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王爷的劫数,注定要大病一场。当日还没有到禅房就望见隐妃在哭,才知道娘子已经病重,高热不退。王爷叫他去找清凉台的大夫,哪里过得来呢,打马走到半路,便被阻回来了。

眼看着娘子的烧退不下去,脸红如霞,却是昏睡不醒。王爷半分犹豫也没有,解衣宽带,只穿一件贴身小衣,就在雪地里将身子冷透。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那一刻,阿晋的眼里滚满了泪水,只晓得蹲在房檐外打颤。这样冰封雪冻的天气,莫说是王爷,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啊。

王爷用冷身子去捂娘子的热身子,一遍又一遍。阿晋呆呆立着,心里浮上王爷时常念过的一句“不辞冰雪为卿热”的话来,这世上,也只有王爷这个呆人,会亲身去饯行这诗词里文人虚叹的句子吧?世上的无心人那样多,纵使写得出这样的句子,又有几个能亲身做到呢?

王爷曾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话用在王爷身上,怎么就那么贴切,倒好像是天生为王爷写出来的话。娘子就算是个石头人,也该给王爷一颗滚烫的心给融化了!

当日王爷的满面病容,与今日疲倦乏力睡去的模样何其相似,只是,心境却已是截然不同了吧?当日虽然病苦,到底还存着一分希望,现如今,明面上说起来已是天人永隔了。不知道昔日的娘子,如今的皇贵妃娘娘,还会不会惦记起大雪封山之时,有一个那样傻的王爷曾为她卧冰迎雪,倾其所有呢?

凌波不过横塘路(七)[本章字数:2358最新更新时间:2009-09-23 08:49: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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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里的鸟儿醒的比别处仿佛也要早些,一只只在窗外的枝头闹着吵着,虽是清脆悦耳,到底是扰人清梦了。玄清的眉头一蹙,已然悠悠醒转。抬头看见阿晋正傻呆呆看着自己的睡容,一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表情,不禁微微一笑。

一觉醒来,倒是觉得有些再世为人的味道。再多牵挂与羁绊,此时都得放下,也许,最明智的做法就是立刻远离京城,以免给?儿带来祸殃。

一想到此,玄清敛然一笑:“阿晋,我们出发罢。随便去哪里都好,只是要快。”

阿晋迟疑开口:“刚禀告太妃回来。太妃嘱咐,王爷临行前务必前往见一面。”

玄清微微一怔,也许是母妃舍不得自己远离,想要见上最后一面。

“马车已经备好,一应物事阿晋在十天前就都准备妥当了。王爷随时可以启程。”

“好”,他颔首,“那么,就去一趟母妃那里罢。”

青布帷障,灰仆仆不显眼的颜色,马车不大,收拾得倒也整洁。阿晋的手脚利索,一跃跳上前座,将手来拉玄清:“王爷…”

玄清摆摆手叹道:“还是不要叫我王爷了,你要是改不了口,恐怕还没出城门,我们就要遇到麻烦了。”

“不叫王爷就叫主子吧”阿晋笑眯眯说,“这回总行了吧。”

只有由得他去了。玄清摇头轻笑,跨上马车。车身一动,阿晋已然挥鞭,车轮辘辘,向着凌云峰后的安栖观驰去。

山林间的的雾岚还未散尽,早晨氤氲的青草兀自在山路两旁自由舒展,马车驰过小道,清风细细,吹起车上的帘帷,心神也为之一舒。好似还是那年从母妃处送?儿回去的路途,零零落落的丁香杂在野草丛中开得正妍,心中却无半分离愁别怨。

自清凉台她的病尚未养好就不告而别之后,已经有三个月没有见过她。玄清知道,她在躲他。虽然凌云峰的禅房相隔也不算遥远,可是只要她存心想躲他,还是能咫尺天涯,相会无途的。

于是每次去母妃那里,总会下意识地携上“长相守”,心底深处,隐隐地、期待地,盼望会有她清逸的身影出现。“长相思”还在母妃那里,只要她一天没取回,总还会有再见她的希望。只是没想到这样微小的愿望,竟然等了三个月才实现。

当琴笛合奏的余音再次缭绕在安栖观的小小院落,玄清的心如灌春风,唇边微笑盛放,相思再苦,有这一刻的弥补,什么都是值得的。那样心灵相通的琴音,仿佛能探究到?儿的内心深处,若隐若现对自己的一份情愫。这答案虽然隐晦,好像就要呼之欲出,怎不令人欣喜动容?满心惆怅,顿扫一空。

送?儿下山的途中,她不自然地避开他话中深意,却瞧着“长相守”好奇询问:“‘长相守’是贵重之物,王爷总这样携带在身么?”

