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祥生微微颔首,“这个举措不错。那些兄弟跟着我们,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方不愧当年他们的回护之恩。”
杜先诚想起昨天在澡盆里面做的梦,十分感慨地摸了摸额头,“我们能活着回来,已经是托了老天爷的福。现在又赚得诺大身家,还有官家的员外郎身份护身,实在是做梦也没有想过的福气。”
萧祥生笑道:“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你担什么心啊?”
杜先诚也笑了,“大哥见识向来比我强!我就信了大哥,咱们再拼命干上几年,给孙子存下大笔的田产,咱们也能收手去做田舍翁了。”
萧祥生大笑,拍着杜先诚的肩膀,“先诚,跟你做兄弟,是我萧祥生的福气!”
两人又喝了一回酒,才起身去上房寻萧士及去。
五月天里,春光明媚。
杜家后院上房的院子里,开满了各色应景花卉。
南墙角一只青花大缸,里面养着满满一缸睡莲,含苞待放。
上房院子门口种着一株西府海棠,娇艳动人。因刚到花期,很多花苞还是打着花蕾,红艳如胭脂。有些却已经盛开,花瓣的粉色由深变浅,灿如明霞。
“海棠有四本,西府、垂丝、木瓜和贴梗。但是一般的海棠花并无香味,只有西府海棠既有香气,又有颜色,是海棠中的上品。”杜先诚见萧祥生盯着那西府海棠多看了一眼,马上笑嘻嘻地卖弄起来。
萧祥生推了他一把,笑道:“这是从你老丈人家听来的吧?”
方妩娘的娘家方家,其实正经是西市的一个小小花儿匠,几代人守着一个菂花铺过活。
杜先诚得意地挺了挺胸脯,“那是自然。我老丈人还有小舅子,都是侍弄花草的好手。我们宅子里上上下下的花草,都是他们侍弄的。——萧大哥,要不要…给我老丈人他们介绍点生意,把你们府上的花草也交给他们侍弄?”
萧祥生干笑了两声,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内宅之事,向来是你嫂子经管。”委婉地拒绝了杜先诚的提议。
杜先诚也就是提一提,倒是并不把萧祥生的拒绝放在心上,大大咧咧地一挥手,“那就算了。我不过是看萧大哥你对这株西府海棠另眼相看,才特意提一下。”
萧祥生确实很喜爱这株西府海棠,闻言便道:“虽然我家的花草有人侍弄,不过真还没有开的这样好的西府海棠。你跟你老丈人家说一声,得空给我送一株过去。”然后跟杜先诚交底,“…我回去,就要把士及单独放到他自己的院子去住,不能再跟他娘亲住在一起了”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进了院子。
五月的阳光洒在宽敞的院子里,院墙边爬满了青翠的爬山虎,墙角一溜砌成西番莲模样的花草墙砖,墙边种着数支芍药和玫瑰,另一边种着大颗重瓣牡丹。
迎着院门的上房回廊底下,同样摆着一溜的土陶花盆,种着石榴树、西番莲,还有开得轰轰烈烈的什样锦、绿香球和姚黄、魏紫等名贵牡丹种。
萧士及戴着一个小小的束发金冠,穿着月白色小罗袍,斜坐在回廊的阑干座椅上,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白胖的小婴孩,正是他订了娃娃亲的未婚妻杜恒霜。
杜恒霜伸出白胖的小手指,指着那株绿香球牡丹咿咿呀呀地叫。
萧士及耐心地跟她解释,“那是牡丹,是一种很名贵的花。我家里的绿香球,没有你家里的开得好,不到五月中,就全都谢掉了。”
杜恒霜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咿咿呀呀叫得更加厉害,整个圆胖的小身子奋力向外挣出,小胖手力图“辣手”摧花。
一旁照看的养娘忙道:“大小姐,这绿香球,是您的小舅舅花了大力气才养出来的。”
坐在旁边做针线的方妩娘笑着道:“不值什么的,一朵花而已,她要就给她摘吧。”
养娘遵命,去摘了一朵绿香球过来,递到杜恒霜手里。
杜恒霜拿着就捧到萧士及面前,咦咦叫着,要送给他。
“啊?原来大小姐摘花,是为了送给萧公子啊!”一旁侍立的小丫鬟忍不住大声叫起来。
“哈哈”
杜先诚和萧祥生看见这一幕,两人对视大笑起来,心里极是高兴。
方妩娘也笑得合不拢嘴,抬头看见萧祥生进来了,忙站起来行礼,“萧大哥是来接及哥儿的吗?”
