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傻了。
他却对我一咧嘴,笑了。
这一笑,带着三分的烂漫,七分少年老成的风流痞气,好似“倏”的一声,霎时间,千树万树梨花开,不仅耀花了我的眼,也耀伤了我的心。
我望着他悲悯道:“果然病的不轻,这回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外祖曾我与说,偷窥是种病。自然,偷窥别人洗澡也就是一种病了。但能将偷窥发扬到如此高的境界,面不改色心不跳,大方如斯淡定如斯,恐怕已是病入膏肓了。
作为神医的外孙女,我甚感悲痛。
那小公子显然没有领略到我话后面所蕴含的深厚悲痛之情,却把嘴角弯了弯,又是一笑,然后抬起手指朝我身后指了指。
我一回头,咔嚓,真他娘的黄道吉日,本神医外孙女的衣裳鞋袜正被一只大白雕刁在嘴里,迎风猎猎飞舞,煞是好看。
那白雕在半空中盘旋了几圈,很快振奋精神,翅膀一拍一抖,一头扎进云里,很快消失在了天外。
我于是又傻了。
好半晌,我才回过神来,望着树上幸灾乐祸的那张脸,问道:“这白雕哪儿来的?”
“我带来的。”他答的理所当然。
果然,果然。于是本神医外孙女怒了。
但我那时不过只是个八九岁的娃娃,怒了的结果只有一个,我哇的一声哭了。
我哭得声嘶力竭,惊天动地,惊起谷中乌鸦数只。
树上那小屁孩子顿时慌了手脚,从树上跳下,急道:“小包子,你莫哭,莫哭。”
包子,包子。我哭声嘎然而止,望着他怒气冲冲道:“我不叫小包子。”
他忍俊不禁,伸手摸了摸我的耳旁的两团发髻,道:“你扎个包子头,不是小包子是什么?”
我忿忿的瞪着他,觉得包子真真是委屈了我作为神医外孙女的形象,于是嗓子一转,继续嚎啕起来。
他来捞我:“莫要哭了,久泡温泉不好,你都泡了这么些时辰了,该上来了,不然一会儿该手脚发软了。”
我死命缩在水中。
他继续捞我。
本神医外孙女忍无可忍,终于爆发,声泪俱下控诉:“你这个大色鬼!”
他愣了一愣,停了手,半晌,忽的扬起唇一笑,很有些倜傥风流气派的与我道:“你放心,本公子会对你负责的。”
我继续扒着泉池子嚎啕,他无奈,抓耳挠腮一番后,得了一个绝妙法子,三下五除二便将自己外衣脱了,放到池边道:“你起来穿上衣服,我背过身去,保证不偷看。”
说完,便背过身去了。
本神医外孙女慢慢的停止了嚎哭,从侧面偷瞄了他几眼,发现他确是闭着眼的,于是这才从池子里迅速爬上来,捡起衣裳裹在了身上。
他笑嘻嘻的转过身来,将我上下一打量,道:“小包子,这件衣裳就当做你我之间的定情信物,送你与罢。”
我那时尚小,并未懂得定情信物是个什么物什,于是撇撇嘴巴,道:“我才不要你的东西,我也不叫小包子,你再叫,我就让我外公把你活马当死马医。”
他愣了愣,旋即面上浮出笑意:“原来你就是展神医的外孙女。”
本神医外孙女骄傲且傲慢的挺了挺胸,昂首阔步,准备离开。孰料,脚才一抬,扑通一声跌了个狗啃食。
真他娘的黄道吉日。
我被那小屁孩子扶起来,揉着膝盖,眼泪止不住啪嗒啪嗒往下掉。
他伸手往我脸上抹了一把,道:“小包子,莫哭,哥哥背你回去。”
5
5、第五章 ...
说完,他便在我面前矮身蹲下。
我抠着手指,把五脏六腑都纠结了一遍,最后觉得被人背着走是比自己走要舒坦,于是抹了把鼻涕眼泪,哼哼唧唧的爬到了他背上。
他箍着我的腿站起来,响亮的吹了个口哨。薄薄的夕阳从柳条缝里洒下来,将他耳根脖子镀上一层绯色。
他回过头来,脸颊上腾起两朵红霞:“这是本公子第一次背女孩子,小包子,你真有福气。”
我往他背上狠狠的蹭了一把鼻涕。
“小包子,你叫什么名字?”
“…”
“告诉哥哥,哥哥给你买冰糖葫芦哦。”
我又狠狠的往他背上蹭了一把鼻涕,身为神医的外孙女,我怎么能像一般的小姑娘一样庸俗的去吃冰糖葫芦呢?本神医外孙女只爱吃猪腿。
“不然,给你买新衣服穿?”
