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再说话,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夏姬悄悄探出头,留海已经被汗打湿,紧紧黏伏在额角。看过无人后,她从石后转出来,往扶桑苑疾奔。

出事了!主子一定出事了!

脑子里反复地响着这个声音,让她好几次都差点跌倒。偶遇宫人,在注意到她们恭敬中露出些许奇怪的眼神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忙一整神色,捺住火烧火燎的心情,强将灿烂的笑容压成淡淡的微笑,步履从容地回走。

她知道自己毛病,处得久了别人也知道她的毛病。而这个时候,她很清楚,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听到了什么。

第一章 (3)

走到一半,夏姬步子一转,又掉头回去。

稍微平静下来后,她立即想到那些人此时往幻宫去必不怀好意。主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身边又有细作,只怕、只怕……

握着画卷的手指下意识地转了转另一只手上的翠玉指环,有汗从额角滑落,顺着下巴落下,她才回过神,慌忙掏出手绢,将冷汗拭去,然后在一无人之处侧靠在旁边的廊柱下,努力压制满心的恐慌。

黑宇殿藏龙卧虎,而她却连一丝武功也不会,要怎么办……要怎么办?

额头轻叩在木柱之上,一下接着一下,发出笃笃的响声。

“你在做什么?”一个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夏姬僵住,赫然发现自己的举动有多幼稚可笑,鼻尖不由又浸出了微汗。

笑。控制不住的笑,耀眼夺目,映日生辉。

冬姬眯眼,狠瞪了她一眼,而后擦身便去,并没等她的回答。

“姐姐也要去见主子么,咱们一道吧。”看清她走的方向,夏姬赶紧跟上,近乎巴结地道。

冬姬斜睨过来,“你还没走?”她一向对人都爱理不理,此时竟会搭话,反而让人感到有些异常。

夏姬心中咯地一下,又凉了两分,脸上的笑缓了缓,终于淡了些许。扬起手中的画卷,她有问必答。

“蒙主子赏赐,正要前往道谢呢。正好遇到姐姐,夏姬就不用再去落梅轩道别了。以后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姐姐可要保重……”

她心中着急,话就停不下来,冬姬除了偶尔冷哼一声,并没再说什么,直到来到与幻宫相连的玄天涧吊桥前。

“你话太多了。”一声低叱罢,冬姬一挥长袖,如同仙子一般轻飘飘越过吊桥,落向对面山崖,而后消失无影。

夏姬见状,不由颓丧地垮下肩膀,然后在两旁守卫惊艳的目光中,小心翼翼地踏上桥面。这桥她走了十年,早没了当初的害怕,但是……那守卫,却是从来也没见过。

刚走到对崖,脚还没踏上实地,春姬已经笑意盈盈地等在了前面。

“妹妹来得正好,咱们三姐妹都在呢,就缺妹妹了。妾身还以为妹妹已经不辞而别了呢。”亲热地挽住夏姬的手,引着她往一条被圆月浸润着的长廊走去。

不是去幻海碧波台的方向,夏姬心中一懔,笑道:“哪能呢。姐姐,咱们这是去哪?”

幻宫有多大,她们从来不知道,每次见宇主子都是在幻海碧波台,那里终年阳光明媚。宇主子似乎很喜欢阳光。这一点倒和夏姬不谋而合。

“咦?难道你不知道?”春姬一脸惊讶,侧脸看到夏姬的笑靥,漆眸中掠过一抹妒意。整整十年,为什么这张脸还能保持初来时的无邪笑容?

“知道什么?”夏姬偏头。

春姬脸上异色一闪即逝,笑容敛去,换成深深的担忧,“主子身子不适,妹妹若不知,又是为何来此?”

“主子怎么了!”夏姬大惊失色,这一回却没有丝毫假装的意思,虽然之前就猜到点苗头,但亲耳听闻却仍然让她乱了心神。

见她不似作伪,春姬目光一闪,微笑道:“妹妹不要担心,主子现在在苍溟宫,去了便知。”

夏姬轻轻嗯了声,唇畔梨涡深陷,长睫下垂,掩住了里面深浓的惶惑。

一条像是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的走廊,一轮像是永远都不会坠落的满月,一座座像是亘古以来便存在着的华丽亭台楼阁……幻宫的一切都像是幻象,在身临其境之后又那么实实在在。