萧士及却没有被大人的笑声打扰,小心翼翼地从杜恒霜的小胖手里接过绿香球,耐心地道:“这绿香球虽好,却对你不太好。你还小,等你长大一些,哥哥给你买花戴。”
杜恒霜欢快地拍起小手,两个胖手腕上带着的金玉铃铛响起清脆的声音。
午后的阳光透过回廊的缝隙照射进来,洒在萧士及和杜恒霜身上,给他们镶上一道金边。
杜先诚和方妩娘看见这一幕,不约而同松了口气,互相对视一眼,又觉得有趣,笑着道:“以后萧大哥多带及哥儿到我们这里坐一坐就好了。”
萧祥生应了,对萧士及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要回家去了。打扰了你杜叔和方婶,还不快谢谢人家?”
方妩娘将杜恒霜从萧士及怀里接过来。
杜恒霜呀呀大叫,两腿连蹬,不肯离开萧士及的怀抱。
“你这孩子,给我矜持一些!”方妩娘说着,轻轻拍打了杜恒霜的小胖腿一下。
杜恒霜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十分伤心。
杜先诚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台阶,将杜恒霜接了过去,对着方妩娘不悦地道:“没事你打孩子做什么?”
方妩娘在人前被数落,脸色涨得通红,嘟哝道:“我哪里打她了?就轻轻拍了两下”
萧士及走过来,拉着方妩娘的手道:“方婶婶,恒霜妹妹面皮薄,你要多担待些。”
话音刚落,杜恒霜就止住哭声,将头搁在杜先诚的肩膀之上,一抽一抽的打着嗝儿,似乎在证明萧士及的话说得对。
方妩娘又好气,又好笑,却也解了窘境,低头对萧士及笑道:“你都知道?难道霜儿对你说起过?”
明明杜恒霜还不怎么会说话。
萧士及羞涩地笑了笑,“我看着恒霜妹妹的眼神,就知道她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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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明一下,女主杜恒霜,古代本土女,既不是穿越,也不是重生。男配女配不保证…
第11章 绸缪 下
萧祥生带着萧士及走了之后,杜先诚抱着杜恒霜,笑得十分得意,不住地拍着她的小手夸赞自己,“霜儿,看你爹我多厉害,给你找了个多会心疼人的夫君啊。来,霜儿,亲爹爹一下。哎,亲了这边,那边还要啊”
杜恒霜拍着手,笑得见牙不见眼。
方妩娘收拾好针线笸箩,看着这一对玩疯了的父女,笑着摇摇头,“你就知道惯着她。以后把她惯坏了,有你哭的日子在后头。”
杜先诚抱着杜恒霜直起腰来,冲着方妩娘装模作样地瞪眼,露出凶神恶煞的样子,“谁敢说我们霜儿不好?——谁说打断谁的腿!”
把方妩娘也逗乐了,轻轻推了他一把,“你还越说越来劲了。——吃过午饭了,你还不去铺子吗?”
杜先诚依依不舍地将杜恒霜放到方妩娘怀里,“闺女,爹去给你挣嫁妆去了。你可要牢牢记住,世上只有爹爹是对你最好的,别的男人,再好也只能排在爹爹后头,记住没有?”
方妩娘连忙捂住杜恒霜的耳朵,对杜先诚嗔道:“你还有没有个正形?天天在霜儿耳边念叨来,念叨去,孩子还小,经不起你这样天天念叨。以后要是真的把你的话记住了,可让她怎么过日子?”