她果然有心,注意到了。玄清的心跳得似乎有些不均匀,几乎有些气息不稳地开口:“没有,只是每次来这边,才会带上。”

这样直白的回答,?儿你听懂了吗?他的眼睛已经那样泄露自己的心事,全心全意望着她,观察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生怕错过一丝一缕。今生所有的心神,都被牢牢缚在眼前这个女子身上,挣也挣不开了,也根本就不想挣脱。

她还是那样顾虑重重,仿佛有些害怕,慌忙之中匆匆道:“王爷对太妃果然深有孝心。”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玄清觉得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维,她的躲避,她的拒绝,不是因为不喜欢,不是对自己无动于衷,只是因为,两人的身份,判若云泥!

一瞬间,这个认知令他那样欣喜:他的?儿,终于有所触动了么?她晓得了什么?她意识到了什么?她在害怕什么?也许,她只是意识到了她的内心,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有了他的影子!

她不敢面对,不敢正视,所以,他要帮她。他要她正视,他需要她的回应,因为,那样爱她,已经爱到一个人已经承受不住的负荷,已经爱到极限深处,魂灵无依,千万缕情思延展,甚至都无法呼吸!

玄清轻轻开口,说出早就想说,早已经在心中重复过千万遍的话:“是因为‘长相思’在你这里。”这样自然而从容,这样的情深意重,这样的理所应当。

她一怔,连掩饰的笑意都那样勉强:“王爷实在有趣,为‘长相守’而来寻‘长相思’。”

?儿,不要再逃避了,看清楚你自己的心意。你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挣扎,写着心慌意乱,玄清心中满怀柔情蜜意,凝望着痴痴怔怔的她,一字一句道:“清是‘长相守’的主人,来寻‘长相思’的主人。”

?儿本来几近苍白透明的脸色渐渐雨润红姿分外娇,淡淡红晕在脸颊蔓延,似要开出一对并蒂花,只道:“王爷真会玩笑。”

他望住她良久,强抑住想要揽她入怀的冲动,摇头叹道:“你知道我不是与你玩笑。”

她还是退缩了, 用一双明月般清冷的妙目回望自己,毫无感情地回答:“可是我,只能当王爷是玩笑。”

她的眼角仿似有晶亮的泪光闪烁,似乎下了决心要把自己逼到绝境,也把他逼到绝境:“人非草木,王爷的心意我并不是不晓得。…只是,王爷再好,我甄?,偏偏不喜欢!”

这话伤得人真彻底,比那句“感郎千金意,惭无倾城色”还重上千百倍!饶是他已经知晓她将要彻底逼迫自己、斩断牵绊,还是被刺得遍体鳞伤,鲜血淋漓!似乎已经听不见心跳、没有了呼吸,那日的冰雪只冷冻了身子,心到底还是热的;此时却连心也被埋在三尺以下的雪地里,没有一线生机,也逃不出九重生天。

她那样激动地喘着,背靠石壁,已经没有退路,只能靠着背后的坚硬来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子。要说出这样绝望冰冷的话来,实在耗费了她太多本就孱弱不堪的心神罢?她扭过头去,甚至都不敢看他一眼,手一直藏在身后,生怕泄露了隐藏心中的秘密,这样的自怜自苦自伤,教他怎样能狠下心来拆穿她口不对心的倔强?

怜惜她星泪弥漫的双眸,却连轻抚她微微发抖的双肩也不能够。他的心,苦似黄连,连笑容也那样苦涩:“你这般说,那么这朵相思甚苦的丁香,看来便要属于我了。”

眼望着她踉踉跄跄奔去的背影,玄清的心,慢慢,慢慢沉浸无边的海底,没有光明,没有声音,只有无边的荒凉与寂寞,孤独与凄清。世上苍生,洪天幕地,仿佛只余他一个,以等待的姿态静立原地,亘古未变。

?儿,我仍在等你,纵使你始终凌波不过横塘路,我却仍盼望,在你孤独害怕的时候,只要回首一顾,就会发现,我始终在这里,一直在这里,等着你!

风回云断雨初晴(八)[本章字数:2887最新更新时间:2009-09-23 08:5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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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静林悄悄的山谷,再次伫立在远处眺望她小窗里的微弱烛光。她好像一直睡得很迟,这许久以来,都是快二更天才睡,想必脸色和精神都不会安好。

他低叹一声,疲倦地背靠古树,揉一揉太阳穴,两眼像蒙上了一层霜雪。自己也知道是睡眠不足,精神困顿,幸好不曾被她瞧见这般模样。只是,他尚如此,何况是她呢,这样夜夜失眠,于身体也没有好处,难道非要如此,共向春风两边愁,心却永远不能合而为一,双生并蒂么?

