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杨北看看她,把一件衬衫套到自己身上,剩下的都推给了她。
曾青青抱着衣服下到下方洞穴,接了些雨水把头发和身体都洗干净了,这才利索地换上衣服。
她在下面走了圈,有心想查看下进来时的入口,才走到洞边,就听到一声嘹亮的嚎叫。
她吓了一跳,连忙缩回来,嚎叫声越来越响,很快就有什么东西从洞里直出来。黑乎乎的一团,借着惯性直直地滑下来,一直冲出悬崖,笔直地掉了下去。
曾青青懵着了,小心翼翼地走到悬崖边,往下一瞅,那野兽还趴在崖壁上——原来,峭壁上有一大块凸起,一如城市高楼的阳台一般。
严杨北从豁口处探出脑袋,一跃而下。
他穿了衣服,裤子却还是没换,那衬衫肩膀上破了一大块,露出半边精壮的有力的胸膛。
曾青青瞟了他衣服下裤子一眼,指指悬崖:“不知道什么东西…掉下去了。”
严杨北哼了一声,没站起来,慢慢地踱到悬崖边,冲下面嗅了嗅,发出闷闷地一声嚎叫。
野兽似是听懂了,更响亮地喷气,爪子挠动,发出刺耳的声音。
严杨北回应了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雨渐渐停了,野兽似乎有些疲惫,叫声也温和了许多。到后来,连曾青青都听出了妥协的味道。
严杨北脱了衣服,扔给曾青青,手在石壁上一抓,跟着跳了下去。曾青青吓得尖叫出声,他已经稳稳落到了凸起的岩石上。
那野兽喷着气,犹豫了会,拿脑袋蹭了他一下。
严杨北就抱起它,单手抓着石壁往上攀援。
曾青青四下张望了会,没找着什么藤蔓,趴到在地上,脚和手都死命地勾住洞壁凸起的岩石,把一只胳膊伸了下去。
“快上来,抓我的手!”
严杨北还是没什么表情,他怀里的野兽倒是龇牙咧嘴,似乎很想对着她白生生的胳膊咬上一口。
曾青青唬了一跳,但见他们那么悬在半空,终于还是没把手收回来。
严杨北渐渐爬进近了,盯着她有些发抖的手臂,突然把脸贴过去,蹭了两下。
曾青青瞪大眼睛,严杨北紧了紧怀里的动物,脸贴着她手掌,嘴巴微张,飞快地在她手腕上舔了两下。
曾青青吓得忘了出声,连忙收回胳膊,一时间怔忪不已。
他那动作情态,不像人,倒有些像宠物店里乖巧的猫咪,表示友好的大型犬。
在她晃神的时候,严杨北已经抓着岩石,自力更生地慢慢爬了上来。
曾青青这才看清楚他手上的动物,似狼似狗,獠牙雪白尖锐,眼神很是凶恶。一旦脱离危险,它就开始蹬着四肢挣扎,严杨北抓着它后颈,也发出嘶嘶地警告声。
两种声音交织起来,听得曾青青汗毛倒竖,心肝颤动。
然而,这毕竟是这几天唯一见到的,最接近于食物的活物。
眼见它被严杨北抓着四肢制住,挣扎间筋肉虬结,曾青青咽了咽口水,空荡荡的肚子先毫无形象地叫了起来——这一连串的刺激下来,她几乎已经忘掉饿了。
如今活生生的“肉块”摆到眼前,即使连毛带皮,也很快让她联想到了超市里红艳艳的生肉。
饥饿感一觉醒,犹如大堤泄洪,曾青青觉得自己看它的眼神都凶残了不少。
严杨北好不容易才把它重新制住,正要往入口跃去。突然听到声响,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曾青青,“你饿了?”
曾青青顾不得惊奇他那一直没什么变化的呆板表情,点头如捣蒜。她不是饿了,她是饿疯了!
不知道那野兽是不是听懂了,猛地朝着曾青青的方向扑了一下。严杨北抓着它后颈往回扯,呲牙发出警告声,视线在它和她之间走了个来回,起身跃向洞口。
难道,是打算到外面料理干净再拿进来?
曾青青摸了摸瘪瘪的肚子,饥饿战胜了恐惧,也往洞口走来。
严杨北却没等她的意思,脚掌上的爪子伸展开,短短的绒球尾巴一翘,很快就跃进入口不见。
曾青青趴着洞口往里看,洞穴蜿蜒直上,光秃秃的洞壁连杂草都很少,根本无法攀爬。
阿嚏!
