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天喜帝》作者:行烟烟

内容简介
泱泱乱世下,一场王与王之间的征战与爱。
他是东喜帝,她是西欢王。
他是她的眼中钉,她是他的肉中刺。
他心狠手辣霸气横溢,她算无遗策艳光四射。
相斗十年,相见一面,相知一场,相爱一瞬。
是他拱手山河博卿欢,还是她弃国舍地讨君喜?
世间本有情,但求欢来但寻喜。
两国交锋,二王相争,从来都是血流成河;不过这一次,另一个看不见的战场上,欢喜博奕——
用这天下之策,搏你我一生幸福。
行烟烟,酷爱历史的商科女,又总爱天马行空地幻想。喜黑,懒,又有洁癖。因长年浸润在数字及模型之中,以写文为唯一消遣之道。已出版作品《赋花澜》。

卷一泱泱之世,有欢有喜楔子

天下五分,东有邺齐,西存邰涗,南岵北戬,中留天宛。

都道惹人莫惹东喜帝,阴人莫阴西欢王。

邺齐国皇帝姓贺名喜,做皇子时排行第九,十三岁时始封王,十五岁即位,十六岁亲政,历十年,拓疆千里,除佞扶善,手段狠辣,堪称一代霸主。

邰涗国皇帝姓英名欢,先皇帝一生无子,惟有此女,十二岁时始封公主,十三岁入储,十四岁即位,后党伐争乱,自倚前朝老臣而平之,善服人用谋,万事为民计,在位十年,深得民心。

邰涗国大历十年,邺齐国平岵国犯境之乱,遂占逐州,重兵压邰涗之境。

邰涗国名将狄风奉旨出兵至东境,与邺齐之军隔江而峙。

时贺喜正在崇勤殿内搂着美人批折子,而英欢正在青平台看戏赏名伶。

那边境上的一场兵刃相对的沉沉之象,不过是二人相斗十年中的一碟常见小菜罢了。

 

卷一泱泱之世,有欢有喜欢一

玉暖生烟。

绫罗绸缎缣绫锦绣,杂杂地铺了一地。

殿内香风轻浮,略有女子低沉婉转的轻笑声,一丝一缕地从厚厚重重的帐幔后传出来,搔得人心痒痒的。

殿门未闭紧,有风闯入,堪堪顺着那纱帐底下钻了进去,掀了一角。

里面女子玉体横陈,黑发如缎,身上裹了锦被,皱巴巴地揉成一团,似脂的肌肤上带了点汗,纤细的手腕上晃着一镯耀目白玉。

塌边,跪坐着一名男子,头发从鬓边垂下来,碎碎地撒了一肩,衣着齐齐整整,上好的罗纹平展棉袍,宽袖敞开,一双手骨节刚正,十指修长。

他握着女子露在被外的小脚,手掌一点一点摩挲着她的脚心,轻捏慢揉,但见那女子的脚趾都蜷缩起来了,才松了掌,缓缓探上她的脚踝,又一点一点顺着她光洁的小腿肚向上挪去。

女子又是轻笑一声,笑里带了娇吟,一缩腿,便脱开了那男子的掌。

她悠悠掀了被子一角,吐了口气,脸上泛红,睫毛上都带了水雾,眯了眼,望着他道:“宁墨,你胆子愈发大了。”

男子垂眼低头,双手收回,搁在膝间,不紧不慢道:“是臣逾越了。”

女子撑塌而起,锦被自身上滑落,里面竟是未着一物。

自去枕边摸了衣物来,黑底金线的亵衣亵裤,莲足点地,勾了地上绛紫大袖罗衫来,手臂一抬,便滑了进去。

宁墨的眼睫不曾抬起,身子一动不动,候在一旁,直等她穿妥了,下了地,他才微微抬了下巴,起身让至一侧。

女子抬手拢了拢脑后的长发,回头对他翘唇一笑,眼里俱是妩媚之情,“不过,你这手法也是愈加好了,以后,常来罢。”

宁墨嘴角稍扬,蓦地就将一张冷面带得俊逸飞扬,“谢皇上。”

殿外有人轻轻叩门,随即一名小内监趋步入内,一敛袖,禀道:“皇上,狄将军回来了,此时刚过了御街,您看…”

女子手臂轻轻一抬,往耳垂上按进一朵金珠攒花,朱唇轻启:“宣。”

 

