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没有人告诉无烟,为了救她,凰羽渡与了她一半修为。也没有人知道,无烟天生的毒素在不知不觉中已将致命危机在凰羽的血脉中深种。她乐观地以为,已经历经四次涅槃的凰羽这一次一定能顺利重生。所以她也没有坚持先嫁给他。
十年之后,凰羽的梧宫腾起冲天大火,七日不熄。火灭之后,身穿华美嫁衣等在梧宫前的无烟,没有等来重生的凰羽,却等来了羽族长老们的锁链、囚禁、和酷刑。
他们说是她害死了他。

如今,无烟故地重游,已是失去了一切,失去了眼睛。前方传来特殊的汩汩水声,她识得那声音。那是销影池的滚浪声音。当年她坠入销影池时,是凰羽不顾生死拉她上来,因此负了重伤,又渡了小半修为给她,这也成了后来他涅槃遭劫的隐患之一。
她真是累他不轻啊,果然是他的命里灾星。
如今无意中竟又走到了这里,是命运在暗示她一了百了吗?若是跃下去,不会再有谁来捞她了。
她已了无生念,或许是可以死了。可是即便是死了,冥界也不肯收她,她依然会是个四处游荡的孤魂野鬼,与现在的她,无甚不同。
茫然站在销影池畔,忽然感觉背后有异样气息。或许是因为失去眼睛,感觉变得分外敏锐。耳中没听到半分声响,只是凭直觉就感觉到了有人接近。她猛地回头,以满是鲜血的脸庞面对着未知的来者。
对面变得寂寂的,可是她却知道有人在那里。脑海里突然间像有风刮过一般,蒙尘的记忆露出模糊的影子。
“是你。”无烟开口,嗓音干哑。
对方没有回答。
她又道:“就是你,三百年前把我推入了销影池。你是谁?”一字一句的质问着面前的黑暗,话音里带着血丝。
一只手突然从黑暗中伸过来,猛地推到她的肩上,她仰面向后跌去,跌落前手一探,握住了对方的一根手指,却又瞬间滑脱。
背后的深渊下是翻涌着蓝色滚浪的销影池,化身蚀骨。
她没有发出半声惊叫,只用血色的眼眶“盯”着池边的凶手,身体似一片薄叶无声地跌落。
半空里,她的手下意识地抚上微隆的腹部,一声抱歉没有念出,便没入池中,没有挣扎翻滚一下,一瞬间就血肉消熔。

奈何桥前,鬼群熙熙攘攘,正排队过桥,依序从孟婆手中接过孟婆汤。
队伍忽然起了一阵小小的骚乱。孟婆高声怒斥着面前的一名女子魂魄:“又是你!怎么又混进来了!我告诉过你,蒙混过关是不可能的,你这都已试过六十多次了,不要再来捣乱了好吗!”
那女子魂魄双目已残,面相颇是凄惨,正是无烟的魂儿。此时她两手死死扳着孟婆手中汤碗的碗沿儿,企图抢夺过来,一面急道:“孟婆,你不要这般小气!”
“这一碗汤对应一个往生的魂魄,你不在三界名册,自然是没你的份儿!快快给我回去!”手一挥,扬起一股旋风,无烟的一片薄魂就被卷回到幽冥河畔,落地时滚了好久才停下来。伏在地上,懊恼地报出一个数字:“第六十三次。”
此时离她被未知的凶手推入诛仙池,已过去一年之久。一年前,她的肉身化在池中,魂魄竟没有魂飞魄散,不知何时在池边凝聚了起来。却依然是失明的状态,想要回望一眼前尘也不得。不望也罢,前生太过悲惨,既没能魂飞魄散,就去设法讨碗孟婆汤忘却一切吧。
没想到,孟婆这个刁钻老太婆总是那么抠门。
爬起来,摸索着路,不折不挠地第六十四次爬到了桥上去。
她又一次在孟婆面前纠缠不休的时候,后面排队的亡灵们等得焦心,终于触犯了众怒,合起伙来把她抬起来丢进了桥下的幽冥河中。
幽冥河的河水是黯淡的五彩色,由亡灵过桥时抛却的记忆形成,混杂着无数人世间悲欢离合,喜怒哀乐。无烟被铺天盖地的情绪没顶。
原来世人的记忆里有那么多悲伤。可是这些悲伤被抛却进河中时,已多是看透的释然,没有多少哀痛,只有无尽苍凉。
再度从河水中浮出来时,为了不被冲走,她死死扳住了一道桥墩边沿。
正苦恼着如何爬上岸,忽然听到桥上传来了熟悉的嗓音。
“孟婆,你把最近一年的往生名册拿出来我看一下。”
她如同被雷击中一般,一刹那动弹不得。那是凰羽的声音。