这样大的地方,这样壮丽的宫殿,里面却只住着宇主子一人。越走,夏姬心中越觉冷寂,这是以前在幻海碧波台时从来也没出现过的感觉。或许是因为,那里有阳光。

“妹妹手中拿的是什么?”过于的安静总是会让人感到不适,春姬打破了沉默,目光落在夏姬手上。

夏姬怔了下,方弯眸笑,一抹羞赧浮上眉间:“这是……嗯,这是妾年少不懂事时所画……”

说话间,春姬已经拿过了画,展开看到里面的少年时,眼中漾起一抹惊艳。

“春日游……嘻,原来是妹妹的心上人,难怪妹妹不愿意留在黑宇殿呢。”她打趣,直到此刻,对于夏姬的怀疑方全部除去。

夏姬脸蛋越加红了,却没辩驳,只是低垂着眼腼腆地笑着,心中却微微松了口气。

不片刻,一座雕梁画栋的雄伟宫殿出现在两人面前,而宫殿的大门前,竟然站着近百名配带着刀剑的兵将。

“姐姐,这里怎么……”夏姬一脸迷茫地看向春姬。

“别怕,是言副殿主派来保护主子的。”春姬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如同哄不解世事的孩子。

而事实上,在其他人眼中,她就是一个爱笑得近乎痴憨的女子,至于什么勾心斗角,城府心机,根本无法与她联想在一起。但却忘记了,她来自于冰城,一个从小就要开始学如何在后宫生存的地方。
第一章 (4)

进入殿门时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夏姬却明白自己正如之前言卫所说的那样已经无路可退。

那是一座奇异而恢弘的宫殿,仿佛以海为地,以天为顶。一条汉白玉长道从殿门处一直延伸到大殿正中的白玉台,长廊以及玉台以外,却是如同静海一般的澄澈蓝色,如同真实的海水一般,偶尔还能看到波光流转,而殿顶则如同浩瀚的星空一样缀满了闪闪发光的东西,反射在地上,将整座大殿都浸沐在一片星光当中。

正中的白玉台被一帘青纱笼着,隐隐可见其中的卧榻,以及卧榻上横躺的伟岸人影。

言卫等人都站在玉石走道这一端,除了已知的冬秋二姬外,还有四个男人以及一个白衣少年。言卫长得瘦削清癯,中等个子,乍一看并不出众,但是多看两眼便会发觉他眼神内敛而坚毅,身姿挺拔凝定,极具男人味。此时他正单手负在身后,神色凝重地盯着纱帘子后面。

其余四人夏姬只认识一个,却是黑甲营的副统领单扬,另外三个,看其身形气度,显然也都非简单人物。白衣少年长得眉目如画,倒是熟悉之极,乃月神宫的使者之一,想必便是言卫之前说的传递消息之人。

一行人正与玉台上的人遥遥对峙着,气氛凝滞,预示着即将来临的狂风暴雨。

春夏二姬的到来顿时打破了这微妙的平衡,黑甲营副统领终于沉不住气,大喝道:“不过是个中了毒的废物,你们怕什么!”口中虽然如此说,他却也并没一马当先,倒不是畏惧里面的人,而是对这见所未见的古怪大殿有所顾忌。

夏姬张了张嘴,没发出声,原本是春姬挽着她,此时换成了她紧紧地拽着春姬的手臂,一个劲往其身后缩,显然被这场面吓住了。

春姬仍然笑得娇媚,回头睨了她一眼,小声打趣道:“妹妹,你笑得真美,姐姐我都忍不住要心动了……”说着,当真伸手在那滑如凝脂般的脸蛋上轻佻地摸了一把。

她说话的当儿,言卫正冲着对面白玉台扬声道:“殿主无恙乎?得到月使传话,令属下等着实担忧。”

他看似有礼,但神情昂然,显然早已经抱定了破釜沉舟的决心,此言不过试探而已。

夏姬几乎是屏住呼吸等待着,对于春姬的轻薄恍若不觉。

回答呀。主子,快回答呀……她心中催促着,手指冰冷,柔嫩的掌心被汗浸透。

同一时间,其他人也提紧了心屏气凝神,期望却与她完全相反。

“既然有心,何不到近前说话。”宇主子清冷的声音从帐内传出,一如既往的无情无绪,孤寒傲然。

明明是短短数息间的事情,夏姬却仿佛从死到生走了一回,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几乎虚脱地跪倒地上。

