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刚刚狱中女子说过的,就算知道她是假的,梁府的人也绝不会为难她。于是宋吵吵心一横,伸手就要扯掉自己头上的大红帕子。

眼看就要拽下来了,却被身边的两个丫鬟眼疾手快的制止住了。某人急的不行,抬起胳膊拼命的往下扯,阻止她的人却越来越多。

“小姐你可不要做傻事呀!在未和新郎见面之前,这帕子是万万不能摘得呀!”

“就算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府里的名声着想啊!”

宋吵吵双手受制,实在被逼急了,只好大声坦白道:“我不是新娘子,是冒充的!你们放我走吧。”

那喜婆见此情景,不由得一阵心寒,却还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劝说她:“小姐,我知道您不想嫁人,可是这毕竟是圣上亲自赐婚,抗旨不尊的罪可不好担啊,整个梁国公府的安危可就全系在您身上了。更何况,当今宁相惊才绝艳,容貌动京华。是多少怀春少女的春闺梦里人啊!您怎么就看不明白呢?昨日逃婚已经酿成大错,难道您还要再错第二次吗?”

“我真的不是啊!我连你们家小姐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我也没有怀过丞相大人的春啊!!”宋吵吵整个脸被红布覆盖,没人能看到她的表情有多丰富,只能大声的辩驳。却根本就没人把她的话当回事,经历了梁大小姐昨天当街逃婚的巨大场面,众人都已经淡然了。

只有那喜婆有一搭没一搭的敷衍:“哦,你不是小姐,那你说小姐去哪儿了。”

“她,她…”宋吵吵沉默了,人家好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好不容易闹了个天翻地覆逃了婚,就这样把她的行踪供出去岂不是太不道德了。

众人见她不说话不闹腾了,以为梁大小姐终于妥协了,个个都欢喜无比。

介于人家好歹是堂堂大家闺秀,护卫将她整个人塞进轿子中的动作并不是很暴力,但也不是她区区一个小姑娘能反抗的。很快,大脑从一片空白中苏醒过来的宋吵吵听见了外面的争执声。

“国公说了,小姐太机灵,她冲出轿子那一刻,二十个护卫都未必是她的对手!必须在轿门上钉块黄杨木板以防万一。”

“新郎来接人的时候怎么办?”

“不用担心,我们会负责将木板拆下来的!”

国公府的人是相当有效率的,对话还在进行时,就已然能听到两处哐哐哐锤子敲打的声音,噼里啪啦几下就钉好了木板。不一会儿人群便散开来去,轿子被抬了起来。

宋吵吵坐在轿子中间,保持着吞鹌鹑蛋的口型,眼神呆滞。

这下完了。

 

天要下雨 二小姐要嫁人

按怀宋传统来讲,新郎亲自前往女家迎娶新娘的仪节,是最为繁缛隆重的仪节。而这一次却坏了规矩,众人议论纷纷。不知道是怕她又跑了还是生气过头了,国公大人连排场都不讲了,直接连人带轿把女儿往夫家塞。

