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阿婆和两个伯伯的脸色俱都如同打翻了的醋瓶子,又酸又黑,他们是来分银子的,可不是来分债务的。
里长此时上前主持公道,“我虽是麻衣胡同的里长,却是帮理不帮亲的,哪有自家的债务让别人扛的道理,分家从来都是分财产,没有分债务的道理除非是老人家的债务,否则各个房头的债务就是各自承担。”
“对对,里长说的对。”叶阿婆早就坐不住了,赶紧站起来表态。
两个伯伯也俱是点头,看着侄女叶青蕊把借据递过来,手都不肯伸。倒是叶展鹏有些疑问,可是接过借据一看,人名时间和金额写的清清楚楚,证人也有,还盖了指印,只好讪讪还了回去,摸了摸鼻子,不发一言。
又问明了叶阿婆没有财产可分,楼氏明知道是假,此刻却一丝也不想计较。里长写下了分家契书,各自画押为证,他为证人,总算分了家。
叶阿婆画完押又觉得不对,问楼氏,“我住在这里多日,你怎的从来没说过三郎借钱的事。”
楼氏垂下眼皮,“不敢说出来扰娘清静,若真有银子使,我何苦日日绣活不停。”
媳妇天天绣花,绣好了就去铺子里卖,好几日也不过得百来个大钱,叶阿婆倒是知道的。这般一想,也觉得有理,跟着两个儿子回了乡。
楼氏对里长是谢了又谢,他只拿了眼瞅着叶青蕊笑,意思好似在说,你弄的鬼,我瞧的明白呢。叶青蕊也不躲避,眨了眨眼睛,作出君子坦荡荡的表情来,倒是逗得里长又是一笑。
待外人一走,楼氏刚松一口气,就听大丫头一口一个礼仪廉耻,埋怨他们说了谎话。家里的事,楼氏并未瞒过儿女,两个小的不知事,这两个大些的,却都知道楼氏这里还存了三百两的银票,是他们家最后的财产。
叶青蕊觉得这个大姐简直无可救药,一边收拾了桌椅板凳一边问楼氏,明天要带什么上门去谢里长。
叶青音见无人理她,越发气恼,钻进屋子里生闷气。而叶青蕊平生最烦别人装腔作势的拿调,一把开了门,坐到她对面冷笑,“你到是君子,那现在就让娘把银子拿出来给两个伯伯送去,反正你第一个发嫁,没有嫁妆没有嫁衣,你在自个身上贴上君子两个字去婆家,也便够了。”
直把叶青音噎的说不出话来,只不停重复,“那也不能骗人,先生说…”
“先生还说过银子都是阿堵物,最是臭哄哄,那你告诉我,咱们家出不起束脩的时候,她为什么要走。”
叶青音干脆赌了气别过头,“我说不过你。”
叶青蕊知道她还没有转过性子,却懒得再劝,而是进了楼氏的屋里,捧出一副围棋,“这个送给里长当谢礼,应该正合他的心意。”
“这可是用上好的玉石磨就的,一副就要十两银子呢。”楼氏不舍,只拿手摩挲了不放。
叶青蕊却知道她自己会想通的,自家今天得了里长的帮忙不说,日子还长着呢,又失了当家人,跟里长打点好关系是再好没有的事。
楼氏果然想通了,包了围棋第二天就带了二丫头去里长家道谢。看到里长的孙女头上插着一支银簪子,心里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这明明是二丫头的东西,而且是她最好的一支纯银簪子,难怪昨天里长肯过来,原来她早就跟人家打好了关系。
叶青蕊拉着里长的孙女在一处说笑,脸上笑眯眯的,直夸这支簪子只有她戴了才好看,自家头发少,压不住。颇有宝剑赠英雄,红粉赠佳人的得意样。让得了东西的里长孙女,得了实惠又得了口彩,心里乐的什么似的。
回到家,楼氏什么也不说,从自己的匣子里挑了一支最大的银簪子给她,蕊姐却说什么都不肯收。
“若让大姐知道了,又要怄的吃不下饭了,我们住在这里不需见客也不用赴宴,要这些个东西有什么用。”
说到见客,楼氏一下子想起今天可不正是幼娘过礼的日子。她一把搂了女儿,“等你爹回来,让他给你定个更好的,定比那幼娘的还要好。”
如果别人听到了,还以为是在说什么衣裳首饰,但叶青蕊却明白,怕是幼娘与县丞的儿子定了亲。
幼娘是以前甜水胡同邻居家的女儿,家里几个哥哥,她是最小的也是唯一的一个女儿,一家人宝贝的不得了。因着太过宝贝,这行事说话便有些跋扈不容人。远远比不上叶家的三个女儿,这相貌就更别提了。