杜先诚嗐了一声,回身摆了摆手,“记住才好呢!就怕她记不住啊。你难道不知道‘女生外相’吗?”说完大笑着离开了家门,去西市的铺子里去了。
时光倏倏而过,转眼到了第二年五月,杜恒霜两岁生日这一天。
又是一个艳阳天,春光明媚。
屋外的阳光透过绵白的窗户纸照进来,杜恒霜的闺房里顿时亮堂起来。
杜恒霜睁开眼睛,翻身坐起来,对着帐子外面大叫,“爹!娘!——霜儿醒来了!”
方妩娘身边的大丫鬟翠琴快步走进来,伸手将杜恒霜的帐帘拉开,笑嘻嘻地道:“大小姐醒了?快起来吧,今儿是大小姐的寿筵,萧公子早等在外头了。”
萧士及这一年来,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杜宅渡过的,跟杜恒霜熟的不能再熟,已经亲自给杜恒霜启蒙,手把手将自己刚学会的几百个字都教给了她。
杜恒霜虽然还是不大识字,但是已经蒙萧士及手传口授,可以背诵《千字文》和《三字痉了。
杜恒霜一听是萧士及来了,高兴不已,连忙从床上倒转身子,就要顺着床沿往下哧溜。
翠琴忙捞起杜恒霜,抱在手上,嗔道:“大小姐怎么能现在出去呢?没有洗脸、没有梳头,这样出去,会被萧公子笑话的。”
杜恒霜如水晶般晶莹剔透的双颊上浮起两道淡淡的红晕,“翠琴姐姐给霜儿洗脸、梳头,霜儿要穿裙子。”
平时为了行动方便,方妩娘都是给杜恒霜穿着家常的小衫小裤,出去做客才给她套上小小的高腰襦裙。
翠琴笑着称好,带她去隔壁屋里洗漱。
等杜恒霜穿戴一新,拉着翠琴的手从里屋出来,萧士及已经喝完一杯茶,正铺开一张白纸写大字。
“及哥哥!”杜恒霜大叫扑过来,抱住萧士及的大腿。
萧士及今年五岁,因他爹萧祥生去年给他请了拳脚和骑射师父。他除了跟着塾师读书习字,也跟着两位拳脚和骑射师父习练兵马和骑射功夫。这一年来,个头猛窜,已经有一般人家里七八岁孩子那么高大。
两岁的杜恒霜在他面前,就如同一个精致的小玩偶娃娃。
萧士及伸臂将杜恒霜抱起来,笑着问道:“小懒虫,今天又赖床了?”
杜恒霜把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没有没有!今天没有!及哥哥来的时候,霜儿都没有赖过床!”说完皱着精致的小鼻子,有些心虚的笑。
萧士及一下子就听出来她话里的意思,轻轻挂了她的小鼻头一下,“小东西,跟我耍心眼儿!也不想想你的心眼儿都是我教的!——还想班门弄斧,关公门前耍大刀啊?”
“班门弄斧是什么意思?关公又是谁啊?为什么要在他门前耍大刀啊?是跟我们家的钱伯一样吗?他也会耍刀的”杜恒霜完全不懂萧士及是什么意思,但是很有求知欲的不耻下问。
萧士及最爱给杜恒霜上课,就抱着她坐下,跟她细细解释,一边说,还一边提笔在桌上给她画关公和关公的青龙偃月刀。
萧祥生和杜先诚走进来,看着这两个小孩两小无猜的融洽样儿,越发欢喜。
“萧大哥,这边请。今儿是霜儿生辰,我们没有请别人,就单请了萧大哥一家人过来吃饭。”杜先诚领着萧祥生来到中堂坐下。
中堂正中,摆了一张圆圆的红木大餐桌。
萧家的老夫人古氏身体不适,没有过来,萧祥生的弟弟萧瑞生说是要出去以文会友,也没有过来。
就只有萧祥生带着妻子龙香叶和大儿子萧士及早早地过来了。
龙香叶肚腹高高隆起,手里拿着一柄团扇轻摇,在中堂一侧的坐床之上,同方妩娘相对而坐。
方妩娘羡慕地看着龙香叶道:“萧大嫂真是有福气,居然又有身孕了。其实萧大嫂今日不必过来的,看这样子,随时都会生了。”
龙香叶抚着肚子笑了笑,“没关系。孕妇需要多走动走动,方好生产。”
方妩娘想起自己怀杜恒霜的时候,成天在屋里吃了睡,睡了吃,还是龙香叶劝她,有空多出去走走,不要天天躺在床上,不然胎儿太大,她可是要难产了。
“萧大嫂,上一次多亏了你。”方妩娘诚心诚意地谢过龙香叶。
龙香叶掩袖轻笑,朝方妩娘的肚子努了努嘴,“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这么客气做什么?再说,你不用急。你的霜儿才两岁,你着什么急啊?——我的及儿四岁多的时候,我才坐了第二胎。”
方妩娘发愁道:“话是这么说,可是我不像大嫂你第一胎就生了儿子。我一直说要去寻个好点的大夫瞧一瞧,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龙香叶想了想,悄悄地压低声音问道:“你们都是什么时候行房的?”