雨虽然停了,风却更大了。曾青青摸摸鼻子,捡起他的衬衣,拍去泥土,抓着藤蔓往上爬。
大约是体能消耗的太厉害了,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连失败了几次才成功。
严杨北回来时,果然带着食物。
曾青青两眼放光,眼看着他轻轻松松地从豁口上来,眼看着他抖了抖湿漉漉的头发,眼看着他递过一大包…碧绿的苜蓿草和含着花苞的蒲公英。
曾青青以为自己看错了,伸手去摸,也只摸到湿漉漉冷冰冰的一手草叶。
严杨北沉默地看着她,慢慢地掂起一根蒲公英的叶子,擦干,塞进嘴巴里嚼了起来:“很新鲜。”
见她没回应,又拿了根苜蓿,嚼啊嚼的,咽了下去。
严杨北把草叶递的更近,大约是清洗过了,他脸上的泥巴少了很多,甚至称得上干净。黑色的眉毛波澜不惊地舒展着,眼睛黑而深邃,两颊到下巴的线条有点儿过于凌厉,好在鼻子不是特别的挺,缓和了整张脸的气氛。
即使放到美人如云的娱乐圈,那也是张够得上有魅力的脸!
曾青青觉得脑袋又疼了起来,混混沌沌的,她肯定是发烧了。
生病了,更需要补充体力!
她不敢再挑剔,张嘴吞下苜蓿叶子,目光自然而然落到了他微微蠕动的嘴唇——薄薄的,咀嚼时能看到雪白的牙齿。
没有獠牙,也没有带分叉的舌头。
曾青青凑近了点,严杨北也平静地和她对视。
一分钟后,他往后挪了挪。
这是,害羞了?
严杨北继续擦草叶,慢吞吞地放进嘴巴里,慢吞吞地咀嚼,然后吞咽。见她一直盯着自己,努力回忆,露出有点儿刻意的僵硬笑容:“靠太近,我就看不清楚了。”
曾青青这才恍然,见了这么多年的近视眼,总算见到一个远视的了!
深绿色的草塞进去,浅绿色的草塞进去,淡黄色的花苞也塞进去…
吃了一肚子的草,又被严杨北拉着观赏了一大堆破旧报纸,曾青青觉得头越来越晕,肚子越来越不舒服。
严杨北又摊开了一张有不少图片的日报,指着上面的长椅问:“这种东西,jiao床,对不对?”
jiao床,会叫的床…
曾青青眯了下眼睛,喉头干涩,实在没有精力再去给他讲解:“…我好像发烧了,你知道发烧的吧…”
昏过去前,她看到严杨北表情僵硬地扑了过来,嘴唇翕动。
蠢货,床怎么会叫?
小人物也是有尊严的,明明不是自愿的,怎么可能会jiao床给你听!
她想要用力去推拒越靠越近的体温,满身心的厌恶和惶恐。然而,和那个艳阳高照的午后一样,她瘫软着晕了过去。
欺辱弱女子的男人,长尾巴的男人,吃花草的男人…这个世界上的男人们,真的越来越叫人难以理解了。

第四章、饮食矛盾

曾青青这一病,就足足躺了好几天。
眼巴巴地看着豁口处的光线亮起又黯去,她重重地叹了口气,认命地缩到干草堆里,继续咀嚼严杨北特地给她擦干的蒲公英嫩叶。
这种总被情窦初开的小女生写进日记本里的植物,当食物的话,就一点儿也不美味了。
涩,苦,咬断嫩茎的时候,里面还会有乳白色的汁水渗出来。
严杨北对她还算照顾备至——每天送来能喝的清水、能吃的一两个野果以及各种新鲜的草叶、草茎。
她试图抗议过这种饮食,甚至想要悄悄沿着入口处的光滑洞壁爬出去。
事实证明,有爪子和没爪子,行动能力还是有差别的。
对于她的不知好歹,严杨北阴阴地瞅了她一整天。
第二天,她的早餐换成了晒干的苜蓿叶子。
自足常乐她是懂的,入乡随俗她也是懂的,在娱乐圈边缘混迹这么多年,要是能忍她也就忍着了。可那大把大把的吃肉机会,每天都摆在眼前啊!
那个蜿蜒直下的洞穴也不知道是什么构造,每天都会引得各种中小型野兽掉进来。
成串的耗子,刚刚冬眠醒来的蝮蛇,毛茸茸一团的黄鼠狼…一只只滚地葫芦一样,出了洞口都不带停留的,不是直接撞上石壁,就是牛顿定律刹不住车,直线跳崖。
曾青青咬牙切齿地看着严杨北眼睛里精光闪烁,保姆似地将它们从悬崖下一一救起,再一脸面瘫地送出洞去。
那都是肉,能吃的肉啊!
