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未完,就见虞错袖中飞出一道金光,半空中游离拐弯,躲过陆栖寒扇锋的袭击,在他的腕部一触即闪,未等别人看清是什么,已弹回虞错袖中不见。
陆栖寒低头看了自己的右腕一眼,那里已多了个细小的三角形齿痕,伤处冒出发黑的血珠。急忙扯下一缕衣角,缠在右手腕阻断血脉,又以扇锋划破伤处放血。
虞错收势道:“小子,别费劲了,没用的。速去准备后事吧,现在去棺材铺子,还来的及选副自己喜欢的棺木。”
他感觉伤处如有寒锥钻入血脉,心知不是寻常毒物,一般的处置起不了太大作用。他的额上渗出冷汗,却并没有撤退。身形飘逸灵动斜飞掠过虞错身侧,一把扇子使得招式儒雅,实则凌厉无比,扇缘扫过之处,几名朱雀宫弟子应声倒地。他早就注意到暮声身后躲了一个女子,鹅黄衣色与他人不同,想必就是衣女。身形飘移,闪到暮声面前。
阿裳后退几步,别过脸去。暮声的身手在弟子中数一数二,这个陆栖寒本事再强,也已中毒在先,脸色已很是不好,此时紧咬牙关强撑着打斗,怕是在暮声手底下走不过一招。
不愿去看接下来暮声杀人的场景。不料下一瞬陆栖寒竟已突破暮声的防守,冲到了她的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挟着她杀开一条血路直冲了出去。
跌跌撞撞被带走的阿裳懵懵地回头望了一眼——暮声竟然没有挡住一个中毒的人吗?这一眼正看到他跌坐地,抬手捂住颈侧被扇子划破的冒血的伤口,喘息着目送她,目光十分复杂。
她忽然醒悟过来。暮声是有意把自己的脖子送到陆栖寒的扇锋前,受伤倒地,故意给陆栖寒机会把她救走的。
失神之际,腰上一紧,脚下一陷,她猛然间感觉身体向下坠去——惊呼了一声,下意识地紧紧抱住了身边人的腰身。下坠的势头忽然缓了一下,头顶传来哗啦啦的滚轴声。
阿裳懵了一阵,才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原来陆栖寒是带着她站在了轿厢顶上,足下运力,轿厢正在疾速滑向崖底。看清情形,阿裳大惊失色。这样的速度坠落下去,他们二人必会粉身碎骨!惊慌之下,她的四肢都缠在了陆栖寒身上,尖声惊叫。
风声、滚轴声、尖叫声的间隙里,陆栖寒的话音几乎被掩盖了:“别怕!他们会想办法的!”
“他们是谁?!”
话音未落,滑厢的下落势头猛地变缓,崖上传来乱糟糟的人声:“用力!停下!把住!别!松!手!……”
阿裳明白了:是崖顶朱雀宫的人奋力阻止了滑厢的下落,因为她这个宝贵的衣女在滑厢上呢,可不能摔死了。滑厢摇摇晃晃停止了下坠,在半空晃荡。
她仍挂在他的身上,抬头瞪着陆栖寒:“你你你赌得是他们舍不得我死?你个疯子!你到底是来救我还是害我的啊?”
他低头冲她一笑:“你留在朱雀宫必死无疑,还不如冒险出逃。”
她张望一下厢体边缘,黑漆漆一片,不知距地面还有多高。他们悬在了半空,他谋划的出逃怕是失败了,免不了要搭上这小子一条性命。叹息道:“你为什么要冒这么大险救我?”