渐渐乏顿,眼睛已不能视物,好似一片羽毛,轻轻地、轻轻地合上了,实在太累了,就这样睡了也好罢,能守在她的窗外这样安然地睡去,也许,已经是种福气了罢。

好似没有多久,几乎就在一瞬间,听到一声惊恐的女子尖叫,像是浣碧,还有棍棒敲击声夹杂着混乱扑腾的鸟叫声,玄清霎时清醒,来不及多想,奔向小屋。

是那几只画眉引来了争食的狸猫,?儿被吓得缩在被子里瑟瑟直抖。如果不是他赶到,凭这几个弱女子怎能对付这些凶悍夺食的狸猫,何况,听浣碧说过一次,?儿从小最怕猫。

隔着被子轻轻拍着她受惊的后背,柔声道:“没事了,没事了。”

?儿掀开被子,长发散乱披在肩上,一脸惊恐,像受惊的小孩,乍然看见亲人,紧紧抓住他的手臂,扑进自己的怀里嘤嘤啜泣。一时间温香暖玉满怀,?儿的身子单薄,隔着薄薄的衣衫,仿佛还带着芬芳的体香与衿被的余温在微微抖颤。第一次如此贴近女子的身体,带着从未有过的陌生体验,何况,这女子是他衷心爱慕的人。玄清的心几乎全心迷恋着这轻颤的温暖,只盼着这一刻能到永远。

?儿也好像意识到了害羞,轻轻将他推开,低声问道:“自我从清凉台不告而别之后,你是否常常如此守在屋外?”

像是有秘密被她揭开,他尴尬地垂首不语,教他如何回答呢?难道她连这点权利也不愿意赐给他?他只是怕打扰她,今夜若不是狸猫来袭,大概,他也预备这样一直无声无息地守下去,直守到天荒地老了。

他淡淡笑道:“我只是想见你睡下了才走。”

?儿的眉毛轻轻拧了起来,轻声叹道:“你是千金之体,何苦这样为难自己呢?”

他好似只能用苦笑来回答:“比起你那一日的话,能在窗外看看你屋子里的灯光,已是我最大的安慰了。”

?儿的眼眸沉静如水,渐渐凝聚起一点透亮的莹光,两人的脸隔得那样近,玄清几乎能听得到她砰砰跳动的心,这时刻,所有的话语已是多余。他只唯愿,时间能停住不走,让他多看她一眼,哪怕一眼就好。

良久,她推一推他的手臂,轻声道:“我没有事了。王爷也请回去睡吧,都三更天了。”

他黯然起身,低头见她的被角已经凌乱地散开,伸出手去,想为她掖一掖被角,?儿忙忙地拦道:“我自己来吧。”

心中骤然一紧,玄清抬头:“很久没有这般做了,就让我再帮你掖一次被子吧。下次,恐怕也没有下次了。”

是最后一次再这样靠近你了,?儿。你不要我靠近,我会遵照你的心愿,一直小心地、不被你发现地注视着你,只是,这最后一次,请允许我为你做这一点点靠近你的小事,让我带走这最后一点余温。好不好?

她温顺地躺下,却扭过头去闭上眼睛不看他。他最后深深看她一眼,像要把她的样子刻在心里,终于起身,落寞地踏着清冷的月光,走了出去。

?儿真是很怕猫的,那一夜的狸猫想来严重地惊扰了她的精神,此后她整夜整夜地无法入睡,常常在半夜里惊惶地吓醒,窗前的烛光有时竟可以亮到天明。玄清的心,似被整片整片的割裂,他竟无法,也不能将她拥在怀里,抚慰她失梦的夜,受惊的心。这痛苦快让他凌迟了,幸而,他想起了长相守。

有了长相守的笛音响起,?儿应该能安然入眠了。玄清吹起笛音,将温暖安定的笛声缕缕不绝地送入凌云峰的小小禅房,她应该能听得到吧?应该不害怕了吧?应该能好好入睡了吧?

