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熙然也睁了眼,不知他是昨夜迷糊困倦中没当真留意到,还是想起了什么,此刻望向搁在床中间的那只铜熏香炉时,目光诡异。

回想昨晚经历,舒欢大为赧然,顾不上说些什么来自我解嘲,连忙抱着熏香炉翻身下床,将之搁回原处。

顾熙然微微一笑,这才懒懒道:“进来吧。”

巧云和慧云就端着盥洗用的东西依次入内,擦牙洗脸换衣裳的好一阵乱,等到舒欢被按坐到妆台前,她的目光就立刻落在了那面雕花铜镜上不会动了。

慧云浑然未觉,正拿着拿着梳子理顺她的头发,口里问道:“二奶奶想梳个什么样的头?”

“随便。”舒欢漫不经心的应着,手已经伸过去揭起了铜镜。

只一照,她就愣住了。

铜镜里映出的容颜,分明就是她十四五岁时的模样,只是少了圆润,添了清瘦。

原主同她……

不但名姓相同,竟连容貌也一样!

她觉得喉头有点干涩,手足有点发凉,想法有点离奇——

原主,该不会是她的前世吧?

正文 第七章 挟怒发落

前世不前世的不清楚,但接下来要倒霉是肯定的。

天色只刚微曦,生梅阁的正房厅堂上就挤了半屋子的人。

坐在上首的是位面容威严的老太太,望向舒欢的目光颇为不善,打量了她片刻,就沉声喝道:“跪下!”

穿越女都是有骨气和自尊的,舒欢也想态度强硬的自尊一把,但是旁人压根容不得,她只迟疑了片刻,也不知哪个丫鬟在她腿弯处一撞,她就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膝盖重重的磕在地砖上,痛得她嘴角抽抽,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自己果断点跪呢,起码可以小心轻落。

这老太太大概就是众人口里常说的那位老太君了,看得出是颐气指使惯的,不像寻常老妇那般单纯慈祥,眉目间隐隐有着凛然之色,此刻舒欢跪了,她反倒不理会了,只转头责骂起云姨娘来。

“你素来是个谨慎懂事的,今日怎么犯起了糊涂?走水这样的大事,你还替人瞒?要不是我还未老眼昏花,早起看见丫鬟们鬼鬼崇崇的凑在那里说话,喊了一个来问,只怕这会还被蒙在鼓里呢!”

云姨娘也慌得跪到了地上:“嫣娘知错了,求老太君责罚。”

老太君没搭理,又骂起丫鬟来:“让你们把人关起来严加看管,都没听见?还是打量着她是你们二奶奶,身份矜贵,委屈不得,就拿我这老太太的话不当一回事?”

这话有点重,低着头在门外听规矩的丫鬟们全都呼啦啦跪了一地。

“打!”老太君怒气正盛,站起来重重的顿了顿手里的拐杖:“外头喊两个小厮来,这院子里的丫鬟,全都拖下去,每人领二十大板!”

丫鬟们都被这雷霆之怒给吓到了,求饶声一片,哭着说下回再不敢了。

舒欢也瞬间白了脸,这是打给她看?

她慌忙抬起眼来,望向坐在老太君下首的顾熙然,见他抿紧了唇,目光里有不悦之色一闪而过,但随即就垂下眼去,似乎没有要替人求情的意思,她只好咬了咬唇,出声求恳道:“老太君息怒,这事是我的错……”

她话未说完,就被老太君喝住:“没规矩的东西!我在这里发落丫鬟,有你插嘴的份?”

舒欢闭嘴无语。

顾家夫人林氏是跟来的,一直在旁没出声,这会见老太君气得狠了,忙过去扶她:“太君坐下慢慢说,犯不着为这些小事气坏了自个身子。”

看来是真怒,老太君连媳妇都要发作了,一边坐下,一边恼道:“这是小事?火烛之患最该谨慎,又是深更夜半的,人都不知道!这幸好是没烧起来,要不悄无声息的,咱们顾家就化作一片白地了!”

古代房屋多用木料,老太君也不是在夸大事实,舒欢知道她说的有理,心里暗叹,自己这祸闯得不小,不知道一会要被怎么发落。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老太君转头就瞪她了:“嫁进咱们顾家可委屈了你?”