他尚未回答,滑厢一阵晃,崖顶的上正试图把滑厢绞回去。
他说:“抓紧我。”
“什么?……”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已揽着她从厢顶一跃而下。她不知这底下有多深,感觉如坠无底深渊,恐惧得发不出声音。不料陆栖寒足尖在崖壁上借了两三次力,已然落在地面。
扶住惊魂未定的她,道:“快跑。”拉着她的手腕便向夜色深处跑去。
阿裳经历这一系列的刺激,有些迷迷糊糊,任他拉着跑了一阵,眼前忽然闪过暮声流着血目送她的模样,他的目光中是释然和决绝的意味。她心中一沉,挣扎着试图从他手中脱,一边说道:“我不能跟你走,我得回去……”
陆栖寒虽然之前勒住了被小蛇咬伤之处的血脉,又切口放了血,那毒却太过厉害,再加上运功和奔跑,毒素扩散,意识渐渐不清,本就已经跑得踉跄不稳,被她这么一挣,一跤摔倒,手却没有松开,两人纠缠在一起绊倒在地,沿着一道陡峭的山坡滚了下去。跌倒时陆栖寒下意识地将女孩护住,把她的脑袋用力按在怀中。二人滚了好久才停住,跌进一片深草之中。
这一路摔下来,阿裳虽被陆栖寒抱住,肩背免不了还是被石头碰撞到。阿裳自小娇养,细皮嫩肉哪受过这种伤疼,痛得半天才缓过气来。
这才感觉到自己仍被他紧紧抱着。他此时已是一动不动,手臂仍呈保护的姿态环在她的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接着更


第4章
她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暗夜中,隐约可以看清他双眼紧闭,面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唇色微微发青……大概已经是死了。虞错袖中飞出的那道金光其实是一条训练过的小金蛇,有奇毒,被咬过的人活不过半个时辰,算起来时间已是差不多了……
她慌忙从他怀中挣出来,探了探他的鼻息。尚还能探得微弱气息,却已是气若游丝,怕是也撑不了多久了。此人要如此冒险抢了衣女出来,不知真实目的是什么,但方才跌落山坡时却是一心护着她的,她就这样走了,心中总是过意不去,想着还是送他最后一程再回去朱雀宫。
看他袖口处被血浸透,唇角干涸,不由叹一口气,想站起身找点水给他润一润。刚动了一下,手忽然被握住了。低头看去,是他醒来拉住了她。
他的眼睛微微睁开,低低冒出一声:“别回去。”他的手指因蛇毒的缘故格外冰冷。
她答道:“你自己这个样子就先不要管我啦。你既醒了,若有遗愿,就告诉我,日后有机会我或许可以转达给你的家人。”
他的嘴角撇了一撇:“你是说我要死了?”
她叹口气:“被宫主的小金咬到,没有能活的。你也别抱什么希望了。”
“……你说话也太直接了。”
“……抱歉啊。”
他的嘴角居然洇开一丝笑意,她看得微微心酸。都要死了还笑,这得是多豁达的人啊。
草隙透入的阳光碎片落他的眼眸,如星光闪动。他没有看她,目光散散地不知落在何处,手指有些无力地握着她的手,道:“不要回去朱雀宫,去伏羲教吧,我师父会保护你。”
她诧异地道:“这就是你的遗言?”
“这是师父的嘱托。”
“你们那什么……伏羲教,为什么要抢宫主的衣女?”
“你既然知道自己是衣女,就必然知道,若再回去会面临被夺去性命和躯体的状况。难道你不愿逃走,愿意回去吗?”
她沉默一阵,点点头:“我要回去的。”说罢抽回手站起身来,道:“我会设法传话给你的同伴,让他们过来给你收尸。”
陆栖寒举起手想要挽留阿裳,却被她最后一句话砸得差点背过气去。
她同情地俯视他一眼,正要走,却发现有些不对劲。陆栖寒抬着手想要抓她,手指只在空气中乱划,面色焦急,目光却涣散着没有落在她的身上。她忽然意识到他的眼睛看不见了。
这才记起宫主的小金毒性特异,被咬中的人在死去之前会先双目失明。心中一软,弯腰握住他乱划的手,又坐回他的身边,无论如何也不忍将一个濒死又失明的人丢在这里,独自离开了。
再三许诺自己不会丢下他跑走后,她去附近找了点水,折叠了一片大树叶做成杯状端回来。走回来的时候,见陆栖寒已摸索着在自己的手腕伤处敷了药,又往嘴里塞了什么药,就着她端过来的水,将药咽下。
看他不甘心顺从命运,垂死挣扎,越发觉得可怜。他喝完了水就忙忙地伸手来找她,她就顺从地把自己的手塞进他的手心,也好让他去得安心一些。
想了一想,又挪了一下位置,把他的脑袋扶起来,让他枕在她的膝上,躺得舒服一些。毕竟是将死之人,于自己也算有恩,男女之别什么的,也不计较这些小节了。
他枕着她的膝,握着她的手,面色依然苍白,却是安祥了许多。歇了一会儿问道:“你为什么甘愿回去做衣女?”