心里是那样满足,明月清辉,山林空旷,夜风袭来,带来树木的茂盛清气,回忆里还夹杂着那一日怀中?儿身子散发的淡淡芳香气息,美好而短暂,却已足够让他微笑,让他袅袅不绝地一直吹下去,一直吹到嘴唇仿佛已失去知觉,却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盛夏的季节里,山中的暴雨往往来得迅猛。今夜果真下起了大雨,闷雷滚滚,雨水击打在地面立刻爆起一片水花,扬起干燥了一天的尘土,像在脚边开出的一朵朵灰蒙蒙的花。

笛声不能停,因为,?儿,最怕雷雨了。没有了长相守的笛音,她一定会害怕,一定再睡不着,那样身子怎么吃得消呢?衣衫早已尽湿,雨水湿淋淋地渗进身上,有什么关系。只要?儿能安心入睡,风雪都不怕,淋几点雨又能怎样。

暴雨如瀑,几乎迷蒙住了所有视线,他只怕是失心疯了,好像是看见?儿了。惊雷阵阵,劈过一道闪电,电光骤亮的一刹那,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向自己跑来。雨水打散了她的长发,一张素颜的面孔雪白,只有一双眼睛如明珠顾盼生辉,流转着明艳绝世的光采,使她整个人像洛河水仙,飘摇得似乎随时要随风而去。

是她,是他的?儿!这个扑在他怀里的人,真是?儿。居然冒着这么大的雨跑出来,真真实实扑在自己怀里。是在梦中罢?这样大的雨,难道自己脑子竟糊涂了不成?

他不自信地问出了口:“?儿…是你么?”是不是做梦,?儿,请你告诉我?我已经奢望太多,上天也许不会给我幸福的机会,它怎么可能这样慷慨,会把你送到我身边?

?儿用力地点头,紧紧揽住他的脖子,泪流满面,又笑道:“是我。我来了。”

天哪,她身子本就不好,又一直没有好好休息,冒雨跑来,不是疯了是什么?玄清的心骤然抽痛起来,一把扯下自己的外裳,披在她身上,几乎要恨她了。生气道:“你疯了!下着那么大的雨,你还跑出来。自己的身子不要了么!”

?儿紧咬着唇瓣,两只眼睛也狠狠地瞪着自己,恨声道:“明明是你不要自己的身子了,这么大的雨,疯了一样在这里吹笛子。”

是的,就算是我疯了!?儿,如果不爱我,不接受我,请别对我这么好,别关心我,我会有错觉的!他颤抖地搂住怀里的这个女子,像搂住一块稀世的珍宝,这样幸福的战栗几乎令他承受不了,想要汲取什么力量,只能紧紧把?儿的头抵在他的胸口,柔声道:“你最怕打雷闪电了。”

贴得这样近,几乎能清晰听到?儿的心跳声,怔仲间,好像听见她低低的话语:“只要你在,我就不怕了。”

心一震,周遭世界仿佛静止,眼前只有她,期待着她的芳唇吐露这世上最动听的话语,像是期待一个久远的梦,一首随风飘散在远处的歌,他甚至开始有些害怕,满心的不确定与害怕:“什么?”

她仰起头,定定望着他,一字一字,那样清晰,字字入耳:“清,只要你在,我便不再害怕。所以,我一直要你在。”

不是梦,也不是散在空气中的歌,近在眼前,是?儿潋滟生辉的脸庞。那样美,那样真,像初春的第一场雪,朝日下最透明的晨露,耀眼绽放,美得惊心动魄。这样的美,全心全意,为了自己而绽放,不是为了谁,只是为了他!

这是玄清有生以来听见的最动听的声音,穿过重重雨声,划过沉沉暗夜,渗进枯涸苍凉的心扉,滋润浇灌,环绕不去。然后,慢慢地在心房上一朵一朵滋生出绚烂的新花,蔓延开满心满肺的欢喜。

他痴痴望着她,眼眸缠绵,情思无限。他的爱情,总以为只有他一个人这样孤独地延续下去了,命运曾经那样阴差阳错地戏弄过他,他以为这一辈子,都只能望而不得,遥遥与她相隔了。

原来还有这一天!原来竟有这一天!

只能紧紧地、紧紧地抱住她,那么紧,仿佛要把她挤进身体里去,同生同长,再也不分开。他欣喜地回应:“只要你愿意,我便永远在你身边,不离不弃。”

水上芙蕖初并蒂(九)[本章字数:2883最新更新时间:2009-09-23 08:52: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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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她,看也看不够;握着她的手,温暖与幸福原来可以离自己这样近。两颗心第一次相通,才发现,原来这一步并不远,原来一直以来,他们差的只是这一小步。

忍不住轻吻她的额头,嘴唇虽然冰凉,心却暖洋洋如度三春。这个折磨人的小东西,竟反复了这许久才对自己袒露心扉:“?儿,若你还不对我说,还躲着我,只怕我就要疯了。”

她自他怀中抬起头,微微有些吃惊,又有些窘迫,半晌才含羞说道:“难道我要对你说的你都晓得么?”

