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嵩忍不住笑道:“所以你就自己专门为洛神临摹了一副?”
谢葭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娇憨地道:“结果儿画得比人家还要拙劣。”
谢嵩大笑,摸摸她的脑袋,道:“傻孩子,这是东晋顾恺之的名画。这种手抄,自然临摹得拙劣。真迹是藏在卫将军府上。娇娇若是喜欢,为父哪日去借来给你鉴赏一番又如何?”
谢葭喜不自禁:“真的?儿能去看看洛神?”
谢嵩用手指点点她的画,道:“工笔很细腻。娇娇,找人来教你习画如何?这样,你想要见什么样子的美人,都能自己画出来了。”
谢葭喜道:“这样,儿就能见醉如玉山将崩的嵇康了么?”
谢嵩讶然:“你知道得还真不少。”
然后才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娇娇,你都好了?”
谢葭一怔,然后满脸期盼地看着父亲:“爹爹,儿能出门去看看了么?近日儿觉得儿都好了的,吹了风也不咳嗽了。”
谢嵩惊讶地道:“没有告诉姨娘?也没有让御医来看看?”
谢葭道:“姨娘近日都忙着操持年宴,儿想着等忙过了年关再说的。”
谢嵩皱眉道:“胡闹,你是嫡女,嫡女的身子是一等一的大事。若是早说了,就能参加年宴了。”
谢葭眼前一暗,低下了头,道:“不去年宴…也没什么。”
谢嵩果然道:“既然你都好了,你便随为父去参加年宴罢。”
“可…”
“快去准备。”
谢葭欢喜地点点头。轻罗给她穿上了白狐裘。这件衣裳还是去年的,今年刘姨娘没有让人给她做新衣裳。这不合制,但是谢嵩注意不到这些。
一出了门,她就畏冷地把脸藏到了长长的狐绒里,但是没有咳嗽。她心里的底气就更足了。谢嵩也就放心了。
年宴是设在怡性斋。这也是整座郡侯爵府的正院,紧挨着的两个楼,沈蔷去了之后便空了一座。谢嵩作为男主人,另外还有一个紫薇园,是做他的书房用的。他若是愿意,也可以睡在紫薇园。不过他和沈蔷的感情非常好,紫薇园形同虚设。
现在刘氏主持一家大宴时,也能有幸充一充女主人的场面。比如现在。
见了谢嵩和谢葭携手而来,刘氏的锥子脸不露痕迹地抽了一下,但还是马上站了起来,笑容可掬。随坐的一大家子自然也都跟着站了起来。
“侯爷。”
NO.006:入画送衣
刘氏道:“元娘果然见好了呢。”
谢嵩有些不满,道:“若是我今日不去看看,娇娇岂不是要错过了年宴?”
刘氏脸色如常,道:“侯爷说的是,妾确实大意了。”
突然一个娇脆脆的声音道:“姐姐平时代掌着中馈,本来就事忙,侯爷也不心疼。”
谢葭抬头看去,只见说话的是个俏丽的少妇,相貌虽然说不上最顶尖,可是眉眼之间那股媚态,却是无人能及的。按位置看,应该是出身青楼的二妾,是平妾,见了刘氏和嫡女都是要行礼的,谢葭直呼她为华姬。生了五岁的谢三娘,年纪尚小,还未取名。
她本就是在谢嵩跟前最多的姬妾,无论身份如何,都不容忽视。
看起来,刘氏的处境还真是艰难。除了娇媚的华姬,府里还有谢嵩的同僚的一个庶侄女,就是三妾珍姬,生了四娘才一岁。珍姬的出身是最好的,又有娘家帮衬着,刘氏不得不礼让三分。
大约是为了培养自己的势力,去年刘氏就做主新抬了一个生了儿子的通房丫头,名叫红姬,做了排名第四的平妾。红姬虽然出身低,但是胜在有庶次子谢宏逸。现在又只能倚仗刘氏。
华姬心高气傲,珍姬出身又高,根本不可能联手,只能各自为阵。丫鬟出身的刘氏有红姬帮手,倒也能压制得住她们。就这样,郡侯爵府的内院势力,是大概持平的。
但是华姬看刘氏不顺眼,时不时就要挤兑她一下。她刚刚冒出了这么一声,就是在火上添油。
果然谢嵩心中就有些不满。事情再忙,但也不能放着嫡女不管,怎么这样不懂事,老是本末倒置?
