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稹悠然抱胸看着她,似笑非笑。
作者有话要说:yibi大人:之前的确说过会写个春秋穿越(当然,更之前说的是现代玄幻。),但是想法都不成熟,发现这个写得比较开心,所以就上这个了。


下山

“七弟的意思,要去冀州?”议事堂上,张信听完邵稹的话,眉毛锁起,眼睛转了转。
“正是。”邵稹向张信道,神色恳切,“小弟姨父与姨母年事已高,表妹离家许久,不忍恐长辈积虑伤心,特请离山,护送表妹回冀州老家。”
张信颔首,少顷,感叹道:“不想有这般隐情。我等竟巧遇贼人,救出了老七的表妹。”他缓缓捋须,目光扫过立在邵稹后面的宁儿,微笑道,“这位小娘子,是冀州人?”
宁儿见着匪首盯着自己,心不禁一紧。
“正是,妾……嗯,妾家住冀州。”宁儿低头看着脚尖,小声道。
来议事堂之前,邵稹跟她约法三章。首先,他们是表兄妹;其次,无论他说什么都不要露出惊诧之色,更不许反驳;再次,无论发生什么都跟在他身后。
邵稹说,只要她照办,就能带她下山,逃离贼窝。
他在众人面前编了一个曲折的故事。
宁儿是邵稹的表妹,本随着父母住在冀州。一年前,她上元节随父母去观灯,被人贩子拐走,卖到了剑南来。宁儿思乡心切,几番当年他们亲戚寻访未果,邵稹的姨母因此大病一场。邵稹虽与表妹多年不见,得了消息也心急如焚。奈何身在他乡,又诸事羁绊,帮不上许多忙。不料,一年之后,他竟在这剑南山野里与表妹重逢。
“这……这不是讹人么?”当初听了邵稹说出来,宁儿犹疑地说。
邵稹不答,淡淡瞥她一眼:“你还想下山么?”
宁儿识趣地闭嘴。
这故事其实编得挺圆,宁儿本来就打算逃,裙子底下还藏了私货。神奇的是,邵稹居然记得宁儿的母亲是冀州人,让宁儿说话带些冀州口音……
“兄长,”张信身后的王四道,“老七一心救护表妹,情深义重,兄长成全他吧。”
下首的耿二吴三等人相觑,耿二大声道,“老四说得对,兄长,老七心意如此,就让他去吧!”
“该是如此。”张信笑笑,看向邵稹,温言道,“我等兄弟,占山为生,全凭‘恩义’二字。如今你欲救表妹于落难,做兄长的岂有不允之理。”
邵稹正色,向他一揖:“多谢兄长成全。”
张信一摆手,道,“你我兄弟,什么成全不成全。此事既定,老七将山上的事交代交代,趁这两日天晴,赶路去吧!”
邵稹微笑,再行礼拜谢。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宁儿跟着邵稹从议事堂回来,走路都觉得轻飘飘的。
她听从邵稹的吩咐一直待在屋子里,从木板缝里看到邵稹在屋外同来来往往的人说话。阳光不错,他背对着这边,身形与从前记忆里的模样相比,已经高大了许多,却一样的挺拔。
宁儿想起小时候,自己也是这样躲在小楼窗棂后面偷看邵司马带着他的孙子来家里。邵司马是个奇怪的人,他与父亲在院子里饮酒下棋,却让孙子在一旁又是练拳又是劈刀,还时不时地突然大叱一声纠正他的姿势,或者干脆起身一手拍下去。
宁儿常常被邵司马的声音吓到,看到孙子挨他责打,还常常揪心,觉得邵司马是个可怕的人。父亲听了却哈哈大笑,说严将严兵,好身手都是拳脚里出来的。
邵稹现在的身手练成什么样,宁儿不知道。不过,方才在堂上看他沉着地编故事应对一众凶神恶煞的山贼,宁儿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还是母亲聪明,多亏了那契书呢!她心里庆幸地想。
邵稹推门进来,一眼看到宁儿坐在榻旁,手里缝缝补补。
“谁的衣服?”他将手里提的包袱扔在榻上,觉得宁儿手里的衣服怎么看怎么眼熟。
“你的。”宁儿说着,咬断线头,将手里的衣服拿起来给他看,笑眯眯地说“补好了,你……”
话没说完,衣服忽的一下被夺过去。
邵稹将这件赭色袍子展开细看,脸沉了下来。
“你都缝起来了?”他将衣服上下抓抓掏掏,横眉看向宁儿,“袖边的口子,还有腰上的口子,你都缝起来了?”