方妩娘也压低声音,“…就是我的月事来之前和之后三天”
龙香叶心里咯噔一声。——这些古人,在孕产方面的知识如此落后,难怪一直怀不上…
不过那杜恒霜又是如何怀上的?
方妩娘羞红了脸,“不记得了。那时候我们刚成亲,先诚…先诚”不管是不是月事前后的日子,都不放过她。
龙香叶笑得前仰后合,末了轻声道:“我教你个巧法子。以后啊,在你两次月事中间的日子,多跟你们家老爷试一试”
第12章 选妃
萧士及牵着杜恒霜的手,来到中堂大门前。
中堂大门口是一个高高的门槛。
萧士及偏头瞧了瞧杜恒霜一脸为难的小脸,抿嘴笑了,弯腰伸手将她抱起来。
一旁跟着的养娘忙上前一步要将杜恒霜接过来,连声道:“萧公子,让奴婢来吧。”
萧士及没有逞强,小心翼翼地将杜恒霜送到养娘怀里,叮嘱道:“小心点啊,这门槛够高的。”
杜先诚笑着对门口的萧士及招手,“及哥儿,快过来坐。”
萧士及笑着跨过门槛,来到中堂,给屋里的人行了礼,端坐在萧祥生旁边。
养娘抱着杜恒霜来到龙香叶和方妩娘对坐的坐床旁边,弯腰行礼道:“夫人,萧夫人。”
杜恒霜对着龙香叶甜甜地笑,“伯母好。”然后看看龙香叶高高隆起的肚腹,大声问道:“伯母肚子里是不是藏了个小弟弟?”
小孩子说话口无遮拦,但是也最灵验。所以一般有孕的妇人都喜欢问那些不到三岁的小孩子,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
杜恒霜不是第一次说龙香叶肚子里是个男孩儿,龙香叶因此对杜恒霜更加喜爱,笑着拿了一个金镶玉的锁片,亲自给杜恒霜挂上,夸赞道:“霜儿才两岁,可是这口齿伶俐的,说话跟倒了核桃车子一样,叽里咕噜的。”
方妩娘更是把杜恒霜当宝,忙从养娘怀里接过杜恒霜,搂在自己胸前坐下,笑着问她:“吃过早饭没有?”
杜恒霜这才觉得有些饿了,转头看着那边的正席,大叫一声,“爹!霜儿饿了!”
杜先诚听得骨头都酥了,忙不迭地端着一个红花小碗从席上下来,放到坐床上面的小方桌上,对杜恒霜道:“这是专为我们霜儿准备的百岁羹,先喝一碗,讨个好彩头。”
龙香叶知道这里正宗的百岁羹,是用腌菜做的,实际上并不健康,给两岁大的小孩子吃,好像也不好,就笑着道:“随便吃一口吧,这羹还是用新鲜菜蔬更合小孩子的口味。”
方妩娘忙道:“是用新鲜菜蔬做的。我们厨房里的厨娘专门用了自家菜园里种的荠菜切碎,再加春笋丁子、石耳、石发、海紫菜、天花蕈、沙鱼、海落白、石决明、虾魁腊,再加鸡症羊汁和鹌鹑汁混在一起,炖了一天一夜才炖出来的。”
龙香叶听了方妩娘的话,眼角不断抽抽。——我的个老天,这哪里是蔬菜羹啊?这是佛跳墙好不好!