当初县丞的夫人开口说要等着他们家的蕊姐长大,接回家去心疼。这话里的意思大家都懂,就是看上了蕊姐想说给自家的儿子。
没想到,他们家男人一出事,这些人全都没了踪影。可楼氏的心里难免还抱了一丝幻想,就算家道中落,可叶家的女儿还是以前的容貌教养,如果看上的是蕊姐这个人,到不一定会在意旁的。
可听到他们两家定亲的消息,这幻想毫不留情的被人打破,楼氏的心里跟被油煎了一般难受。更何况,甜水胡同离那家店子颇远,更不是她平日里常逛的地方。说不得就是为了出一口气,才会特意赶一个大早和她碰面。
“娘,当日隔壁的徐小哥也给我们帮过腔,又有那些邻居围着才没让我被人牙子掳走,是不是要谢一谢。”
“该谢的…”楼氏来不及去伤春悲秋,被女儿拖回了现实,当下就决定去买些瓜子花生,给一家包上一包,算是个心意。
不过徐家倒不好如此,怎么也该好好谢谢,何况他在山上进学,想到青哥过几年也要读书,楼氏就存了些讨好的心思在里头。
看到母亲紧了眉头想谢礼,蕊姐吐出一口气,若是叫她钻了牛角尖,岂不又是一个音姐,赶紧给她拉回来,有事做这人才不会胡思乱想。
楼氏经过这事倒是脱胎换骨一般,少了刚搬家时的忧思,整个人都开朗起来。却没想到暴风雨还在后头,养命的银子,终究是没了。
第5章 音姐借银
谢完邻居,又送了一方砚台给徐家当谢礼,徐母看她一个人带着四个孩子,也抛了平时的冷清模样,颇有些同病相怜的把了楼氏的手,只说等青哥大了,也就好了。可看着不过三岁的小豆丁,心想这还要且熬,又想到自己丈夫走的时候,成哥也不过他这么大,越发觉得他们可怜。
出了门,楼氏感慨道:“青哥若也能和这家的小哥一样,我也算对得起三郎了。”
叶青蕊牵着青哥的手,觉得他是家里难得的贴心人。姐妹自不消说,音姐婉姐抱成团,只觉得她才是异类。当日人牙子上门,她何尝不怕,却只有三岁的青哥赶天赶地的跳出来帮她,从那日起,青哥在她心里就是亲弟弟。
回去把绣活拢拢,楼氏打算再去一趟店子里,回来的时候需要捎带买些米面,便叫了二丫头同去。本来这些事是该大姐叶青音搭把手的,好歹她也是十来岁的姑娘家了。可她偏不肯出门,只说怕被人瞧见,抹不开面子。就是在胡同口端碗面,也是掩了口鼻快走,搞得面摊的老板以为她脸上长了麻子不敢见人。
所以跟楼氏外出的活计,俱都落到了叶青蕊的身上,她倒大方的很,就是路过甜水胡同也没有要遮掩一二的意思。还劝楼氏大方些,只说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等青哥能顶起门户了,家里一定还有好日子等着她。
“只要人还在,就有希望。”
听了女儿的话,楼氏捏捏她的手,“难为你以前不声不响,却是个心里最有成算的。”
“程家的酒楼要盘出去吗?”叶青蕊眉头一皱,指了不远处的酒楼,小二层的酒楼,在樊城即不算顶好的,却也不算差了。开了许多年,回头客也多,生意一直不错,可现在却是大门紧闭。
“娘,你等着,我去问一声。”
这可不是多管闲事,只因程家酒楼的少东家,正是和叶青音定亲的那一位。叶三郎失了音讯后,他们倒是来过几回,信誓旦旦一定会迎音姐进门当少奶奶。夹在许多的糟心事里,算是最安慰人心的一桩了。
程家酒楼果然是转让了出去,里头是新东家的人正在收拾屋子,说是等个黄道吉日就要重新开张。还当这小丫头是以前的老主顾家的婢女,殷勤的说了一大堆。
楼氏心中有事,卖了绣件的钱一包,转身就去程家看个究竟。哪知道程家连宅子都卖了,全家人已不知去向。
叶青蕊扶着楼氏小声道:“程家也许是打算换个营生,大姐与他们家婚书都交换过了,他们还敢悔婚吗。”
其实她也不懂,只知道古时候的人很看重契约,不然也不会看到她仿制的几张借据就相信了。
楼氏强打精神,“是啊,有婚书呢。”
心里却忐忑不安,程家又转酒楼又卖宅子,绝不是一天二天可以办成的。却连一丝口风也没跟他们透露,如果真个离开樊城再也不回来,音姐该怎么办。空守一张婚书,是等还是不等。