身不由己,自然是委屈的,但舒欢哪敢实话实说,只好低头答道:“不委屈。”

“不委屈你进门就寻死觅活的闹?我令人关你两天,让你反醒反醒,谁想你回头就放火烧屋!这心肠也忒歹毒了,咱们顾家到底跟你有什么仇?竟让你干出这种要灭人满门的事来?!”

分明是睡着时不小心碰倒了蜡烛,落到别人眼里,竟成了存心纵火!

舒欢长这么大就没被人骂过心肠歹毒这样的话,她刚想张口辩解,老太君手里的茶碗就砸了过来,落到她面前,碎瓷与茶水飞溅,沾了她淋淋漓漓一身。

极度屈辱之下,她已经感觉不到烫痛了,只觉浑身的血液直冲头脸,若不是还有点理智尚存,差点就站起来掉头往外走了。

老太君这是憋了数天的气一起发泄了出来,怎么看舒欢都觉得不顺眼,再次愤而起身,望向云姨娘道:“磨墨!拿纸笔来!”

云姨娘应一声,慌忙起来,也不顾跪得久了,走路有点趔趄,就赶去书房里取笔墨纸砚了。

老太君目光一转,又望住了一直默然无声的顾熙然:“然儿写休书,打发她回娘家去!咱们顾家容不下这种心肠歹毒之人!”

此话一出,整个屋子静悄悄的,再无声息。

舒欢心里说不出是欢喜还是惊怕。

欢喜的是能够重获自由,离开顾家,从此后海阔天空。

惊怕的是海阔天空也是需要钱的,她又不能餐风饮露,何况原主还有娘家在,不知道那里是个什么情况……

顾熙然微微一笑,扶着椅子把手站起来:“老太君,这事孙儿恐怕办不到。”

老太君一向专断独行惯的,兼之知晓自己这个孙儿性格温软,缺乏主见,没想到他竟会大着胆子违抗自己的决定,不由愣了一下,但随即就紧皱了眉头,目光凌厉起来:“怎么,你还要护着她?”

“孙儿不敢,只是……”顾熙然顿了顿,用一种很深情的目光望了舒欢一眼:“我们昨晚已经圆房了,孙儿不能冒险休妻,以妨顾家的骨肉流落在外。”

被他那深情目光望住的时候,舒欢已经感觉头皮发麻了,再听见他后面的话,只觉朗朗乾坤中忽然天雷翻滚,一道接一道劈得她里嫩外焦。

这番话震惊住的不只她一个人,老太君和林氏一时也怔住了,云姨娘刚巧捧着笔墨出来,听见他亲口说出来,心里实是苦涩难言,只好低了头去掩饰自己面上的伤心失落。

等缓过了神,是林氏先喝令众丫鬟:“你们都退下去。”

及至人散尽了,她才对着老太君笑道:“这是好事,倒要先恭喜太君,没准明年就能抱曾孙了。”

说着,她又扫了顾熙然一眼,面上露出点忧色:“只是熙然你病体未愈,这也太勉强了!就不知道爱惜自个的身子?”

老太君原本面上神色和缓许多,听见后头这话,脸又板了起来,狐疑的瞟了瞟舒欢的小腹,再看看顾熙然,冷哼一声道:“然儿大了,为了保住你这媳妇,都学会扯谎蒙骗长辈了?”

不怪她怀疑,这个孙儿新婚洞房时还昏厥了一次,差点救不回来,眼下看着身子还是虚,没人搀扶的话,独自走路都有些勉强,又怎能行那圆房之事?

顾熙然垂下眼道:“孙儿不敢扯谎。”

老太君犹自将信将疑,沉吟不语,还是林氏在旁提道:“那元帕呢?这个惯例是要拿出来示人的,你们小两口可别嫌臊藏了。”

一句话出,舒欢心里咯嘣一跳,这元帕是什么东西,她是知道的,只是一时半会没想起来,突然被问,着实不知怎么回答,只好低着头继续装死,把难题都推到顾熙然身上,反正,谎是他扯的,圆谎的事情,自然也该他来。

老太君也舒展开了眉头,望定顾熙然,等他回话。

正文 第八章 心机

桌上摆着四样精致小菜,还有一小锅薄粥。

粥熬得很香,只是舒欢好似没什么胃口,捉着筷子愁眉苦脸的在粥碗里拨拉了一下,忽然凑近顾熙然面前,低声道:“你那个借口太拙劣了,老太君和太太会信吗?”

顾熙然不以为然的瞟了她一眼:“你有更好的借口?”