熬到第六天,热度渐渐退了,口腹之欲就更加强烈起来。曾青青痛苦地闭上眼,现在,连看他露在衬衣外面的肩膀都有食欲了。
严杨北还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偶尔学着她叹气,学着她皱眉头,似乎看出来她心情不好,倒不再拿报纸跟她提问。
曾青青吃饱了草,气愤不过,坏心思渐渐地就起来了。
喝水的时候,她刻意翘起了小拇指。
严杨北正把一大把干草从背包里拿出来,眼皮一抬瞅见,也十分好学地捏了个还算标准的兰花指。
曾青青憋笑憋得肚子抽筋,一口水没来得及咽下去,呛得咳嗽连连。
严杨北连忙过来给她敲背,小拇指还那么俏生生地立着,曾青青终于“哈”地一声笑出来,喷了他一裤子水。
严杨北默然,摸了摸她脑袋,忽然凑近,嘶地出声威胁,狠狠地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
曾青青对这种肢体接触下意识的排斥,一巴掌闪电般拍了出去。
严杨北没来得及闪,“呜”了一声,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糟糕!曾青青缩头就要往干草里钻。严杨北摸了摸脸,果然伸胳膊来拉扯。
这种时候,谁还敢露出脸来?
曾青青学着平时听到的野兽叫声,呜呜求饶,严杨北果然停手。曾青青正觉得庆幸,突然天地旋转,给他掀翻过去,照着屁股啪啪啪连打了十几下。
曾青青自小到大挨过无数打,唯独没没打过屁股,挨到一半才想起来反抗,脸颊擦过他小腿,竟然感觉到了体温。
等她捂着屁股满脸通红地爬起来,严杨北又还是一副没什么表情的温和形象。
真是人面兽心!不对,加上他那条从来不见换下的裤子,应该是兽身兽心!
到了睡觉的时候,她忍着酸痛摆了个风骚不已的反S造型。
半夜里月光从豁口处照进来,曾青青撑着胀痛的脑袋往角落里瞧——严杨北果然在学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曾青青觉得他那裤子似乎低了不少,隐约能看到腹肌上浅浅的一点儿肚脐。
大男人做这样的姿势本来就怪异,加上他还穿着那条造型怪异的裤子,看着不见风情,倒像是野猫撒欢。
皮毛颤动,下身微微昂起。
曾青青突然就笑不出来了——这条一直被她暗地里嘲笑的裤子,似乎并不是裤子,而是…与他皮肉相连,血脉相通的另一层皮肤!
一连三天,曾青青对他言听计从。
严杨北以为是那顿巴掌震慑了她,把掉进来的一只灰色野狗放送出去,又翻了报纸来问她。
曾青青瞅着照片上热热闹闹地街道,细声细气地解释:“这是红绿灯,指挥交通用的。红灯亮了就停,绿灯亮了就走…”
“红灯,绿灯?”
曾青青手指点在红灯上,“是啊,你看,这个是红色的。”顺手又往边上的一个行人指去:“这个是绿色,绿色你知道吧?”
严杨北眯起眼睛分辨,然后摇了摇头。
他学了这几天,别的看不出来,表情倒是丰富了不少,只是非练习不轻易表露。这时,脸上倒是很明显的茫然。
曾青青干脆拿起草堆边一把开了花的苜蓿:“这个叶子的颜色,就是绿色;再看这个,花瓣,紫红色,红色的一种。看出来区别没?”
严杨北盯着苜蓿,看了好一会,摇头:“一样,看不出。”
曾青青恍然,红绿色盲,重度的。
她跟边上坐了会,视线悄悄地落在他腿上,终于还是没能憋住:“…你其实…不是人吧?”
严杨北正扯了点花瓣在嚼,点点头,很快又摇头:“很快就跟你一样了。”
跟我一样!
我是女人,你不是人,你就是人,你也是男人啊!
她干干地笑了两声,“那你是什么…动物啊?”
严杨北终于把注意力从苜蓿上转开,退开两步,蹲立起来看着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曾青青笑得脸颊都僵硬了,严杨北才慢吞吞地开口:“你觉得呢?”
话回得圆滑,神情倒是很恳切。
曾青青瞄了一眼他微微微翘起的短尾巴,言不由衷地问:“狼?”老虎和狮子的话,皮毛颜色不对;野狗听起来太掉价;狼在动物中的地位…大约还好吧?