但是大过年的,他也没打算追究,只牵了谢葭,让她坐在自己的左手边。庶长子谢宏博坐在他右手边,开始庆新年。
白天其实还有很多别的活动。比如谢嵩就刚跟一群同僚打完马球回来,谢宏博去参加了诗会,谢雪则和一群贵女去玩了“透索戏”,都是兴致勃勃刚回来的。刚刚还高兴得不得了,结果看到本来在府里如透明人一般的嫡女竟然好端端地出来了,各自的心思就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
刘姨娘和谢雪都在想,她怎么就好了呢?
只有谢葭知道,她的身体早就渐渐好了,只不过一直躺在床上装死而已。现在,她已经下了床,并且出来走动了。那么,便是谁也不要想把她怎么样了。
她四下扫了一眼,把诸人的神色都看在眼底,暗暗在心里琢磨了一番。这顿年夜饭,不知道有多少人是食不下咽。
过完年,谢葭就七岁了。
谢嵩对嫡女的关注越来越明显。然后渐渐发现了嫡女的天赋竟然出乎他的意料,便起了惜才之心。便想着要亲自教导,期盼着能教出一个大才女来。
世下有几分才情的才女也多见,名门贵族的女儿,多少也是能吟上一两句的。但是在谢嵩眼中,也不过尔尔罢了。他心中敬仰的,是像大汉班昭,东汉文姬那样流芳百世的大才女。他认为,他的女儿若是悉心教导,不被《女则》这种东西耽误了,也很有这种天赋。
谢嵩在大燕的声望相当高,少时便是太子伴读,后来太子成年之后,便提为太子少师,为从二品,与太子少保,太子少傅同称为东宫三少。少时四人共同师从太子太傅,算是同门师兄弟。相比起出自外戚萧氏的少保,谢嵩的背景非常干净,也更得宠。再有太子少傅是武师,出自号称世代战神的卫氏家族,悲催的是前年战死了,整个卫氏只余下一个男丁。
而且谢嵩的文名已然超过了太傅,在民间威望相当高。谢嵩自从三年前在家里开设了一个私学,从各大贵族之中挑选自己喜欢的子弟收入门下。郡公爵府便成为京城文人最向往的地方。
谢嵩瞧着嫡女谢葭,渐渐起了些心思。
开春时,刘氏组织给公爵府的少爷小姐们做新衣。这一次,她没有把嫡女忽略过去。而是慎重地请了不少绣娘,买好了布料也先送到蒹葭楼,让谢葭先挑。按例,谢葭能挑四匹上等布料,六匹中等布料。共做八件春衣,中衣亵衣各十二套,绣鞋六双。
谢葭也没有客气,大大方方地把成色最好的布料都选了,并让轻罗合计着指定了花样,让绣娘去绣。
定好的春衣按理至少要半个月后才能送来。可是隔日,大丫头入画倒先送来了一打新衣服。
那日好不容易放了晴,谢葭心里高兴,推开了窗户坐在窗边看书。
轻罗听到说是怡性斋的大丫头入画来了,便吓了一跳,道:“她怎么来了?老爷吩咐的?”
同样是一等大丫头,入画的地位可比轻罗高多了。虽然除了郡公爵谢嵩和贵妾刘氏,也只有嫡女身边配了一等大丫鬟。但是一来轻罗年纪小,手里能把持的也只有元娘房里的一点事儿。再则,跟着谢嵩的人,别说是一等大丫头,就是个洒扫的婢子也是高人一等的。
轻罗连忙亲自迎了下去,便看到入画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那丫头手里捧着一堆衣裳,正笑意吟吟地往里张望。
“元娘起身了罢?”入画的眉眼极好,顾盼之间极有韵味,名字是沈嵩所赐。难得是她也知进退,并没有仗着自己大丫头的身份便轻视先前因为病弱而不太显眼的嫡女,而是乖乖地站在门口,等着元娘身边的丫鬟来请。
轻罗忙叫了一声“入画姐姐”,后笑道:“快请进。元娘早就起了,现在正看书呢。”
入画跟着她往里走,笑道:“元娘爱看书,可随了侯爷呢,侯爷也是,整日书不离手的。”
轻罗道:“可不是嘛,夜里安置了书还抱着不肯撒手,我们做奴婢的,要好一顿劝的。”
入画轻笑,道:“爱看书是好事,可元娘的身子骨到底还没全养好,还是得仔细着些。不然侯爷知道了,怕也是高兴不起来。”
轻罗小心地答应了。
待上了楼,轻罗亲自揭了帘子,轻声唤道:“元娘,怡性斋的入画姐姐到了。”
“我说怎么老远就听见笑声呢,原来是入画来了。”谢葭的声音是带了笑意的。
入画抬头看去,只见一风仪极佳的女童披着狐裘,坐在窗边,青葱似的小手捏着书卷。她眉眼含笑,灵气逼人。这是入画第一次认真打量嫡女。这一眼,她便知道元娘是要得宠的。因为侯爷最欣赏的,便是有灵性有才情的女子。又是自己的嫡女,必定是要花一番心思栽培的。
水精帘发出悦耳的响声。入画进了屋,命跟随的小丫头把衣裳都交给轻罗,笑道:“元娘安好。”
谢葭笑道:“我爹爹可安好?”