 

复生

她如同被雷击中一般,一刹那动弹不得。那是凰羽的声音。
神族对于桥上的亡灵们来说,如同阳光照射到阴影,几乎要魂飞魄散,一堆堆地挤在桥边吓得缩成一团不敢出声。桥上一时很安静。桥底的无烟可以清晰地听到凰羽一页页翻动纸张的声音。
过了一阵,大概是翻完了。凰羽问:“你有没有见到一个名叫无烟的鸟儿精灵的魂儿来过桥?应是个女子的模样。双目…失明。”
孟婆心头一凛。这个名字她熟悉的很。一年来,那个叫无烟的失去双目的小鸟儿,不知有多少次哭着喊着想要一碗汤。但是,就是刚刚不久前…
她望了一眼幽幽河水,已不见了那小鸟的影子。不知被冲到哪里去了,或许永远也不会回来了。看这位神尊的表情,好像很急着要找到她的样子,眼中压不住的焦灼似火焰一般,被他盯一眼,仿佛就要烧成灰。如果被他知道他要找的人,由她纵容着亡灵们丢进了河里,这位爷不灭了她才怪。
脸上迅速堆起一个笑:“不曾见过。”
凰羽眼中闪过失望,转头看看桥上挤着亡灵,问道:“你们呢?有没有遇到?”
这群家伙正是刚刚把无烟丢下河的元凶,这时哪里敢认,一个个晃得脑袋都要掉下来。甚至有一个脖子不牢靠的,卡嚓一声晃断了脖子,脑袋咕噜噜滚到了凰羽脚边。
凰羽沉默了许久,说了一句:“那也要去阴冥找找。”把名册丢还给孟婆。
无烟听着他的脚步声,是过桥去了。她的手一松,浑身无力地任河水卷着,顺流而下,片刻间就被冲出了很远。
他居然找到冥界来了。她都死了,还不肯放过吗。
不知顺水漂了多久,她的这片薄魂被冲到岸边,挂在了草丛里。她慢慢地爬上岸,许久才恢复了一点力气。心里想着,凰羽这次既然去冥界找过了,以后应该就不会再去了。
还是要回奈何桥,设法过桥到冥界去,想办法进入轮回,摆脱这孤魂野鬼的命运。
可是孟婆已知道凰羽在找她,万一为立功讨好而通知凰羽呢?…沮丧地趴在地上的时候,突然一阵碌碌车轮声驰近,尚未来得及起身躲避,已然被辗过,魂儿顿时破裂成碎片。
车轮声停下了,有问话声传来:“怎么了?”
似是车夫的人答道:“回司命星君的话,方才碾到一只游魂。”
那声音不耐地道:“魂魄不去奈何桥上排队,在这里乱转什么?”
无烟破碎的魂儿片刻间又凝聚成形,耳中捕捉到了“司命星君”四个字,精神一振,挟着一股小阴风就循着声音飘了过去,摸到车架的边缘,一把扳住了车轱辘。
司命星君见这失目的小魂魄这等恶形恶状,只当要讹上他,道:“小魂儿,方才碾到你是因为你趴在路中间挡道,你负主要责任,休要纠缠。”转而对车夫道:“快快给她几张纸钱,打发她去奈何桥。”
无烟仰着脸,急急唤道:“司命星君!您是司命星君吗?不是我不想过奈何桥,是孟婆她不让我过啊!”
司命星君顿了一下,打量了她一眼,问道:“孟婆可说过理由?”
“孟婆说,我的名字不在三界名册之中,不能往生。”
司命星君讶异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我只是个天地虚空孕育的精灵,没有人给我起名。”
凰羽在寻找她的下落,她却不愿与他重逢。不管他是否了解了真相。司命星君也是仙君,保不齐会巧合了透露她的消息。
司命星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你可知道星君我平日里有多忙?万万苍生生老病死轮回转世都要星君我去操心,一个不留神安排错了,就要被天帝揪小辫子,实属心力交瘁。偏偏有些许你这般不知从哪里来,又不知该往哪里去的家伙虚空里冒出来,给星君我添这许多麻烦!”
无烟也感觉抱歉的很,求道:“还求星君放我过桥去。”
星君恼道:“我若能放你过桥,还要孟婆做什么?不要扒着我的车轮子,放手啊。”
无烟已彷徨一年,今日终于逮住一个能管事的,打定主意不肯放过:“我究竟该去往哪里,还请星君指条明路。”
“你无前生,无来世,我怎么知道你该去往哪里?”
无烟听他这是想甩手不管,心一横,道:“若您不管,我便跪在奈何桥头日日喊冤,就说司命星君空食俸禄,疏忽职守!”
星君近日诸事不顺,正满心烦恼,又被无烟纠缠,气得直捋胡须。忽然眼珠一转,道:“小魂儿,你既不在三界名册,转世投胎的事着实为难。不如,你便回去吧。”
“回去?”无烟一怔,“回哪里?”
“回去便是复生。你既然死不得,便一直活着好了。长生不老啊,旁人求都求不来,你走运了,呵呵呵呵。”