狄风甲胄未卸,满面戾气,自坊巷下马,便一路直行。

此时邰涗国内花开得正好,宣和间莲花片片,御街两侧桃李梨杏,遍之如绣。

可他却顾不得赏玩,脚下如风,跟着引路的内监直入大内去。

景欢殿。

头顶殿门上高悬的三个大字,刚劲苍松,力道满注。

狄风脸上略有一丝动容,薄唇紧抿,立在殿外,待内监进去通禀过后,他才缓步而入。

直走五大步,再右挪两步,单膝着地,带得身上的盔甲也跟着哗啦啦地响。

“皇上。”他开口,声色低哑,垂在膝侧的手不禁紧握成拳。

前方上座传来女子柔缓的声音:“起来说话罢。”

于是他起身,抬头,一眼便望见那个殿侧负手而立的男人。

狄风眼眸一眯,抬手冲那男人揖了一揖,“宁太医。”

宁墨点点头,笑道:“狄将军才收兵回京,一路劳顿了。”

英欢抬手,宽宽大大的宫袖顺着她腕子垂下来,“宁墨,你且先回去罢。”

宁墨低头而应,退出殿外时又看了一眼狄风,目光深且冷,似渊似冰。

殿门在身后重重地关上,狄风深吸一口气,才敢抬头看过去。

莹莹美目,泛光红唇,端的是那张记忆中的脸。

英欢轻摆一下袖子,身旁的小内监便会了意,往后退去。

诺大的景欢殿,就只剩她和他。

英欢从座上走下来,一步连着一步,边走,边开了口:“事情朕已听说了。你这番入宫,是来请罪的呢,还是来解释的?”

说罢,眉尾一挑,眼神也跟着变得凌厉起来。

狄风的拳攥得更紧,头低下来,“臣…是来请罪的。”

英欢忽而一笑,笑声渐渐大了起来,一甩袖子,回身便往殿侧行去,“狄风狄大将军,你也有来请罪的时候!”

她*上蓥金石案,从桌上抽出几封折子,往后一扔,那些折子,哗啦啦地摊开在他面前,歪歪扭扭躺了一地。

狄风后退一步,“臣不敢。”

英欢未回头,“有何不敢的?让你看,你但看无妨!”

狄风俯身拾起那些奏折,手指僵硬万分,展开,一行行扫过去。

英欢唤来个小宫女,“上盏茶来,给狄将军赐座。”

小宫女依言而下,她只对着案前笔架,手指轻触案沿,不再开口。

几封奏折看毕,狄风猛地跪下,“臣自知有罪,但还望皇上给臣一个解释的机会。”

英欢面上颜色暗了一寸,“自始自终未定你罪,你又何必口口声声称自己有罪?”她转过身来,“南岵北戬中天宛,谁闻狄风不丧胆?你一世战功,却毁于逐州一役,你自己恨是不恨?”

狄风牙根紧咬,“当日只见他粮道少兵,我便轻了敌,直取粮道去了。谁能料到他手中竟还藏了一干精兵,将我的粮道抢先夺了去!”

英欢口中尽是冷笑,“邺齐国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三品武将,就能将你团团玩于掌中?这若说出去,怕要让朝中官员笑掉大牙!”

狄风下巴扬起,对上她那冷冰冰的眸子,嘴唇张了张,又张了张,才低声道:“我说的他,是他。”

英欢眼里忽地一闪,手缩进宫袖中握了起来,他?

她看着跪在地上的狄风,眼中仍是不置信的神情,“怎么可能!他若是御驾亲征,奈何朝中竟连一点消息都没得到?”

狄风脸色愈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休说京内未闻,便是我在逐州与他对阵,都不知那人是他。后来还是一路斥候过江探路时,机缘巧合听见那边营里说的,这才知道!”

英欢的指甲陷进掌内,默然片刻,身子微微有些发颤,“怪不得,怎的先前竟没人想到!逐州本是岵国的要塞之地,朕还在纳闷,邺齐何时有了此等猛将,只短短二十日便平了此乱,还占了逐州!原来是那个妖孽!”

妖孽,妖孽。

英欢心里面的火一下子冒了出来,小宫女上的茶也被她一掌掀翻在地。

上好的官瓷茶盅,裂成片片,碎在地上触目惊心。

她气得倚上一旁的案几,怎的什么事情一和那妖孽扯上关系,她便万般不顺!