“是呀。”宁儿望着他,“你这衣服的边边角角到处都开了线,破成这样也不补一补。”
邵稹只觉额头青筋隐隐跳动。
“你母亲没教过你,不可擅自动别人的物件么?”他冷冷道。
“教过,”宁儿睁着一双莹润的眼睛望着他,“可你是我表兄,母亲说要待亲戚如待家人。”
邵稹:“……”
宁儿:“这是你说的。”
邵稹无语,烦躁地挠挠头。
宁儿看着他的脸色,直觉自己惹他不高兴了,但又想不出自己哪里做得不对。“你……”她犹豫了一下,“你不高兴我缝你的破衣服?”
“那不是破。”邵稹冷冷道。
宁儿一愣:“不是破?那是什么?”
“不用你管。”邵稹没好气地把袍子团成一团收起来,扔到衣箱里,“以后别碰我的东西。”
宁儿咬咬唇,兀自不出声。
邵稹也不理她,径自坐下,将方才扔在榻上的包袱打开。
宁儿瞥去,只见白澄澄黄灿灿,都是些金银之物。
宁儿愣住。
“看什么,想要?”邵稹眼也不抬,慢悠悠道。
宁儿连忙摇头。
邵稹勾勾嘴角,把那些金银翻翻拣拣,没多久,重新扎好包袱。
“何时启程?”过了会,宁儿问。
“明日。”邵稹道。
“哦。”宁儿听到这话,眉间重新一展。
邵稹看她心花怒放的样子,觉得今日过得有些累。他在榻上和衣躺下,解下长刀抱在怀里,闭上眼睛。
天蒙蒙亮,寨门已经大开。
山口处,张信引着众贼首置酒送行,对邵稹道:“老七,此番别过,不知何时再见。”
邵稹微笑:“待小弟将表妹送回冀州,安顿好伯父一家,定当归山。”
张信颔首:“一言为定。”说罢,让手下取来酒水,一人一碗,仰头饮下。
一辆马车已经停在路旁,众人纷纷与邵稹别过,王四看着宁儿低头上了车,用手肘碰碰邵稹。
“老七,”他意味深长,“你今年二十一了吧。”
邵稹看看他:“嗯。”
王四摸着下巴:“也该娶妇了。如何?我看你这表妹生得不错,这两日你们同房,可曾……嗯?”他咧嘴笑着,朝马车那边使着眼色。
“胡说什么!”邵稹明白过来,笑骂,“那是我表妹,老家许了人的。我昨日往屋里搬草席隔壁障,你没看见?”
“是么?”王四一脸遗憾,说罢摇头,“可惜了,若你表妹能从了你,这趟冀州不回也罢。”
邵稹笑笑,拍拍他的肩膀:“保重。”说罢,放下酒碗,朝马车走去。
荒山夜道,行车有些辛苦,弯多而崎岖。邵稹驾车却很是在行,拉着缰绳拿着鞭子,马车走得倒也顺畅。
宁儿望着车窗外葱郁的树木,怀里抱着行囊,只觉得这几日像做梦一样。
车里,邵稹的大包袱放在一角,圆滚滚的。宁儿知道,里面除了他的衣服,还有昨天带回来的那些金银。
“你不怕我偷了你的金银么?”上车的时候,宁儿忽而问邵稹。
邵稹不以为意:“这包袱十斤七两,下车的时候我会再称。”
宁儿:“……”
正胡思乱想,马车忽而慢下来,宁儿听到前方传来好些人的说话声。
马车停下,邵稹拉住缰绳,冷冷地看着前面拦路的人。
“老七。”吴三笑着,露出一口黄牙,拱拱手,“兄弟在此等候多时了。”
“三兄,这是何意?”邵稹坐在车上,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周围,人不多,不过三五个。
“无他,”吴三扛着一柄大刀,慢悠悠地走上前来,“我吴三寻思,老七你这一去也不知何时再见,特地来送一程。”
“哦?”邵稹笑笑,“多谢三兄,方才送行之时我见三兄不在,还以为三兄不来了呢。”
“……稹郎,出什么事了?”这时,隔着车帏,宁儿的声音传来。
邵稹低声道:“无事,待在车上别出来。”
“哟,小美人害怕了。”吴三笑得猥琐,“稹郎?哼,什么表妹,那日听她这么唤你我就觉得不对!如何?这两日可过得舒服?”