我鼻子哼了哼,庸俗。
“那你给买花儿戴?”
我继续哼了哼鼻子。
他突然顿住脚步,转过脸来,望着我沉声道:“你再不说,我把你扔到河里。”
我被震住了。
外祖曾与我说,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但若是遇到威武一定要屈。
我问外祖为什么,外祖语重心长与我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屈的人那是傻子。”
本神医外孙女当然不会做傻子,于是在他威胁的目光下,只好含泪憋屈的报了姓名。
他满意一笑,方才心满意足转过脸去。反复将我名字在嘴里念了几遍,又问我:“你今年几岁?”
这下,我便老老实实回答:“八岁零十二个月又十二天。”
他哈哈大笑起来。笑的肩膀抖啊抖。
我愤恨的把鼻涕眼泪往他背上蹭啊蹭。
后来我才知道他姓云名洲,祖籍扬州,此番乃是陪他祖父云老爷子前来药师谷看病的。
他跟我说他的名字时,与我道:“云洲,云洲,云是云洲的云,洲是云洲的洲。”
说完,将毛笔蘸了墨,扯过我的手,一笔一画的往我手心上写给我看。结果被刚睡醒的白雕一个翅膀扫过来,将我从小板凳上扫到地上,糊了满脸的墨。
我嚎啕大哭。
他在谷中住了整整半年。
半年六个月一百八十二天,我哭了不下一百八十二次。
他每次总能把我惹的哇哇直叫,然后嚎啕大哭。每每这个时候,云老爷子便会欣慰的喝着茶,慈爱的望着我二人轻叹:“欢喜冤家啊。”
我的外祖便会在一旁捋捋胡须,淡定的点点头,接上一句:“十年修得同船度,百年修得共枕眠,不是冤家不聚头。”
末了,二老齐齐一叹。叹的我忧愁又哀伤。
某日,在云洲那厮一天中第三次把我惹哭后,云老爷子笑眯眯的拉着我的小手问道:“阿离,跟云外祖回去做孙媳妇好不好?”
我瞥了一眼云洲,抽抽嗒嗒道:“我才不要给他当媳妇。”
云洲本来镀着一层红霞的脸立即黑了。
云老爷子哈哈一笑,又道:“不嫁弟弟,嫁哥哥也一样,嫁到我们家每天有肉吃哦。”
咔嚓,我心里登时荡漾了一下。认真思考了一下,问他:“有猪腿吗?”
我那坐着一旁淡定喝茶的外祖突然被茶呛了一下,狠狠咳了两咳。
云老爷子忍俊不禁:“有,阿离什么时候想吃什么时候都有。”
咔嚓,本神医外孙女心动了,郑重思考一番后,我抹了一把泪,挺直腰杆,扬起小脸,望着他做了一个庄严的决定:“好,我愿意去给你当孙媳妇。”
只听“噗”的一声,我那一向淡定如菩提老树的外祖,很失神医体统的一口茶喷了出来。
我说过,我的外祖是个妙人,妙人自有妙事,于是,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但闻一声抽泣轻响,我望过去,喀嚓,云洲那厮眼泪珠子正啪嗒啪嗒往下掉。
他、他、他竟然哭了。
先前一直是他把我惹哭,然后又反过来哄我,孰料这一遭却是他哭了。
我愣了好久,然后走上去扯了扯他的衣襟,怯怯问他:“你怎么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哦。”
他忿忿然甩开我的手,望着我气呼呼道:“哼,原来我还比不上猪腿。”语毕,愤然离去。
我摸不着头脑,不晓得他这是突然得了哪门子的邪病。我那外祖和云老爷子却是哈哈大笑,与我道了一句很高深很奥妙很菩提的的话:“缘,妙不可言。”
我苦苦思索了一夜,突然灵感乍现,茅塞顿开。于是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央外祖蒸了一碗猪腿,然后端着兴冲冲的去找云洲。
他见到我碗里的猪腿,面色变了变。
我将碗啪嗒往桌子上一搁,推到他面前,豪气道:“这猪腿,给你吃。”
他嘴角抽了抽,看了好半天,才呐呐开口:“为什么?”
我肃然道:“因为你比猪腿重要。”
他愣了愣,旋即脸上浮出一抹怎么掩也掩不了的春风荡漾的微笑,咳了两咳,问我:“真的?”