“我不愿复生。”无烟笃定地说,“若不能与前世一刀两断,便求星君赐我个魂飞魄散!”
星君道:“让人魂飞魄散那是妖魔的行事风格好吗?我可是神仙呐,神仙!擅自让人魂飞魄散是要受处罚的!”
无烟面露痛楚之色,喃喃道:“就算是复生,我希望能失去记忆。我与那前世之人已恩怨两清,互不相欠,没有必要再记得他。”
星君为难地吸了一口冷气。让人失忆的仙丹不是没有,却是贵重的很,看这小鸟儿凄惨的模样,定然是买不起的,他可不愿荷包白白受损。呵呵两声道:“小鸟儿,你复活之后,便是重生。那些记忆再苦,也是前世的烟尘了。那前世没有旧恨要雪,没有前缘要续,你又何必挂怀,就当是一场隔世的梦罢了。”
星君说这番话,原只是为了摆脱这个麻烦,在无烟听来,却如醍醐灌顶,有彻悟之感。犹豫道:“我的肉身已在销影池内化为乌有,怎么能复生呢?”
星君见她动心,心道要趁热打铁,道:“我来看看三界间有什么与你有缘的事物让你借以复生。”
念动口诀,手指在虚空中轻轻一捻,半空间如水镜般晃了一晃,出现一只僵卧的鸟儿。通体羽色赤红。再偏头看看无烟,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看出无烟禽形真身的模样。喜得眉开眼笑:“真是天定机缘啊!这里有只刚刚气绝的鸟儿,与你的真身简直一模一样呢,只是你的翅端多了几枚黑点。差不多,差不多。”
他生怕无烟反悔,不及细想,便将无烟朝着那虚影一推,一团红色莹光闪过,无烟凭空消失不见了。
星君松了一口气,拍拍手道:“总算是扔回去了。只要她不在阴间,就不关我司命星君的事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上路上路。”
伸手拍打了下袍子上不存在的灰尘,仿佛这样就可以彻底甩掉麻烦。匆忙上车,绝尘而去。
他却不知,他为了省心赶回阳世的这只小鸟儿,竟阴差阳错上了一尊上古邪神的身。
*
无烟在被司命星君的一推之后,便似跌入了一团漆黑胶泥之中,肢体百骸瞬间变得无比沉重。一年来她做为一只魂魄,可以飘来飘去,任意散开又凝聚,自由惯了,突然间被束缚住,难受得很。
旁边不远处,传来一片呜咽声。有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泣道:“上神这样去了,我等可如何是好?”
有另一男子也带着哭腔道:“上神虽然脾气怪了一些,但总能护我们平安。外面那帮毒物,早就看我们不顺眼了,现如今没有了上神的庇护,他们不把我们分吃了才怪!”
他这么一说,更招起了一片哭声,听起来都是男子的声音。
一帮大男人,在这里哭哭啼啼,忒没出息了。无烟听得烦躁的很,有心想睁眼看看这帮没用的家伙是些什么人,眼皮却沉重得睁不开。
突然记起了一件事,心中猛地一沉:不会是复生之后,还是瞎的吧!糟糕,忘记跟司命星君提一下复明的要求了!
一急之下,眼睛竟睁了开来。面前的光线虽然柔和,但她太久没有见过光明,被这突然其来的微光刺得泪眼湿润。
许久,才能够看清事物。她似乎是身处一座极度奢华的寝宫之内,处处镶金嵌宝,其奢华张扬,连凰羽的寝宫也不能与此处相比。
得,刚刚司命星君还教导她说前世的事只作梦境,这刚一醒来怎么又记起凰羽了?不可再思,不可再忆。此世重生,前缘尽断。
还是看看是谁们在身边哀怨哭泣吧。
她的目光落在伏于床边的人身上。这是一名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年,虽然此时哭得满面泪痕,仍不影响他十分俊秀的面容,长睫下泪水不住涌出,神情真正悲伤彻骨,痛不欲生,十足的梨花带雨。再看他身后,跪伏了一地的少年。
哪来的这么多男孩子?
床边的少年睁开泪眼,用满是哀伤的目光再看一眼他悲悼的对象,眸子瞬间睁大,怔了一下,喃喃念了一声:“上神…”
四周的少年感觉到异样,纷纷抬头看来。见她睁眼,呼啦啦一拥而上,七嘴八舌地呼唤:“上神!上神醒转了!”“上神!上神!…”眼泪鼻涕横飞。
一个少年激动之下,伸手来碰她,刚刚触了一下,手指登时焦黑,黑色迅速蔓延了整个手掌。少年惨叫一声向后倒去,倒地时,片刻前还模样清秀的少年已变得一团焦黑枯尸,面容可怖,吓得她眼一翻,昏了过去。

