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我还气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当步幽晴自己把那句话说出来之后,江暮云像是找到了症结所在,干脆又急冲冲的跑到软榻旁坐下,纯粹的双眸就那么直勾勾的盯上步幽晴。
“我…”
步幽晴无话可说,不是不愿与他争辩,而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平白无故的,对眼前这个身份神秘的少年竟然生出了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
“还有,你自己的身子也不知道爱惜,身边又没有人伺候,要是又像刚才那样,睡着睡着晕死过去怎么办?”江暮云目露凶光,无比郑重的对步幽晴发起牢骚来。
除了无语还是无语。
步幽晴瞪着双眼,默默承受着他的质问,无力争辩的她不着痕迹的向后躲了躲,谁知这一躲,却牵动了她的肺腑,咳嗽起来。
江暮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聒噪,赶忙迎上去轻拍步幽晴的后背,无比担忧的说:“怎么了?哪里难受?”
“…”步幽晴吃力的咳了几声后,才渐渐顺过气息,看着那张义愤填膺的脸上瞬间流露出的担忧之色,心中莫名一悸,立刻垂下眼睑,收敛心神,随口问了句:“酒呢?”既然来找她喝酒,怎么没有看见酒壶?
江暮云没有料到她缓过气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问酒,一怔后答道:“扔了。”
步幽晴淡漠一笑,怎么就给扔了呢?脑中回忆起昨日他带来酒的滋味,心中倍感可惜。反倒是江暮云却显得理所应当,只听他说道:“今后再也不喝了,那酒真是害人之物。”
再也不喝了?步幽晴清楚的感觉到此时心中略生的贪恋,口中却平常道:
“那不喝酒的话,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交集?”步幽晴恢复了平日的冷然,蓦地对江暮云似笑非笑的说道:“江公子可以回去了吧。”
“…”
江暮云被她一句话堵死在喉头,不明白她怎么一下子就变了心情,可回头再一想,她说的也没错,他和她之间本就没有交集,是因为酒才稍稍说了些话,既然今后都不打算,也不能喝酒的话,那他们之间的沟通桥梁就此中断了,他确实没有任何理由再留在这里了。
尽管心里这么通情达理的想着,但江暮云还是忍不住回敬了步幽晴一个受伤的眼神,然后才缓缓起身,默不作声的自窗户掠了出去。
步幽晴盯着江暮云离去的窗口呆了一会儿…
她的人生已经充满了无数个惊悚的变数,生命也已经被这些变数吹鼓膨胀到了极点。江暮云身份成迷,不知是敌是友,这种未知的变数才是最可怕的,哪怕只是再增加一个,都会令她完全爆炸,到时候血肉横飞,残渣遍地,又有谁会可怜同情她呢?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更新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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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7、命(三) ...


步幽晴原本以为他们不会再见面了,可是,第二天一早,青莲刚把几碟酱菜摆放结束,粥还未盛,便见房檐之上跃下一人,高挺英俊,就是不修边幅,发髻散乱,衣衫不整,却还一脸明快的堂而皇之走入房内。
青莲搁下碗,龙虎擒拿手便招呼上去,哪知却被他轻快躲过,一溜烟的,江暮云便在步幽晴的身旁稳稳坐下。
还未开口,便对步幽晴送上了一个爽朗的笑容,皓齿洁白,看得人有些晃眼,但伸手不打笑脸人,步幽晴就是有心骂他,也只得暂缓。
“我想过了,我们之间除了酒之外,还是有很多交集的。”江暮云恬着脸,自怀里摸出了一个小包裹,殷勤的打开,送到步幽晴面前,献宝的说:“看,荷轩斋的八宝芙蓉糕,刚出笼,我就八百里加急跑过来,半刻都没有耽搁。”
步幽晴看着那就快凑到自己脸上的香气扑鼻的糕团,心中郁闷自己昨天的话是白说了,又抬眼看了看那笑眯了眼的江暮云,突然生出一种很无力的感觉,她撑住头,虚弱的说:“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有产生过这种打在棉花上的挫败感了,步幽晴只得直接开口问了。
“我?”江暮云无辜的指了指鼻头,说道:“我不想干什么呀。只是想为我们制造一点交集的机会嘛。哇,这粥看着就不错,我也想喝…”