我肃然道:“说假话我牙齿掉光,再也不能啃猪腿。”
他满意一笑,捞过碗,三下五除二将一碗猪腿吞到肚子里了。
我在一旁看着直吞口水,心里颇怨念,这厮,竟然吃独食。
于是,就这么和好了。然后再吵,再闹,再和好,如此反反复复无穷溃也,一直到半年后他离开药师谷。
离开的前一天,我和他牵着大白雕出去散步。回时,坐在白雕身上,他问我,说:“小包子,你跟我回去,我娶你做媳妇好不好?”
我想了想,道:“我要是说不好呢?”
他脸色一沉,鼻子一哼:“那我就把你扔下去。”
好汉不吃眼前亏,我望了望地面,估摸着我被扔下去的话,肯定会被摔死,于是昧着良心憋屈道:“那就好吧。”
他满意一笑。坐下的大白雕却是抖了一抖。
这一抖不要紧,但闻咔嚓一声巨响,半空中一道闪子劈下,只听得白雕一声惨叫,然后翅膀一耷拉,往地面栽去。
云洲抱着我在地上滚了几圈,一直滚到一条臭水沟旁方才被石头给绊住停了下来。结果,他的胳膊折了,我的腿崴了,而可怜的白雕,翅膀烧焦了。
第二日,他走时,胳膊被吊在脖子上,凄凄然将我望着。
我望着他傻乎乎的笑,笑着笑着,却突然觉出那么一两分难过来。
正是湿漉漉的早晨,谷里的桃花还未睡醒,三两只早起捉虫的鸟儿蹲在即将离去的马车上面,拍着翅膀,唧唧啾啾的叫着。
他望着我动了动嘴唇,像是是要说什么,却未言语,转身掀开轿帘上了车。
我紧紧抓着外祖的手,觉得鼻子酸酸的。
马车在谷底的蜿蜒小道上动起来的时候,云洲突然揭开轿帘,从车上跳了下来,疾步冲到我面前。
我尚未反应过来,他却一把撩起我的袖子,二话不说在我胳膊上咬了一口咬。
他这一口咬的是下了狠劲儿的,我登时疼的哇哇直叫。待他松口一看,血肉模糊的一个洞。
真他娘的狼牙狗齿。
我强忍住眼泪,才没哭出来。他却是嘿嘿一笑,摘下挂在脖子里的一块玉石,塞到我手里,道:“把这玉石拿好,这可是价值连城哦,还有,不许把我忘了,等我回来找你。”说完,转身跳上了车。
马车踏踏,终于摇摇晃晃走了。
我跛着腿爬上墙头,看着在它在薄雾袅绕中渐行渐远,轱辘轱辘,听起来遥远又哀伤。
我在墙头上骑了一天。外祖来拉我,我死活不愿下去。我说:“外公你看,在墙头上可以看见地上看不到的风景。”
外祖叹了叹气。
从那以后,我忽然就莫名其妙养成了爱爬墙头的习惯,而且一爬就是一整天。
坏习惯一旦养成就很难改掉,一晃十多年过去,我离开药师谷,跟随爹爹赴任到了京城,但却仍然爱时不时的爬上自己大院墙头眺望一下夕阳黄昏。
眺着眺着,本老女就老了。真真是沧海桑田,一眼十几年啊。
想至此,我不免叹息了一番,对小桃幽幽道:“回去把猪腿蒸了,再烧壶酒吧。”
6、第六章 ...
回去啃了一碗猪腿,喝了一壶酒,吃了半碗清粥小菜。
夜里睡得昏昏沉沉,做了好长一个梦,梦里几番沧海桑田,几番流年缱绻,又几番清歌容颜,浑浑噩噩一片。一觉醒来,已是大亮。
窗外疾风忽起,俄而,雨点飕飕砸下。翻开黄历,黄道吉日,曰,有客东来。
晌午时分,雨歇住,丫鬟忽然来报,城东王媒婆造访。
我问丫鬟:“是来跟我爹爹说亲的么?”
丫鬟掩嘴笑:“是来跟小姐你说亲的呢。”
我一口茶喷了出来。
这个头戴大红花,脸涂白面粉,迈着金莲小碎步,四年前曾独挡一面,踩扁了我家第十四副门槛的京城第一媒婆,给我带来了一桩喜事,一桩八卦。
喜事是一个来京不久,一连克死了六个妻子的江南客商,听闻我叫人如雷贯耳的大名后,觉得我与他乃天上地下第一绝配,想以毒攻毒,以克制克,此番特特请她前来提亲。
八卦是宁王府的小郡主瞧上了第一钱庄少庄主云非白,央她去云府探探口风。
我心头如电光火石嚓嚓闪过,一阵明一阵暗,刹那间神思恍惚。又他娘的黄道吉日。
我扯着嘴角,强挤出几丝笑意,与王媒婆道:“且容我考虑几日。”
这厢王媒婆才欢欢喜喜离去,那厢丫鬟又来报,城东宋媒婆造访。
今儿个是我甄府桃花盛开的日子么?