 

 


九霄

无烟复生的地界叫做瑶碧山。
天清地浊,混沌初开的上古荒蛮时期,神魔两族曾有近千年的混战,后来神族获胜,压制住了妖魔界。大战之后,又历经了无数战争,世界格局终于稳定了下来,分这天、地、人三界。天界广袤无边,主要有东、西、南、北、中五个陆地板块,板块间或以界河、山脉为界,或隔了汪洋大海。
距那场混沌大战已过去了十五万四千六百年。十五万余年间,仅历经了两任天帝,第一任是帝俊,第二任就是现在的中央天帝黄帝轩辕。东、西、南、北四方天界,由东方青帝伏羲,南方炎帝神农,西方金帝少昊,北方黑帝颛顼分别治理,而中央天帝黄帝轩辕就是他们的老大。四方天帝与黄帝轩辕的关系,类似于凡间的藩王与皇帝,虽各自为政,黄帝却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这瑶碧山便是位于东方天界。
东方青帝伏羲司管春季,境内气候四季如春,景色如画,实为仙人们踏青游玩之胜地。这高峰巍峨的瑶碧山,名字美,风景更美,山间生长着旺盛的梓木和楠木,林木葱郁。却极少有外人来观光游赏。只因这里的居民让人避之不及,他们便是——鸩族。
之前说过,鸩族虽也是禽类,却因在十五万年前混沌初开、神魔混战不休的时期,其族长九霄天生身含剧毒,受天帝之命,专司暗杀之职,除去许多敌方势力,为巩固轩辕家族的地位立下汗马功劳,大战结束之后,被当时的天帝帝俊封为上神,有着独立的封地,因此鸩族是不在凰羽的管辖范围之内的。
鸩神九霄是战后日渐凋零的神族中少有的妖族出身的一位邪神。论年龄,比羽族之尊凰羽年长了十倍有余,论辈份更是他之上了——其实放眼天界,辈分上能与九霄平起平坐的屈指可数,仅有五方天帝中的炎帝神农、居住在南方海域的海神禺强、北方雪山的玄冥、东方青丘的九尾。连现任天帝黄帝轩辕,也是第二代天神,其实是要比九霄小一辈的。而这些上古神族的生命太过漫长,反而看淡了辈份,唯有倍受尊崇的地位无人可撼动。
凰羽的梧宫在南方天界境内,可以说不在同一片天空之下了,恍若两个不相交错的世界。这样遥远的距离,应是再不会相遇了吧。
再次醒来的第一件事,是用无力的翅端触了一下自己的腹部。
它不在那里了。
当然了,这是别人的肉身,她的孩子,不能随她复生,已随着无烟的肉身化作乌有了。
嘴里沁出血的味道。
前世的折翼,失明,都不是最疼的记忆。
最疼的是她没能保护的了自己的孩子。那个与她有过短暂的血肉交融,曾在她最冰冷绝望的时候带来一星点希望的孩子,不会再回来。
她失去了它。
上神九霄虽辈份地位甚高,从未婚嫁,没有子嗣,性情极其暴戾古怪,又奢靡放纵,宫中纳了上百名少年轮番侍寝。这一次突然暴病,据说是因为修炼时,自身心头血所含毒性突然反噬。鸩之血有剧毒,鸩族之首九霄的心头血,更是无药可解,便是黄帝轩辕也爱莫能助。于是,这具活了不知多少万年的上神之躯险些身亡。也就是说,差点自己把自己毒死了。
当然,无烟清楚,九霄已是死了。活过来的,不是原来的九霄了。
但这话她如何敢说?面对几十名少年争着抢着的悉心照料,以及宫外千万名鸩族子民感激上苍的叩天拜地,让她只能默认自己是九霄。
因为此次“中毒”事件,上神九霄元气大损,久久不能现人形,数日间保持着一只鸽子大小的红羽小鸟的模样。
自从知道自己借以复生的身躯是九霄上神的,而前世早就听说过九霄上神足足有十五万岁,老得惨绝人寰,心情不免沉重——等痊愈后能幻化人身后,还不知是怎样一付鸡皮鹤发的老脸,第一次照镜子时不知会不会被吓晕过去。她前世青春貌美,一复生竟成了三界之中最老的老不死,真是欲哭无泪。