其他人闻声同时变色,言卫向春姬一使眼色,示意她上前试探虚实,那月使却快了一步,踏上石道。

“一群无胆之辈。”他冷笑,快步走向玉台。白衣飘飘间,已到了走道中段,在星辉海蓝映衬下,极为赏心悦目,便是在这种紧张时刻,仍令其他人眼前一亮。

“非月特来服侍主子起身!”一路无惊无险地走到玉台之上,月使朗声道,目光轻蔑地扫过殿门处众人,而后一扬手撩起了青纱,现出里面的人来。

宇主子面向着大殿闭目侧躺着,一只手枕在头下,一只手搭在修长的腿上,露在黑袍外的肌肤泛着玉瓷色的光泽,如同雕像一般。

看到他面目的那一刻,便是以言卫的沉着也不由呆了一呆,更不用说其他人。非月终究没有敢上去碰他一下,而是默然退到了一旁。

夏姬之前见过,此时倒还好,只是美眸一眨也不眨地仔细打量着上面的人,希望能看出他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而原本娇娇柔柔侧靠在殿门上的秋姬却突然用手绢掩住脸,轻轻啜泣起来,不知是喜极,还是苦极。春姬脸上笑容敛住,紧紧盯着宇主子的脸,神色复杂。冬姬则抿紧了唇,本来就冷冰冰的脸此时更寒若严霜。人们反应不一,一时间除了秋姬细细的抽泣外,鸦雀无声。

“如何,是否如了汝等所愿?”长睫轻扬,一双黑矅石般的眸子反射着熠熠星光缓缓扫过众人,令瑰丽的殿堂失了颜色。

言卫终究非常人,片刻的恍惚后,立时清醒过来,同时要除去他的决心变得更为坚定了。当下不再有分毫迟疑,朗声道:

“众人皆知,我黑宇殿近百年来未曾换过殿主。以眼前之人的容貌,若不是冒充,便是妖孽。”说着,蓦然大喝,“来人啊,给我拿下。”

被他这一喝,其他人也都回过神来,心中虽然有冒渎神灵的罪恶感,但与自己的小命一比较起来,便真是天皇老子,这一刻只怕也容不得他们后退了。
第二章 (1)

一道人影先于众人弹出,一掌拍在宇主子胸口,竟是冬姬。

有鲜血从宇主子的唇角流出,嘀嘀嗒嗒落在他身下的榻上,他的脸色微白,神情却不变分毫,仍然安祥而沉静,既没有抵抗反击,更是连看也没看她一眼,似乎一点也不意外这样的背叛。

冬姬一击而中,立即退后数步,站于高台另一角,与月使成左右呼应的形势。见到他的无动于衷,脸上不由浮起深浓的恨意。

言卫的大笑声响起,“堂堂宇主岂是如此窝囊之辈,此必是假的了。”说话中,人已扑向高台之上,同一时间,数条人影亦闪电般掠上,刀剑掌气齐齐而上,均抱定了要将之一击而毙,以免夜长梦多的念头。

夏姬只感觉自己的手一空,身前的依恃一下子没了,等她反应过来,高台上雷霆万钧的合击已经停止。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的瞬间。

春姬面向着众人半跪在仍躺着一动也不动的宇主子身前,一口又一口的血从红唇中汩汩涌出,衬着她妖娆的面容,让人感到了一种带着死亡气息的绝艳。

她挡下了众人近七成的攻势,宇主子虽然受到了重创,暂时之间倒还性命无忧。只是这突发的一幕,不禁让其他人大感错愕,便是素来情绪无波的宇主也不觉露出一丝意外。

“你们退开……都退开……”春姬手中握着匕首对准自己的心脏,喘息着道。

她一出声,夏姬顿时清醒过来,也急急往大殿正中跑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春姬和宇主子身上,谁也没将她放在心上,自然也没看到她在经过石道时曾弯下腰去摸外面的蓝色地面。

言卫脸色微变,示意众人稍安勿躁,而后眼中露出温柔深情的神色。

“春儿,别胡闹。咱们不是说好,待此事一了就成亲吗?”

“成亲……哈……”春姬只笑了一声,便笑不下去了,转成凄楚的呜咽,“不要,不要,我不要跟你成亲……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动也动不了,又受了重伤,你就放他一条生路吧!”