严杨北皱了皱眉头,蹲得更远了一点儿。
曾青青咬牙:“黑豹?”
又或者,每个种族对自己的出身都会有与生俱来的自豪感?
“我猜不出,感觉挺稀有的…”
身上长毛的,会跳的,远视的,吃素的,打洞的,短尾巴的,还是个色盲…有一种答案呼之欲出,看看严杨北那精壮漂亮的肩膀,曾青青选择了沉默。

第五章、严杨北的秘密

傍晚整理豁口附近的干草时,曾青青在那堆旧报纸里翻到了本陈旧的兽皮画册,还在豁口边缘捡到了一小撮蓬松柔软的黑色绒毛。
她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心里有些惊疑不定。
这天晚上,严杨北带了只被射瞎眼睛的麻雀回来。他蹲在悬崖边,借着月光,用某种不知明的草药给小麻雀敷住伤眼,再用干草沾着露水擦洗它满是血渍的翅膀。
曾青青趴在豁口处观察他——那“裤子”果然又往下了一些,已经可以看到整个肚脐和隐约的一点儿臀部曲线了。
小麻雀疼得直哆嗦,垂着翅膀痉挛似地抖动,哀叫不止。
曾青青想起那本画册,画的粗陋不堪,跟这情景却很像——一只四条腿的动物每天都在救人救物,从小的不得了的虫蚁到残忍的追杀它的猎人…画册最后,那四条腿的动物还真站了起来,埃及壁画似地拉顺着走向了飘着炊烟的小村庄…
严杨北又把脸凑了过去,一下一下,认认真真地舔着小麻雀紧闭着的双眼。那表情,虔诚地仿佛面对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曾青青看得有些心惊,又有些感慨——这半人半兽的东西做事倒是认真,短短十几天工夫,那张僵硬的脸上已经可以几乎不出错地演绎各种表情。
只是,这么虔诚刻苦,就为了变成人?
变成人,人有什么好?
曾青青一边有些不屑一顾,一边又真觉得自己略略高了那么一等。做人能吃那么多东西,能穿那么好看的衣服,还能在心里藏个美梦,日日夜夜盼着能够成真。
她对自己的痴心妄想一向宽容,连带着也对他惺惺相惜起来。
年轻人(野兽),就是得奋斗一场,才不会后悔嘛。
严杨北收拾好小麻雀,转身往豁口这边跳过来。
曾青青冲他温柔一笑,帮着接过小麻雀,等他抓着藤蔓猱身上来,这才双手捧着回递给他。
严杨北回笑,低下头舔了她手掌一下表示感谢,带着小麻雀往角落里去了。
曾青青陡然有些心虚——不管是人是兽,乱翻人东西,总是不大好的。
严杨北悉悉索索找了一阵,果然回头看她。
曾青青只得更温柔地笑回去。
严杨北却没再露出笑容。
两人各怀心事地躺下去,小麻雀躺在严杨北脑袋边,被一点儿模糊的月光照着,又可爱又惹人怜爱。
曾青青一时想到他刚才那虔诚的表情,一时又想到洞穴入口处的诡异构造,似乎有点明白了,又似乎不大明白。
从兽化人,这算修行吧?
蓄意伤害然后妙手回春,然后就能生意兴隆,鸡犬升天?
思来想去,脑筋又转到那三天的非人生活——要是那时他能出现,岂不是两全齐美?
曾青青在黑暗里咬紧了牙关,咬得上下颚骨都发酸发疼,要不是顾及到严杨北,她甚至恨不得咬出刺耳的龇牙声。
她的心眼,从来就不大。想当主角,想出名;还想叫欺辱过自己的人,一个一个,狗一样爬在地上求饶。
曾青青做了一晚上噩梦,一直到天蒙蒙亮,才被一件大事惊醒——麻雀怎么会被射瞎眼睛?
那就是这林子里有人,有能用工具的人咯!
她心里又是恐慌,又是欢喜,坐了一会,又爬起来去看豁口处透进来的天光。晨风有股清爽的寒冷感觉,吹得她的心都像春天的土地,蓄势待发,想要萌发一个季节的繁荣出来。
有人的话,会是谁?
如果是那些坏人,能不能求求严杨北帮忙——惩恶扬善,总是该划到好的举动里去的吧?
但是,她也不能确定,那陈旧的画册上,可没有画清楚这种情况。
如果只是不相干的人,那么,这里就并不算太人烟罕至。有人能进来,那肯定也能出去!她当然也是要出去的!