“没有。”舒欢摇头。

“那不就得了?”顾熙然将空碗往她面前一推:“替我再盛一碗。”

……

舒欢瞟了两眼碗,没动。

顾熙然看看她,添了两个字:“请你。”

舒欢无奈,只好拿起碗,起身替他舀粥,没想侍立在一旁的云姨娘见了,立刻赶过来,从她手里接了碗去,微微笑道:“二奶奶仔细烫了手,还是让我来吧。”

有人愿意代劳,她也不反对,坐下后就闷头喝自己的粥。方才顾熙然回说圆房是临时意动,没有预备什么帕子,这都什么烂借口啊……

才想着,脑袋就被人用筷子轻轻敲了:“还想?要不信,说什么都是不信的,你还打算当众来上一场?”

怎么可能!

舒欢红了脸,瞪他。

顾熙然不以为意,夹了一筷小菜,轻声道:“就算认定我在说谎,她们能有什么办法?”

只好这样了!

不过老太君方才离去时,看她的目光就像在看狐狸精,林氏还婆婆妈妈的吩咐了一句,二爷身体不好,你该顾念着点。

无端端就让她背了黑锅,真不甘心,只是这时再回想昨晚的事,好像一切就有了解释,他是预料到她会倒霉,所以才未雨绸缪了吧?要不丫鬟们也不能在旁作证,说她昨晚是在正房里沐浴就寝的。

这份悉心的维护,让舒欢心存感激,她低声道:“谢谢你。”

顾熙然莫名:“谢什么?”

“今天的事。”

一盆冷水泼下来。

“用不着谢,我妻子,休不休是我的事,不喜欢旁人插手。”

……

自作多情了一把。

舒欢无语的低头去吃粥。

片刻后两人吃完,云姨娘这才告了座,坐下来吃饭。

舒欢看着这富贵人家的繁琐规矩,只觉得心里腻烦,刚要起身出去转转,香茜就端了茶来,她正研究这茶碗里泡的是什么茶叶,忽听顾熙然淡淡问了一句:“早起谁出过院子?”

香茜不知,摇了摇头。

还是云姨娘搁下筷子,有些尴尬道:“早起发现二爷往常吃的燕窝没了,我就打发巧云出去取过一次,可是有什么不妥?”

顾熙然没答,只将茶碗往桌上一撂:“喊她来。”

巧云此刻正在小茶房里煎药,心里犹自庆幸着自己运气不错,老太君原本动了怒要打她们的,没想二爷一提圆房的事,就混了过去……

才想着,听见顾熙然唤她,她就让一个小丫鬟看着火候,自己往正房去了,进门时还笑着:“二爷,您唤我?”

顾熙然看了她一眼:“你把昨晚失火的事张扬出去了?”

巧云变了脸色,忙低头道:“婢子没有……”

“没有?”顾熙然微微一笑:“失火在夜半,也没大闹起来,就这院子里的人知道,若不是你传了出去,老太君怎么一大早就赶了来?”

巧云性子倔强,犹自低声辩驳:“院里丫鬟多了,人多口杂的,谁知道是哪个传出去的……”

顾熙然有点疲倦的揉了揉太阳穴:“不管是你还是其他人,都听清楚了,今后谁都不许把这院里的事往外传。要传了,我也不打骂你们,只扣月钱,头一回扣一个月,再犯扣三个月,往后下去就是一年两年的扣,你们谁要嫌月钱多,只管往外传话。”

巧云咬了唇,不敢再说了。

云姨娘站起来,一脸歉疚:“这原是我的份内事,没管好丫鬟,倒教二爷操心了。”

没想顾熙然不接她话,只望定舒欢:“记下了?”

“啊?”舒欢旁观,只觉他目光如炬,洞察分明,心里暗暗佩服,但哪能料到他忽然扯到自己身上来,不由莫名道:“记下什么?”

“规矩。”顾熙然淡淡道:“今后这都是你的份内事。”

……

舒欢无语,偷偷瞟了云姨娘一眼,果然见她面色泛红,像是羞愧到无地自容的样子,心里不由同情起她来。只是同情归同情,她也不是愣头青,没法跳起来替云姨娘打抱不平,骂顾熙然是喜新厌旧!

喜什么新啊,刚才自己不也被泼了冷水?