周围人一阵哄笑。
宁儿在车里又羞又怕,邵稹看着他们,面无表情:“三兄欲如何?”
“就是想来讨些说法。”吴三将大刀握在手里,吹吹刀刃,“老七,你上山最迟,昨日兄长分你的金银却不少,可有兄弟不服呢。今日你下了山便不是山寨中人,这里规矩你知道,过路可要付钱。”
“原来如此。”邵稹冷笑,“我要是不给呢?”说罢,只见他身形一跃,“锵”地拔刀出鞘。
自从上山落草,邵稹虽每日将刀佩在身上,却像个摆设,而今日亮刀竟是头一回。众贼但见那利刃寒光如雪,凡打杀来去之人,一看就知道是上乘的宝刀。
吴三看得眼红,一咽唾沫,大喝:“上!”说罢,与众贼一涌而起,挥刀劈去。
邵稹沉着提气,横刀迎敌,左劈右刺。
宁儿听得外面刀兵锵锵,惨叫起伏,分不清是谁的声音。她浑身的血液都凝结了,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又不敢出去看,急得满眼泪水。
突然,马车被撞了一下。
宁儿尖叫起来。
未几,只听外面一声惨呼,然后,突然安静了。
宁儿睁着眼睛,只觉呼吸都没有了。
“宁儿。”外面传来邵稹喘气的声音,“无事么?”
宁儿听到他的声音,想听到天籁一样,泪水夺眶而出。“无……无事。”她急忙道,“稹郎,你……”
“我无事。”邵稹道,“待在里面,别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勇敢跳坑,嘻嘻。。。鹅粗枝大叶,常常发了文以后会回头捉虫,所以看到白天或什么诡异的时间更新,那是在捉虫,请擦亮眼睛!


扬镳

宁儿只觉心跳从来没有这样快过,她连忙将车帏撩开一条缝,车外,邵稹的衣服上染了大片血迹,正弯腰拖着什么,下一瞬,她看到地上躺着半边血淋淋的人形。
一阵恐惧涌上来,宁儿脸色煞白,掩住嘴巴。
“老七!”正在这时,突然,一声大吼传来,宁儿再度浑身僵住。
这次来的却是王四。
他领着好几个人赶来,看到马车前横七竖八的尸首,再看衣袍染血的邵稹,惊得说不出话来。
“吴三欲杀人劫财。”邵稹一手握着刀柄,简短地说。
众人将尸首收拾,王四看一眼死状难看的吴三,叹口气,“我在寨中不见吴三,又听人说他一早领了人下山,就猜到他有坏心。不想竟险恶至此,劫自家兄弟的财,他也真做的出来。”
“他想的可不只是劫财。”邵稹平静地说,用布仔细擦着刀:“兄长昨日将我的山头分给吴三,他得了这些好处,自然不肯我再回来。”
王四吃惊地看他:“你是说……”
邵稹淡笑:“四兄,兄长与二兄貌合神离,你也是看在眼里的。吴三乃二兄臂膀,兄长将我的山头划给吴三之时,便已想到了今日。”
王四听着这话,蹙起眉头。
邵稹将刀收入鞘中,回头望望马车。拉车的马正在路边啃草,车厢一动不动,里面的人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怎么样。
“四兄,”他对王四笑笑,“我还须赶路,吴三的事劳你与兄长说一声。”
王四爽快地点头:“好。”
邵稹拍拍他的肩头,坐到驭者的位子上。
“老七,”王四忽然道,“你还回来么?”
邵稹看向他,笑笑,却没有答话。
他请喝一声,扬鞭,赶着马车向前驶去。
马车重新上路,宁儿的心情却大不一样。
方才的打斗声犹在耳边,还有地上的尸首,宁儿怎样甩头也甩不掉。山风灌进车里,一身冷汗被风吹散,宁儿“哈啾”打了个喷嚏。
“着凉了?”邵稹在外面问。
“不是。”宁儿吸吸鼻子。
“我包袱里有厚袍子。”邵稹道。
宁儿本能地想说不要,可感到自己身上的确冷,想了想,依言去拆邵稹的包袱。
邵稹赶车看着路,听着车厢里没了声音,才回头,却见车帏撩开,宁儿钻了出来。
她身上披着昨天缝的那件赭色袍子,又宽又大,袖子都拖到了车板上。
“出来做什么?”邵稹看看他,“害怕?”