扬着红手绢,嘴巴笑的拢都拢不住的这个宋媒婆也给我带来了一桩喜事,一桩八卦。
喜事是她冀州娘家舅舅的庄子里一个家财万贯的大乡绅,早年克亲娘,幼年克姊妹,青年克妻子,简而言之,就是家中女子无论是谁,一律被克死。此番这位乡绅来京无意间听闻了我的大名,当即大腿一拍,将我引为知音,欢欢喜喜央了她前来提亲。
而八卦则是,柳丞相的千金瞧上了第一钱庄的少庄主云非白,央她前去云府探口风。
我觉得脑子里轰隆隆直响。
他娘的黄道吉日,看来今儿个宜定亲,还更宜相思人神伤。
爹爹挥手让家丁送了宋媒婆出去,我坐在椅子上强装镇定,心里却酸的眼泪快要掉下来。
爹爹微叹了口气,上来搂住我的肩,道:“姻缘本是天定,强求不得,莫要伤心。你若不想嫁,爹爹养你一辈子,等爹爹告老还乡,咱们就回苏州老家。”
话音才落,忽又见家丁风风火火进来报,第一钱庄云家二公子前来拜访。
我怔了一怔。尚未来得及起身回避,便见青色身影一闪,云洲那厮已跨步进来。
翩翩少年郎,青衫落拓,神采飞扬,眉宇间俱是风流。霎时间屋里的丫鬟脸红偷笑。
他眼睛掠过我,微微一笑,拱手与我爹爹见礼。
爹爹捻须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一番,顿时拍案而起,赞道:“真真是一表人材!”
云洲谦道:“世伯过奖。”
语毕,让随从呈上礼,又道:“晚辈祖父与药师谷谷主展神医乃是挚交,先前在药师谷时,晚辈便与阿离妹妹见过,此番来京,听闻世伯和阿离妹妹亦在京,特地前来拜会,还恕晚辈冒昧。”说完,似笑非笑看了我一眼。

听着阿离妹妹四个字,不禁一寒。
阿爹却是哈哈大笑,道:“不冒昧,不冒昧,甚好,甚好。”
中午,爹爹留了他用饭,席间,二人相谈甚欢,大有相见恨晚干柴遇到烈火之势。饭毕,爹爹棋兴大发,便又邀他对弈。
二人从正午一直对到傍晚时,犹兴致高昂。
我瞅了空子,回后院睡了一晌,怎奈五脏内心思翻滚,愈睡愈沉,于是起身出门踱到市集上买了一盆花,悄然去了云府。
云非白正在给院子里的一株刚栽上的竹子培土,墨色长衫松松垂落地上,低眉敛首间气质绝然。
雨初歇,院子里泥土清香氤氲。我骑在院墙上看着他,恍然想起在某个黄昏,也是这样有着湿漉漉空气的雨后里,他问我说,阿离,我若娶你为妻你可愿意,温言切切,柔情缱绻。
我愿意,我当然愿意。
但,只可惜。
如果可以,我多想问他一声:“你还记得城南甄家的阿离吗?”
也是,只可惜。命中注定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
我心里酸了一酸,将刚刚买的一盆花悄悄放下,翻下院墙。
脚刚一踩到地上,身子突然被猛地一拉,腰被扣住,云洲那厮的脸在我眼前骤然放大。
我大惊:“你、你不是在和我爹爹下棋么,怎么会在这儿?”
他唇边勾出一抹皮笑肉不笑的瘆人笑意:“你说呢?”
我推开他,拍了拍胸口,认真与他说道:“你这样会吓死人的。”
他将一张笑的阴阳怪气的脸凑到我面前:“小包子,你昨儿爬我们家墙头,今儿个又来,莫非今日下雨你也放风筝了?”
我肃然道:“你真英明。”
他嘴角一抽。忽然抓着我的胳膊,把我逼到院墙上,沉声道:“你喜欢我大哥?”