再看看杜先诚专心给女儿喂羹的样子,龙香叶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虽说女儿要富养,儿子要穷养,才是他们这样人家该有的育儿之道,可是像杜家富养女儿到这个地步的,也绝对少有。——估计就算是宫里的公主,也不过跟杜恒霜过着差不多的日子,不过是比她尊贵一些而已,也许还不如她活得自由自在…
杜先诚喂完一碗百岁羹,萧士及端着一小碟小饺子过来,道:“霜儿,再吃两个长命饺子,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杜恒霜连忙张开嘴,“及哥哥喂霜儿!”
萧士及含笑夹起一个小饺子,轻轻放到她唇边,“慢点吃,别噎着。”
龙香叶的眉头蹙得更深,倒还是按捺住自己的心思,没有发话。
杜恒霜吃完一碟小饺子,饱得不能再饱,就从方妩娘身边挣开,自己到坐床里面玩她的青瓷小狗玩具去了。
方妩娘和龙香叶两个人就在坐床上,就着几碟子精致的小菜,边吃边聊。
萧祥生和杜先诚喝了几杯酒,话就多起来。
“你们先下去吧。我们这里不要人伺候。等需要的时候,再叫你们过来。”杜先诚一挥手,将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赶了出去。
两个人就着酒菜,说起了生意荆
萧士及年纪虽小,却也听得津津有味。
几个人吃完饭,已经快到傍晚了。
萧家的老夫人古氏已经遣人过来催他们回家了。
萧祥生只好起身告辞,“今日托咱们霜儿的福,吃得高兴。明儿大哥做东,请杜兄弟、弟妹,还有霜儿一起赏光。”
杜先诚满口应承,亲自送他们出府。
龙香叶带着萧士及坐在一辆嵌金镶宝的钿车里,跟着萧祥生的高头大马在街上缓缓行走。
此时已经是日暮时分,街上行人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各种香车宝马往来不绝。萧家这一辆看上去价值不菲的钿车,在整个长安坊市的街道上,就如一滴水珠嵌入大海之内,完全不见踪影。
龙香叶扶着腰,靠在车里的几个软垫之上,透过薄纱窗帘,看着街市上的繁荣景象轻笑。
转过一道弯,来到萧家所住的坊里。
一群人挤挤挨挨,围在官府经常发布告示的地方看热闹。
“出了什么事?——萧兴,你去看看。”萧祥生对自己的随从吩咐道。
萧兴领命而去,来到告示栏张望了一会儿,然后笑嘻嘻地过来回话,“老爷,是大喜事啊!”
“哦?什么大喜事?!”萧祥生有些好奇,官府的大喜事?——这倒是稀奇。
萧兴就笑着道:“咱们的皇帝陛下要大开宫门选妃了。”
萧祥生一下子愣住了,“你再说一遍?我没有听错吧?”
“没错没错!正是宫里的告示,说皇帝登基一年,如今四海承平,天下归一,皇帝也要沐泽四方,为皇室开枝散叶,故特喻天下,令各州府停止婚嫁半年,以备皇室待选。先是到豪门世家和官宦人家‘礼聘’贵女,直接入宫为妃。然后是采选,征集身家清白的良家女入宫供职。”萧兴在跟着萧祥生之前,是一个家境贫寒的落第秀才,寒门出身,无法在官场上更进一步,才跟着萧祥生这个大盐商做了摇笔杆子的幕僚。
萧祥生的眉头紧皱,面色有些阴沉,一挥马鞭,“跟咱们无关,咱们先回去吧。”
第二天,杜先诚带着方妩娘和杜恒霜过来萧府做客,被萧祥生特意叫到外书房说话。
“陛下要礼聘贵女为妃?还要采选?——不是吧?!”杜先诚也瞪大了眼睛,“你从哪里知道的?”
