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豆插嘴道:“土豆哥太正经老实,胆儿又小,早就该叫我去,让土豆哥哥在家守着。”
“让你去,人家才看到你就先留神了,要是他们有了准备,那大家都不好下手了。”红椒撇嘴道。
蚕豆郁闷:“老子名头儿响亮是老子的错么?”
“你才几岁呀,老什么子呀?”红椒白他,“云姝姐姐说了,盗亦有道,咱们今后可不能像以前那样胡偷乱偷,得找那些又有钱又坏心肝的主儿,这才是劫富济贫,饱了自家儿的荷包又能替天行道,不然,一个粗心错偷了一年到头才辛辛苦苦积点钱的好人怎么办?”
“好吧好吧,我投降还不成吗?”蚕豆嘀咕,“就你道理多!”
“可不是我道理多,这都是云姝姐姐说的。”红椒很不满地双手叉腰,“荻秋哥和穷秋哥也都是赞成的,你这个毛病以后得多改改才行!”
“我不就是多说了一句么?”面对红椒那凛然的气势,蚕豆缩了缩头,“而且我今儿的灯笼就都是去那些平日里常欺负我们的人家偷的,没顺好人家的一根短蜡烛。”
“好了好了…大过年的,你们两个就别斗嘴了了。”穷秋微笑着打圆场,眸底却有一丝疼惜,但凡是有依有靠的孩子,谁愿意被生活逼着去做这样的事情呢?
“我才不和小鬼斗嘴呢!”红椒昂了一下下巴。
蚕豆则扯着嘴巴拉着眼角对她吐舌头扮鬼脸:“是好男不和女斗才是。”
“切!”红椒不理她,将香包里的东西都倒在地上。
蚕豆一见那些碎银铜板,顿时两眼发光地凑过去数:“好多碎银子啊…哇,这是一两的,这是二两的…这朵珠花也不赖,这簪子好像是银的…咦,这个是什么呀?”
“这个是胭脂吧?”青芹的眼睛也亮闪闪地,拿起那盒胭脂爱不释手地翻看着,又打开盖子陶醉地嗅了一口,“好香啊…”
“你们女孩子就爱这些没用的东西。”蚕豆鄙夷地道。
“谁说这些东西没用啦?”红椒反唇相讥,“你个小鬼懂什么?”
“谁是小鬼啦?”蚕豆跳了起来,瞪眼道,“你也不过才比我大一岁而已。”
“大一岁也是大,”红椒得意地道,“你不照样得叫我红椒姐?”

第六章 秘密(修)

“好了好了,刚刚穷秋哥才说让你们别吵了,你们又斗上嘴了。”眼看着感觉被伤了自尊的蚕豆又要跳起来,云姝忙笑着做中间人。
红椒也见好就收地依到云姝身边,笑嘻嘻地道:“对了,云姝姐姐,今儿个你演的这出戏可精彩极了,明明就是你顺的东西,可他们却愣是半点都没从你身上搜出来,反而还赔了两百两银子…哈哈哈…想起那个何老板心疼的模样我就快活极了!可惜的是,他那钱袋里肯定装着不少钱…还有那女人的环佩,上头有三块白玉呢…不过,云姝姐姐,你到底是什么时候把东西都给丢了呀?我根本就看不出来,还吓得差点真准备放火救人了。”
一句话顿时把大家的兴趣都勾了起来,纷纷要求红椒详细说说当时的情况。
红椒就手舞足蹈地形容起当时的惊险来,并且着重地强调那位神秘公子的风采,当然何老板丢财又丢人的恼羞样更是没放过,直到说完了才想起云姝还没回答她的问题。
众人听得如痴如醉,都眼巴巴地看着云姝想要知道答案。
“其实也没什么,我一失手被他们抓住就知道事情不妙,所以赶紧趁他把我扔到地上的时候就立刻把东西给丢了,那会子正乱着呢,所以大家可能都没注意这个细节,而且我先前又没顺其他人的东西,所以就算他要搜身肯定也是搜不出来的。”云姝笑着,三言两语就把事情扯了过去。
至于事实真相么…那是她将来能立足在这个世界的根本,莫说这些相识不久的朋友伙伴,就连至亲之人也是不能随意透露的。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么简单的道理,她懂,何况她现在实在太弱了。
“云姝姐姐不愧是云姝姐姐,反应真快,要是换了我,肯定根本来不及把东西处理掉就被他们抓个现行了!”想到被人逮到之后那个可怕的后果,红椒不由抖了抖,“云姝姐姐,虽然你的身手比我还灵活,可以后还是千万记得离那个何霸虎远一点,他今天那个什么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保准正恨着你呢!”