她受过屈辱要讨回来,她还在手上的青春也不甘愿这么白白浪费掉。
曾青青焦急地等待白日的来临,她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甚至走到严杨北的身边,故意弄出些小小的噪音。
严杨北的耳朵有多灵,早在她翻来覆去的做噩梦的时候,就已经清醒了。
这时却仍旧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
兽也有兽的尊严,领土意识和隐私意识一样异常强烈。就是已经化出一半人身的严杨北,也还保留着在居住地周围撒尿圈地的习惯,如今私人物品被翻动,这在他,已经非常挑衅了!
天色越来越亮,就连受伤的小麻雀都醒了过来,看到曾青青,哀叫着往严杨北身上躲。
曾青青对于只会撒娇的小动物向来没什么兴趣,瞟了一眼就专心去注意严杨北。
严杨北慢慢睁开眼睛,先把麻雀捧到手心检查了一番,才有些懒洋洋地看向她:“干什么?”
这一瞬间,曾青青真是恨死了他的好学,恨死了曾经做过这个动作的自己。
“…我、我想问问,是谁打伤这么可爱的小麻雀。”
严杨北愣住,那表情明显是不大相信。
曾青青只好尽量轻柔地伸手去摸麻雀脑袋,伸到一半,想起它眼睛受伤,中途改了方向,安慰性地摸在了它屁股上。
小麻雀尖利地大叫出声,顺便拉出一大团白色的鸟粪,一点儿不剩地全滴在了曾青青手上。
曾青青抖了下手掌,死命忍住了掐死那只炸着毛吊嗓子的鸟。严杨北倒是很平静,一边安抚小鸟,一边教导她:“没事,你舔掉就好了。”
舔掉…
曾青青无言以对,话都说不出来,更不要说探听那点儿小心思了。
洗了手,吃过第一顿干巴巴的“早饭草”,她这才找回自己的舌头:“那个,严杨北,你到底是什么动物啊?”
严杨北果然沉默不答,曾青青于是故意自我解嘲:“这都不肯说,那小鸟被谁打伤的,总可以告诉我了吧?”
严杨北仍旧沉默,只是摸小麻雀的动作更加轻柔了。
曾青青叹气,叹完气,瞅着他那小小短短的尾巴,问题更多了:“对了,你为什么要变成人啊?”
严杨北转头看向她:“为了找人,找救命恩人。”
曾青青张大嘴巴,好半天才挤出话来:“恩人…你的名字也是他给你取的?”
严杨北摇摇头:“我自己取的,她没有给我取名字。”
一只为了救命恩人拼命修炼,化出人形想要报恩的…那啥动物。曾青青很是感动,声音都轻柔了起来:“那她叫你什么?”
严杨北捏着麻雀的小爪子,语调温柔:“小兔子。”

第六章、无人不知岁月

都说山中不知岁月,曾青青却能仔细的记录着每天的日升日落。
她也不用什么工具,甚至没有用心去记。但每天睁开眼睛后,从豁口处透进来晨光的景象,却总能让她记忆深刻。
一天,两天,三天,四天。
她的脑海里自发长出了棵摇晃的矮树,浑身恶臭,一天一片叶子的生长着。
曾青青叹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些丑陋的树叶子,每天都要来她面前招摇个好几次。
她已经吃不下任何草类了,只靠着严杨北带回来的一些野果充饥。偶尔,还有已经死去还来不及腐烂的动物肉块。
他甚至还带回来一盒潮湿的火柴。
曾青青利用照进山洞的阳光把它们晒干,终于吃到了稍微像样些的食物。
小麻雀恢复的很快,能够拍着翅膀绕着岩洞飞行之后,它就径直从豁口飞下,飞出悬崖,朝下面碧绿的森林飞去了。
曾青青很是羡慕,自己的肋下仿佛也生出了凛冽的寒风,刮得她双目迷离。情况在逐渐变好,她却日渐消瘦。
胃口变差了,体质变弱了,她用手就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脸有些浮肿,小腿也是,硬邦邦,胀得难受。
她尝试着恢复日常训练,马步劈腿下腰等等,她甚至央求严杨北带她上到地面,去到危机四伏的丛林中去。
严杨北恍若未闻,替受伤的动物包扎好伤口,独自去了地面。
曾青青跟着走到洞穴入口处,带了块有尖锐棱角的石头,隔一段就挖出一小个浅坑,用长了指甲的手指抠住,一点一点往上爬。
竟然也爬上去一段路。
通道上方传来清浅的呼吸声,曾青青趴着没动。
对于严杨北,她是不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