十年,十年了。

十年间,次次若是。

他向东开疆拓土,她向西占地圈民,南北中三国抱成一团,却是谁也不敢得罪。

英欢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看向狄风,语气弱了三分,“起来罢。御史台弹劾你的折子,朕本就没搁在心上。这次,不怪你。”

狄风起身,站稳,踟躇了一刻,“皇上…”

她眸子斜睨,“虽是未夺逐州,却也未失邰涗国土,你这一行,当是无功无过罢。只是白白可惜了国库…”

狄风颓然垂目,“本来两军同失粮道,对阵之时仍可拼死一搏,也未必没有胜算。可那人的手段实在低劣可恶,竟让人在阵前擂鼓激喊,道我邰涗皇上荒淫无度,后宫男宠无数…底下将士们听了此言,哪个还有心思再战?只得收兵回营了。”

荒淫无度?那妖孽竟然在邰涗禁军面前说她荒淫无度?

英欢怒极,反生笑意,手掐上案角硬石,长如葱管的指甲齐根而断。

诺大天下,何人能比那妖孽更荒淫?

邺齐后宫三千佳丽,说是三千,确有三千。

一晚诏一个,十年才诏得完!

那妖孽有何颜面来说她荒淫无度?

英欢走近狄风,手轻轻探上他身上的盔甲,眉头一挑,对着他笑道:“狄将军以为呢?”

狄风看着眼前这双水光波涌的眸子,喉头干了一瞬,“臣…臣…”

他驰骋沙场叱诧万军,却独独对着她,慌了心神。

十年,自她登基起,十年了。

十年间,每一次每一眼,堪堪如是。

英欢收回手,唇却凑上前,吐气如兰,在他脸侧道:“狄将军怕什么?且把心在肚子里放稳了,朕再荒淫,也淫不到你头上来。”

狄风心里一震,慌了起来,“臣并无此意!”

她退了一步,转过身子,“退下罢。”

然后又歪了歪肩膀,回头望了他一眼,挑眉一笑。

那一笑,三分英气,二分风媚,五分傲然。


卷一泱泱之世,有欢有喜喜二

逐州城外,旌旗蔽天,十里连营,兵马声沸。

中军行辕前肃穆一刹,金底黑字的大旗立于帅帐前,两班刀戟相叉的士兵一身黑甲,眉尾倒吊,守在帐前。

帐内龙毯一路延伸至尽头,抵住座脚。

座上男子一袭锦织黑袍,袖口有黯金刺绣,纹路压着纹路,一圈连着一圈。

一头黑发未束,由其落至肩下,面若温玉,独一双褐眸寒彻心骨。

刀唇薄颌,宽肩长臂,衬得整个人气势出众,竟不似寻常俊逸男子那般温文淡若。

座下八步远处,跪着一个五花大绑的披甲武将,头上无盔,嘴角渗血。

又有四名将帅立于帐中两侧,负手跨立,身形笔挺。

男子抬手,于面前案上抽一支笔,笔锋蘸墨,却悬而不下,眼睛望着案上平摊着的一笺纸,开口道:“且在送你走前,再给你一次说话的机会。”

声音不急不缓,却似二月飞雪,字字透着股冷意,蓦地让这帐中之人打了个寒战。

地上男子面带苦色,膝盖向前挪了两步,却马上被两旁带刀侍卫按住,再也动弹不得。

男子嘴角的血滑至喉结,开口,嗓音甚是沙哑:“皇上,臣有罪,愿服军法!只求皇上…只求皇上开恩,饶了我一家老小…”

堪堪一条硬汉,说到最后,声音竟哽咽起来。

座上男子眼睫一抬,朝前看去,唇角弯了一弯,冷笑道:“押粮守道,出征前的军令状可是你自己立的!五千殿前司精兵护粮,八千名邺齐百姓一路送粮而来,却在半路被邰涗的骑兵冲了个散!你们这些吃皇粮的将帅朕且不心疼,朕心疼的是那八千手无寸铁寸兵的百姓,就这么被狄风给虏了去!八千个人换你一家人的性命,你还有何冤屈可诉?”

地上男子猛猛朝地上叩头,一下连着一下,那声音,在这空旷帐内煞是惹人心惊。

直待他额上满是鲜血,才抬起头,低低哀求道:“皇上,臣之罪,臣自领无怨!可臣的父母妻儿,实属无辜啊…皇上,皇上!”

黑袍男子笔尖触纸,手腕轻抖,垂眼道:“拉出去,斩立决。”

他抬头,环顾帐内将帅,将案上纸笺推至桌沿,道:“宣朕草诏于军前,以后若还有夜里扎营饮酒作乐的,他就是前车之鉴!”