“…”步幽晴再次无语。
青莲虽然气恼,但接收到小姐传来‘随他’的讯息也不敢怠慢,只得拿来另外一副碗筷,安排妥当后,才照例退下。
江暮云迫不及待的端起碗,连筷子都不用,直接喝了几口,还未咽下,便对步幽晴竖了竖拇指,以示赞叹。
“这粥熬的真好,我都好多年没有喝过这么稠的白粥了。”江暮云边说边拿起筷子,随便夹了点酱菜,西里呼噜,一碗热腾腾的白粥便喝下了肚。
步幽晴一早起来没什么胃口,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就更加没了胃口,干脆放下筷子,看着他吃。
江暮云反应过来的时候,步幽晴正睁着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这时,他才想起:“啊,对了,我光顾着自己吃了,芙蓉糕要趁热吃才好呢。”
说着,便拿起一块芙蓉糕送到步幽晴手上,步幽晴早就被他一阵莫名其妙的攻势给弄得稀里糊涂,盛情难却之下,便小小咬了一口,甜腻的味道自唇间扩散开来,齿颊留香。
“怎么样怎么样?”江暮云屏住呼吸,等待着步幽晴的终极评价。
步幽晴没有回答,只是淡下眸光,扫向一脸期待的江暮云,觉得有些话势必要敞开来说清楚才行,说道:
“江公子,你我本就是陌路之人,男女有别,你三番两次闯入我的房间已是有为常理,同桌吃饭更是不合规矩,你若有什么需要,不妨直接和我说,也省得每回翻墙越廊了。”
这番话,步幽晴说得不轻不重,不明不暗,且句句在理,她相信,眼前这人能够听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只见江暮云因为她的这番话,坐直了身体,无辜又郑重的看着她,问道:
“男女之间除了你情我愿,两情相悦,银货两讫,还有什么常理和规矩啊?我喜欢你,所以过来找你,正巧你在房间里,所以我便到房间找你,而我到你房间找你的时候,你又正巧在吃饭,我一早起来就跑去买糕点,买完便送了过来,一路跑下来,肚子饿了,自然也想要吃饭,这里面,有哪一条有违常理,哪一条不合规矩啊?”
“…”
步幽晴被他看似条理分明,实则无理取闹的长篇大论彻底击溃…

接下来的几日,步幽晴过的简直可以用‘东躲西藏’来形容的日子,可是,无论她躲在什么地方,躲在哪个角落,江暮云总是能够找到她,然后,便是一股脑儿的往她怀里塞东西。
有点心、陀螺、皮影、糕糖、手工物件…只要是长安街上能够买到的稀罕玩意儿,他几乎都送到了。
步幽晴被他一波接着一波的攻势搅得一头雾水,到最后,连带平日的淡漠都摆不上脸面了,每当江暮云口若悬河,热情洋溢大讲特讲的时候,她总是告诫自己休要理会,但那人却每次都能抓准时机,说上一两句惹人发笑的话,或者干脆身体力行,把说书的段子很滑稽的表演出来,使人不得不注意,步幽晴虽然无奈,但对这个人,不服不行。
尽管心里不愿承认,但有江暮云在身旁陪伴的日子确实很热闹,也很容易忘却一些事。
就像此时,天色将晚,江暮云已经离开。
桌上散放着一些他今日带过来的‘交集’,裹着糖浆的糖葫芦,成套的坊间小说话本和一只五彩风车。
步幽晴直到这时才肯放下手中的沦为摆设的书,自躺椅上立起,来到亭子中的小石桌旁,拿起那只五彩风车,苍白的手指轻轻抚上颜色脆亮的油纸,湖上吹来一阵微风,风车借着风力旋转起来,一时间,只觉得眼前闪亮一片,五彩缤纷。
她记得小时候,父亲也曾给她买过风车,就是没有风,她自己也能把风车吹转,乐此不疲的吹…
“小姐。”青莲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入亭子,垂首恭敬的说:“福爷那里有事禀告。”说完将手中一封封蜡书信递至步幽晴手中。
“…”
步幽晴贪恋的深深剜了几眼五彩风车,心绪稍整后,将风车放在小石桌上,修长手指拆开信件,从头至尾草草过目一遍后,手指略微颤抖,仿佛那薄薄的一张信纸重过千金般,清冷的目光中阴沉毕现。
“知道了。”
通常当小姐说‘知道了’三个字以后,青莲都会立刻退下,但今日她却没有,只见她抬头看着步幽晴单薄的背影,温和说道:
“小姐这几日没有去雪域轩。”
青莲话中的含义,步幽晴听懂了,但她却选择沉默以对,良久后,才又低头扫了一眼小石桌上的东西,说:
“烧了吧。”
“小姐要烧什么?”青莲不明其意,遂问道。
“明日天亮,便在我的院中点起篝火,把他送的所有东西都搬到院子里,半柱香烧一件…”步幽晴面无表情,目光阴沉的吩咐道。
青莲默默看了一眼步幽晴,目光柔和深邃,仿佛包容着浩瀚海洋般,她没有多说一句赘言,只一个“是”后便爽利退下。
步幽晴深吸一口气,但肺中的空气却依旧稀疏,是了,这种呼吸不上,压抑闷堵的感觉才是会与她相伴一生的,无论短暂的顺畅有多么真实,最后终究会化成锥心之痛,到时候又免不了一场剔骨剥皮,抽筋洗髓…那种痛,以她这渺小之躯还能承受几回?