想了想又嘱咐叶青蕊,“回去不要跟大姐说这件事,省得她多思多想。”
结果才一进院子站,就看到青哥手里捧着块饴糖咬的正欢,而婉姐的手腕上多了一只挂着铃铛的小镯子。至于音姐,躲在屋子里听到母亲妹妹回来,这才红着脸走出来。
声音低低的,却又带着喜气,“程大哥来过了,母亲不在,是我让青哥帮着招待的。”
这么大点小人,能招待什么,但有他在,两个人就不算单独见面,不会失了礼数。
楼氏松了口气,她想当然的觉得程家小哥一定是来告之他们的去向。只有叶青蕊,眼睛一扫就看到楼氏房间外的锁开了,她一把推开房门,把**下把匣子拿出来。果然匣子上的锁也没了,里头空空如也。
捧了个空匣子出来,叶青蕊一脸寒霜的看着大姐,颤抖着双唇,好半天才开口,“银子呢。”
整整三百两银子,是一家五口未来全部的依仗,也是他们安生立命的根本。否则随便来点天灾**,就能要了他们的性命。可现在,一个铜板也不剩,全没了。
叶青音急急辩白,“是他借的,他会还的。”
不等音姐再说什么,楼氏眼前一黑,栽到在地。吓得青哥丢了饴糖和姐姐一起扶住楼氏的一边胳膊,叶青音和叶青婉扶住另一边,四个孩子使出了吃奶的劲,才堪堪把她扶回屋子里。
叶青蕊又冲了红糖水,让妹妹扶着母亲,一口口喂给她。好半天,楼氏才睁开眼,捂着心口把孩子们都推了出去,谁也不想见。
叶青音此刻才吓着了,不敢再瞒,抽抽哒哒说程大哥过来只是看看他们过的好不好,又说因为他们家情况有变,父母多少有些闲话。但他却绝不会悔婚,打算跟着世叔去外地贩货,赚些银子回来,自家有了钱,也不怕父母唠叨。
“所以你就把三百两银子全借给他了,打了借据没有。”叶青蕊扫了一眼,大姐的头上插着一只新簪子,看颜色和妹妹青婉手上的一样,是镀银的。就用了这几样东西骗了自家的全部身家,她实在不知道说她蠢还是蠢。
“都,都是自家人,还要写什么借据。”叶青音脸一红,却是笃定了程大哥绝对不会骗她。
说着又把程大哥买给她的礼物塞到她手上,是一对同样镀了银的耳钉。被叶青蕊反手推开,不意耳钉掉到了地上,等音姐捡起来,已经磨掉了外面的一层皮,露出了里头的铜色。
叶青音有些尴尬,但仍替他开脱,“是他自己在酒楼帮手赚的钱,没有用父母的。”
定了亲的男方过来看女方,本就该父母置办好礼物,不图多贵重但是这个礼数。叶青音被他迷的晕头转向,哪里还记得这些。
叶青蕊看着她,脸上挂着冷笑,一步步逼到她跟前,仰着脸阴测测开口道:“那他有没有告诉你,程家的酒楼转让了,大宅子卖了。连娘都不知道他们搬到什么地方去了,还在不在樊城,想来你一定知道,反正程大哥是不会骗你的,对不对。”
第6章 相亲相爱
叶青音听了妹妹的话,连连后退,从她吃惊的表情来看,是刚刚才知道这件事。她不停的摇头,“程大哥是不会骗我的,不可能,我现在就去他家问问。”
“好,你去问,现在就去。”叶青蕊从她屋子里走出来,深吸一口气,强行将怒火压下去。看到青哥蹲坐在楼氏屋子外头的台阶上,双手抱着膝盖,小脸埋在大腿里,小身子一抖一抖哭的可伤心啦。
情知吓到他了,坐到他身边,把他软乎乎还带着奶香的小身子扒到自己怀里。两个人头靠着头,低低跟他说着话。
“都会好的,一切都会过去的,就算别人靠不住,姐姐也一定会管你的。”叶青蕊也不管他听不听的懂,即是和他说话,也是在对自己说。
前世还不是一个人孤零零在社会上闯荡,她相信这辈子,也一样能达成所愿。
叶青音的这档子事还没过去,当天夜里青哥就开始发烧说起胡话来。楼氏也顾不得心口痛,爬起来给他擦汗降温。天还没亮,就去请了大夫来给青哥瞧病。
大夫说是积了食,开了药方子让他们去抓药。送走大夫,楼氏看着另一个匣子里的半盒铜板和几块碎银子叹气,这是她卖绣活赚来的,打算用作生活费,轻易不敢动用那三百两银子。没曾想,她苦苦熬着守着,却便宜了外人。
青哥的病没有向他们想像的方向好转,反而三天二头发烧,匣子里的碎银子已经没了,铜板也快见底,青哥的病却仍然没有好起来。