入画答道:“侯爷入宫未回,这几日都常常挂念着元娘。今日便令入画把这些衣裳送来,元娘瞧瞧喜不喜欢。”
不管谢嵩送来的是什么,谢葭都是要做出一副欢喜的样子的。此时她便跳下了小榻,亲自动手来翻。结果发现竟然是三身男童的衣裳。
谢葭心中疑惑,只有一瞬,面上便带了欣喜,道:“是给我的么?”
入画抿着唇笑,道:“既然送到元娘这儿来了,自然是给元娘的。”
“爹爹吩咐的?”
入画道:“是呢,侯爷亲自吩咐让人选了花样的。用的都是专门给侯爷做衣裳的绣娘。”
谢葭拿了一件绣着青莲的蓝底小袍子,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道:“我常听说,年纪略长的贵女们,也常常身着胡服,骑马而出。也会聚在一起打马球。可惜我年纪还小,身子骨也不好。爹爹怎么知道我有此心愿,送了此衣来,是让我画饼充饥的么?”
入画听得一笑,道:“元娘既喜欢,那入画就放心了。”
言罢,寒暄了几句,入画就告辞了。
谢葭面上的笑容渐渐逝去,而变成了些许疑惑,拿着那衣裳在手里摆弄了一下:“爹爹送这衣裳来给我,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知画奇道:“难道不是像元娘说的,是知道小姐向往贵女们穿胡服的心思吗?”
轻罗低笑。侯爷虽然疼爱元娘,但到底是个男子,又少入闺围,又哪里能这么体察入微了呢。
谢葭低声道:“哪里有这么简单。”
轻罗道:“元娘宽心,既然是用了侯爷的绣娘,那必定是福不是祸。”
当天晚上,谢嵩回府,入画便将送衣的始末,包括元娘的反应,都细细地对谢嵩说了。果然,谢嵩有一丝笑意。
“画饼充饥?看来是得好好教教了。不然她自个儿瞎学瞎用,以后是要闹笑话的。”
入画笑道:“依入画看,元娘年纪还小,就有此天赋,实属难得。只是,侯爷,那样…真的妥当么?”
谢嵩道:“妥,怎么不妥当。”
话已至此,入画也不便再多说了。
NO.007:真正用心
刘氏一早听到消息,谢嵩吩咐做了几件小男童的衣裳,让贴身的大丫头送到了蒹葭楼去。但是却无门路去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蒹葭楼本来人就少,嫡女虽然年纪小,但到底是正经的嫡女,是不用和旁的姐妹同住的,来来去去都是在谢葭眼前的几个丫头。教养的妈妈自谢葭病了之后便少入蒹葭楼。后来谢嵩不知道为什么,停了嫡女的教养。
这样一来,要安插几个人进去听听他们说什么,几乎是不可能的。蒹葭楼的大丫头轻罗自然和主子一条心。小丫头知画又是个机灵鬼,半句话也套不出来。三个洒扫的丫头和厨房的婆子又进不得楼,得不到什么正经的消息。
入画为人圆滑,但是常跟着谢嵩在外走动,和内院的关系一般。而且她是早许了人家的,刘氏也不能用抬她做妾来收买她,她也更不用看刘氏的脸面。
送男童的衣裳到嫡女房里…
这其中的用心,不但谢葭自己想不清楚,连刘氏和谢雪也疑惑了。怡性斋能打听的人都打听过了,甚至也让最年轻的红姬去试探过了,可竟然都没什么正经有用的东西。
谢雪暂时转移了注意力,认为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刘氏比她心思缜密不止一星半点,便暗暗多留了一分心思。
夜里,轻罗服侍谢葭沐浴过后,正和知画一起给她绞头发。谢葭侧身倚着美人榻,小脑袋靠在温润的玉枕上,听轻罗低低的叙述从外间打听来的消息。
“…刘姨娘很是上心,让赵妈妈亲自到怡性斋去问了。不过入画的嘴紧,赵妈妈也不敢多问。其他几个,二姨娘和三姨娘,就没敢到怡性斋去造次,只遣了人来我们楼门前走了一遭。”
谢葭有些意外,刘氏会骚动,在她意料之中。但是华姬和珍姬…
“那红姬呢?”