“嗯,我会小心的。”云姝道,“你们也一样要小心,他若是找不到我,指不定就会迁怒别的孩子,让大家都警醒点。尤其红椒你自己,你可是在他们面前都露过脸的,他们要是怀疑你就麻烦了。”
其实,若不是她有十足的把握不会让他们搜出东西来,那个据说是出身绿林的何老板她还真不敢去碰。这也是她坚持不肯让荻秋和红椒出手的原因,硬是说服了他们,让他们做后盾。
事实上,今晚若出手的不是她,后果可能真的不堪设想了,那个何老板如今还真远不是他们这些小孩能对付的,要是失手了,估计被打个半死都是轻的。
“知道啦,”红椒吐了吐舌头,而后忽然人小鬼大地长叹了一声,“只可惜了那些好东西,也不知被哪个家伙白捡了一大笔便宜…不过,这一次也算是那个什么失马非祸的,能得到两百两银子的赔偿,咱也不算亏了,要知道,这吐的可都是那个何老板的心头血啊…哎呀呀,这心疼的呀!要吃多少人参才补得回来哦?”
看着红椒故意捂着胸口心痛地连腰都直不起的搞怪模样,想象着何老板大口大口吐血的样子,大家又乐得哈哈大笑。尽管大过年的,没有一个人穿着一件好衣裳,不过堪堪不会冻着而已,可此时此刻,却是每个人的心中都充满了欢乐。
“好了,时辰不早了,我得回去了。”点完了红椒的收获,又聊了一会,见荻秋和土豆还没回来,云姝便将两张银票都交给穷秋,“穷秋哥,这银票就由你收着吧!”
穷秋本能地一缩手,肃然地摇头:“云姝妹妹,我方才只是开个玩笑,虽说今日有惊无险,可这两百两却等于是你拿命挣来的,岂能用在我们身上?何况要不是你垫银子租了这院子,可能我们这些兄弟姐妹都早冻死在雪地中了,你对我们的恩情,这辈子恐怕都已经还不清了,这钱你还是自己收着吧,将来也多少能存个体己。”
“要不是有你们,我不是也早就冻死在沟里了?你就不要客气了。”云姝嗔道,将银票又递了过去。
穷秋还是摇首:“若是要这样计算,当初施粥时若不是你护着,咱们这些人还不知是何等命运呢?”
施粥时护着他们的可不是她,云姝笑着正待再说,红椒已伸手拉住她,插口劝道:“是啊,云姝姐姐,你已经帮了我们太多了,这些钱你就自己留着吧,你虽然出身高贵,可你亲娘对你那么坏,你那些亲人又都是势利眼,你自己的处境也艰难的很,需要银子的地方肯定还多着呢。”
见她提及亲娘,云姝眼底的笑意一敛,但唇角还是微微翘起:“你们放心吧,如今我已经不比往日,会为自己打算的。”
“你留下这钱才是真为自个儿打算。”红椒扳起她的手指让她捏好银票,指了指桌上那堆零碎,“云姝姐姐你看我今天也挣了不少呢,等会荻秋哥和土豆哥回来了,肯定还有很多。再说,这灯会还有两天呢,这大兴城里的坏人可数都数不过来,够咱们趁机摸鱼了。”
蚕豆和青芹也都重重点头:“姐姐自己留着吧”。
莲藕和豌豆也憨憨地跟着喊:“姐姐留着。”
世事艰难,人情如冰,然而,带给她如此之多感动和温暖的却恰恰是这些处于社会最底层的孤儿们!看着那一张张真诚的面容,云姝心中不由熨暖熨暖的,想了想,收回去一张。
“这样吧,我留一半下来,其他的你们拿去用。虽然现在已经是新年了,可是离春天还有很多日子,大家的衣服和棉被都还不够,总得添置些,而且穷秋哥的病也得买些好药材好好调养才行。嘿嘿,反正你们欠我的这辈子已经还不清了,要是过意不去,那索性就连下辈子也给我当牛做马呗!”
至于什么行业风险太大最好还是不要以此为生之类的道理,其实他们比她这个新手更清楚,只是有些话是说了也无用了,因为残酷的现实就摆在眼前。在这样的时代,这样的环境下,除了偷盗,只凭他们一群小的小病的病的孩子,根本是无法生存的,至少目前还不行。
见云姝笑嘻嘻地假装狮子大开口,穷秋清澈的目光里头仿佛包含了千言万语,最终却只是感激地点了点头。
见他默许,红椒犹豫了一下,终究将那张银票接了过去:“那云姝姐姐,我送你回去吧?”