她叹一口气:“这个么……”刚想把心中极看重和惦记的那些人说给他听,却见他眼睫一阖一阖,已渐睁不开。心中一酸:这是要咽气了。手抚在他的额上,轻声道:“困了就睡吧。”
额上的碰触太过温柔,他的嘴角洇开一丝笑,慢慢闭上了眼睛。
她长叹一声,忍不住落下一滴同情的泪。
然而接着她就发现这眼泪落得过早了。这人眼睛闭是闭上了,可是呼吸均匀,分明是睡着了,而不是咽气了。她尴尬地抹去眼泪。心道,看样子他还能撑一阵。
一个时辰以后,她被枕得腿都麻了。
反复试了几次他的呼吸,一个罪恶的念头浮上心头:这人怎么还不死呢?
急忙又念了声罪过罪过,怎么能盼人家死呢?死得慢一些总归是好事。
两个时辰以后,天黑了,他醒了。她也终于明白一件事:这人死不了了。
黑暗中,醒过来的陆栖寒忙忙地抬手就乱摸,她急忙抓住他的手:“在这呢在这呢,没走。”
他松了口气。
“你觉得怎么样?”她问道。
“好多了。”
“你居然没死!”
“……你很失望吗?”
“没有没有。”她不好意思了,“我只是没见过被小金咬到还能活着的人。”
陆栖寒在黑暗中笑了,带着笑意的嗓音尤其好听:“并不是你们的小金蛇不厉害,只是没有比我们伏羲教的人更了解朱雀宫主的本事了。在来之前师父就嘱咐我们事先服了解□□,各种解药也带得足够,再加上我被咬中后勒住手腕、割开伤口放血,所以捡回一条性命。”
“原来是这样。”阿裳道,“怪不得宫主说伏羲教是朱雀宫的死对头,你们果然是一门心思地对付我们。你们想劫我走,到底是有何图谋?是不是你的师父需要一个衣女?”
“你想到哪里去了?”他道,“我们绝非有所图谋。衣女术为邪术,夺衣女之身续命,是抢人阳寿的恶行,为天地所不容,必会有恶果报应。师父这样做,既是为了救你一条无辜的性命,也是为了阻止你们宫主堕入邪魔之道啊。”
阿裳沉默一阵,道:“听着很有道理,也很义正严辞。可是,伏羲教不是与朱雀宫是敌对的关系吗?我不相信你们是为了宫主好。”
陆栖寒道:“那敌意是宫主单方面的,我们伏羲教对朱雀宫一向是忍让的。如果你们宫主愿嫁,我们掌教必是愿娶的。”
她又一次被这江湖恩怨和男婚女嫁的奇异组合震到了:“这到底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无奈道:“两个门派间从前有段说不清的恩怨,也没办法跟你解释得清。只是……”他顿了一下,手指微微收紧,“你不要回去。不能再回去。”
“我要回去的……”
他的声音焦灼起来:“好不容易跑出来,为什么你还要回去做她的衣女,做衣女等于死,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的啊,可是……”她的下巴搁在了膝盖上,“刚刚,暮声哥,就是被你伤到的那个人,好像故意受伤,任你将我带走的。以宫主的眼力,必能看出端倪,不会放过他。还有我屋里的十名婢女,宫主盛怒这下会连她们一起杀了的。我一条小命,不值得搭上这么多人……”
黑暗的深草中,少年和少女拖着手,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风掠过草梢,虫鸣隐隐响起。
少年手指感觉到她的手上浅浅的温度,听着女孩甜美的声音响在耳边,努力地想看清她的脸,可是他身上蛇毒未尽,目力尚未恢复,夜色又太黑,只能看到她模糊的轮廓。
阿裳忽然感觉他的手轻轻抚在了她的面颊上。她愣了一下,停止了絮絮叨叨,却也没有躲闪。对于失明的人的摸索,下意识地宽容了。
“今天夜色太昏暗了,跑得又匆忙。”他说,“我一直没看清你的模样。”
她失笑,心中凄凉:“看清看不清不重要了,反正不会再见了。这一两年间,宫主就要把我的躯壳拿去了。就算是再见,那也可能……已经不是我了。”
他摇着头,手指沿着她的五官描摩,心中有些急切:“不,你不要回去。暮声还有那些婢女,让我们的人去救。你不要回去。”
阿裳心中凄苦。从朱雀宫救人,哪有那么简单?也不忍打断他,由着他在脸上摸索。
远处突然传来人声,还有火把的光亮。
“去那边再找找!”……“树林草丛都细细地搜!”……
阿裳伸头望了望,看到了火把下熟悉的穿黑衣的人。是朱雀宫的人找来了。如果被他们搜到陆栖寒,怕是难逃一死!她急忙把他往草深处一推,低声道:“你在这里不要出去,我领他们离开,你等天亮了再走!”