“来人!”
心思恢复清明的步幽晴独立湖心亭中,四面水域也只有她一人而已,却不知这一句‘来人’是对谁说的。
可就在此时,原本波平如镜的湖面竟奇迹般的泛起涟漪,以五步为一圈,很快自水廊两侧浮出八名黑甲黑面的人,个个高大魁梧,漆黑的鱼鳞软甲包裹于身,油黑发亮,头面处均以墨绿纹绘遮了面容,他们的右手均持有一把银月金钩戟,状若玄月,冷锋暗藏。
这八名黑甲卫士动作齐整的踏至湖心亭外,气势雷霆的对步幽晴屈膝行礼。
“城南翠微阁。”五个字,冰冷如霜。
黑甲卫士自然明白这五个字所代表的意义,领命后,一如来时那般,以雷霆之势,迅速消失于整个天地,带走一切曾经留下过的痕迹。
既然事情被掩盖在她看不见的无底深处,意外的发现彼此间竟然有着如此震撼的牵连,那她就只能以这种方式去挖掘了。
步幽晴眸中阴狠乍现,波诡云谲…

 

 

8

8、交锋(一) ...


明黄色调的佛堂内点燃无数根蜡烛,幽幽摇摇中不住传出念诵与木鱼声。
德宗皇帝身着丝锦宽袖龙袍,富贵显赫,左手执念珠,右手敲木鱼,双目紧闭,神态安详,虔诚恭谨,口中默念佛经。两鬓虽已现斑白华发,但容泽富态,丝毫不显老去。
他挺直背脊跪于一尊半人大小、金雕玉琢的普贤菩萨像前,诵经念佛,他的身后台阶下,也跪着两个人,分别是枢密院使左玉卿与太师楚方寕,只见他二人俯身向前,背向天,恭恭敬敬的跪等吾皇礼佛完毕。
德宗念完通章佛经,缓缓睁开细长的双眼,眼神邃宁深远,又包含着帝王的无上威严。
“朕听闻…”德宗低沉的声音自佛堂中散开:“户部支出有些吃紧,怎么,地方上的经年赋税仍不够吗?”
“臣等有罪。”两位人臣未语先请罪。而后,只听太师楚方寕开口道:“我大晟朝经年赋税充足,皇恩浩荡,德沛天地,年年风调雨顺,五谷丰收,国库理当充盈。”
“哼!既是如此,怎会有开销吃紧一说?”德宗双手负于身后,唇上两撇胡子更显华贵。
“启禀圣上,臣以为…”楚太师想要解释。
却被吾皇截断道:
“够了!你当朕什么都不知道吗?户部钱粮吃紧,各地贼寇横行,前些日子,运往京城的盐船遭劫八成,损失共计二百三十吨,单就这笔开销,如今的户部担得起吗?”
德宗的雷霆一怒,震慑全场,洪亮的声音荡遍佛堂每个角落。
“皇上息怒,贼寇横行一事请容臣禀。”枢密院使左玉卿惶恐道。
德宗眉毛胡子一掀,怒不可遏道:
“容禀什么?各地贼寇横行,你枢密院知情不报此乃一罪,仍有可恕,但不派兵围剿,便是渎职!朕留你何用?”
德宗的此番震怒之言说得十分严重,知情不报与渎职,其中任何一条罪状都可以将身为枢密院使的左玉卿问罪开斩,故左玉卿听后,吓得连连磕头,直呼‘罪该万死,陛下开恩!’