言卫眉间浮起一抹怒色。

“娘的!就知道婆娘碍事!”黑甲营副统领却已忍不住,勃然大怒,呸了一声,骂道。

但是他也只是骂骂,并没有所行动。在场的人都知道,宇令在春姬手中,没有完整的黑宇令,他们就无法调动黑甲军,更不用说战阁点青舍等处。那样的话,便是杀了宇主子,他们也掌控不了整个黑宇殿,不过使其分崩离析罢了。

“春儿,你忘了自己说过有多么恨他么?”压制住心中的怒火,言卫柔声道,目光却紧盯着春姬手中的匕首,只待它稍有动摇,便立即出手。

“恨?”春姬咳嗽了一声,呛出一口血沫,好一会儿才笑道:“恨啊。恨……恨他总是……那么高高在上,让人碰也……碰不到,忘……也忘不掉……”说到这,她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言卫的企图,握着匕首的手一紧,冷冰冰地扫过他,然后是其他人,最后落在人群外的夏姬身上。

“你去,把马车叫来。其他人谁也不许动。”她厉声道。

夏姬正在踮起脚尖往里面探看情况,闻言,如奉圣谕,转身就想往外面跑。

言卫一使眼色,另外三个男子中的一个蓦然腾身而起,落在她的面前,挡住了去路。

“春儿,你知道,我宁可拿不到宇令,也不会让他活命。劝你想清楚,为一个毫无感情不老不死的妖怪丢了性命,值不值得。”话说到这个地步,言卫已经不再留有丝毫余地。事情很清楚,没了宇令,他不过失去半个黑宇殿,但若放了宇主子,那代表的是他后半生都将活在战战兢兢当中,食难下咽,睡不安寝。那还是在能保住性命的情况下。聪明人都该知道如何取舍。

春姬闻言,笑得花枝乱颤,笑得喘息连连。

“你言卫的野心……有多大,我春姬还不……还不知道?为一个……连反抗也不能的……废人,你当真……当真会舍得……舍得丢掉……半个黑宇殿?”

言卫目光一凌,正要说话。

“你为什么要挡我的路呀?”一个柔柔软软甜甜腻腻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点点娇嗔点点笑意,让闻者心中一酥,恨不得把那个挡路的人一脚踹开,却又忍不住嫉妒那个挡路的人。

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间转移,都落在了石道上的夏姬,以及挡在她面前神情有些恍惚的男人身上。

夏姬见对方仍呆呆地站着,没有让开的意思,不由秀眉微蹙,恼道:“你不让有什么希罕,我难道不知道绕过去么。”说着,竟然一个转身,往石道外跨去。

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惊呼,只见夏姬一只脚刚踏上那澄蓝色的地板,不防便一头栽了下去,溅起无数水花,整个人扑腾了几下,便没了影。

那真的是水!正当人们不知是惊愕还是惋惜的当儿,又一声重物落水的声音,等他们回过头,榻上已空。春姬竟然趁着他们被夏姬吸引过去的机会,也带着宇主子跳进了水中。
第二章 (2)

 

言卫面色铁青地扫过僵在原地的众人,最终落在仍然有些神魂不属的千落身上,突然有种无语问苍天的感觉。他算尽机关,却没想到这么多高手,竟然没一个会水性的。而他最得利的手下,平日对女人总是不屑一顾的千落,却因为夏姬一句话而失了心魂!不过话说回来,方才的夏姬确实娇媚得不可思议,如果自己站在她的正面,只怕也不会好到哪里去。相较之下,春姬的倒戈,反倒不是太让他吃惊。既然她能反背宇主,自然也能反背自己,只是没想到会在这关键时刻罢了。

伸手揉了揉额角,他转身往外面走去。

“你们几个留下,将此地封锁,一只蚊子也不准放出去!”他就不信,他们三个能一直在水里呆着。就算能,他也会让他们呆不住。

冬姬目光在水面扫过,冷哼一声,也随后走了。秋姬一脸怅惘地走到夏姬落水的地方蹲下,手伸进那澄蓝色的水中,撩起几波水纹,喃喃道:“夏姬这丫头,当真是深藏不露啊。”

经过了方才的那一幕,任谁都知道,夏姬是故意将他们的注意力引开,以让春姬有可趁之机。而最让秋姬耿耿于怀的则是,她那似正常但其实极不正常的表现,连身为女人的她亦不由为那样的声音和神态而呼吸一滞,遑论男人。这么多年,可从来没见过她这一面,以至于让她们以为她不过空有美貌而已,从而放低了戒心。