家里本来还能吃得起下等米,慢慢变成了大米里夹着玉米苞粒,再慢慢变成粥,到了后头,红薯和老玉米也成了主食端上餐桌。
叶青音一声不响的吃着,叶青婉却忍不住了,她不过一个五岁的女娃,想到什么便说什么,直嚷着要吃白米饭,要吃肉,不肯碰没有油星的饭食。
叶青蕊根本不理会,三口二口啃了红薯,站起来道:“我去屋里帮娘分线,吃完了麻烦大姐把桌子收拾了,碗给洗了。”
叶青音垂着头,蚊蚋般的“嗯”了一声,终于鼓足了勇气抬头看着妹妹,“他,他一定会还钱的。”
青哥病的几天,她也后了悔,想去把银子要回来,哪怕要回来一部分呢。结果正如同妹妹所说,她根本找不到程家的任何一个人。还是找到了程家发卖出去的一个奴婢,才知道他们举家迁往外地,至于去到什么地方,就不是她一个发卖出来的奴婢所能知道了。
可她每每想到程大哥的脸,他用那样温柔的眼神看着自己,还有许下的承诺,她还是愿意相信这一切都是有苦衷的,程大哥一定会回来还银子,也一定会娶她。
叶青蕊看了她一眼,就知道她心里头还抱着幻想。也不看她手指在衣摆上搅得稀乱,只冷哼一声,“如果青哥有什么不测,他就是还回一座金山,你们也是一对猪狗不如的罪人。”
“你怎么可以骂人。”叶青音惊呆了,一脸痛惜的样子,深感妹妹在败坏叶家的家风,叶家的女孩子怎么可以这样说话。
“到了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计较骂人,一定要让我把话说清楚吗?我们之所有还能有片瓦遮头,是因为还有青哥,他是我们家唯一的男丁。一旦这个屋里只剩下女人,这屋子就能被大伯二伯占了去。你们以为,最难也不过是回乡下种田吗?看过了上回人牙子的事,你们以为我们还会有别的出路吗?”
“我,我定过亲了呀。”叶青音到了此刻,身为长姐还是只想着自己,丝毫没想过下面这两个没有定过亲的妹妹。
叶青婉年纪虽小,也听得懂他们说话,顿时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位一向与自己亲厚的大姐。
“是,你是定过亲了,但是程家人在什么地方?你以为阿婆会跟你讲道理吗?”叶青蕊的声音越来越有压迫性,震的她说不出话来,只把一双眼越瞪越大,表情越来越惊恐。
就是叶青婉也明白了大家现在的处境,如果青哥有事,他们就要被卖给人家当奴婢。日日做活不停,要打要骂,是生是死就是主人家一句话的事。
叶青蕊见他们明白了,快步进了屋里,对楼氏说道:“娘,你去外头透口气,我来看着弟弟。”
楼氏做饭时已经在厨房里胡乱吃过了,这会儿女儿进来,她微叹一口气,“都是一家人,你也别这么大的气性,银子的事就算了,我只希望青哥能快些好起来。”
叶青蕊知道自己不如姐妹和楼氏那般亲近,只低头嗯了一声,就去拿了筐坐在**头分线。楼氏想解释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她只是不想看到一母同胞的姐妹生分而已。最终叹了口气,准备把昨天的衣服洗了。
叶青音和叶青婉正在井边打水洗衣,看到楼氏出来,赶紧把她往回推,让她去照顾弟弟,不然就去做针线,这里有他们就够了。
楼氏仍在不可思议,叶青蕊却听的一清二楚,她嘴角微微翘起,拍拍还在睡的青哥,心知他们这是被自己暂时吓住了。
到了晚上,叶青音甚至把自己绣好的绣件也拿了出来,让楼氏去交绣活时把她的也卖掉。以前音姐可是说过,她一个未婚姑娘家,绣活不能流落在外,这会儿终于明白什么叫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生命攸关的时候,这点子羞耻心又算得了什么。
虽然青哥没有好转,楼氏的心情却好了许多,只要一家人一直像现在这样相亲相爱,就算穷下去,穷日子有穷日子的过法,她也不像以往那么迷茫和害怕了。
才没开心多久,青哥的病又起了变化,到了晚上体温越升越高,吓得楼氏不敢等第二天,当晚就去拍了大夫的门。