“告示都出来了。你难道都不看告示?”萧祥生白了杜先诚一眼。
杜先诚呵呵笑着,摸了摸后脑勺,“懒得看,对那玩意儿不敢兴趣。”
萧祥生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大家都知道,咱们的皇帝陛下能越过他嫡亲大哥,坐上这个九五至尊的位置,就是靠着他在太后面前坚决奉行‘一夫一妻’的原则,除了正妻谢氏,没有别的女人,就连通房外宠都一概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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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朝代背景呼之欲出了吧…
第13章 礼聘
“先帝虽然有万般的不好,可是至少对皇后欧阳氏没的说。自始至终,后|宫只有她一人。先帝的两个儿子,都是现如今的太后欧阳氏所出。”杜先诚跟着感慨起来,“做了皇帝,还能只守着一个女人,确实不容易。”
萧祥生背着手,在书房里来来回回踱步。
“先前的太子,并不是咱们现在这位德祯帝,而是他嫡亲的哥哥德明太子。可惜,德明太子太过好色,内宠颇多。又冷落太子妃元氏,对昭训冯氏宠爱有加,甚至让她抢在太子妃之前,生下长子。这件事,让德明太子的母后欧阳氏十分不满。后来太子妃元氏突然暴毙,那时候的皇后欧阳氏震怒,认为是先太子的小妾冯氏毒害太子妃,亲自冲到太子的东宫,将冯昭训赐死。”萧祥生停在窗前,面容肃穆,俊美难言。
这段往事,不知道被谁悄悄透露出来,从而导致先太子被废,当然不再是什么宫闱秘闻。长安城的人从上到下,对每个细节都很熟悉,甚至有人编了段子,天天在茶楼酒馆摆摊说书。
杜先诚想起那些事,心有余悸地道:“先太子也真是,宠妾灭妻到了这种地步,难怪他母后要生气。谁不知道先帝的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欧阳氏,是最讨厌那些狐媚厣道的女子。德明太子管不住自己的脐下三寸,就只好用九五至尊的位置来交换了。”
萧祥生嗤笑一声,“咱们如今这位德祯皇帝,和先太子是一母所出,你以为他们会有差别?——不还是一样好色?当然,差别还是有的,就是咱们这位,比先太子能装,一直装到他登上皇位,才露出他的真面目。”说完在书房里走得越来越快。
杜先诚挥了挥手,“大哥坐下说话,在屋里转得我眼晕。”
等萧祥生坐下,杜先诚给他斟了一杯茶,亲自递到他手上,笑着道:“大哥,这件事虽然是那皇帝老儿做得不地道,不过,跟我们好像没有多大关系。——大哥不用这么大惊小怪吧?”
噗!
萧祥生一口茶喷了出来。
“皇帝老儿?你还真敢说!皇上今年比我们大不了多少,你就敢说他‘老儿’?!——我劝你还是要谨慎一些,在我这里说说无妨,如果在外面口无遮拦,被人拿住把柄,谁都救不了你。”萧祥生低声劝道。
杜先诚忙正襟危坐,“大哥教训的是。我以后一定注意。”心下却暗自好笑,大哥刚才对德祯皇帝,就差一点破口大骂了,居然还教训自己…
萧祥生一看杜先诚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由横了他一眼,自己也觉得好笑,“不过你说的也对。其实这件事,确实跟我们没有什么关系。我们既不是豪门大族,也不是高官显贵,礼聘贵女为妃这种事,轮不到我们头上。而采选良家女入宫做宫女,你的女儿才两岁,我没有女儿,更沾不上边。”
杜先诚笑着点头,“正是这个理儿。大哥想明白就行。”
可是萧祥生的情绪就这样阴沉下去。
等大家吃完饭,叙完话,杜先诚带着妻子、女儿告辞的时候,萧祥生的情绪还是很低沉。
“大哥,你到底是怎么啦?还在担心那件事?——不是说了跟我们没有关系吗?”杜先诚十分不解,有心想为萧祥生分忧,又不知道他担的是什么心。
萧祥生也难跟杜先诚明说,只是道:“我明天派人去齐国公府送端午节礼,你那边打点妥当了吗?”