看来,当年在夏姬入殿的事上,宇主子并没放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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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水其实是极险的一着,这深不见底的水下有什么古怪,言卫的人懂不懂水性,春姬会不会配合地跳入水中,这些都是夏姬不能预料的。她只是想,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自己隐藏在水中,等待机会,反正他们也不会让她出去。

不能不说,她是幸运的。冰城最多的就是温泉,而她们的宫中有着比任何地方都大而华丽的温泉池,自小她就喜欢与恋儿在池中玩耍,水性自然是上好的。相较之下,黑宇殿所处的地方,四野平旷,无河无川,骑术好就行,可没什么人会想到去学游泳。

她一跳进水中便深吸了口气,拼命往下沉去,然后听到另一面有人落水的声音,心中大喜,忙无声地潜向那个方向。

令人惊异的是,从水面上除了看到反射的星光外其他都看不清,但在水中虽然像是被蒙上一层蓝光,却能清楚地视物,甚至还能看到水面上人的动静。

那个时候她的心就大大地提了起来,担心言卫那边的人下来,自己无可匿处。于是赶快找到受伤的春姬和宇主子就显得更加急迫起来。

还好没潜多久,前面就出现了两人的身影。宇主子动弹不得,而春姬则似乎不通水性,只知紧紧地抱住宇主,使得两人往下直沉。

夏姬悄无声息地游上前,托住两人,然后往大殿的角落游去。在这个时候,如果出不去,自然是离殿心越远越好。

然而就在她全神贯注往前游的时候,突觉脖子一痛,受惊之下忘了闭气,立时咕嘟嘟吐出一串水泡。

惊惶地侧脸,却是宇主子张口咬在了她的侧颈,因为太近,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似乎正源源不断地往外流去。

这样的感觉既似曾相识,又让人恐惧莫名,一时间她吓得忘了挣扎,虽然脑子里还想着该把他们再往前拖远点,但手脚已经不听使唤,眼前渐渐变成一片白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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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大好圆的月亮。

她站在一望无际的戈壁之上,月如银盆,风呼啸着卷沙翻砾,衰草在石缝中瑟瑟地发抖。她站在那里,及踝的长发被风高高地扬起,又落下,红色嫁衣翻飞,在莹亮的月光下,像极降落人间的天女。

就在她前面,就在不远处,一匹黑色的大狼被压在了乱石下,正在挣扎呻吟。

它看到她,哀号声停下,转成了威胁的低咆,毛发皆耸立了起来,眸中射出森寒的厉芒。

好大好可怕的一匹狼。

她踯躅着不敢上前。她知道它的威胁是真的,也知道它会一口咬断她的脖子。可是当看到压在它身上的石块开始摇晃往下滚动的时候,仍然没忍住,扑了过去。

如同预料中那样,她摔倒在它面前,而它一口咬住了她的脖子。

尖利的牙齿抵着她的颈动脉,灼热的气息喷在柔嫩的肌肤上,然后很快转凉,鼻尖还有似曾相识的麝香味在萦绕。

她以为她会害怕的,然而事实是,那一刻她觉得好像并没想像中那么可怕。

第二章 (3)

“醒来。”耳边有低沉轻淡的声音在唤。

主子!夏姬一激灵,睁开眼睛,四周一片黑暗,哪里有什么戈壁黑狼,不过又是一场梦魇罢了。身体晃晃悠悠的,不像是在实地上,很冷……是在水中。

那个时候她才赫然回忆起昏迷前发生的事,而此时,一只大手正托着她的腰,与她紧挨着的还有另外一具柔软冰冷的身体。她想那应该是春姬,托着她的人自然是宇主子。

呼吸没有困难,他们应该是浮在水面上,只是不知是在何处。

“主子……”她张了张嘴,想问他们在哪里,想问他怎么能动了,想问他和春姬的伤势要不要紧等等,想问的话太多,一时反而不知要从何问起。

“还能游吗?”宇主打断了她。

“嗯。”夏姬动了动有些僵冷的手脚,虽然感到有些发虚,却仍然肯定地应了。

“你潜到水下去找找,看有没有……”宇主停了下,似乎是想筹措合适的用辞,片刻后才又继续。“路。”

夏姬愕然,转头四顾,好一会儿才讷讷地道:“可是,这样的黑……”这样的黑,近在咫尺的人都只能看到模糊的一团,又没有可照明的东西,水下岂不是更加看不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