大夫却不愿意再上门,只说自己医术不够,让他们另请高明。分明是觉得青哥无救,不想被家属责骂,这话犹如一盆凉水兜头泼了过来,惊的楼氏牙关打颤,从骨头缝里往外冒寒气。
第7章 借钱
一直等在门口的叶青蕊看到楼氏哭着回来,身后却没有大夫,心里已经明白,不等楼氏说话,她一把扶住楼氏的胳膊。
“娘,恐怕我们遇到了庸医,赶紧去回生堂找胡大夫。”
要说以前,家里无论谁有个三病二痛,都是去请胡大夫来诊治。他也是全樊城出了名的大夫,就是县太爷家也是去过的。
样样都好,只有一样,出诊费太贵。他们搬到了麻衣胡同,处处需要节省,所以没有再上胡大夫的门,而是找了最近的一家医馆。
楼氏犹如落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不住的点头,“正是这样,是我错了,不该舍了胡大夫反而去寻了庸医。”
回去拢了匣子却又愁上了,加在一起也不够胡大夫的出诊费,又翻了匣子把最后几支银簪子捡出来包在一起。
胡大夫来了,以前在甜水胡同是常见的,待到了麻衣胡同却是第一回见。看了叶家的败落,他心中也是唏嘘不已。却也没时间去感慨,赶紧进屋诊了脉,又翻翻病人的眼皮和嘴里的舌苔。
写下一张药方,把楼氏手里的荷包推了出去,“这一回便罢了,青哥的病耽误不得,药钱也不便宜,你们赶紧抓药去。”
也幸得胡大夫没要出诊费,他们才有钱抓药,吃下一剂青哥果然见好。一家人喜的什么似的,但想再抓药,也发现家里已经一个铜板也无。
“青哥年纪太小,**病榻这几日,精神看着渐弱了。好容易吃了这药有效,如果不吃下去,恐怕后果难料。娘,家里还有什么能当的,便都当了,不行我们把房子卖了也要让青哥好起来。”
蕊姐抓着青哥已经瘦的见骨的小手,这个时代孩子的存活率太低,如果不抓紧说不定就会出大事。
叶青音和叶青婉脸色各异,搬到麻衣胡同已经千万个不愿意,如果再卖掉这里的房子,他们该怎么办。
为着青哥看病吃药,家里能当的都当了,还有什么能当。楼氏一咬牙,便打算去借银子。不管怎么说,青哥是叶家三房唯一的儿子,叶阿婆也是当祖母的人,不能不管。就是两个伯伯,哪怕分了家,也不能对侄子见死不救。
来不及等第二天,吩咐音姐和婉姐看好门户,守好青哥,就带着蕊姐下了乡。为什么带蕊姐而不是带长女音姐,楼氏自己也说不上来,只觉得自从家里变了天,也只有这个女儿能帮她分担一二,让她心中宽慰宽慰。
叶阿婆住在乡下大伯家里,盖了二进的大瓦房,是当初叶三郎出的钱,在村东头另买的地起的大屋。说要让老娘和哥哥跟他享享福。村里谁不夸叶三郎孝顺,叶家跟着享了福。分家以后,二伯占了家里原先的房子,也是叶三郎花钱修整过的。
看着自己丈夫花钱修的大屋,自家却落到这个田地,楼氏心中百般滋味,也只能暂时压住。拍开大伯家的门,看到她带着孩子上门,大婶娘一脸寒霜,“哟,这是什么风把你们城里的贵人给吹来了。今年的收成不好,这日子怕是要过不下去了,我还说让你的大侄子去跟你匀口吃的,你们贵人手指缝里漏出来的,也够我们用了。”
丈夫带着大儿子去了一趟城里,结果一钱没拿到,还分了家回来。她心里早就不痛快了,烂船还有三斤钉呢,家大业大的,怎么说没钱就没钱了。
这嘴脸和以前三房兴盛时上门巴结的模样,简直是天差地别。楼氏虽说心里有了准备,但一进门就被她摆了一个下马威,这心里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厥过去。
叶阿婆的骂声从屋里传出来,楼氏默默忍受了大嫂的口水,带着女儿进去给婆婆请安。说到青哥的病情,她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哪怕再多难听的,只要婆婆肯借银子给她救回青哥,她也愿意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