?儿含羞带怯的模样,平生未见,像朵幽幽暗放的睡莲,绽露出娇嫩粉白的花瓣,真是光采耀眼。她真傻,那样克制对自己的爱,竟以为别人都瞧不出来。只好无奈摇头笑道:“傻子,你当我这样傻么,你喜欢我,难道我瞧不出来么。我只是心疼你,这样忍耐着折磨自己。”

她柔顺依偎在他怀里,低低答道:“清。我心里,总有许多的不能和不敢。”

他心头一松,已经幸福至此了,那些身外之事又何必去理会:“不重要,都不重要了。要紧的是,你现在在我怀里,对我说这样的话。?儿,我盼了多少年!”

不知什么时候,雨渐渐停了,朦胧晨光中,远处的山峦开始渐现轮廓,天色碧青中微透出一线金红色,飒飒晨风吹拂,他牢牢握住她的手,像握住这一生仅有的幸福与无数美好期待的未来。十指相连,根根交握,?儿的手心,柔软而娇小,温顺地与他的手心相对。他唇边溢出的微笑只为了?儿的那句话:“你在我心里是‘世无其二’。”

他的回答已经把心扉里最深藏的真情完全为她敞开:“在我心目之中,你便是我的天地人间!”

她一怔,泪水已经涌出眼眶,断线珍珠一般滚落脸颊。玄清爱怜地为她拂拭泪痕,缓缓把早就想对她说的心里话和盘托出:“得到你,便是得到全部。若你不在,这一切繁华锦绣,于我也不过是万念俱空而已。”他凝视着她,欢喜不尽的样子:“?儿,因为你在,从前无论我失去多少,亦都觉得值得了。”


此时天色已然大亮,两人相偎相依,东边山峰上已是红日初升,霞光万丈。华丽的剪影映出俪影一双,那样迤逦,那样缠绵,两个仿似变做一个。?儿突然感叹道:“清,我从没发觉,凌云峰的日出有这样美…”

他附在她耳边促狭笑道:“ 不如你美。”她作势要去打他,手刚抬起,却见他目不转睛凝望自己的脸,心思一软,羞得把头埋在他怀里,再不敢动上一动。

玄清见她这般娇嗔模样,微笑不语,只用双臂将她拥得更紧,远望朝日山河,只觉连这日光亦染上了几分柔情,柔柔撒在彼此身上,有蜜糖一般金蜜的光线。环绕不去。

这样酣恬的时光飞快自手中流逝,转眼又是七夕。宫中循例都要开宴庆祝,玄清待在宫中只觉份外难熬。好在他一向不羁惯了,又藉酒醉不胜体力的由头,终于被皇兄允准提前出宫回府。

月色如银,淡淡半勾,星斗稀疏,点缀其间。牵着?儿的手,走在寂静的山林。仰望银河星斗,心中涌起淡淡的幸福与安宁。

七夕夜,是牛郎与织女相会的日子,他和?儿,终于不用隔着重山迢迢,只在宫宴遥遥相对的位置上,微微眼神交会,又迅即躲闪。她的小手,安静被自己牵在手中,仰头微笑看着自己捉住那些闪着银光的萤火虫放进纱袋。

漫天闪烁碎钻的夜幕下,甘露长河缓缓流淌,一轮朦胧的上弦月嵌在银河中。轻柔的风儿吹过,拂起水波漾出些许涟漪,像女子的留仙裙上的褶皱,旖旎而暧昧,美好而悸动。

似乎还是上次在太液泛舟同归的路途,船尾一缕荷香萦绕不去,此时虽没有荷莲,却仍然有她同舟,更何况,有她温柔的歌声为伴。天上人间,琼楼玉宇,仿佛都远在九霄云外,只有她,真真切切在身边,心,贴得如此相近。

小妹子待情郎呀??恩情深,你莫负了妹子??一段情,你见了她面时??要待她好,你不见她面时??天天要十七八遍挂在心!

山歌如同琴音,如此直白,扣动人心。他一时停了船桨,挽起她的手。这一刻,?儿的影子倒映在山光水色、月朗星稀的背景中,柔顺恬静,美的不真实,长发自在披散,素颜如月清明。他轻叹一声,?儿好像已经明白,轻轻将头伏在他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