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宗名又是一老血堵了回去,他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
可底下乡亲们高声应了声,“是!”
这几年拖赖着水渠的福,无论是种田烧饭,大家都得了便利,心里一直记得叶家的好,哪里会应个不是?
朱长富见此,脸上笑容也真心了几分。客客气气道声告辞,拉着叶家母子,赶上他的大青骡子,上车走了。
只有围观百姓,还在议论着,当年到底是哪个王八蛋,祸害了叶家闺女。
陶老夫人闭目掐了掐手中的佛珠,转身就往里走。
陶宗名赶紧去追,可老太太虽柱着龙头拐,却是健步如飞,这又快又急的,一时竟没追上。等进了前院,瞅见还跪在那儿的陶七母子,老太太忽地一口浓痰,又狠又急的吐了过去。
母子俩又不敢躲,又不敢避,生生的任这口浓痰吐到了陶七他娘脸上。然后老太太一拐杖带着风声就挥舞下来,打得陶七嘴角顿时见了血。
陶七他娘再如何混账,疼爱孩子的心却与寻常妇人无异。当下不敢阻拦,只能把头磕得山响,没两下额上便红肿起来,“老太太,全是我的错,求您饶过阿七这一遭吧!”
“该死的蠢货,你还有脸求饶?”
陶宗名赶上前来,提起大脚丫子,踹得人满地打滚。横竖关了门,他还要形象做什么?
“老爷,求老爷开恩!”
陶七看陶宗名正在气头上,毫不留情,只得膝行过去,替娘求饶。却一样被陶大老爷不讲情面的狠踢了一回,这才作罢。
直等施暴的这对母子离去,那一对受虐的母子也没被允许起身。
所以他们,只能相视一眼,然后继续顶着一头一身的伤,跪在冷硬的青砖上。
入了秋的天,太阳一落山,天就凉了。
呼呼的西北风,刮得人脸上生疼,将那些伤处的痛,也放大了十倍。
饭菜的温热香气一波波聚拢,又一波波散去,灯火次第亮起,又渐渐熄灭。
在陶七母子以为自己要跪死在这里,终于,一盏灯笼靠近了。
陶七他娘心神一松,又晕了过去。
只是这一回,她可以多晕一会儿了。
只陶七却不能晕,在给搀扶进书房时,陶宗名脸上的戾气总算散去,道,“你也不要怪我狠心,你们母子闯下这么大的祸,连老太太都气倒了,我若不当着人面狠狠责罚,只怕你们母子更要受罪。”
陶七艰难的再度跪下,从牙缝里艰涩的挤出话来,“是我们的错,多谢大老爷。”
陶宗名满意的瞟他一眼,“可今日之事闹成这样,非得有个说法不可。你也别心急,先回去好好养伤吧。”
陶七默了默,又重重磕了个头,这才给人搀扶着走了。
又过片刻,陶宗名来到母亲房中,道,“此事,真能指望他们?”
陶老夫人嗤笑,“若那陶七瞧我明日举动,还不知该怎么办,这样的蠢材,也不必再让他回来了。”
陶宗名露出点笑模样,“还是母亲有见地。”
陶老夫人微露得意,冷不防门外传来一声幽幽冷笑。
母子二人神色俱是一变,陶宗名显是怒了,想出去骂人,却被陶老夫人沉声拦下,“由着她去!”
可无端端的好心情被这样打断,母子二人也觉晦气。再没了炫耀的心情,各自歇下,心中还是怄着气。
而此时远在大山的一处窑洞中,吃过热乎乎的肉汤面,叶秋正喜笑颜开的就着半明半昏的小油灯,坐在炕上数银子。
“叔,这些钱归你,这子可归我了哈。”
昏黄的灯光虽只照出巴掌大的一块地方,却不难映出小炕桌上,明晃晃一堆多,一堆少的银子。
只是,灯下女子那温暖甜美的笑颜,竟是比那难得的银子,更让人愉悦。
朱长富笑眯眯坐在炕下,拿着锋利的小刀,手不停歇的劈着芦苇。
随着蝉鸣般好听的嘶嘶声,一根根长长的芦苇在他灵巧的手指下,被劈成均匀的两半。这是回头要给她们母子编新炕席的,劈得不好,老伴可是要骂的。
“这些棉花种子是你的,银子大头归你,叔不要。”
叶秋嗔道,“我就出了那么几颗种子,要不是叔你辛辛苦苦倒腾了三年,能种出这些棉花么?别说了啊,大头归你。我有这些,尽够我们娘俩花了。”
朱长富不满道,“够什么呀?地瓜可是个男娃娃,日后要读书进学娶媳妇的。你多给他攒着些,才能说上好人家。我们老两口,要那么多钱干吗?”