这段路程似乎并不遥远,还未进门的时候,只听见外头一声轻喝,众人急急忙忙开始拆木板,叮叮哐哐鼓捣完就急急忙忙退到一边,轿子被继续抬进丞相府正厅的前庭方才停下。

心情似乎有些复杂,宁恪轻咳一声。

四周顿时安静了下来。

这位名动天下的年轻丞相乃是怀宋一代传奇,胸怀经纬之才,身如琅琅玉树。以才名闻世,以勤政惠民传天下。

宁家世代为官,三代独苗更是在十六岁就中了进士,由观政进士至翰林院编修,继而任职吏部尚书。二十四岁上《谨言政书》,官居丞相,辅佐圣上治理国政,典领百官,无所不统。

此时这个被百姓传的神乎其神的人,一身缁色玄端礼服,向她走来。

宋吵吵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恨不得赶紧找个麻袋把自己塞回牢里,却又不敢出声。

宁恪抬起靴子朝轿门上轻轻一碰,表示自己踢过轿子了。然后他随意将帘子掀开,将手伸了过去。

一股温醇的松木之香扑面而来,像是林间晨日里最舒服的第一口呼吸。

喜帕之下,她看见他的手指薄而修长,带着些不可抗拒的力量。于是宋吵吵再次吞了吞口水,将左手小心翼翼的递了过去。

见到里面有了反应,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生怕自家小姐又突然凭空消失了。

未待他接过去,那只手又很快的缩了回去,双手不安的交叠在腿上,带着些颤抖。

宁恪眼神疑惑,视线瞥向她的一双手。即使在她努力的遮盖之下,也不难发现手背上那明显烧伤过的痕迹,红肿未消,一看就是新伤。

他的心情从昨天到现在一直都很复杂,皇上金口玉言赐下的婚,不答应也得答应。虽然素未谋面,但世界上没有哪个男人会喜欢未婚妻逃婚的,他倒也不是特别在乎,但面子上终究有点过不去。

现在人家把女儿又送过来了,昨日的事情闭口不提,明里暗里的那些事大家都清楚,该做的表面功夫也还是要做。

可在他看见她的手那一刻,心里忽然就软下来了,也不想太过苛责,只生硬的安慰道:“不用怕我,回来便无事。”

说完,他小心翼翼的将她牵了出来,带着她朝正厅走去,一只小小的手被他包在掌心里,甚至带有些轻轻的发抖。谁也看不见谁,谁也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

宋吵吵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一步错,步步错,只能毫无反抗的跟着他拜天拜地拜祖宗,又不敢说出真相。如果刚刚没上轿子之前撇清关系倒是没什么大事,现在已经到这个地步了,突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说自己是假冒的…不但不会有人信,还会闹得两府颜面尽失。这回可不是普通的员外了,是平日里谁也见不着摸不透的达官贵人,到时候自己的下场或许比昨天还要惨…

蒙了一路的盖头,连身边所处的环境都不知道,只能任由手执彩缎同心结那端的人牵引着。

当她一路上思考完所有的问题之后,忽然听见门被轻轻关上的声音,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又又又,又要洞房吗…”宋吵吵艰难的说。

“…”宁恪皱起了眉。

“啊不不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宋吵吵吓得花容失色,出于智商问题,她也找不到合理的解释。只得一个人飞快的躲开老远,缩在房间的最角落里一句话也不敢说。

宁恪的表情似乎带了些无奈,步子却很自然地跟了过去,至她跟前,有些好笑的问道:“你就这么怕我?”

宋吵吵拼命地点头。

对方却只看见一张喜帕上下晃来晃去的,看了一路了,很是有些碍事。于是他很自然的伸手将那碍眼的布摘了下来。

宋吵吵顿时大惊失色!连忙伸手拼命去挡脸,手腕却被宁恪攥在手里,不容挣脱,逼着她去直视自己。

在没有退路的情况下,宋吵吵只好停下挣扎的手,抬起眼睛悄悄的看了他一眼,只一瞬间,某人的脸噌的红了。

…这这这个传说中的丞相大人,长得真好看啊啊啊啊啊啊啊。

宁恪见她终于正常了,开始尝试着和她对话。

“昨天为什么逃婚。”他的声音很好听,带着些山间泉水般的清冽。

宋吵吵又噎住了,不知道是该告诉他真相还是先暂时冒充着,找准时机再逃跑,然后她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一般说道。

“因因因为我昨天急着上茅房可是他们都不准我去,我很生气就自己跑出轿子了。结果跑的时候一不小心就打翻了水果摊…于是就被抓到牢房里去了!”

吵吵默默在心里为自己点了个赞,觉得自己简直是个编故事的天才。

宁恪伸手试了试她的额头。

似乎感受到对方满满的恶意,宋吵吵立刻抱腿蹲在一边,不一会儿,眼眶里攒了一泡委屈的泪。

“你以为我想嫁人啊?穿的像个喜之郎一样你觉得我很喜欢吗?”

见她表情转换的这么快,宁恪实在有些讶然。

眼前的女子虽然说不上有多美,却显得娇小温暖,一双水润的大眼睛看起来很有神。挺拔的鼻梁之下,红嘟嘟的小嘴巴,看起来很好吃。

似乎想起了什么,宁恪忽然站了起来,颀长的身子笼罩下的阴影将她遮住,只顿了片刻,然后他便转身朝门外走去。

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过了好久好久,宋吵吵才小心翼翼的松开手,有些不敢相信的探头看去。发现他真的走了,他确实走了!他真的真的真的走了!