认真说起来,她这两天来丢的脸,绝对比云姨娘要多得多,只是她脸皮厚些,尴尬过后也就忘了,不会放在心里。

云姨娘绝对是个脸皮薄的,说话的时候都语带哭音了,低头道:“嫣娘身体有些不适,先告退了。”

说完,她连往常执守的规矩都疏忽了,也不等顾熙然答允,她就急匆匆的转身出去了。

巧云与香茜瞧见气氛不对,也都找个借口避出去了,只有顾熙然仍是一副云淡风清的模样,仿佛云姨娘伤不伤心,同他没什么关系。

舒欢瞧了他两眼,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负心薄性!”

顾熙然一挑眉:“是吗?”

“就算她只是妾,好歹也贴心的照顾了你一年,你这样对她,太让她寒心了吧?”

顾熙然眼里闪着笑意:“没想到我还娶了个深明大义,贤良淑德的妻子,都替妾打抱不平起来。”

这话是讥讽吧?

贤良淑德,这四个字,哪个安到她身上都不合适!

她同情云姨娘,是压根没将顾熙然当丈夫,至于这顾家,她也没想长长久久的待下去,只等摸清了这里的情况,想到了谋生的法子,就要脱身出去。身处局外,自然不会将云姨娘当成是威胁自己地位的情敌,这与古代女人三从四德的不妒是两回事!

只是这原故没法明白说出来,她只好皮厚的认了:“你要不纳妾就算了,既然纳了,就该对人家好一点。”

“然后对你差一点?”

舒欢语噎,强驳道:“你现在对我很好吗?”

“还不够好?”

……

话题好像有往暧昧方向转的嫌疑。

舒欢使出杀手锏,站起身,边往外走边道:“不同你说了!”

顾熙然也不拦她,只慢悠悠道一句:“笨!被人卖了还要替人说话。”

哎?舒欢蓦然回头:“什么意思?”

顾熙然低头喝茶,半晌才道:“巧云是我房里的丫鬟,香茜才是往常跟着她的,早起取燕窝,她为什么不让香茜去?”

因为巧云嘴上没把门,什么话都能没顾忌的说出去?

舒欢想起昨晚失火前,两个丫鬟在耳房前的对话,心里一跳,但犹自不信云姨娘那种看上去极为温柔娴静的女子,也会使心机,不由替她辩道:“说不定香茜当时在忙别的事,只有巧云闲着!”

“是吗?”顾熙然一笑:“巧云可不是个做事殷勤的,昨晚闹了大半夜,只怕大清早的还在睡懒觉呢!其它的事,你自己去想。”

他说完这个,像是倦了,只合上眼,闭目养神,不再开口。

舒欢愣在原地想了又想,最终无奈,叹息。

正文 第九章 良辰美景

舒欢从正房里走出来时,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

她原本想喊慧云陪她去外头走走,但张了张嘴,还是作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站在大门边上,看看外头的景致就好。

此时天色很蓝,清透而澄净。

风里带着好闻的青草香。

远处,密密遮遮的全是花草树石,繁茂之极,隐隐能望见流水和石桥,还有那些亭台楼阁上古意盎然的飞檐翘角,宛然如画。

令人心旷神怡的地方。

舒欢不觉在门槛上坐了下来,望着眼前这景,迷茫起自己的未来。

古代女子社会地位很低,想要独自一人,抛头露面的做点生意来维生那是很难的,何况她学的还是没有什么用处的美术专业,总不能搬把板凳蹲大街上给人画素描像吧?安全可靠些的呢,就是找个丈夫嫁了,但就算她能从顾家脱身而出,也是顶着个被休的名头,别人看不上她不说,她也未必能瞧得上这些视三妻四妾为寻常的古代男人。

两难啊!

这样想起来,仿佛顾熙然对她还算好?

初一见面,就没将她当陌生人来看待,处处维护……

舒欢的脸微微有些发烫,但还是缓缓的,坚定的摇了摇头。

他有云姨娘了。

而她也有感情洁癖,不想玩三角恋爱。

正想着,忽听身后有人道:“二奶奶,你怎么坐在门槛上?我回屋去端把椅子给您吧。”

她回头,见说话的是慧云,不禁微微一笑:“不用,我坐坐就起。你要是不忙的话,也别急着走,坐下陪我说说话好了。”

主仆有别,慧云哪里敢同她坐在一起,只立在她身旁笑道:“早起那阵都忙过去了,眼下没什么事。”

知道她守着规矩,何况坐门槛也不是什么优雅的行为,舒欢就不强她了,只是闲闲的问起顾熙然的事,顺带打听顾家的消息。

慧云想了想才道:“二爷的事可没什么好说的,他打小就病着,成日卧床,很少出这院子。”

“家里有哪位爷或姑娘同他关系比较好吗?”