陆栖寒紧抓着她的手不许她走。
“你别说话,当心被发现。”她用力挣脱了他。
身后他低而急切的话声:“阿裳……”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陆栖寒。”他说。
“陆栖寒——”她低声重复了一遍,尾音拖长,仿佛这样可以记得更牢固些。
说了一声“保重”,低着身子弯腰走开,心中酸楚不已。这一别,是再不会相见了。
阿裳猫着腰走出去一段才站直身子,冲着寻人队伍挥手道:“我在这里!”
众人大喜过望,急忙上前询问她是否受伤,是如何逃出来的。
“抓我走的那个人蛇毒发作死啦,我就自己跑回来,不小心滚到山坡下面来了。”她说。
众人暗自庆幸找到衣女,不必在宫主面前以死谢罪了,欢天喜地地用小轿子抬着她往回走。临去前她悄悄回望了一眼草丛,那里静静的,她暗松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第5章
回到朱雀宫,她跳下轿子,不等人通报,就提着裙子急匆匆地跑去见虞错。不料虞错不在正殿,也不在寝宫,她到处乱找,慌张间与一人撞了满怀。
定睛一看,原来是虞错座前一名女弟子,名叫玄鱼。玄鱼长她两岁,身材早早地长开,高挑而丰满,容貌明艳,是个美人儿。
玄鱼看清是阿裳,面露怒意,上前一步掐住她的手腕,咬牙道:“你还知道回来!”
她知道玄鱼与暮声关系不错,急忙拉着她低声问道:“玄鱼姐姐,暮声哥他……”
“还用问?”玄鱼咬牙带泪,“还不是因为你这个衣女跟人跑了,暮声伤得那么重还被投入大牢……也不知是死是活。”
饶是阿裳早料到会这样,还是心中抽痛。身子晃了晃,问道:“宫主呢?我要见宫主。”
“在宫门东边的崖边坐了一下午了。”
阿裳一路奔到崖边一块翘然大石前,仰望着临风而坐的虞错,喘息着道:“宫主,我回来了。”
虞错淡淡瞥了她一眼。
没有她想像中焦灼的神情或是得意的冷笑,虞错只用平平的语调道:“回来就好,去歇息吧。”仿佛对此事并不在意。
阿裳用满是忐忑的声音道:“宫主,暮声他……”
“暮声有意纵容敌人劫走你,我已令人将他投入死牢。”虞错的语调平淡而冷酷。
“暮声他并非……”阿裳想要辩解说暮声并非有意,却见虞错的眼锋凉凉划过来,顿时气馁。虞错是何等精明,暮声的那点心思怎么能瞒得了她?阿裳知道辩解无益,还是有话直说来得有诚意。遂跪在了石下:“求宫主饶恕暮声。”
嘴里说着求情的话,语气却没有求情时应有的哀凄,扬起的脸上反而带了倔强的神气。
虞错横她一眼,哼了一声,冷笑道:“我如果不允呢?你就要从这崖上跳下去吗?”
