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琅听了,升起些少歉意来。
她果然,始终身无一技之长,只会做几款家常小菜罢了。
随后点了点头,“应当的,启明你过生日,我理应该为你置办一桌生日酒宴的。”
想了想,又说,“十二个人的厢房够么?要不要移到天台去?”
卫启明听了心中一喜,天台是温琅的私人世界,除开极好的朋友,决少向客人开放。此刻听伊说要将天台腾出来予他宴客,无疑是将他视做好朋友,而不再仅仅是她家食肆的常客。
“谢谢你,不过不用了。我只请了几个知交好友,并不打算大宴宾朋,琅琅你不用把天台让出来。”卫启明私心里,希望有一天,只得自己同温琅两人时,一起上天台去。
温琅点了点头,抬腕看了看腕上那只已经陪伴她三年之久的精工手表,站起身来,“我要去后厨准备了,启明你自便。”
卫启明也不拦她,与她道别。

第四章

等温琅从后天井的厨房里出来,卫启明已经走了。
他知道厨房是温琅另一处私人世界,不容任何人轻易踏足。
温琅将桌上的咖啡杯收走,只听见楼下天井里有人喊她的名字:
“温蒂!温蒂!”中气十足。
温琅自阳台的木制栏杆探出半个身去,不意外看见皮肤黝黑的英俊男子站在天井里,朝她挥舞手中帽子,一脸灿烂笑容。
“英生,你等等,我这就下来。”
楼下的英生笑出一口白牙,“我看见你给我留了咖啡。”
温琅把用过的茶具送进厨房水斗里,踅回前头,只见英生已经毫不客气地坐在藤椅里,自己倒了咖啡在马克杯里,大口大口地往肚里喝,十分豪放。
“已经冷掉了,我再去给你冲一壶。”温琅打算将小几上的咖啡壶端走。
英生一把按住了她的手,“不用麻烦,你知道我不拘这些的。你陪我坐一会儿就好,我时间不多,一会儿要走。”
温琅也不坚持,坐在了他的对面,扫了一眼茶几,几本杂志已经被收走了。估计是小丁担心她有过激反应,所以悄悄过来一并都拿开了。
“今次能停留多久?”温琅为英生续杯。
“三周。”英生竖起左手三根手指。英生常年在外,浑身皮肤被阳光晒成深橄榄色,只是手心仍是正常的象牙黄带着一点点粉,同手背皮肤形成鲜明反差,乍眼看去,真以为是非洲人。“家里逼我晚上参加相亲大会,已经约了造型师在家里,等着将我浑身上下彻底洗刷消毒,做头发剪指甲保养皮肤美白牙齿,务必要以光鲜亮丽俊美无俦之形象出现在宴会现场,好教一班瞎了眼的名媛以为我是从哪个石油国来的黑金单身汉,不管三七二十一扑将上来,解决我的终身大事。”
温琅听英生一口气说完,先是笑得几乎岔了气,随即便生出一点点的悲哀来。
那样的日子,她也曾经有过。
无所事事,将全副精力都扑在塑造个人形象上头,惟恐出得门去,被小报记者捉着排头,教裴面上无光。
可是,温琅能理解英生父母的心情。
英生已经三十岁,至今仍满世界游走,一时在南极,一时又去了北极,今天在撒哈拉沙漠,明天已可能在阿尔卑斯山,从没有一刻安定下来的时候。也没有哪一个女子能跟得上他的脚步,愿意陪他天南地北上山下海。女人的青春到底有限,谁愿意将有限的青春抛掷到英生无限的探险当中去呢?