轻罗抿了抿唇角,神色之间有对这新姨娘的不以为然:“今天晨里,抱着小公子到侯爷跟前去过了。奴婢想着,大约是刘姨娘的主意,想去套套口风。侯爷留她到辰时末。”
红姬…
丫鬟出身,能抬妾全靠刘姨娘。年宴上扫了一眼,长得不错,大约是因为年轻,甚至可以说是四位姨娘里最漂亮的。只是论端庄不及刘氏,娇媚不及华姬,高贵不及珍姬。谢嵩对这种空有一副好皮囊,而没有任何特殊气质的女人,恰恰没有什么兴趣。府里的女眷似乎也都很清楚这一点,尤其是几位姨娘,不可能不知道自己丈夫的秉性。
也正可能是因为这一点,所以谁也没有把她放在心上。刘氏是拿她当耳目使,指望她能从谢嵩跟前套出来点什么。但是她去过怡性斋之后,刘氏身边的小婢女依然在蒹葭楼附近晃荡。那也就是说,红姬是无功而返。
谢葭想了想,道:“轻罗,你这些消息,都是从哪里打听来的?”
轻罗一下明白了谢葭的意思。
她低声道:“主要是靠知画出去插科打诨。知画年纪小,谁也不会防备她。”
这样消息来源也太窄了。
谢葭道:“你应该多出去和各方的人走动走动。这偌大的郡公爵府,只要有心,没有什么事是打听不出来的。”
原本她没有太把谢嵩送衣裳的事放在心上,只是有些摸不清就里。可是她天生谨慎,看了各房的反应,隐隐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谢嵩当然不会无缘无故谋害自己唯一的嫡女,但却还是要防,他一不小心就把自己推到风尖浪口上…
谢葭想着,反正她是个女儿家,自然也无意打压这府里的嫡嫡庶庶。但是却也不想让自己变得太被动。那么,有一个可靠的消息情报网,就是非常重要的了。
可惜,她年纪还小…身边也只得这几个人。大约到了明年,八岁上,按例会多派几个丫鬟过来,能不能用还不知道呢。眼下,也只能靠轻罗和知画两个人。
待她头发绞干了,她让轻罗去把她的月钱调出来。自沈蔷去了,她屋里的月钱就一直由轻罗掌着。原主偶尔也会关心一下,但是很少,基本上都是存着不动的。从给沈蔷守过孝,到现在能正经领月钱,统共是三年。每年二十两月钱。
轻罗交到她手上,整五十两。
谢葭掂了掂,挺重。屋里的开销,三年只去了十两,说明轻罗起码没有大手笔的中饱私囊。
她取出其中的四十两,道:“明个儿去兑了银锞子,轻罗带着三十,知画带着十两。”
轻罗错愕:“元娘?!”
知画反而大方,仔细想了想,道:“元娘是想我们在内院多走动,疏通疏通关系?”
谢葭道:“自然是,走动间,哪里用不着钱。”
轻罗有些忐忑,毕竟,三十两银子,对于一个平民三口之家来说,是可以过个两年还有富余了。她轻声细语地道:“纵然是走动…也花不了这么多。”
谢葭面色淡淡的。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她一向大胆。
“只盼我这钱,别白花就是了。”
轻罗被她那种淡然从容的气势所慑,竟是不敢起半分别样的心思,只道:“是,奴婢必不让元娘失望。”
知画年纪小,但是非常机灵,听了谢葭和轻罗的对话,略一琢磨,也就明白了。谢葭主要还是在和轻罗对话,对她并没有多交代什么。其实还是因为对她的指望不大。但看她也不多说,听了一会儿想了一会儿,就慎重地把银子收了。
谢葭满意一笑。
几件男童的衣裳,竟然会引起这么大的骚动,那说明一定有什么会冲突到几个妾室的利益。既然如此那最好还是早作准备,毕竟,刘氏母女竟然敢痛下杀手,只怕不是那么简单。
不久以后,谢嵩就亲自为内宅诸人解开了谜底。
一年之计在于春。
每年开春,大到朝堂,小到宅门,都会有一番新的整顿气象。侯门贵族家的子女,也结束了短短的年假,开始上学。
谢葭作为嫡女,到了这个年纪,该是请西席的时候了。一般,这种事情在开春之际,就该办好的。刘氏作为贵妾,没有了郡侯爵夫人,便由她做主。因为摸不准谢嵩的态度,也为了表示对嫡女的重视,先后请示了很多次。举荐的人选,也大多是经过斟酌的。可是谢嵩竟然都表示不满意,并且让她不用再管嫡女教养的事情了。
刘氏疑惑了一阵子,结果谢嵩丢了个重磅惊雷给她。
谢嵩竟然是想自己教!