刚刚还在那里紧张了半天接下来该怎么办,以自己的智商完全无法对付,结果他就这样走了!

某人顿时乐的一蹦三尺高,三步作两步跳了过去,脱掉鞋子一脚蹬上了床。四仰八叉的躺在喜床上,嘴里幸福的喊道:“居然可以一个人睡!!丞相大人您真是温柔体贴善解人意我以后一定会天天给您烧香的!”

“烧香不必了,省的又把手给烧成这样,回头给人说我对你不好。”

冷不丁一声回答传来,宋吵吵整个人都僵住了。依旧维持着一手指天一手叉腰的姿势,诡异的躺在床上。

宁恪将她僵硬的手拿了过来,开始给她涂药,边道:“御赐青碾膏,专治烧伤,不会留疤。”

“…”宋吵吵很快爬起来端端正正的坐好,小心翼翼的问道,“你刚刚是去拿东西了?”

“嗯。”

宋吵吵呆呆的看着他低头为自己涂药的动作,心里五味杂陈,感动的是除了娘之外从来没有人这么温柔的对待过自己,难受的是这一切都是靠着另外一个人的名义才得到的。

“大人…”

“都已经是夫妻了,大可不必这么拘束。恒之是我的字,你便这么叫着吧。”说出来的话温柔而无可挑剔,适时看她的目光却像高而远的雪山。

“我我我我可能有些事瞒着你了。”越说越磕巴,宋吵吵恨不得化身六指琴魔掐死自己。

“什么。”

“我我我我我我…”

“睡觉吧。”

“啊?!”

“睡觉。”宁恪面色始终平静,似乎没有听她说下去的兴趣,也不再多说,伸手就开始宽衣解带。

宋吵吵抱着被子一脸恐慌的坐在旁边,盯着他的所有动作,在脑海里酝酿如何飞快的逃离魔爪!如何反手制止!如何反扑而上!咦,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她看到那个人脱到只剩下一身中衣中裤的时候,淡淡看了她一眼,然后拿过被子,背对着她躺了下去。

背对着她…躺了下去…

宋吵吵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悄悄的将小脑袋探了过去,再三确定那薄被之下的俊美男子已经疲倦的合上了眼睛。

然后忍不住在心里大笑三声。

哈!哈!哈!

老天待我不薄啊,碰上个不能人道的!!!!

两个人中间隔得很开,都可以再睡下一个人了。大半夜的,宋吵吵躺在他身边,翻来覆去兴奋地的睡不着觉,憧憬着日后能够拐走一大包银子却仍然坚守贞操全身而退的美好未来。

“照棠。”带着些刚睡醒的慵懒语调。

“啊?啊。”她反应了好半天才确定他叫的是自己,“怎怎怎么了?”

“你以前在家里是不是一定要听睡前故事才睡得着…”

“啊?没有啊…”宋吵吵答。

“那我给你讲一个吧。”宁恪闭着眼睛道,“从前有个人把我吵醒了,后来他死了。”

宋吵吵惊呆了。


熊孩子的下场

宋吵吵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她半睁半闭的看向旁边,发现人已经不见了,宽大的床上,躺着自己一个人。

待她完全清醒过来之后,脑子里一个激灵,除了掩面啜泣没有其他的办法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啊啊啊啊啊!”

她跟一个男的睡了一晚上!

她居然跟一个男的睡了一晚上!

虽然是个不能人道的,但是她还是跟一个男的睡了一晚上!

宋吵吵深吸了一口气,稍微平复了下心情,然后低头瞅了瞅自己身上依旧大红的中衣中裙。

“夫人,这是相爷给您准备的衣服。”外面丫鬟听到里头的动静,出声道。

宋吵吵呆愣了片刻,连忙道:“你送进来吧。”

那丫鬟推门而入,恭恭敬敬的将衣物交到她手中,道:“相爷吩咐过了,夫人若是起的晚,待他下了朝后再一同用早膳。”

“哦,好。”宋吵吵尴尬的应了一声,复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婢女名唤小桃,夫人有什么差使尽管吩咐便是。”

某人大惊:“啊,你也叫小桃!”