英家是豪门大户,据说祖上在清朝,是正黄旗世袭罔替的王公,后来做了商人,一路沿袭至今,背景雄厚。上至中央,下至地方,英家都是极有分量的。
英生的父亲官至前商务部副部长,如今已经退休,在家安养晚年。闲来无事,见长子长女都已经成家立业,有所成就,只得这个小儿子,一事无成,平生恨铁不成钢之感。拉下老脸,托了关系,将英生送进商务部实习。
不过几天下来,英生已经叫苦连天。
“人事关系错综复杂,稍有行差踏错,便要被捉住小辫子,百口莫辩,这叫我怎么活?”英生认识温琅后,向温琅抱怨,“将我拘在商务部,有什么意思?不过是平白又多出一个官僚主义的行政人员罢了。”
英生瞒着老父,辞了工作,事情传到英生父亲的耳里,已经是木已成舟,再难挽回。英老部长一气之下,断了英生的经济来源,冻结了他的存款,郑重警告家中老妻与长子长女左右亲朋,谁也不许给英生提供经济援助,他倒要看看,英生没有了英家雄厚的经济实力做后盾,还如何五湖四海潇洒游历。
谁知道英生铁了心,不走寻常路,索性撒开了去,环游世界去了。
没钱?走到哪里,打工到哪里。因缘际会,认识了一个意大利朋友,开始代理朋友葡萄酒庄出品的葡萄酒。
英生自己背了包,带上酒,一家一家餐厅饭店推销,结果并不理想。大酒店有自己的进货渠道,小饭店则不需要名贵红酒。当英生敲开食肆的大门时,并没有抱太大希望。
不料竟遇见了真正内行的温琅。
他在温琅的食肆里,掘到了自己的第一桶金。
对英生而言,温琅是伯乐,也是知己。
“如果不是你晚上脱不开身,我一定拉你一起去参加宴会。”英生喝白开水似,喝光一杯拿铁咖啡。
温琅笑着摇头,敬谢不敏。
豪门夜宴?不是她温琅的那杯茶。
“好,我歇息够了,要上战场去了。”英生站起身来,伸个懒腰,黑色紧身Tee随动作绷紧,展露优美的腰背曲线,仿佛一头休憩够了的猫科动物,醒了过来,打算狩猎,稍早慵懒的眼神悉数退去,透出锐利的明光来。
“别同老人家起正面冲突,他们到底是为你好。”温琅也站起来。
英生笑一笑,“温蒂,没有你我可怎么活?”
温琅大笑起来,“没有我,你一样活得不知多潇洒,英生。”
“啊,给你看穿了。”英生笑眯眯地倾身过去,香一香温琅的面孔,“下次来,一定要吃到你烧的菜才走。”
说完与温琅告别,转过身,眼里流过不知名的光。
温琅没有看见英生转背时的眼神,只来得及目送他颀长优雅健美的背影走出门去。
“…哇…好性…感…”潘的声音在温琅背后传来。
温琅闭了闭眼睛。
这个潘,总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别人背后。
“土豆皮都削好了?”温琅曼声问。
“好了好了!”潘叠声说,“老板,刚才走出去的帅锅是谁啊?”
“一只很帅的锅…”温琅学潘的口气,反身伸手揉了揉潘的额发,“有时间研究锅帅不帅,不如帮我一起把东西搬进去。”
潘的视线随着温琅的手指,望过去,望过去——一箱十二支红酒,正静静放在茶几脚下。
又被抓苦力了…潘流下两行宽面条泪来。
午后的阳光渐渐西斜,天井里一派静谧,咖啡的香气,渐渐散逸在空气中。

第五章

晚上七点时候,预定晚餐的第一批客人走进食肆。
温琅的食肆虽地处市中心,然则位置隐蔽,除非无意间走进弄堂,否则很难发现。所有新老食客,全靠口耳相传,特地按地址找上门来。
温琅记得自己的第一批客人,是弄堂里的老先生老阿姨。刚开张时候,正是盛夏时节,老人们也懒得自己开伙仓,见食肆开张,索性相约来解决三餐。一吃之下,惊为天人。渐渐便有了口碑,食客盈门。
晚上的第一批客人是一对年轻人,男孩子英俊,女孩子美丽,手挽手走进来。女孩子对石库门房子充满了好奇,睁大一双墨丸般的明眸,四处张望。
男孩子很宠爱地凝望着她的一举一动,微笑,并不觉得伊仿佛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好奇有任何不妥。
温琅走进西厢房,看见这样的情景,心下微暖。
此时此刻,他们是真心相爱的罢?
所以他见她的一举一动,都是可爱的。
但愿这爱,能持久不变。
“温蒂!”男孩子看见温琅,朗声叫,“今晚有什么介绍?”
“你们想吃什么?你的朋友有没有不吃的东西?”