这下不仅仅是刘氏,整个郡侯爵府内院就像被丢了一枚炸弹一样炸开了。谢葭自己也吃惊不小。只是这个消息已经放出来了,谢嵩还没有正式通知谢葭。
轻罗带回来的消息:“…大娘背地里闹了一场,被多嘴的人说出去了,侯爷不大高兴。刘姨娘罚了大娘在屋子里抄书。不过最近刘姨娘心情很不好,连大少爷都被她迁怒罚了一场。”
谢葭心中暗想,文远侯谢嵩,是一代文豪,性情洒脱,甚是不羁,会有这种惊世骇俗的想法,一点也不奇怪。刘氏一向知进退,顺着谢嵩的心意行事,并不争宠,但是地位稳固。这次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谢葭觉得,这贵妾总不会是考虑到这事史无前例,传出去会坏了嫡女的名声吧?
幸好谢嵩虽然不理内院之事,却并不是真蠢。拖了几日,后院的骚动渐渐平息了下去。毕竟现在唯一说得上话的刘姨娘并没有太过尖锐,其他平妾最多也就是背地里嚼嚼口舌罢了。
然后他就正式通知了谢葭。来的依然是入画,大约是觉得对一个七岁的女童也没什么多说的,入画真的只是“通知”了一下她这件事已经决定了,还有上学的日期。
上学的日期…
地点定在外院的雎阳院…
难不成,谢嵩是想让她一个女孩子,和其他慕名而来拜在他门下的贵家公子一起上学,真正把她当成男儿教养不成?!
轻罗和知画都大惊失色,谢葭也有片刻的怔住,但是很快就喜上眉梢。
入画把她们的神情,尤其是谢葭的,一一记在心底,笑道:“那就这样了,侯爷那还等着奴婢去回话呢。元娘明日可要按时到堂啊。”
谢葭一脸的笑意,挽留了两句,也就让入画去了。
入画刚走,轻罗和知画就都围了上来,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不敢说谢嵩太荒唐,只是忧心忡忡,这样传出去怕有人在背后嚼舌头。要知道,这个时代还是很重视男女之防的,少时便同男子一同席坐读书,还是侯门贵女,这要是被有心人一编排,传出去,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谢葭却是想的不一样,她笑了笑,道:“你们别急,我爹爹还能害了我不成?他自然有他的考量。”
贵族家养了女儿,尤其是嫡女,悉心教养,大抵还是想为女儿找一门好亲事。一来保她衣食无忧,再则是嫁了高门显贵,也能和娘家的兄弟互相帮衬着。谢葭想了,谢嵩为人虽然不羁,但是毕竟为官多年,不可能是一时的兴致。大约是有更长远的见识。
NO.008:上学
他对沈蔷是有真感情的,不然刘氏也不会模仿过世的沈蔷的打扮和神韵。准确的说,在内院,唯刘氏在谢嵩面前还说得上两句话,大约是因为谢嵩一直在她身上寻找沈蔷的影子。其他姬妾,就是风情万种的华姬,在谢嵩眼里也不过是个玩物。
谢葭还能断定,他对嫡女也是很有感情的。这屋子里的水精帘、云湖玉枕都是珍品,谢嵩拿到手第一时间就送给了嫡女。谢文豪的名作千金难求,但是蒹葭楼的匾额就是他所题,还有一副山水折屏,上面的山水画就是出自他手。
既然这样,谢嵩当然会为女儿考虑未来。虽然现在她还猜不透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忧心忡忡未免可笑。亲者痛仇者快是谢葭活了两辈子最忌讳的事情,现在她以最快的速度分清了亲敌,自然也不会质疑谢嵩。她应该担心的,是刘氏等人会不会暗地里动什么手脚。
第二日便要去上学。谢葭心中带着几分期待,几分紧张。早早便起了身,选了一身绣了兰花的青衣,简单地把头发绾在头顶束成一髻,完全是个未成年的小男童的打扮。对着镜子一照,因年纪尚小,倒也不会过于娇柔妩媚,只觉得是个漂亮的小男孩罢了。
谢葭瞧得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