杜先诚忙道:“都准备好了,不如跟大哥的人一起过去吧。我的那些人粗枝大叶,怕在路上误了事。”
“也行。明天你让你的人带着牛车过来,找萧兴就行了。他会安排的。”萧祥生跟着吩咐下去。
当年在高句丽的战场上,齐国公齐伯世出奇兵断了高句丽大将乙支乐文的后路,正好救了萧祥生和杜先诚他们一干人。
齐伯世赏识他们这些人的机敏决断,将他们留在齐家军军中,直到最后皇太子监国,宣布停战,才带着他们一起回到大周的国土上。最后还赠他们金银珠宝,成了他们后来做盐商发家的本钱。
因此萧祥生和杜先诚都十分感念齐伯世的恩德。这些年里,四节八礼,一次不忘,派人打点的妥妥当当。
齐国公府在太州,离长安有八百多里,来去一趟不容易,所以他们一般都会早早启程,才能赶在过节之前将礼物送到。
齐国公齐伯世是关陇豪族出身,国公爷的爵位是从祖上传下来的。大周朝开国以来,封的爵位不少,但是绝大多数都是虚职,包括齐伯世的齐国公爵位。不过架不住齐伯世本人精明强干,从十三岁起,就声名显达,据说文韬武略,无一不精。从他十五岁开始,给他说亲的人就踏破了齐国公府的门槛。
齐伯世自己少年英雄,对自己要娶的原配正室也十分慎重。
古语说的好,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这家里的情形也是如此。
如果男主人的人品不好,只会坑他们一家子。
可是如果女主人的人品不好,是会坑他们的子孙后代的。
所以世家大族挑选宗妇妻室,门当户对是第一重要的,然后在门当户对的情况下,对品行人才再进行进一步的挑选。
齐伯世挑了许久,都没有挑到合适的妻室。后来年纪大了,没有女人照顾不像话,就纳了亲近副将家的小女儿万氏为妾,暂时帮他打理家事。
后来有一年,大周大将欧阳城,也就是当朝国舅,他的嫡长女欧阳紫年满十五。在欧阳紫的及笄礼上,欧阳城提出为女儿择偶的条件,就是要求前来求亲的贵家公子,能够在百步之外,用羽箭射中中堂屏风上精绣的的孔雀图。
齐伯世一看见欧阳紫,就立誓要娶她为妻。他本来就箭法超群,百步之外,不仅射中孔雀,而且射中孔雀的眼睛,被欧阳城大加赞赏,亲自将女儿许配给他。
这也成了大周的一段佳话,人称“雀屏中选”。
齐伯世娶了欧阳紫之后,连小妾万氏的房里都绝少踏足,跟欧阳紫十分恩爱。十年间,欧阳紫连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而万氏只生了一儿一女。
德祯皇帝继位之后,一向循规蹈矩的齐伯世得到重用,如今兼任太州总兵,领兵镇守大周的两个要塞,真正成了德祯皇帝的肱股之臣。
德祯皇帝的选妃旨意一早也派专人送到齐国公齐伯世府上,要礼聘他的堂妹齐萱入宫为妃。
齐萱是他们齐家近支唯一的适龄贵女,可是她早有情投意合的未婚夫,当然不想入宫为妃,这几天一直哭哭啼啼,在齐伯世府上吵闹,闹得齐伯世好不心烦。
第14章 东风
齐国公府的国公夫人欧阳紫看着齐国公懊恼的样子,笑着劝他,“萱儿有未婚夫,如实给圣上报上去就行了,你担什么心啊?”