阿裳就是这个意思。被虞错先说了出来,她强硬的态度反而萎了一萎,道:“我知道暮声罪过之重。我也是为了不连累他人才甩掉伏羲教的人跑回来的。还请宫主……”
虞错冷冷笑起来:“明知道回来是死路一条,因为不连累他人,还是回来了……情义这种东西,真是累人不浅啊。”虞错挥了挥手,透着疲惫之色,道:“你去牢里把他接出来,去吧。”
阿裳原是做好了以死抗争的准备,虞错答应得这般爽快,倒让她觉得十分意外,愣了一会儿才记起谢恩:“是。多谢宫主。”拜了一拜,小心翼翼走了几步,偷偷看一眼虞错,生怕她突然变卦。忽地加快脚步,拎着裙子一溜烟跑走。
虞错转过头来,目送着少女的身影,苦苦笑了一笑,低声道:“一个拚着死罪放她逃生,一个不顾性命回来赎他。小小儿女,尚且如此有情有义。”
沉默一阵,才把话接着说下去:“你……却做出那等冷血绝情之事!”她这话是对着眼前无尽黑暗虚空所说,却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阿裳知道朱雀宫的人手段一向毒辣,亲眼看到牢狱内的各色刑具和斑斑血渍,还是心惊腿软。两名看守在前方领路,沿着阴森森的通道走到深处,在一间牢房里找到了暮声。
她站在栅栏外只看了一眼,喉咙就梗住,发不出声音。
漆黑铁钩穿透他的锁骨,将他整个悬挂在壁上。颈上被陆栖寒所伤的伤口也没有处理,上半身的衣裳已被血浸湿。若不是没有伤在要害,早就失血而死了。他的脑袋无力耷拉着,看上去像死了一般。
她颤抖着走进去,好久才艰难地冒出一句:“暮声哥。”
悬挂着的人略微抽搐了一下,仿佛被惊醒,又没有力气把头抬起来。
她想上前放他下来,穿透他身体的铁钩如此狰狞,使她没有勇气碰他,带着哭腔对看守道:“快放他下来!”
看守转动绞盘,把人放下来。他靠着墙坐在地上,半睁的眼睛茫然失焦。阿裳跪在他面前声声呼唤,终于唤醒他的意识,视线慢慢落在她泪湿的脸上。
过了一会儿他才看清是她。他的瞳孔猛地收缩,眼中闪过怒意。干涸的唇角喃喃飘出一句:“为什么要回来……”
她发怔的时候,守卫拔出他肩部的铁钩,剧痛使得他登时昏迷过去。阿裳急忙让他们把他抬去医治。
暮声昏迷了一天一夜才醒来。听到他醒来的消息,阿裳一路小跑着去看他,跑到门外却停住了,犹豫着不敢进去。暮声他拚上一条命放她走,她却辜负了他的心意,他一定很生她的气。
在门外踌躇许久,门里传来沙哑的话音:“来了又不进来,在外面磨蹭什么?”
她心口一热,快步走进去,望了一眼着床上虚弱躺着的人,又垂下目光落在自己脚尖,小声道:“对不起……”暮声睨她一眼:“来看我又站那么远,什么意思?”
虽还是斥责,语调却无力而柔软。她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几步来到床前,看着他肩颈处缠着的绷带渗出的血色,揪着自己的衣角,道:“我知道你生我的气。”
“我生气有什么用?又奈何不了你这个倔丫头。”他无奈地道。
她心头一松,拿袖子揩去眼角泪痕,道:“暮声哥,以后你……”
“我知道。”他微微抬眼扫了她一眼,“你既然死心塌地,我便再不劝你,也不会做助你逃跑那种事了,你放心。”
他的语气平静淡然,嘴角仍噙着微笑,眼底却是冰凉的。她觉得他们二人中间多了隐约的疏离感,像一层透明的纱隔着,柔软而无法穿过。
告辞后,慢慢走回自己屋子时,她想,他是对她失望透了吧。好像有什么东西逝去了……是少年的热血鲁莽,还是手心温度的滚烫?她想不清楚,只知道有些东西或许是永不会回来了。
她在这世上更孤单,也更无牵无挂了。
那次劫持事件之后,阿裳的日子过得沉如死水。她自问这世上可牵挂着谁,又有谁牵挂着她?暗暗叹息之余,又有一个人的影子浮上来,雅润如竹,折扇敛风,眸比水清、容比云惬。那个人叫什么来着?……哦,陆栖寒。
在那一夜之间过去好多天之后,她忽然记起一个细节。是在分别的时候,他好像在她身后唤了一声“阿裳”。
他是如何知道她的名字的?是听到别人喊她了吗?她回忆了他闯峰、劫人的整个过程,不记得有谁提起过她的名字啊。
呆呆想上很久,又无聊地摇摇头。唉,刨根究底又有什么意义?反正今生今世,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倒是那个曾经被他劫走的漆黑夜里,他中毒失明,与她执手相依的情形,被她悄悄从记忆中裁下,存在心底,暖而熨帖。
大约一年之后,阿裳满十八岁了,不负虞错所望,出落得亭亭玉立。即使没人告诉她,她也知道快到了衣女术的期限了。这些年她早已接受了这件事,不恐惧,不慌乱。只是偶然在照镜子时,会看着镜中自己的脸发一阵呆——有一天身体换了主人,这张脸的神情也会截然不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