“楚太师,你说!如今落得这般田地,朕该如何处决这个渎职不报的罪臣?”德宗皇帝微扬的音调说明他的怒火仍未平复。
精明如斯,楚方寕自然知晓利害,只听他四两拨千斤道:
“皇上,左大人纵有千般不是,自可留待日后考察,但眼前迫在眉睫的大事,却是户部入不敷出之急,转眼便到纳贡之期,若不能及时支出,到时候兵戎相见,生灵涂炭,还是百姓遭殃啊。”
楚太师揣摩圣意早已入神,他通晓只需搬出大义,抬出百姓,素以仁德治天下的德宗皇帝才无言反驳。
果然,只见德宗盛怒的龙颜转怒为忧。
正如楚方寕所言,他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兵戎相见,烽火连天。十几年的妥协早就让他适应了安逸,在德宗的观念中,怕是再难找到‘战’这个词了。
“那,从内务府…”比起战争,他宁愿从自家银库中拨出银两,奈何…
“启禀皇上,内务府乃皇室根本,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可乱动。”楚方寕一派忠臣傲骨,谏言而出。
“这…”
被楚方寕抓住软肋的德宗皇帝顿时没了主意,俗话说一文钱逼死英雄汉,皇帝拿不出钱,自然也无法中气十足了。
“皇上,臣有禀。请皇上赐臣戴罪立功的机会。”左玉卿适时道。
德宗扬眉,只听左玉卿立即说道:“皇上可还记得十几年前边将李平曾有密报,说在漠河附近发现矿脉,矿为丹砾金矿,还请朝廷派兵入驻淘挖…”
“说下去…”德宗皇帝想起来确有其事。
“皇上可还记得,当时是将此事交由哪位前去调证查实?”左玉卿问得恭敬,他见德宗虽面露不悦,却未开口训斥,故胆气加粗,再接再厉道:“臣不敢妄断步将军是有意欺瞒还是未来得及上报朝廷,总之金矿一事就那么被遮掩下去了。”
“可,那又如何?”德宗疑虑道:“那之后也确实未再有边将上报,金矿是否存在尚未可知。”
“皇上,金矿确实存在。”左玉卿肯定的说:“当年北岭漠河一带是步将军的管辖,一草一木皆在其控制之下,但臣知此事关系国家,当年也曾在暗地里做过一些查探,在步将军离世之后的一年里,臣还陆续收到过探子回报的消息,本想多掌握些情报再寻适当时机上报朝廷,可是…”
德宗每日高居庙堂,哪里知道当年金矿一事还有此番曲折故事,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前因后果:“可是什么?”
“可是就在步将军离世一年之后,无论臣如何查探,那座金矿却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难寻踪迹。”
“胡说八道!那金矿是风?是水?一座山还能朝夕间被夷平了不成?”这个想法,德宗就是想想都觉得难以相信。
左玉卿又指天发誓,说道:“皇上,此话说出来怕是没人相信,但是,臣敢以性命担保,金矿山肯定存在,但又确确实实不在原来的地方了。”
“…如此奇异之事,朕是闻所未闻。但如今你们既然说了出来,可是已想通其中缘由?”德宗看着台阶下两位人臣欲言又止的脸问道。
“是。”左玉卿立即回道:“这也是偶然间得太师提点才想通的。”
“哦?”德宗看向一直低头不语的楚方寕,目光中透着好奇。
楚太师拱手一揖,道:“是的,其实金矿一事,臣也早有耳闻,但对其中利害却从未在意,直到那日左大人至臣府中偶然间提起,臣才有所察觉。”
“察觉了什么?”德宗对接下来的这个消息抱有排斥的感觉。
楚太师接着说:“诚如陛下所知,当年的步将军对奇门遁甲,五行八卦,兵器铸造均有很高的造诣,如果是步将军想要刻意瞒下金矿一事,那左大人派出的探子自然是找寻无门了。”
“…你是说,步卿刻意瞒下金矿一事…他要做什么?更何况,金矿一事上报朝廷之后不到两个月,他便被朕…”德宗紧咬下颚,面部僵住不动。
“是,金矿之后的两个月步将军便身死狱中,但当年的午门斩首,还是有很多人逃走了的…皇上可还记得,步将军的三个子女便是被他的心腹将军东南西北护送走了,不是吗?”楚太师一边窥探皇上神色,一边说道。
德宗皇帝不禁身子一晃,以手撑住佛前香案,左手的玛瑙佛珠碰撞发出脆亮的相击声,只听他用略显颤抖的声音道:
“你是说…不可能!当年步卿除了一名女儿之外,长子与次子皆被朝廷诛杀千里之外,怎么可能去动金矿山?朕不相信!”