云姝摆手,指指涂的花花的脸蛋:“不用不用,你们看我这个样子有什么好担心的?倒是你们,记得扫街时一定要小心,千万别过了自己的地盘,就算别人越了界,也一定要劝住荻秋哥哥,不要为一时之气吃了大亏。”
所谓的扫街,并不是真的去打扫街道的卫生,而是每年灯会渐散之时的拾遗,看看能不能幸运地找到人们在观赏花灯时无意中遗落的财物。一般来说,在经历了这样热闹的一场灯会后,多少总会收获一些。比起那些总是通过不见光的手段得来的东西,这些遗失之物至少都是干净的,也能让人的良心更过的去。人要有面对黑暗生活的勇气和生存之道,但内心中的光明总是越多越好。只可惜这样的盛会一年也就只有一两回,而且也不是整条街都是他们的,更不是干净的钱就是绝对安全的。
“嗯,记下啦!我娘活着的时候都没云姝姐姐这么啰嗦。”红椒笑嘻嘻地道。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云姝佯装板起脸。
“是,老奶奶好,老奶奶的话我一定听。”红椒一本正经地打拱作揖。
“死红椒,你找打是不是?人家明明还是豆蔻年华花骨朵一朵呢!”云姝作势去抓红椒的脖子。
“哎呀…穷秋哥,救命啊,云姝姐姐要大发雌威啦!”
“云姝姐姐加油加油!”众小孩学着从云姝那里听来的新鲜词,一个劲地鼓掌。
只是,欢乐终有时,嬉闹了一阵,在众小孩的目送下,云姝还是独自一人一头扎进了风雪之中。
有个地方,如果可以,她一辈不回去都可以,可目前她却还是不得不回去。

第七章 撞破(修)

刻意在胡同里绕行了一段,避开了先前那座酒楼之后,云姝才转回到主街之中。
比起清冷的胡同,长长的主街不禁热闹无比,就连气温都因拥挤的人群而升高了数度。云姝袖着手,徐徐地穿行其中,目光看似也在不住地欣赏着沿街的花灯,焦距却缥缈地不知投在何处。
我于万人之中,陪伴我的却只有孤独。一句也不知从哪本书上读过的酸句,忽然浮上了心头,将眸中的神采掩盖了几分。
若是此刻有人正好望入她的双眼,必定会讶然于其眼底所隐藏的那一种成熟和冷漠和她的外表年龄有多么地不符。
醒一醒,少伤春悲秋了,如今可是大冬天的大冷天!
丝毫没有独自玩耍的念头,就连那些裹着锦衣华服、腰系荷包玉佩的有钱人不断地从她身旁经过,无数次都近的只需轻轻一碰,就能将那些值钱的的物件都收归自己的囊中,云姝只是目光微冷地加快了脚步,不久后就拐进了一条胡同,再横穿胡同来到一堵长长的高达一丈的围墙下。
若是此刻有人能从高空俯视,便能一眼看出这条围墙所包围的是正是大兴城中赫赫有名的威国府。而且不用看那朱红色的大门,也不用瞧那门前两座威猛高大的石狮子,只看游玩的人们一经过门前时就自动放低了声的情景,就能感受到这座府邸缩蕴含的威严和霸气。
云姝没有从大门前经过,只沿着威国府的围墙一路小跑,直到跑到一段既没有门户也无半盏灯笼的阴暗所在,才停了下来。
云姝在一条斜对着围墙的小胡同角里藏了一会,确定没人经过,这才从墙根的积雪下刨出一根婴儿胳膊粗的竹竿来,支在墙上。而后像猴子似的十分敏捷地顺着竹竿爬上了围墙,再用同样的方法借着竹竿滑下,并复将竹竿藏在积雪之中。
墙内,是一片小花园,虽然偶尔有几株雪梅隐隐地散发着暗香,可规格和精致都远远无法和主花园相比,就算要雪夜赏梅,那些高贵的主子们也没有人会舍弃大花园,放着吃饱了撑着来这里闻香寻梅。
借着雪光,云姝熟门熟路地悄然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前,一边叩门,一边探手入怀,准备乳娘一开门就给她来个惊喜。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被灯光映照的却不是乳娘那张熟悉的面容,而是一张仿佛时时刻刻都在拘谨怯弱着的小脸。
小杏!她怎么在这里?目光往门内那灯火通明的客厅掠了一眼,方才的雀跃犹如一下子化成了沉重的巨石,咚地一声沉向深深的湖底。
云姝缓缓地收回探入怀里的手,这种时刻,她本该在大房献媚的,现在却是出现在她这里,难道是特地来侯自己的?