叶秋噗哧笑了,“他娶媳妇,这还得多少年的事情啊。再说了,若他日后找个有钱媳妇,谁在乎这点钱?叔你就别跟我争了,这几年我跟地瓜白吃白住,那便宜都占得没边儿了。这银子你要是不收,我可没脸住下去了。”
“说什么傻话呢?就冲你爹给咱村打的井,你们在我家住一辈子都不为过。还有地瓜,就算找了有钱媳妇,那咱能不出聘礼的么?快把银子收好了。”
见说不通这老顽固,叶秋也板起脸来,“我不管,你要不收。我明儿就带着地瓜,离家出走去!眼下天都冷了,等到茫茫大雪落下来,我们孤儿寡母流落在外,凄风苦雨都是你害的。搞不好遇到山里头的狼啊虎的,嗷呜一口,就把小地瓜叼了去,到时你有钱也娶不着媳妇了。”
“你这丫头!有你这么咒儿子的么?”朱长富气得听不下去,操起一根软趴趴的芦苇就抽向叶秋。
叶秋咯咯笑着往旁边躲,却不防碰到了旁边的小人儿,顿时传来哼哼唧唧的稚嫩哭声。
“怎么了,怎么了?娃娃怎么哭了?”
哭声一响,跟太上老君下了令似的。门帘一掀,手上还沾着水的朱长富之妻,朱方氏已经急吼吼的冲了进来。
朱长富悄悄瞪叶秋一眼,却是赔笑跟老伴解释,“是我不小心,这芦苇杆子戳到娃娃了。”
“你这老头怎么做事一点不当心?”身高体壮的朱方氏顿时生气的拍了老伴一记,又一迭声的问,“戳到哪儿了?要不要紧?”
叶秋干笑着,把儿子抱起拍哄着,“没事没事,就碰了被子一下。他也该醒了,这回来就睡了一路,晚饭都没正经吃。这会子醒了正好喝点面汤,否则半夜闹起来,又不得安宁。”
朱方氏成功被转移注意力,连连点头,“好地瓜,乖哦,不哭不哭,阿奶马上给你煮有肉肉的面汤,我们地瓜要吃不?”
小人儿还呜呜着顾不上说话,就先点了点头。
老人放心的笑了,“咱们地瓜真是好娃娃,一点也不爱哭,以后准是个男子汉!”
“我现在就是小男子汉!”脸上还挂着金豆豆的小人儿,还揉揉迷糊的睡眼,不忘重重说了一句。
本想捧下小臭脚,只是小男子汉又很大声的吸了下鼻涕。
于是,一屋子人全都笑了。什么钱不钱的,也没什么要紧了。
孩子,才是所有人的希望。
只没想到,陶家的报复来得如此之快。
才歇了一夜,第二日中午,天空还飘着毛毛细雨,陶家便来人,找上了仙人村。

第4章 太凶残了

乡村人家,等忙过秋收,没有了繁重的体力劳动,一般就只吃早晚两餐,中午随便垫一口也就是了。
是以当晌午时分,陶管家奉命赶着三辆大车来到仙人村,来围观的人就多了。对此,陶管家还是很满意的。
从车上口袋里取了瓜子糖果,分与围观众人,也不等旁人来问,就主动告诉大家,
“我们今儿来,是给叶家姑娘送嫁妆的…”
“她又没成亲,你这送的是哪门子嫁妆?”
陶管家眉头皱了皱,看向人群之中,打断他的胖嫂子一眼,尽力笑道,“这是我家老太太当年给她备的嫁妆…”
“那她当年也是要嫁你们陶家的,这接媳妇怎地还要给嫁妆?”
见还是那个胖嫂子,陶管家略有几分不悦了。皱起眉头,又勉力舒展开来,“这嫁妆是给叶姑娘长脸,做私房的。”
那胖嫂子哈地一声笑了,嘴快的道,“婆家要给媳妇长脸,有的是法子。怎么偏要当着众人的面给什么嫁妆?那不是给媳妇长脸,是给自家长脸吧?”
眼看众人哄笑,陶管家面皮再厚,也编不下去了。忿然一甩袖,“总之不是给你的。叶姑娘住哪儿,指个道吧!”