不可否认,德宗皇帝此生最不愿提起的便是十二年前那场冤杀,触目惊心,肝胆皆惧,但…他从不曾后悔那么做。
站在皇帝的立场上看,有些事必须忍痛,有些人必须诛杀,就好比功高震主、狂傲不羁的忠勇镇威将军步擎阳,直到今日,德宗皇帝依旧觉得他非杀不可。
但杀归杀,步擎阳那身神鬼莫测的高明本领带给德宗的心理阴影却从未被抹去,他打从心底里惧怕那种呼风唤雨、指天辟地的气魄,更加害怕步擎阳或者他的后人存活下来对他进行报复,所以,步擎阳被杀那几日,德宗皇帝日日担忧,听到他的三名子女被劫法场,更是吓得食不安寝,夜不能寐,直到探子来报,说步擎阳的长子步惊洛与次子步明霏均被猎杀,他才能稍稍安定下心神,可如今,他们却告诉他,步擎阳的儿子竟然很有可能还活着?
这,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天大的鬼笑话。
“皇上,世间之事无奇不有,更何况步将军生前是何等聪明之人,在得知自己必死无疑时,怎会不替子女们谋好生路?再者,臣私下里也不认为步擎阳的子女,会轻易引颈待杀…所以,臣斗胆猜测…”楚太师慎言道。
但他的一句‘猜测’却仿佛点燃了德宗欲爆的炮竹引子,只见他猛地趋前一步,怒喝道:
“猜测什么?猜测步擎阳的两个儿子还活在世上吗?那福泽呢?朕亲自册封的福泽郡主呢?她也是步擎阳的女儿,若真如尔等所言,她的兄、弟尚在人间,那试问他们怎么会不将手足同胞迎回自己阵地,让她孤身一人独守府邸?又怎么会任由太医胡为施药,让她的身体每况日下,病入膏肓呢?”
“陛下息怒。这只是臣等私下的猜测,做不得准。太师也为了找出金矿所在,极思至此。”
左玉卿见圣上震怒,楚太师又位极人臣,无奈他夹在中间,只得出来打个圆场,使局面不至于太僵。
楚太师沉吟片刻,双目迸出精光,眸动之间心下已做好决定,只见他忽而抱拳道:
“臣,有法子确认步擎阳是否有其他后人遗世。”
“你有什么法子?”德宗质疑道。
楚太师点头,道:“请陛下给臣一个月的时间,臣当叫幕后之人浮出水面,只是福泽郡主那边…”楚太师说着便停住了,精湛的目光望向德宗。
德宗深深叹了一口气,道:
“生死无尤…”
“臣,遵旨!”
“…”
权力之巅,人心难测。
皇宫里的夜仿佛比民间更黑、更暗,群星隐晦,云遮月避,庄严的佛堂之内,帝臣各怀心思,诡行其道。
佛堂外的转角处,明黄色的袍脚翻飞而出,夜风疾猛吹来,太子赵璟僵直身体,微弱月光下,露出半张惊愕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是说一群老男人翻旧账,使心眼儿,不太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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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交锋(二) ...


平静的日子如白驹过隙般转瞬即过。
话说那日,步幽晴命青莲在自己的院落中升起篝火,每半个时辰烧一件江暮云送的东西,这一举动,自然是做给每日必去报道的江暮云看了,看到那样的画面,就算江暮云的神经再怎么粗大,也该明白她的意思了,所以不出预料,自那以后,江暮云就再也没有在将军府露过面。
步幽晴的日子总算恢复了往日的步调,养生、吃药、看病…身子好些了便到城内的雪域轩走动走动。
雪域轩是步幽晴在闲暇之余开设的一间雅致书楼,目的不在盈利,只是为自己多置一处可走动的地方而已,平日只闲散接待些书生墨客,闺中小姐。
雪域轩占地不广,却楼高三层,一层为公众书茶间,二层为才子佳人舞文弄墨,比拼诗词的场所,第三层才是她为自己布置的休憩雅间,分别按照春、夏、秋、冬四季主题布置的四间通房,游春、惊夏、秋晴、明雪,左进右出,观一室如四室,观四室如一室,格局十分精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