慧云摇了摇头:“只有大爷与他是一母同胞,从前还常来走两遭,但这两年大爷跟着老爷学生意,又新娶了大奶奶,不得闲,来得就少了。”

想起早上见过林氏,仿佛才三十出头,很年轻的样子,舒欢不由微讶道:“大爷多大了?”

慧云抿嘴一笑:“大爷十九,比二爷足大了两岁。”

古人还真是早熟,个个都这么早娶妻!

再多问两句,她才知道,林氏只是顾老爷的续弦,顾熙然的继母,而他的生母早已离世。怪不得巧云说他在家不受宠,成天养病,连人都不见的,能得宠吗?早上老太君对他的态度也是严厉有余,慈爱不足,林氏待他看着体贴关怀,但也未必是真好吧……

想到这其间的复杂关系,舒欢大感头痛,越发觉得此处不是善地,还是要早早脱身为妙。

两人这边说着话,就有林氏身边的陪房宋妈妈,领了几个年纪幼小的丫鬟过来,说是林氏怕舒欢身边不够人使唤,让她自己挑两个。

舒欢从门槛上站起来,一眼扫过去,见面前这些丫鬟个个都稚气的很,仿佛没有一个年纪超过十五岁的,原想推说不要,但转念想起生梅阁里那些丫鬟也都年幼,就连看上去最老成的慧云,也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想来这是顾家规矩,说不得,还是入乡随俗吧!

再扫一眼那些女孩,她抬手指了其中两个:“就她们吧。”

女孩子们都小,她一句话出,没被挑中的那些,就掩不住露出了沮丧的情绪。

宋妈妈也是极为诧异的瞟了她一眼,但没多说什么,只道:“太太说了,二爷身边有云姨娘照料,让二奶奶每日过去老太君那边请安,陪着说话。”

早知道古代做媳妇的要去长辈跟前立规矩,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轮到自己,舒欢自嘲的笑了笑,应了一声:“好。”

待到宋妈妈带着那些没挑中的丫鬟走远,她就转眼去看留下的两个。

其中一个容貌特别出色,小小年纪就出落得唇红齿白,一双眼睛水灵灵的,仿佛汪着一泓清泉。另一个,容貌稍差一点,但也是五官清秀,眉目间透着一抹温婉,看上去乖巧极了。

她是一个俗人,挑她们两个,就为了看着赏心悦目,至于好不好,要日久才能见人心了。

慧云见她只顾打量着这两人不语,就先笑道:“二奶奶该给她们起个名字。”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舒欢微微一笑,指着那乖巧的女孩道:“良辰。”

另一个容貌出色的,自然就是美景了。

“谢二奶奶赐名。”两个丫鬟欢喜无限的跪下去。

礼仪随众,古人跪拜是家常便饭,人家不觉得委屈,她自然也不会多事的去阻止,只是问了她们两个的年纪,果然不出所料,良辰十四,美景十三,古人算年纪还要虚加一岁,两个都是小娃娃。

想到方才宋妈妈诧异的脸色,舒欢还是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悄悄的问慧云:“我挑这两个丫鬟挑错了吗?”

慧云看看良辰和美景,先是摇了摇头。

舒欢跟着追问:“那宋妈妈的脸色为何那样古怪?”

“这……”慧云迟疑了一下,还是悄悄道:“太太身边的丫鬟,品格是好的,但样貌都只是普通。”

一句话,令舒欢恍然大悟。

这古代女子是不是都闲着太无聊,成天就琢磨这种事来着?

生怕挑的丫鬟容貌出色,回头被丈夫收了房,夺了宠去。

她想着又是好笑,又是灰心,在眼下这种污七八糟的环境里,想要找一个能够一心一意,白头到老的丈夫该有多难啊!

慧云在旁察颜观色,以为她是后悔,忙笑道:“要不我去将宋妈妈追回来,二奶奶另挑两个丫鬟?”

舒欢好笑的摇摇头:“不用了,这两个就挺好。”

就顾熙然那身子,还能收通房丫头?就算收,要头痛的人也不是她,该是云姨娘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