少年便凑到少女耳边,两人以英语窃窃交谈,随后少年摆摆手,“缇娜说她不吃动物内脏,其他都可以尝试。”
温琅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请先用点茶水饮料,菜稍后就上。”
温琅走出西厢,小丁端着大麦茶送进去了。
温琅有些羡慕里头的少年少女。
少年是前头老式花园洋房里,一位音乐家的孙子,小小年纪已经送到美国留学,只得假期里,回国来与祖父母团聚。少年有一双不识人间疾苦的干净眼眸,整个世界看在他眼里,都是美好的。那少女想必是他的小女朋友,通身也透着一股干净清透的气息,不带一点点杂质。看得出,家世极好,接受良好教育长大。与少年并肩站在一处,真正如金童玉女般。
这是门当户对的好处。
双方家长不用调查对方底细,爽快接受两个孩子走在一起,乐见其成。
温琅这样想着,已经走进厨房里去。少女不吃动物内脏,那么竹荪猪脑羹要换掉,换成菌菇文蛤豆腐汤罢,营养滋补清火,适合这个季节在饭前喝一碗。
心念一转,温琅已经行动起来,拉开冰箱的门,取出一颗小小高山娃娃菜,对半剖开,放在水里浸泡,同时将草菇口蘑鲜香菇各三朵洗干净,摘掉根蒂,切成薄片,放在一旁待用。不锈钢汤锅里加三碗水,放入鲜姜两片,等待加热到沸腾期间,将高山娃娃菜自清水里捞出来,切成手指宽的丝,放进沸腾的清汤里去,随后依次放进豆腐菌菇片胡萝卜片以及鲜活文蛤一百五十克,只放一点点盐提调味道,等沸腾两分钟后,盛进冰瓷汤盅里,撒一把香菜末。那汤没有一点点油,清澈的汤头,看得见里头嫩嫩黄色的娃娃菜,白白的卤水豆腐,红色的胡萝卜,深深浅浅的蘑菇,带着一点点浅紫的贝壳,还有浮在上头的翠绿生菜末。仅仅只是看着,已经教人垂涎欲滴。
温琅按了按铃,潘灵巧地闪进厨房,端过托盘,将两盅菌菇豆腐文蛤汤和腌制好的酸辣白菜,百合南瓜,咖喱鱼冻和卤水乳鸽一起送进西厢去。
温琅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这边厢少年少女已经开始边吃边聊。
少女对送上来的每一种食物都充满了好奇,拍着少年的肩膀头问:“亚历山大,这是什么?亚历山大,那是什么?”
少年亚历山大有些说得出名堂,有些则一无所知,只好央小丁,“招待,麻烦你介绍一下好不好?”
小丁微笑,这两个天真可爱的孩子,“是。这是菌菇豆腐文蛤汤,菌菇爽滑,豆腐软嫩,文蛤鲜美,搭配在一起,营养丰富,口感清新;这道是酸辣白菜,选用最嫩的白菜心,焯水以后,浸没在冰水中冷却,再用密制调料腌制,甜酸辣度适中,即使不爱吃辣的人,也可以尝试,非常爽脆可口;这道是百合南瓜,百合清脆,南瓜甜糯,女孩子都很喜欢;这一道是咖喱鱼冻,选用新鲜鲮鱼皮,加水与各种调料和广东米酒,以旺火烧开,再转以文火慢慢熬化,冷却后放入冰箱,食用时取出改刀,拌入咖喱油,口感滑嫩,味道鲜美。”
等小丁退出厢房,少女缇娜拿起筷子,试了几次,都没有夹起那滑溜溜的鱼冻,不由得泄气。
少年亚历山大不由得笑,拿过调羹,舀了一勺,替缇娜放在碟子里,“用不惯筷子的话,给你换餐叉?”
缇娜摇了摇头,“爷爷说,要入乡随俗,不可以失礼。”
亚历山大摸了摸缇娜的头,“试试看,好不好吃?”
缇娜将透明的鱼胶冻送进嘴中,蓦然眯起了眼睛。
那凉爽滑软的鱼冻,接触到舌头,甚至容不得她回味,竟已顺着舌根滑下肚去,只在口腔里留下一股难以形容的鲜香味道。
看见缇娜的表情,亚历山大笑了,又替她舀了一勺。
“不要那么快咽下去,要将舌头卷成卷,轻轻含住,感觉鱼冻在嘴里慢慢融化时的奇特感受,然后让它顺着舌根流下去,一点点凉意,很鲜美,很鲜美…”
亚力山大自己也吃了一勺鱼冻,闭上眼睛,享受美食。
“阿力克斯,这真太好吃了,简直想连舌头都一起咽下去。”缇娜赞叹。
说话间,小丁又送了一道南乳稻香肉进来。
亚历山大忙对小丁说,“请送两碗饭过来。”
随后向缇娜大力推荐,“你还没有吃过这道南乳稻香肉,酥而不烂,肥而不腻,浓而不稠,哗——不知多下饭。”
“真的?”少女没有减肥烦恼,听亚历山大这样一说,眼睛都亮了起来。
“你喜欢的话,我们天天来吃,老板可以不重样菜色让我们吃足一个月。”
那边厨房里,潘探进头来。
“老板!东厢的客人到了!”