“你是谁?”看到一个陌生的男孩子站在门口,小杏一愣。
云姝不语,只抬起袖子大略地擦了下面颊,一副虽然稚嫩却秀丽动人的五官便展现在小杏的眼中。
和先前在小院中的放松开朗、自在欢乐截然不同,更没有酒楼前的装疯卖傻的无赖状,昏黄的灯笼下,她的双眸犹如寒星一般,晶莹透彻,同时却也冷漠无比。
“七…七小姐?”小杏只讶然了一瞬间就意识到有些东西自己最好当做没瞧见,赶紧打开门让到一边,熟练地低眉顺眼。
庭院中铺满了扫也扫不尽的皑皑白雪,只中间打扫出一条小道,被白雪一衬,显得暗影沉沉,仿佛预示着她的未来命运一般。
一进屋,云姝就看到了自己的乳娘朱氏和她的女儿芳儿,正头发散乱,双双地跪在一个身穿桃红色锦缎,神态妆容都很妖艳的美妇面前。尽管这是在大冷天,像云姝和朱氏母女都裹着厚厚的棉袄,臃肿的几乎没了腰身,可美妇却仍身段妖娆,而且不但妆容精致,头上亦插满了光闪闪的珠翠,宛然一副贵妇人的模样,和院舍的简陋格格不入。
听到声音,朱氏母女齐齐扭头回望,脸上赫然都是一片红肿,眼中却满是对她的担心。
“哪来的臭小子,吃了熊心…”美妇看起来正自在大发雷霆,乍然看见一个陌生的小厮跑进来,正要大声喝斥,瞧见那和自己有七八分相似的面容,极度震惊之下,反而忽然笑了起来,“好啊,我说这大半夜人会上哪儿,原来我们的七小姐竟然这般有出息有胆量,竟敢私自溜出府了!”
“我只是出去看了一下花灯而已。”云姝立在进门处,面无表情地道。
“看花灯?这倒是个好由头。”美妇冷笑,冷锐的目光故意从上扫到下,再从下扫到上的打量了她好几遍,“尤其是今日这般的打扮,可真真地出挑啊!想来你的奴才们必定是费了不少心思的,该要好好赏赐赏赐才是。”说着,极是熟练快速地各扇了朱氏母女俩又一个大耳光,打得母女俩忍不住低声惨叫。
“只不过出去看了一会花灯而已,又不是和什么野男人偷偷地私会,姨娘何必如此大惊小怪?”云姝瞳孔一缩,反而真正镇定了下来,一边缓缓地走向火盆,一边淡淡地吩咐道,“芳儿,给我打盆水,我要梳洗一下,乳娘,我渴了,帮我倒杯茶来。”
“你…你你…什么野男人?这话也是你一个大家闺秀该说的吗?”美妇仿佛被触到痛脚一般霍然而起,声色俱厉,可只稍稍一瞧,就能发现她的目光其实又慌又惊。
“姨娘息怒,姨娘息怒,一切都是奴婢的错,您就饶了七小姐吧!”乳娘朱氏以为她又要像往日一般动手打云姝,想也不想地忙扑上去抱住美妇的大腿。
“滚开。”她这一抱,美妇似满腔惊怒都找到了出口般,抬起脚就狠狠地踢了一下,可因朱氏抱得紧一脚并没踢开,更是怒及,一把抓住乳娘的头发就想用力揪开!
“乳娘!”眼见朱氏就要再次受罪,云姝冷不防地一声厉喝,“我要水要茶,你们难道没听见么?还磨磨蹭蹭个什么?难道其他人都不把我当主子,你们也不把我放眼里了吗?”
说着,目光直视被她喝得一哆嗦的美妇,冷冷地道:“我只是如实禀告,免得姨娘担心而已,姨娘这么激动干嘛?”说着,又喝了乳娘一句,“还不快去做事?是不是我真没资格使唤你们了?”
“是…”朱氏哪里不知云姝的本意,不由微微抬头偷看向美妇,见她虽然一脸暴怒,手上的力道却似松了开来,忙借磕头认罪的动作摆脱了美妇的魔爪,跪着倒退了两步,拉着女儿爬起来。
美妇缓缓地收回手坐了回去,脸色极力地镇定,目光更是仿佛要钻出一个孔来似的盯着云姝:“要不是我今儿个亲眼瞧见,我还真不相信你如今倒是如此能耐起来了,难怪竟然有胆子一个人往外跑。”
“我要是有机会堂堂正正地出去赏灯,姨娘本不必操这个心的。”云姝虽然转开了目光不再和她对视,可那稳稳伸手烤火的动作却分明说明了她的镇定。
“嗬,听你这口气,倒是我这个当亲娘的不对了?”