随着时间推移,她能感觉得到先前失控的心头血像带着火焰的岩浆一般遍布血脉,让她浑身冒出真真正正的绿色火苗,遭受近一个时辰的炼狱之火焚身般痛楚,那绿火才一点点熄下去。
不过随着身体一点点恢复,她感觉得到那心头血正在慢慢回流到心脏中去。虽还是时不时地毒血逆流,状况总是越来越好转的。
开始几天,任何人都不敢碰触她的一片羽梢,包括她的“男宠们”。因为她浑身遍布毒素,触者立刻会浑身发黑,瞬间化作一团焦尸。
——她初醒时,不小心碰到她的那个小男宠,就那么冤枉地死掉了。唉,可怜。一醒来就落下一条人命,她心中很是歉然不安。
以前的九霄上神并不是这般碰不得,体内毒素会收敛在内,且收发自如。只要不惹她生气,与她接触就是安全的——否则怎么与男宠们亲近呢?
当然了,目前还活着的男宠,都是不曾惹上神生气过的。
这次毒发却使得毒素失去控制,遍布百骸。只有等她好些方能控制毒性。
九霄上神的真身也是血色鸩鸟。司命星君说的没错,九霄的羽色与前世无烟的羽色很像,唯一不同的是无烟的翅端有几枚黑点,九霄却是通体赤红。
普通鸩的羽色都是紫绿色,乍看上去就是黑油油的色泽,据说红羽的鸩鸟自开天辟地仅九霄一只。然而它实在活的太久,混沌之初有幸或不幸见过她真身的神魔基本都死绝了,所以,罕有人知道这世上还有红羽的鸩鸟。之前孔雀差人来打听红羽鸩鸟的事,自然是被否认了。
这一天,经过族中医师臻邑反复以药草“试毒”,终于证实九霄体表羽毛的毒性都收敛了回去。
这个结论一出,其他男宠还在犹豫之时,余音已第一个伸手抱起了鸩鸟,紧紧贴在心口,滴下泪来,泪珠儿渗到她颈间的细羽间,几分清凉,几分暖。这个余音,就是她初醒那天,伏在床边哭泣的美貌少年。
余音用他修长温暖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换了无烟灵魂的九霄,带她到园中晒太阳。
现在她所居住的这个地方叫做碧落宫,占地数百亩,宫中有二十七殿、三十六楼、四十二亭,以及半个月都逛不完的优美园林。
而且这个碧落宫只是给九霄上神居住用的,真正的神殿鸩宫不在这里,在瑶碧山的最高峰。
余音及另外几十名少年,其实都是凡人。据说是九霄从人间挑中,以赠予仙丹让他们成仙为诱惑,引诱他们来到天界瑶碧山。这些少年都是清秀美貌,看来原来的九霄颇喜有阴柔之美的男人。
据说,余音是九霄最喜欢的一名男宠。
一切“据说”,都是从余音那里打听来的。她借着中毒事件,假称自己失忆,以过渡这个新的身份。
余音坐到一张石凳上,把她放在自己膝上,轻轻理了理她的翅翼,帮她调整出个舒适的卧姿。阳光融融,少年的膝头温暖。
“上神,这样卧着舒服吗?”余音低着长长的睫,目光如水。
“不错不错。”九霄答道。
“余音给你捋捋背吧。”少年的两根手指温柔地从鸟儿的双翅中央抚到尾部。
九霄只觉浑身别扭,急忙道:“不必了,不必了。”
余音流露出失意的神气,道:“上神不是很喜欢余音抚摸你吗?”一边说,一边面露失落,眸上甚至覆了一层薄泪。“上神是不是不喜欢余音了?”
“抚摸”二字,听得九霄寒意阵阵。又最看不得他这副梨花带雨的样子,忙道:“捋吧,捋吧捋吧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