齐伯世捻须不语,看了欧阳紫一眼。
欧阳紫一身浅紫色高腰襦裙,深紫色薄纱半臂,双臂上挽着浅粉色披帛,都是吴地出产的双林绫绢所裁,轻如蝉翼,薄如烟纱,衬的她高贵中带着几分妩媚,气度高华,跟她的那位太后姑姑一样,颇有母仪天下之风。
齐伯世的目光柔和起来,走到欧阳紫身边坐定,含笑道:“我哪里是担心萱儿?我是担心咱们的女儿。”
欧阳紫给齐伯世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大儿子齐仁之,今年已经十岁,二儿子齐义之,今年八岁,欧阳紫所出的第三个儿子齐智之七岁,却是排行第四,因为排行第三的,是齐伯世的妾室万氏所出的齐礼之也是七岁,只比嫡出的齐智之大一天。
欧阳紫所出的女儿齐嫣之,年方五岁,是齐伯世唯一的嫡女。万氏所出的齐欢之,便是齐伯世最小的孩儿,也是唯一的庶女,才刚刚满了三岁。
欧阳紫拿着团扇掩嘴轻笑,“嫣之才五岁,欢之才三岁,你担的是哪门子心啊?”
“我是担心皇上礼聘萱儿入宫,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齐伯世的眉头皱得更紧,跟欧阳紫细细说道,“你想,宫里要礼聘贵女为妃的时候,都是仔细查访过的。订了亲的,都不会在礼聘的名单之内。可是皇上居然还是下旨要礼聘萱儿入宫为妃,就是打着让我们回绝的主意。”
欧阳紫也是关陇豪族出身,一听就明白过来,“你是说,我们拒绝了皇上一次,就算是欠了皇上一个人情。等以后咱们的女儿大了,皇上要再次下旨礼聘她们入宫,我们就没有了推辞的理由。”
齐伯世重重地点头,看着欧阳紫的眼神充满了赞许。
到底是关陇豪族的世家贵女出身,见识就是不同凡响。万氏…哎,还是输在出身太低…
齐伯世一边在心里感慨,一边抬起手,将欧阳紫左额上方的赤金白玉掩鬓正了正,“就是这个道理。皇上这样大张旗鼓,无疑也是向咱们大周所有的世家豪族宣告,我们齐家,是一定要有人入宫为妃的。萱儿是不用入宫为妃了,那就只有我们的女儿是合适的人选。皇上今年三十有五,再过十年,也才四十有五,而我们的嫣之,再过十年,就到了及笈之年。到时候,皇帝再次礼聘她入宫,你说我们怎么开得了这个口再拒绝呢?”
欧阳紫也在想这个问题,手里紧紧攥着团扇,十指的关节都有些发白。
“不行。我的女儿,绝对不要入宫嫁给一个老头子!”欧阳紫一字一句地道,“我去长安一趟,见见我姑母。”欧阳紫的姑母,便是如今的太后欧阳氏。
齐伯世大惊失色,忙阻止她,“不行!不行!你一去长安,咱们嫣之肯定就被你姑母留在长安宫中了。你这是送羊入虎口啊!”
欧阳紫一阵心烦,“那怎么办?反正我是不会让我的女儿入宫的。”想了想,欧阳紫倒是笑了,“其实我也不用担心得这么早,还有十年呢。这十年,谁知道”
齐伯世忙误了她的嘴,低声央求道:“我的祖宗,你可别再乱说话了。”
欧阳紫横了他一眼,眼波里面似乎要滴出水来。
齐伯世看得身下一紧,双臂一长,就将她打横抱到里屋。
“你这妖精,都生了四个孩子了,还恁地勾人”
“我哪有勾人?国公爷昨日去了万妹妹那里,当妾身不知道呢”欧阳紫吐气如兰,伸臂圈住齐伯世的脖子,任凭他将她的襦裙掀开,一只手摸索进去。
齐伯世嘿嘿一笑,“她哪里有你厉害?我昨儿不过是坐了坐,看看两个孩子去了,你就吃这没来由的干醋。”一边说,一边将手指寻到细润的花苞处,轻轻抚弄起来。
欧阳紫曼声吟哦,在齐伯世耳边低低地道:“…若不是知道你昨天没有沾她的身子,你今天休想碰我”
齐伯世听得心里一荡,手里重重一戳,已经将花苞掰开,探寻花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