他不想恋战,可那胖嫂子却还要再打一耙,“这话怪了,又不是我们拦着不让走,是你自己停下来说东说西的。眼看没道理的还要吹胡子瞪眼睛,可见不是真心来送礼的。兴哥儿,咱们家去!”
陶管家胸口一窒,再看那胖嫂,说是要走,却走到车边,多抓了满满两大把瓜子糖果,塞给一个六七岁的男孩,让他撩起衣襟兜着,这才趾高气昂的走了。
“干嘛呢?这干嘛呢!”
就在陶管家气得要上前去理论一番时,仙人村的老村长,朱长富背着两手过来了。此时的他,可不似昨天在镇上的忠厚老实。回到自己的地盘,老汉也抖起了威风。
黑着脸,横眉冷目瞪着满村的村民,“都闲得蛋疼还是怎地?看热闹管饱吗?”
几十年的老村长,还是很有威信的。被他这一吼,围观村民顿时作鸟兽散。
不过那一句“管饱”,也让不少机灵的,走前有样学样的在陶家马车前绕了一绕,迅速就把车上那两**袋瓜子糖果,连同车夫准备的干粮什么的,一抢而空了。
见此,朱长富才冲陶管家抱了抱拳,“不好意思,乡下人眼皮子浅,让你见笑了。走,回屋说话。”
陶管家强自绷着额上跳了又跳的青筋,深吐口气,重挤出笑脸,跟他寒喧起来。不一时,到了朱家窑洞,能干的朱方氏已经烧好了待客的热水。
“乡下没什么好玩意,将就喝碗糖水润润嗓子吧。”
粗瓷大碗盛着滚烫的糖水,对于山里人来说,是很有礼貌的待客。可对于习惯精致饮食的陶管家来说,那微微浑浊,还泛着几点油星的甜水,实在瞧不上眼。
虚应着把糖水搁到一边,寻思着沉一会儿再凑合着喝两口。可朱方氏瞅瞅,却立即把碗端走了,“不好意思,家里碗少,你要不喝,就先给旁人吧。”
陶管家吞吞唾沫,润润跑半日的干渴喉咙,寻思着快点说完离开拉倒。
横竖正主儿叶秋也在,他赶紧长话短说,“叶姑娘,昨儿自你走之后,我们老太太心里难受,可一宿没合眼。把这些从前给你准备的东西收拾出来,一早就命我们送来了。”
叶秋早看见外面披红挂彩的三辆大车了,此时垂眸笑了笑,“有心了。”
看她接了话,陶管家按着预定的脚本,迅速说下去,“我们老太太最是心慈,怜惜叶姑娘孤苦无依,如今送份嫁妆来,也是盼着你早些有个好归宿。”
听闻这话,朱方氏的脸顿时就沉了下来。啪地把打水的勺子重重一放,才想张嘴,却是老伴暗扯了她一把,先张了嘴。
“陶管家,多谢你家老太太的好意了。不过秋儿这事——”
“我这事啊,就请你们家老太太多费心了。”冷不丁,叶秋插了一句进来。
朱长富一愣,朱方氏更是诧异,“秋儿你…”
陶家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这不是拿着嫁妆堵众人的嘴,也间接的逼着她赶紧嫁人吗?
可陶管家大喜,当即就着这话道,“叶姑娘真是明白事理,不枉我们老太太称赞。”
叶秋望着他,一派楚楚可怜,“蒙老太太怜爱,知道我没了长辈,如此替我着想,实在让我感激不尽。请回去告诉老太太,挑好了日子,告诉我一声就行。”
挑好了日子?告诉她?
陶管家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就在此时,一个小小的身影跑了进来,委屈得两眼泛红,“我不要后爹!也不要娘嫁人!”
“哟,小地瓜这是怎么了?”虽不是亲生,可朱方氏把孩子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赶紧去迎。
可小东西明显是被某些可怕的流言打击到了,也不要她,径直扑进母亲怀里要求证,呜呜的再次重复,“娘,不要后爹嘛,他会打我的!”
叶秋心疼得把儿子一把捞进怀里,“谁跟你说这些了?”
“是,是小天哥哥他娘…”
叶秋眼一冷,朱方氏更是咬起了牙。但朱长富的一句话,让她们暂时熄了火,“这些事,回头再说!”
先收拾外头的,再收拾家里的。有他在,一个都跑不了。
叶秋安心了,附在儿子耳边悄悄说了句话,成功的让满脸泪花的小东西不哭了,还瞪大眼睛看着他娘。
叶秋柔柔一笑,替他擦了小脸上的泪,又瞟了一眼陶管家,“傻孩子,你放心,娘就嫁了,那也不是后爹。那陶家二公子本就与我订了亲,他家肯认下你,也是理所应当。”
什么?