“不敢。”
“不敢?我看你可是很难敢的狠!”美妇讥讽地道,心中惊异却是更甚。
这个死丫头,虽说自从上次失去记忆后,性情就有些变化,不再像从前般只会唯唯诺诺懦弱哭泣,可见到自己还是像耗子见了猫似的从不敢忤逆顶嘴,可几曾何时居然敢用这般态度来对待自己了?而且瞧她刚才那气势,竟像是有几分威国侯夫人发怒的样子,尤其是那话里有话的样子…在极其疑惑的同时,平生第一次,美妇对自己的亲生女儿生出了一种莫名的畏惧感。

第八章 恶母(修)

云姝没有再还嘴,美妇也没有再喝骂,只是目光闪烁不定。屋内的气氛一时紧张地仿佛如冰凝滞,挨着云姝的前脚后脚就轻声进来的小杏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门边角落,一如既往地努力假装不存在,唯有云姝反而旁若无人般地不时翻转双手烘烤取暖。
乳娘很快就泡了茶过来,先在云姝旁边放了一杯,而后颤颤惊惊地走到美妇旁边,将她的冷茶也换了:“姨娘请用茶。”
美妇想也不想地就覆上那茶杯,准备抓起杯子摔向乳娘,乳娘咬了牙,有些绝望地准备被迫承受这番怒火。
云姝却已仿佛料到她的举动,她的手才一动,就淡淡地道:“大过年的,我这里也没个烫伤药,想必姨娘也不希望我大动干戈地跑去找侯爷夫人要吧?”
她这么一句,美妇果然住了手,冷笑道:“你私自出府,还敢去见侯爷夫人?”
“养不教,父母之过。我固然会被责罚,姨娘你恐怕也是落不得好,姨娘刚刚受了那边的气,难道还想被训斥不成?”这一句云姝虽然说的从容,却唯有她自己才知道已紧张地提起,眼角更是密切地注视着美妇的反应。她这个亲娘是不是听到风声才专程过来逮她现行的,下一秒就会知道。
“你…”只见美妇脸色一沉,松开杯子斥道,“你们都出去,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
她既然这样反应,想必这事应该还没捅到别处,云姝稍稍放了心,吩咐刚逃过一劫却还在原地犹豫的朱氏:“乳娘,你们且先退下,把脸敷一敷,免得明儿被人看见了又要说三道四。”
“小姐…”
“退下!”
“是…”总觉得今日的小姐格外威严难违,乳娘只得忍着担忧,带着女儿一起退了下去,小杏也紧跟着离开这是非之所。
等她们走了,云姝才不疾不徐地站起,捋起衣袖,先掬水彻底洗去脸上的黑灰,再不疾不徐地擦干了脸手的水珠,而后将毛巾整齐地挂好,这才施施然地转身。
烛光摇曳,映的她一张面容几乎犹如出水芙蓉般清丽动人,然而左额头之上一块大如铜钱的疤痕却硬生生地破坏了这种感觉。疤痕皮肤犹带米分色,明显是不久之前才受的伤,其实十分显眼,倘若不是之前脸蛋被黑灰涂得乱七八糟,又被乱发帽檐遮挡七八,这样的印记必定早就让人印象深刻。
看到这疤痕,一副画面立时闪现脑海,美艳妇人立时下意识地转移了目光,但看着云姝慢条斯理坐回位置,又慢条斯理端茶浅啜的样子,一股气儿又冲了上来:“死丫头,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刚才说了好几句话,姨娘问的是哪一句?”云姝悠悠然地吹了吹热气,又轻啜了一口,仿佛喝的根本不是粗茶,而是上好的香茗一般。
“死丫头,你别给老娘懂装不懂!”美妇厉声喝骂,尽管心中发虚,还是试图以多年来的积威来震慑眼前这个一直以来都是懦弱没用,今儿却突然一下子变的陌生诡异的女儿。
“姨娘说话好生没头没脑,莫不是姨娘今日酒吃多了,有些醉了不成?”云姝抬起明澈的目光,定定地看着她,“若是醉了,姨娘应该赶紧回房歇着才是,我这里病气重,要是过到姨娘身上去,那可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