“不是。”宁儿被一语说中,有些脸热,嗫嚅地否认,“嗯……透气。”
邵稹扬扬眉,转过头去继续赶车。
宁儿就抱膝坐在他后面,靠着车沿。
“还有多久能到山下?”她问。
“再过半个时辰。”邵稹道,“山下往北十里,是利州地界了。”说着,他看宁儿一眼,“你不是要去商州寻你舅父么?到了利州上了大道,马车慢慢走,五六日也就到了。”
“嗯。”说到要去商州寻亲 ,宁儿的心安定一些。
宁儿的亲戚不多。父亲这边最近的是大伯,可是他要把自己嫁去阆州,宁儿是不会回去的了;而母亲那边兄妹数人,二舅父从前最疼爱她。宁儿以前知道二舅父在商州为官,逃婚的时候就打算去投奔他。
“稹郎,你还会回去做山贼么?”宁儿望着后退的莽莽山野,忽然问道。
“不会。”邵稹道。
宁儿没想到他那么爽快就说了出来,愣了一下:“为何?你怕还有人要杀你?”
邵稹不答,却指指天空下的山野,“你觉得这山大么?”
“大。”宁儿点头。
邵稹道:“我也觉得大,这里最盛之时,聚集过上万人,打家劫舍,连州兵都怕。”
“这么厉害?”宁儿睁大眼睛,“后来呢?”
“那时的山贼大多是灾荒的流民,落草为寇乃是不得已。且此地不算富庶,光靠打劫也养不起许多人,几十个山寨,争利打杀,又兼官府围剿,最后只剩下一个百来人的山寨。”
宁儿想了想:“然后你去当了田七?”
邵稹无视她的岔话,继续道,“如今天下安定,各地剿匪愈加得力,做山贼终不得长久。”说着,他自嘲地笑笑,“偏巧,几个匪首还各怀心思。”
宁儿看着他,若有所思。
阳光下,他迎着山风,眼睛微微眯起,眉锋和眼角构起好看的轮廓。
“稹郎,”过了会,宁儿说,“你其实早就想走了吧?如果不曾遇到我,你也会下山,对么?”
“嗯?”邵稹意外地看她一眼,片刻,笑笑,叱一声挥动竹鞭,赶着马车绕开一块大石,走上另一条更加宽阔的道路。
邵稹说得不错,半个时辰以后,马车走到了平地。再前行十余里,太阳晒到中天之时,马车走进了一处县邑。
恰逢圩日,散集回家的商贩和民人在城门进进出出。
邵稹将马车在城门边上停住,跳下来,敲敲车板:“出来吧,到了。”
片刻,宁儿撩起车帏探出头来。她双颊红扑扑的,茫然地望着四周,揉揉惺忪的眼睛。
“睡过去了?”邵稹将马车的缰绳系在树上,伸手到车厢里把他的包袱拿出来。
“这是何处?”宁儿问他。
“芦县。”邵稹一边回答一边掂了掂包袱,觉得没少斤两,对宁儿说,“我走了。”
“走?”宁儿懵然。
“你忘了我们山上说的?”邵稹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你要我还债,带你下山,如今我践诺了。”
“不对!”宁儿摇头道:“下山是下山,还债是还债,要用钱来还。”
“哦?”邵稹狡黠地一笑:“我可没答应用钱来还。哦,是了,”他好像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纸,在宁儿面前扬了扬,“既然还了债,这契书归我了。”
宁儿目瞪口呆,忙下意识地打开自己的包袱。果然,被她塞在最底下的契书不翼而飞。
“你什么时候……你还我!”她急得脸红,伸手去夺。不料,邵稹轻轻一让,她扑了个空。
这时,马车的缰绳不知道什么时候松了,拉车的马拖着车走起来。
“哎哟!”宁儿没坐稳,被颠得一下倒在车上。
路上人来人往,马车受惊走到路中间,惹得行人纷纷避让。
“呀!吓死人!”