他他他,他耳朵没听错吧?陶管家惊得差点从炕上摔下去,连话都结巴了,“叶…叶叶姑娘,你说什么?”
朱方氏也是目瞪口呆,要不是今天一天叶秋都没出过门,她甚至开始怀疑这丫头是不是给人调包了。只朱长富沉稳,素知这丫头是个有主意的,静听她说下去。
叶秋一面拍哄着儿子,一面故作不懂道,“难道不是么?老太太命你送来这些嫁妆,难道不是准备接我们母子过门?想当年,我虽被沉了塘,但好象没退亲吧?”
陶管家脸上青红交错,叶秋怀里的小不点都看住了。小脸上还挂着泪痕,就呆呆的问,“这个伯伯是在变戏法吗?”
童言无忌,却问得陶管家更加难堪,那面皮一下子又紫涨起来,倒是更加变化多端起来。
朱长富总算是明白了过来,忍笑干咳了两声。才想说两句什么,也替人解个围,偏生那小东西忽地傻笑起来,还拍了两下小巴掌,欢喜赞道,“变得真好!”
陶管家:…

掌灯时分,陶家大宅。
刚刚迎回陶管家一行的正屋里,刚摆上饭菜连同盘碗一起,摔了一地。
陶宗名这回比他娘知道得晚,一路小跑着赶过来,不可置信的听完了汇报,也觉耳朵出了问题。
“你是说,那丫头居然还要我们家去迎亲?”
陶管家硬着头皮,趴在地上作答,“我略说两句,她就说…说陶家既不为把她们母子迎回去,干嘛给她送那些嫁妆?莫非…莫非是心虚?”
“她好厚的脸皮!”
陶宗名气得暴跳如雷,那丫头她到底是哪来的自信?就算陶家心虚,可她一个未婚失贞的小贱人,怎么还好意思开口,让未婚夫家迎娶回去?
陶宗名忽地想起一事,“她既这么说,你有没有把那些东西带回来?”
既然脸已撕破,凭什么还送她那么些好东西?要是给那丫头添油加醋说出去,岂不是更让乡亲们误会?
陶管家哭丧着脸,身子更伏低了两分,“我…小的本来是要把嫁妆拉回来的…可她,她说…”
“她说什么了?”
“她说山路难行,不能辜负了家里的好意,就把东西全…全都扣下了。”
陶宗名眼前金星直冒,只觉得他的脑仁又开始疼了。
可这还没完,陶管家还有话讲。
“连车…那三辆大车,她也…说一并收下了。”
若不是带去的几人皆为雇工,并非陶家奴仆,只怕那丫头连人都不会放过。
陶管家一想着自己又饥又渴的走了几十里山路才得以回来,就觉得往后再有跟叶家母子相关的差使,打死他也不去了。
太凶残了!
当娘的心狠手黑,当儿子的也专往人心口戳刀子。
还拿糖给他,让他再变几个戏法。呜呜,他一好好的良民,什么时候成走江湖卖艺的了?
自尊心啊,碎了一地。
陶宗名犹自运着气,陶老夫人已经气得坐不住,跳起来骂了,“不要脸的小贱人,她既这么着,咱们还客气什么?便是杀人放火,我也非出了这口气不可!”
若说老太太骂就骂了,可她还气得走来走去,一个不查,踩到饭菜凝结的油花,顿时人就往后滑去。眼见陶宗名离得近,本能的伸手一抓,母子双双扑通摔个屁墩。
陶管家见此,知道报仇大计得暂缓执行,还是先去请大夫来看二位的尾巴骨吧。并在心中再次确认,叶家母子煞气太重,不能招惹。
(小剧场:
包子:啃手指,娘,他们说我凶残,那我是坏孩纸吗?
叶秋:别信他们的,凶残才能做真汉纸。
包子:点头,懂了!以后我会更凶残的。)

第5章 就欺负你

陶家人摔了尾巴骨,还不忘琢磨要怎么杀人放火,而几十里山路外的叶秋,正忙着分赃攢人品。
小山村里藏不住事。
棉花卖了高价,又劫了陶家那么大一把,要是不赶紧表示表示,在这个宗族同乡都要被株连砍头的时代,还能不能愉快的相处了?