“我知道了…先把茶水送上去…”温琅隔着隆隆做响的脱排油烟机对潘喊。
“收到!”潘转身离开,与小丁擦肩而过。
“温蒂,这里我替你一下,你去招呼卫先生。”小丁指了指炖在蒸柜里的炖品。
“好的!”
温琅擦了擦手,解下身上的白围裙,走出后天井的厨房,穿过天井,到了前头东厢房。
卫启明已经同几个朋友先到了,看见温琅进门,连忙向温琅招手:“琅琅。”
“启明。”温琅走过去,“菜要上起来了吗?”
“人还没有到齐,再等一等罢。”卫启明微笑,“给你介绍我的朋友,齐治国,赵普,叶良韬…”
温琅一一点头。
“喏,向大家隆重介绍,这是我的朋友,此间的老板,温蒂。”
“不是琅琅么?”戴金丝眼镜的赵普问。
“琅琅是小名,大家叫我温蒂就好。”温琅淡笑,“今天是启明的生日,我做东,大家不妨尽兴。”
“哪有叫女士请客的道理?当然是寿星公买单。”齐治国笑着拍卫启明的肩膀,“老卫,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我买单,我们今天不醉不归。”寿星公从善如流。
“我到后头看看菜,你们慢慢聊。”温琅颌首致意,退出厢房。
直到走进厨房,温琅在自己熟悉的环境里,才一点点,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叶—良—韬。
是他罢?
是那个叶良韬罢?
是那个,在她的结婚周年纪念日里,敲开门,说:我受裴先生的委托,前来与温女士协商办理您与裴先生的离婚事宜…的叶良韬罢?
温琅双手撑在流理台上,苦笑。
看,女人就是这样小气。
对她好的,未必记在心上,可是对她不好的,一定永志不忘。

第六章

叶良韬等温琅走得远了,才将自己的眼光收了回来,向老友举杯。
“启明,外间不知多少人替你担心,怕你做学问做得不识人间烟火,却原来,在这里藏了一位红颜知己。实在该罚。”
卫启明扶了扶眼镜,嘴角带笑,“所有人担心我,里头也未必有你一个,当年我们几个人一起,难道你还不了解我?”
叶良韬想一想,是,他是了解卫启明的。
当年他们几人走在一处,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套用时下最最流行的一个名词,简直是当时风头无两的花样男子。
如果不是发生了后来的事——启明,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他不会远走英伦…
“启明何时结识了这样温柔的老板娘?也不早点介绍给我们认识?”齐治国过来,搭主卫启明的肩膀,“同这位比起来,那位真真的毫无希望了。”
“什么老板娘?什么这位那位?”
门口,人未到,声先至。
待话音落地,两个都市女郎并肩走进厢房。
啊——哦——齐治国向卫启明挤眼睛,说曹操,曹操就到。
“启明,生日快乐。”卷发女郎将手中一只木匣递向启明,正是先前的一把清脆声音。
“谢谢你,郦君。”卫启明向孔郦君道谢,伊是他课题组的副组长,又有同门之谊,关系十分亲厚。
等卫启明接过去礼物,与孔郦君同来的短发女子也递了一只扁平纸盒过去。
“启明,才知道你今天生日,不及准备,小小礼物,请笑纳。我不请自来,你不会不高兴吧?”女子向启明道。
一旁,孔郦君在同来女子看不见的角度朝启明无奈地眨眼睛。
对不起,寿星公,她听说你生日,死活要跟来,我找不到理由拒绝。
启明只好笑一笑,伸手接下礼物,“沈教授有心了。”
“现在不是在学校里,启明你还叫我教授,太见外了,直接叫我自芳好了。”
沈自芳并没有看见在座一众人,除了不明就里的叶良韬,纷纷露出牙疼似的颜色。
启明迟疑了一下,才转头向不认识沈自芳的叶良韬介绍,“良韬,这是我大学里的同事,沈自芳沈教授。”
“自芳,这是我的发小,叶良韬。”启明并没有向她详细介绍良韬的身份,只说是幼时好友。
“你好。”沈自芳矜持地向叶良韬颌首,与诸人打过招呼,等老好人赵普主动替她拉开椅子,才施施然落座。
“自芳喜欢喝什么饮料?”身为晚宴主人,启明到底不能真确地冷落了不速之客。
“和你一样好了。”沈自芳望了望启明手边的杯子。
“自芳,你不是酒精过敏?启明他们喝的是低泡香槟。”孔郦君轻轻在沈自芳耳边说。
沈自芳看了郦君一眼,勾一勾嘴角,道:“今天是启明生日,怎么好扫了大家的兴呢?”