立即有人上前,将地上男子拖至帐外,帐帘一掀一阖,外面有碎风闯入,带着点点草香,将帐中血腥气冲淡了些。

男子眼眸略略一眯,*上椅背,对下面诸人道:“若是没事,就都退下罢。除守城一万人外,其余人马明日皆数开拔回京。”

最*座前的一名赭甲男人上前,“皇上,逐州城内的官员今日送了个女人来,说是那城中最美的…”

黑袍男子本是眯着的眸子蓦地一开,里面有光乍现,开口道:“朱雄,你何时也管起这档子闲事来了?”

朱雄抬手挠头,嘿嘿笑了两声,“皇上,臣等…臣等琢磨着,这都出来近两个月了,您恐怕是要憋坏了,所以这才、才…”

黑袍男子一扬袖,眼睛又闭起,“晚膳过后,送来。”

 

大营内马声渐歇,各帐也都静悄悄地没了声息,惟有巡勤的兵员点着火把,趋步缓行,处处查看。

帅帐外帘一掀,一名女子跌跌撞撞地被人推进来,脚下过裸襦裙一绊,险些就要跌到在地。

贺喜闻得声音,从里面走出,见到那女子,不由微微一笑。

虽称不上绝色,但她那凤眼樱唇带了些这西地独有的风情,看在眼里,也算是悦目。

将手中书卷搁在一旁案上,他对那女子道:“叫什么?”

那女子不敢抬眼,小声嗫喏道:“乔妹。”

贺喜此时身上外袍已然卸去,只着敞袖中衣,行至塌边,坐下,好整以暇地对她道:“过来。”

声音不高不低,却极具威严,叫人抗拒不了。

乔妹脚下轻动,一小步一小步地挪至塌侧,仍是不敢抬眼看他。

贺喜眼睛盯着她,瞧了半晌,猛地一伸手,握住她的腕子,将她扯进怀里,紧紧勾住她的腰,叫她动弹不得。

他舌尖滚过她的耳根,留下一条晶亮沫痕,贴着她脸侧问道:“怕朕?”

乔妹在他怀里,不可遏制地颤抖,“民女…不敢。”

贺喜眸子一黯,大掌探上她的胸前,缓缓揉捏一阵,又扯开她腰间绸带,向下探去,一按一压,抽回手,放开了她。

怀中之人像小猫一般缩成一团,眼角含泪,咬着嘴唇,泛白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角。

贺喜一下子便没了兴致,眉头浅皱,一抖袍子,“滚。”

这种货色,朱雄也敢往他面前送?

乔妹摔倒在地上,却跪着不起,颤声道:“皇上息怒,是民女不懂规矩,不知该如何服侍皇上,还望皇上开恩,不要赶民女走,不然民女回去…也是要遭罪的。”

一张小脸白得似纸,只一双大眼还能勾人一分。

那眼眸,黑中泛蓝,听人说,是这西边女子特有的奇处。

贺喜扯开中袍,看着眼前地上这女子,眸子浅眯,脑中却晃过另一个女人。

女人在他这里,原本不过是玩物罢了,从未有过女人能在他这里得到长久的宠幸。

看一眼,忘一个。

纵是千般国色,万般妩媚,也撼不了他的心神,更扰不了他的纲常。

为帝王者,当如是。

只除了一个,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女人。

虽是从未见过,可她却独独霸着他心中一角,长达十年之久。

只要一想起那女人,他便恨得牙齿发痒。

诺大天下,偏偏生了那妖精!

此次南下西讨,若不是那妖精派了狄风前来扰事,恐怕他现下早已攻入南岵国内了!

十年,十年了,似这般与他相对相峙之事,大大小小数之不尽。

不论何事,只要那妖精一插手,他便没一次顺当的!

贺喜一想到这些,胸口便是一沉,不由想起半个月前与他对阵的狄风来。

平心而论,那个冷眸冷面,黑甲着身,令三国闻风丧胆的邰涗将军,堪称一代人杰。

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似此等男子,怎会对一个女人俯首称臣整整十年?

一个在后宫放了若干男宠,荒淫无度的女人!

贺喜吸了一口气,再看那乔妹,先前惨白的脸颊已然泛红,不禁稳了稳心神,问她道:“这西边的女子,眼睛可都是像你这般的?”

乔妹望着他,轻轻点点头,道:“逐州地处邰涗与岵国的交界处,民多为几地杂生,所以民女的眼睛会带点蓝色。若是再往西,到了邰涗国内,那边的女子眼睛多是蓝中泛黑。”

原来如此。

这么说来,那妖精的眼睛当是蓝黑色交了?