云非白就像我心中的一个疤,一碰就痛。我心里一酸,缓了几缓,望着他道:“我不敢喜欢任何人,就算真的喜欢,也只能偷偷摸摸的。”
语毕,我举步离开。
半晌听得后面传来一声幽幽叹息,他喃喃唤了我一声,阿离。
我佯装未闻,低头匆匆走开。
第二日,王媒婆来探我口风,顺道坐实了一桩八卦,云非白对宁王府的郡主颇有意。
我心里酸涩,不由得哑然失笑。终究是无缘。
夜晚我很喝了几杯酒。
月亮升起来的时候,我攀了梯子,爬到屋顶上吹风。
我站在屋顶上踉踉跄跄的晃着,小桃战战兢兢的扶着我。
我推开她,盘腿坐下,醉眼迷蒙望了一会儿月,然后道:“小桃啊,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小姐,你又想云大公子了。”
我笑笑,“你有没有等过一个人?”
“你有没有被人负过?”
我垂下眼帘,道:“你小姐我被人负过。”
“小姐…”小桃的哽咽起来。
我拍了拍她的手,笑道:“莫哭莫哭,若是将来有人胆敢负你,小姐我定用猪腿打折他的腿。”
“小姐…”
她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听起来泣不成声。
这孩子,太脆弱了。
我摆摆手,道:“你先下去吧,小姐我一个人赏一会儿月,吟一会儿诗。”
屋顶上露水重,几只乌鸦扑棱扑棱着翅膀从黑暗里钻出来,嘎吱几声,又没入黑暗。
我想想往事,想想今事,不知何时倒在屋顶上睡着了。
似乎是做了一个梦。
梦里面有人将我抱起,双手抚着我的脸,轻轻叹息:“我来迟了一步,你就喜欢上了他。”
片刻,又听得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微微的沙哑,“…我找了你这么久…还好,还好终于找到了。”
7、第七章(修) ...
第二日醒来,握一握手心,微微发热,似乎还留着谁的温度。
小桃攀着梯子蹬蹬爬上屋顶,一见我,便红着脸掩嘴偷笑,问我:“小姐,昨儿个睡的好不好?”面上带着七分八卦,三分贼眉鼠眼。
我白了她一眼,默默无言。
忆起来,昨儿夜里虽寒凉,我睡得却出奇意外的踏实。
晌午时分,王媒婆又迈着金莲小碎步一摇一摆来了甄府,派了一张大红帖子与我。翻开一看,却是那江南客商邀我良辰美景黄昏时前去喝茶。言辞切切,感人肺腑。
我沉思半晌,收了帖子。
临赴约前我特特坐到铜镜前梳了一个甚贤良的良家妇女发式,点了点唇又画了画眉,而后戴了一个黑纱斗笠遮住面容。
作为京城里人人皆识且闻风丧胆的甄家老女,捂住脸偷偷摸摸相亲是一种美德。
见面的地方是京城第一茶楼,万客来。
门口车水马龙熙熙攘攘,颇热闹。我一只脚刚踏进门,迎面就撞上了一个人。
我刹步不及,一个踉跄扑到了那人怀里。淡淡的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
像是一颗石子猛地投到了湖里,我心里立即荡了几荡。抬起眼,果然,是云非白。
他轻扣住我腰,将我稳稳扶起,面上浮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而后松开手,微微笑着从我旁边擦过。带过一阵风,一阵淡香。
我急急转身,下意识的想叫住他,却奈何嗓子发干,一个字也发不出。
若不相见,便不相恋,若不相恋,便不相忆。我和他,如今只剩了这擦肩而过的缘。
怔了好半晌,我方才慢慢回神,敛了敛起伏心绪,在王媒婆的催促下匆匆上楼。
乍一见那个一连克死了六个妻子的江南客商,我很是惊艳了一把。西瓜肚,弯弯眼,香蕉脸,微微一笑,嘴巴便占据了半壁江山。长的很是浓墨重彩。
王媒婆将我们相互引荐介绍之后,便掩着嘴巴扬着帕子扭着腰退了出去。
我和弯弯眼面对面坐下,大眼瞅细眼,一时无话,气氛略显尴尬。
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将我一打量,手正搓了几搓,又反搓了几搓,终于率先开口,道:“姑娘可否将面纱掀起来?”
我勾手将面纱掀起,扯着嘴角,冲他端庄一笑。
他眼中精光一聚,面上顿时笑开了一朵花儿。迅速将圆凳往我面前挪了挪,眯起弯弯月牙眼,向我道:“姑娘姓甄,是吧?”
我点头。
他一拍手,月牙眼精光骤放:“绝配啊绝配,我姓贾!”
我干干一笑。
他把凳子继续往我面前挪:“我一连克死了六个妻子,是吧?”
我沉思了一下,而后默默点头。
他一听,顿时把眼睛又弯了几弯,将圆凳又往我面前挪了挪:“你一连克死了六个未婚婿,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