齐治国闻言,只好埋下头去,把嘴巴死死压在玻璃杯后头,才免得叫沈自芳看见他拼命才能忍住的笑来。
启明是你什么人,沈女士?目下并没有人向你敬酒罢?哪里轮得到你扫大家的兴啊?
孔郦君无奈地向等候在一旁的潘说,“请给我一杯鲜榨西瓜汁,不加冰。”
“我和他一样。”沈自芳扬了扬下巴,示意启明方向。
这时陆续又有启明邀请的客人到场,总算把尴尬场面缓解了过去。
“老卫,生日快乐!”众人七嘴八舌地说。
潘自厨房返回,先送上饮料,又征求卫启明的意见,是否可以开席了。
启明看一看,客人基本都已经到齐了,遂向潘点了点头。
没过多久,小丁与潘便各推了一辆小小餐车进来。
餐车分上下两层,每一层放着三盅炖汤。比拳头略大些的青瓷汤盅,盖着盖子,隐隐有些少香味逸出来,可是却闻不大真确。
小丁和潘将汤盅一一放在客人面前,揭开盖子,便有清香扑鼻而来。
“三菌炖乳鸽,各位请慢用。”小丁等所有客人的汤品都揭开了盖子,曼声介绍道,然后和潘推着餐车退出了东厢。
卫启明欠一欠身,“今天不是什么大生日,在坐都是我的好朋友,大家别同我客气,一切随意。”
“老卫你放心,我们自不会同你客气。”有老友当堂便起哄,“来来来,先饮三大杯!”
转身已经扯开喉咙,叫服务员上白酒。
卫启明苦笑,“我的酒量你们是知道的,还是先喝点汤,润一润胃。此间的汤十分可口。”
“启明的介绍,那一定不错。”孔郦君微笑,拿过汤匙,试了一口。
果然,汤色清透,味道清甜,温度适中,喝下肚去,胃里暖融融的,仿佛一天的疲乏都因之消解了般,四肢百骸都舒坦了开来。
冷菜热菜陆续送了上来,席间推杯换盏,笑语宴宴。
叶良韬却发现了卫启明的心不在焉,几次都在脚步响起时,把视线落在了门外,可是当看见走进来的,是两个女服务员时,便有些微的失望,掩在了眼帘后面。
等到一道特色酒酿小圆子送上来的时候,卫启明叫住了小丁,“跟你们老板说,这些菜已经足够了,叫她别忙了,过来和我们一起吃饭罢。”
小丁笑了起来,“卫先生,老板今天晚上还有最后一道菜是特意为你准备的,很快就好了。”
众人已经吃得七八分饱,听见小丁的话,不由得都起了好奇。
“老板厚此薄彼,怎么可以单单只为启明准备一道菜?”
“就是就是,来的都是客…”
小丁抿嘴微微一笑,听见天井里的脚步声渐渐近了,便闪开身,让出路来,方便温琅和小丁进门。
温琅在前,潘在后,一人捧着一个汤碗。
温琅手中的碗小点,潘手中的碗大些。
温琅走到卫启明身旁,将手中的汤碗放到他跟前。
那是一只大大圆圆的厚胎青花碗,碗沿上描着缠枝莲的花纹,蔓蔓生生。碗里盛着混汤面,上面撒着碧绿生青的葱段,嫩黄的姜丝,细细薄薄的胡萝卜丝儿和一撮白芝麻,看上去与普通的面条,并无二致。
“启明,事出匆忙,我也没有什么准备,这一碗面,聊表心意,祝你生日快乐!”温琅微笑着,将一双银尖象牙筷交到了他的手里。
“谢谢你。”卫启明心中一暖。
他下午冒昧提出要求,在这么短时间里,温琅替他置办了一桌丰盛的晚宴,还特地为他做了一碗面,怎不教他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