他脱了袍子,精壮的身子露在外面,又看了看那乔妹,道:“朕就再给你一次机会。”

乔妹起身,沿塌而坐,小手轻轻攀上他的肩,唇缓缓凑近他的脸,闭了眼睛,一点一点舔吻他的唇角。

耳边却响起贺喜冷冷的声音:“睁开眼睛。”

乔妹一颤,将眼睛睁开,一下便撞上他似锋刃一般的目光。

那目光有如利剑,直直劈进她的眼中,叫她慌乱万分,胸口咯噔一声,仿佛什么东西碎了一般,扎得心疼。

他盯着她的眼睛,目光一寸未移,半晌后,一把撕落她身上的衣物,火烫的大掌将她裹了又裹,在她身上留下道道红印。

她心悸不堪,胸前花朵蓦地绽放,热流漫遍四肢百骸,只见得面前那惑人如妖孽一般的男子眸泛寒光地盯着她,冷冷地道了一句——

“冲你这双眼睛,朕留下你了。”

那一句,三分摄人,二分蛊惑,五分霸气。

 

卷一泱泱之世,有欢有喜欢三

更鼓打罢,雨声渐大,霭霭水气淹了一屋子。

身上锦绸丝袍密密地贴着肌肤,恁的扯了股凉意进来。

黑漆漆的一片,看不清纱帐外,只瞧见身侧那人在暗中也淡闪的眸子。

英欢的手从被中抽出来,沿着那人的胸一路滑上去,直直探上他的脸,盖住他的眼,低声道:“做什么不睡觉,光瞧着朕看?”

那人不动,任她的手放在他额上,冰凉的指尖触得他愈发清醒,半晌,才伸手去拉纱帐,身子微微往外面侧了一侧。

英欢收回手,翻了个身,轻唤了一声,“宁墨。”

他动作停了一瞬,仍是起身坐直,“皇上有何吩咐?”

这么静的夜里,这么敞的殿内,他听见她轻轻地笑了,那笑声里无甚笑意,只淡淡地透着股子落寞之意。

“和原先想的不一样,是不是?”她仍在笑,笑着问他。

宁墨身子微僵,心底里有冷意渗出,不由叹道:“是不一样。”

英欢半坐起身,拥着红底金丝锦被,懒懒地*上墙,红唇一弯,脸上笑意敛了些,“出得这殿外,若是敢开口胡说,休怪朕无情无义。”

宁墨闻得此言,心里顿时又凉了三分,回头去看,却看不清她的脸,不由又是一叹,“臣斗胆,想问个问题…”

她裸在被外的肌肤触上那湿冷的潮气,不禁颤了下,又裹紧了被子,才道:“但问无妨。”

床边的宁墨怔了片刻,才哑着嗓子道:“皇上…可是对所有男子都似这般?”

黑暗里,英欢唇旁划过一抹带了讽意的笑,她便知道,他要的问的是这个。

压了压声音,淡淡地道:“是。”

宁墨起身,撩开纱幔,动作缓慢,“无一例外?”

英欢揉了揉被角,“无一例外。”

宁墨口中一声微叹,声音几不可闻,走去外面,取了衣物来,一一穿好,又转过身来望着她,道:“时辰还早,皇上多歇息歇息罢。臣先告退了。”

英欢不再言语,只看着他一步一步出了那殿门,才拉过被子,躺回床上。

屋外天色已有一丝亮意,床顶黑色承尘上的金色钿花映了窗子那边透过来的光,迷了她的眼。

英欢闭了眼睛,却再无睡意,脑中清醒万分。

无一例外,便是无一例外了。

世人都道她好男色,却不想,这么多年来,她怎会从未有孕过。

她是邰涗国的皇帝,她是女人,她是邰涗国史上第一个女帝。

文臣仕子们是男人,将帅兵士们是男人,她若不懂男人,要如何去治这个国?

被子里的身子渐渐暖了些,屋外殿顶琉璃瓦上雨点溅落的声音也慢慢小了,看来这天,是得放晴了。

她心里且笑且叹,谁说琢磨男人,就非得把自己给赔进去?

手指轻轻抚过宁墨先前躺过的那一边,冰凉的缎面竟是异常柔滑,像极了他身上的皮肤。

英欢眼皮蓦地一跳,耳边又响起那话。

荒淫无度。

那妖孽,说她荒淫无度。

她一把掀了被子,起身坐稳,眼睛下意识地眯了起来。

荒,是什么荒;淫,又是什么淫。

那妖孽,且没资格说这话!

 

早朝散后,英欢独留了狄风,于偏殿议事。

褪了朝服,身上只着松敞的罗衫,她倚着御座,一双眼瞧着殿外池旁柳树,看也不看狄风,便开口道:“先前说的那事儿,办得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