“有什么不妥的话,夫人给婢女换个名字便是。”那丫鬟句句话毕恭毕敬,丝毫不错,倒让宋吵吵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那个…我刚刚不是这个意思,怎么能随随便便改别人的名字呢,你不用管我说的话,小桃这个名字挺好听的!真的!”

“其实婢女想换名字想很久了…”那丫鬟弯着腰,委婉的暗示了一下。

宋吵吵一愣,半天才明白她的意思,直道:“那你想叫什么呀?”

“婢女觉得芙蓉这两个字就很好。”

“好呀好呀,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吧,回头我把我家小桃妹妹介绍给你做好朋友。”宋吵吵一边说一边自己穿着衣服,芙蓉想要上前帮忙,却被她一脸惊悚的推开。

“不用不用,我会穿衣服的,你看,我会系带子,我的绳结打的可好看了。”

“…”

芙蓉有些无语的退开,却又被她扯住了袖子。

宋吵吵朝四周看了看,然后鬼鬼祟祟的将她拉到自己身前:“姐姐,你帮我一个忙吧。”

“夫人千万不要这么称呼婢女!给外人听去了就不好了。”芙蓉紧张的冷汗直下,却又不得不应道,“夫人但有吩咐,尽管直说。”

宋吵吵很凝重的凑在她耳边,小声说:“你知道丞相的私房钱放在哪儿了吗?”

“…”芙蓉满脸黑线的看着她,“整座府上所有东西都是相爷的私房钱,夫人想要做什么,直说便是。”

“那如果我要用钱,该找谁要呢?”

“我去帮夫人将管家唤来。”说完,芙蓉躬了躬身就退了出去。

宋吵吵愣在原地,本来是打算搞几百两分手费再走,反正你丞相府这么有钱,肯定也不缺那么一点。可是直觉告诉她现在这情况还是不要等管家来了的好,趁早跑路,阿弥托福,钱财乃身外之物。

某人哼哧哼哧的将梳妆台上的金玉簪花一扫而空,哗啦啦一阵琳琅脆响通通塞进了宽大的琵琶袖里。心想着反正你也没有老婆了不需要这些东西了,我就勉为其难的帮你解决掉吧。

宋吵吵揣着一袖子宝贝飞快的溜出门口,直奔相府大门。

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夫人,您要出门?”守门的家丁问了一句废话。

“嗯,是的!”宋吵吵昂首挺胸,装模作样的说,“我想出去吃烧饼面枣。”

烧饼面枣?家丁有些不敢置信,却也不敢多问,只说:“这些东西打发下人去买就可以了。大人吩咐过了,夫人这几天不可独自出门,除非跟他一起。”

“啊?为什么!”宋吵吵急了,“我不就是想吃个烧饼吗!还不准人出门了?”

“相爷原话,不敢不从。”

“我不就是想吃个烧饼嘛!”我不就是想跑路嘛,臭丞相,坏丞相,不能生孩子的大坏蛋!一想到如意算盘就这么泡了汤,宋吵吵忍不住委屈的鼓起了腮帮子,吧嗒吧嗒就要掉眼泪。

“是四柳巷的吗,我带你去吧。”

清清冷冷的声音忽然传来,却听不出什么感情,显然他不知道在对方心里自己已经被打上不能人道的标签了。

一听到这个声音,某人吓得将快要飚出来的泪缩回到眼眶里,别别扭扭道:“不要不要!我才不要跟你一起去吃呢!”

宁恪刚刚下朝回来,朝堂上的事情搅的他有些烦心,结果一回家就看到这么一副场景,有些莫名其妙的疑惑,更多的却是无奈。

“你想吃,我带你去吃,还不好?”

“我…”宋吵吵可怜兮兮的低下头,她并不是真的想去吃东西,只是为了趁机逃跑而已。现在这种情况骑虎难下,也只能将错就错了,“那好吧,我可要事先说明我不会付钱的!”

