有些走神。
“你不想跟他们闹脾气吗?”何玉把她的发呆理解为,她不认同他的提议。
姜明珍心思不在那上面,草草地点了点头。
何玉明白了:“那我再想想办法。”
等到几天后,他神神秘秘地找到她,姜明珍才知道,何玉的“想想办法”,不是说说而已,他真的细心观察了。
“我跟我妈妈早上去菜市场,我发现有人在卖地瓜干。”
“你可以帮我买吗!”听到那三个字,姜明珍精神立马来了:“我的存钱罐里有钱,我有很多钱的。”
“不行,早上我跟我妈妈买菜,我没有办法买。”没多想,他便拒绝了。
被拒绝是正常的,姜明珍很容易地接受现实。
“好吧,乖孩子。”
何玉的“想想办法”却没有到此为止。
姜大小姐日日叹着气。他们从前最爱一起拼的拼图,她也不再感兴趣。
“送给你玩。”将全新的拼图往何玉怀里一塞,她回自己房间午睡去了。
躺在床上快睡着的时候,她的门被扣响了。
姜明珍起床拉开门,外面是何玉。
“要不要出去,我们到菜市场买地瓜干!”
他的语气很急:“我妈妈刚才出去商场买东西了,她跟我说,她没这么快回来。”
“啊?”
突如其来的干坏事邀约,让姜明珍有点发蒙,不过她立刻心动了,甚至兴奋起来。
“菜市场在哪里?”
“比较远,”何玉一早考虑好了:“我们骑自行车去。”
“你是说我停在后院的自行车吗?可是,我不会骑。”
“我会!”
何玉有姜明珍未曾了解过的样子。
他是山里出来的小孩,爬过树、抓过鸟、打过架,从小他跟爸爸呆在一起的时间更多。在乡下的时候,何玉可和乖小孩这三个字扯不上关系。
他爸爸坚信,男孩子得磕磕碰碰,才能养得皮实。在工地里闲着无事,他教他的小孩学骑车,直接用他的那架破破烂烂的成人三轮车学。
何玉的身高连脚都踩不到地,摔得多了,竟然也学会了。
“你坐稳啊。”
小男孩的普通话一说大声就不标准,他这会儿没注意到这个,踏上儿童自行车,脸上神采飞扬。
姜明珍比他高、比他重,她战战兢兢坐在后座,把脚稍稍地抬离了地面。
有风掠过她的耳廓。
何玉一蹬腿,脚踏上踏板,流畅地踩了起来。
自行车在动!速度越来越快了!
——他的力气有这么大的吗?
姜明珍一边眼睁着,一边眼闭着,双手扣着前面的椅座,半点不敢放松。
那只呆在她家,温顺的好欺负的小狗狗,有一天忽然被放到了野外,它在大草地上开始一路狂奔。
“要下坡了。”何玉说。
风儿吹乱姜明珍的额发,她用睁着的那只眼睛看见,身边的房子快速倒退。
他们在坡上飞驰而过,凉风沿着自行车下行的轨迹,劈开一条道,驱散所有夏日的燥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