“喂喂!怎么赶车的?!”
“……马车,马车!”一个小童伏在母亲肩上,指着手忙脚乱的宁儿咯咯笑道。
“忠告你一句!”邵稹在用手笼着嘴大声喊,“以后遇到山贼,别那么轻信!”
“你……”宁儿顾不得理他,好不容易拉住马车,一回头,邵稹却已经走远。她脸蛋通红,对着他的背影直跺脚:“你怎么这样……你回来!”
可邵稹只留给她一个追不上的背影,声音隐约传来:“那旧袍子送你了,收好!”
离芦县不远的利州,曹茂在城里开了一家小客栈,每日客人寥寥,日子悠闲。
午后的阳光从门口照进来,曹茂正低头看着案上的账本,突然瞥见有一条拉长的人影投进来。
“用膳还是住……”他拉起腔调抬头,待看清来人,愣了愣。
“住宿。”邵稹走进来,将包袱扔在案上,沉甸甸的“哐”一声响。
“嗬,得了不少。”曹茂眼睛里精光一动,放下账本,笑了笑。
邵稹在席上坐下,拉拉汗湿的衣领:“热死了,有水么?”
曹茂将一只杯子斟满水,递到他面前。
邵稹毫不客气,仰头“咕咕”灌下。
曹茂搓搓手,凑上前低声道:“得了多少?”
邵稹朝包袱扬扬下巴。
曹茂忙关起门,迫不及待地打开包袱。看到那满眼的黄白之物,他吞了吞口水。
“金银器、珠宝首饰等物,共十斤七两,你称称。”邵稹道,“换做黄金。”
曹茂点头,端来灯台,拿来小秤,一点一点地称起,又一件一件鉴定。
“不错。”待得看完,曹茂微笑道,眼睛转了转:“五十两。”
“六十。”
曹茂道,“你这些器物我还要往别处销走,路费人工总要些,加上你这成色也并非上乘……”
邵稹不紧不慢:“如今市上一颗鱼目大的珍珠也要五百钱以上,这里的可都比鱼目大多了。我说六十两,路费人工也给你算进去了。”
曹茂不为所动:“五十五两。”
“五十八两。”
“五十六两五。”
邵稹冷笑,将包袱收起。
“五十七两!”曹茂知道此人说得出做得来,连忙道,“你我各退一步,没别的价了!”
邵稹松开手,看曹茂饿汉一般将那些宝贝拢过去。
“这么多钱带身上也不好吧。”曹茂写契的时候,不甘心地问,“我知道本县有人要卖田地,你做个地主买个宅院,再娶个妇人,比什么不好。”
邵稹吊儿郎当地笑:“我浪荡惯了,受不起这福。对了,取半两换做铜钱。”
曹茂摇头,不再劝说,到房中去取金子。


重逢

邵稹在客栈里安顿下来,想睡个觉。不料,躺在榻上怎么也睡不着。
他起身,想着冲洗冲洗好了,解开衣服的时候,忽然看到一张纸从衣襟里掉了出来。邵稹眼睛定了定,将它拾起。
那是宁儿的契书。发黄的纸面上,祖父的名字写得虽小,笔迹却苍劲有力,一如记忆之中……邵稹看着它,轻轻抚摸,心中掠过当年点滴。
其实邵稹将这契书偷来,并非为了毁掉赖账,而是为了祖父留在上面的痕迹。这么多年,这大概是他唯一能见到的祖父手书了。
至于宁儿。他把她抛开,自有道理。
其一,宁儿要去商州,而邵稹要去京城,他们的路本就不一样。其次,他独自闯荡多年,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突然要他照顾一个女子,简直是笑话。其三,宁儿是逃婚出来,自己跟着她,被人发现误认做奸夫勾引良家子私奔还算事小,牵扯出做山贼的事才是要命。
至于故人不故人的,邵稹一向认为有多大能耐做多大的事,能帮则帮,不能帮就不帮。那马车多贵重啊,卖出去能顶他一半的金子。他把马车留给了宁儿,还给她指了路,这样难道还不够?
可是说来奇怪,邵稹虽然利索地将宁儿甩开,他却一直不曾有畅快的感觉。而且一路到这里,他总有些心绪不宁,似乎担着什么。
“……你真不记得我了?”他看着契书,想起宁儿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