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宋吵吵局促不安的低下了头,伸出手捏住了自己的袖子。

“不要你付钱。”宁恪一笑,牵起了她的手,“四柳巷不算太远,直接走过去吧。”

“相爷,不在府中用早膳了?”一旁的婢女下意识问道。

“嗯,不必准备了。”说完便牵着她朝门外走去。

宋吵吵一只手被他攥在手心里,另一只手紧张兮兮的兜着长长的琵琶袖,生怕那里面的钗环发出响声来,却更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你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没有!”做贼心虚的人连连摇头。

宁恪不说话了,眼神朝她袖子飘了一眼,便迈开步子继续朝前走去,不再多问。

在宋京,四柳巷的民间小吃是很出名的,连当今天子也曾到此微服尝过鲜,什么糖球啊,菱粉糕啊,栗子酥啊,还有糖蒸酥酪,都是这里的特色,寻常人家都愿意走好几条街来这里过早,此时天色尚早,正是人最多的时候。

市井之地,人声嘈杂。光着上身的汉子端着一碗阳春面从巷子那头呼来,与宁恪擦身而过,恰时宋吵吵一偏头,很明显的看到尊贵的丞相大人皱了皱眉。心下来气,不由得哼道:“看不起我们穷人就直说嘛!别憋出病来!”

宁恪忽然转头看了她一眼。

宋吵吵顿时意识到了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这一抬手可不得了!袖子高高扬起,从梳妆台上搜刮来的簪花钗环悉数滑进了上袄里,复又从下摆处叮叮咚咚掉落下去,砸了一地快要晃花人眼睛的金碎珠色。

“哎呀!”

随即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周围的人见这两人衣着不凡,与这市井小巷格格不入,倒也不敢打贪财的主意,只路过时望着地上那些个钗环啧啧不绝。

宋吵吵吓得浑身发抖,低垂着脑袋不住的哆嗦。大气也不敢出一个,心道完了…完了…他知道我是假的了,他又要送我去坐牢了…

宁恪就那么看着她,一句话也没有说,也看不出脸上有什么表情。

半晌。

“饿了吧?”

“啊?”宋吵吵迷迷糊糊的,抬起眼睛偷看他的脸色,却只看到宁恪很自然的蹲了下去,将掉落的东西一个个都捡了起来,然后向旁边摊位的老板娘要了一块小布包了起来。他本身模样俊朗,身材忻长,穿着又非富即贵,即使是在这么个鱼龙混杂的市井之地,也依旧如同站在天地中央,那些个老板娘为他风姿所倾倒,自然都是抢着要帮忙的。

“这些东西…喜欢的话,我会给你买很多,不必时时带着。”宁恪淡淡的说。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出门的时候你不是想吃烧饼面枣吗,来,我给你买。”宁恪牵了她的手,慢慢朝前走去。

宋吵吵战战兢兢的咬着下唇,一句话也不敢回答,只能被动的跟着他走。她觉得自己一点也摸不透这个人的心思,想象中的翻脸和暴怒都没有发生,居然跟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朝前走着。

“大人…”宋吵吵小心翼翼的开口。

宁恪偏头看她。

对方神情严肃的犹豫了一下,小声说:“我…我想吃糖蒸酥酪和葱煎包。”

宁恪有些哭笑不得,只好带着她原路走回去,买了她要吃的东西,自己找了个看起来挺干净的摊子,要了一碗阳春面。

宋吵吵坐在他的对面,紧张兮兮的吃着葱煎包。

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嘈杂的巷道,两个人面对而坐,却是说不出的自然。

“大人…你以前来过这儿吗?”

宁恪顿了顿,答:“没有。”

某人顿时骄傲脸说道:“我来过很多次呢!这里的东西可好吃了,又不贵,特别是你现在点的这碗阳春面,比我们家厨子做的还要好吃!”

“是吗,我怎么不觉得。”

说完,他把她脸上的葱花摘了下来。

宋吵吵尴尬的抹了抹脸,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腆着脸小声道:“对不起…我…我脑子有些笨,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以后不会再乱吵你了…”

“你怎么跟个没长大的小姑娘似的。”

宁恪神情有些无奈,想要再说话时,却不经意瞟到了前方的一个矮矮的竹台,小竹孔上插着一个个生动的小面人,流畅的线条,浓郁的色彩,倒显得活灵活现。后面白发苍苍的老艺人,满脸安详的坐在小板凳上。

“那是什么?”

宋吵吵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横横竖竖看了老半天才惊道:“啊呀!魏伯伯回来了!”说着,丢下桌上的糖蒸酥酪就哼哧哼哧跑了过去。

那老艺人见某个小少女朝自己的摊子扑过来,倒也不慌不忙,捻着胡子道:“几日不见,小丫头倒越长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