老村长朱长富红光满面,声若洪钟的当众宣布,为了表示对正式落户仙人村的喜悦之情,叶家母子给村里人送了两份大礼。
第一份,是一辆马车。
哗!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不过显然,是欢乐的锅。
仙人村地处偏远,行路艰难,土地又不肥厚,自然是穷的。全村二十多户人家,有牛的也才两三户,大青骡子更是只有村长家才有一头。那简直是全村的吉祥物,比人还精贵。
而陶家昨天为着意显摆,拖东西到村里来的,用的是三匹好马。
要知道,如今因为打仗,马匹多被军方征用。民间能拥有一匹马,不仅得有钱,还得相当的有势力。
但如果光捐一匹马,大家也没那么激动,可叶家母子给的,是一整辆车。
昨天大伙儿都瞧见了,陶家的车都是有七八成新,做得结实牢固的大马车。这以后能帮着干多少活?更别提,往后逢年过节,初一十五,赶着车去走动亲戚,赶集办事,这得是多大的体面了。
只怕村里的大姑娘小伙子,往后坐着车出去相亲,都能攀户好点的人家。
就算是公用,可这也是近百两银子的家当,摊到每户头上,能让每个人的腰杆子都硬上几分。
而这还不算完。
朱长富底气十足的告诉众人,叶秋还要送他们一份大礼。
“…明年,若有想种棉花的,回头上我家来分种子!”
炸了锅的人群,瞬间又静了。
不是不高兴,而是被突如其来的幸福砸晕了。
说真的,朱长富当初顶着世俗的眼光,硬是把未婚先孕的叶秋带回仙人村,村里人不是没想法的。
尤其叶秋来的这三年,除了在家带带孩子,干点简单的家务,简直跟个菩萨似的,坐那儿什么都不动。就是村里最懒的婆娘,也比她要强些。
乡下人实在,若是不能干活,再长得象仙女儿,也会被嫌弃。
可今年,等到村长家的棉花喜获丰年,村里人才突然想起。
叶秋来的头一年,就在朱家院里弄了巴掌大的一块地,种出几棵长得特别精神的大棉花。当时,还给人打趣是不是在养花。
第二年,那些棉籽种到朱家地里,给他们全家收了一身厚实棉衣。
而今年,当瞧见老村长连一棵粮食都不种,全种上棉花时,村里有不少老把式是摇头的。
这样孤注一掷,万一没收成咋办?
可等到朱家那五亩地里,全都结出汉子拳头大的棉桃,又绽出雪白得跟云朵般的丝絮时,村里人全都闭嘴了。
不过那时的他们,也只敢估摸着朱家今年能赚点小钱而已。
却没想到,三年没出山的叶秋,带着孩子头一次跟着朱长富进了回城,就带回了五十五两银子。
当兵的没欺负人,给了足秤的银两和铜钱。而这门生意,听说是叶秋主动找那军爷搭话,才做成的。
在那日叶秋他们回来的当晚,仙人村的男女老少,基本一宿都没合眼。
五十五两银子,那几乎是他们十年的收益啊!还得是光景最好的年成。
原本,还不知要怎么张嘴,去管那个被瞧不起了三年的懒菩萨要棉种,可眼下人家主动说会分给大家,这是怎样的情意?
都是土里刨食的人家,比起马车的体面,种地才是真正能给大家带来最大的实惠。
所以,此刻,全村人对于叶秋落户仙人村,是发自内心的接受。
当然,对于老村长当年力排众议,把叶秋带回来的举动,他们除了佩服,也只剩佩服了。
他哪是请回来一尊懒菩萨,分明是金娃娃!
叶秋坐在屋里,一面做着针线,一面听着外头对她几乎一边倒的赞美之辞,颇为得意的翘起了嘴角。
不怪乡亲们太现实?
绝不。
无论何时何地,人都得体现出自己的价值,才会赢得地位和尊重。
她用她的方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为什么不能接受别人羡慕妒忌恨?
咝!
得意太过,不小心扎手指头了。吮去小血珠,叶秋接着专心缝手上的一件棉布肚兜。
这是她昨天在镇上买的,现在要在里面加两个棉片内垫,再略作修整,就比光穿肚兜舒服多了。
这种烦恼,没奶过孩子的不会明了。叶秋每回想起,都觉得她将来得多要点养老金,否则就亏大了。
才记挂起那小东西,他倒是心有灵犀般,唰地一下撩开门帘跑进来了,“娘,娘,要喝水!”
小人儿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子,同样满头大汗,绯红的脸,咧嘴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