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姐喊出口,豆大的一滴泪从脸上滑了下来。
宋曦抬起头,看到妹妹失魂落魄站在她面前,苍白的脸上有泪掉下,大惊,嗖一下站起来:“你这是怎么了?”
宋念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姐姐,缓缓掏出包里的检查报告,声音已经接近哽咽:“我师兄…肝癌晚期。”
这最后几个字,真是用最大的力气吐出,宋念再也撑不住,眼泪止也止不住:“姐,他快死了呜呜呜。”

宋念这一哭吸引了护士台其他人的目光,宋曦走出来,把泪流不止的妹妹拉到不远处无人的角落。
她拿过检查报告细细地看,在看到医生诊断里看几个刺眼的字眼后,抿着唇沉默着,姐妹俩好一会说不出话来。
宋念擦着眼泪,表情接近崩溃,“我前天才把他送进医院,今天医生…就…就告诉我他快死了,没多少日子了,怎么能这样…”
宋念伤心地捂住了自己的脸闷声哭泣。
宋曦心底也在唏嘘,她见过妹妹口中的这个师兄厉北,才华横溢的美院年轻副教授,丰神俊朗的美男子,宋念暗恋了他整整四年,明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却为了他大学毕业后继续攻读美术学硕士,只为能留在校园一次次与他在校园里偶遇。
做不了他的爱人,只求退一步做他的知音,没想到这一次阻拦他们的,是无情的死神。

饶是见惯生死的宋曦也在心里叹了口气,看着妹妹,问:“你师兄知道吗?”
宋念用袖子擦着眼泪,点头:“都晚期了,他自己怎么可能不知道?痛得快晕过去了也不让我们送医院,无非是不想我们知道罢了。”她又抽噎起来,“我认识他那么多年,他…终究没当我是自己人。”
宋曦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宽慰道:“好了,别说这些了,好好去陪陪他吧,他不会喜欢听到你说这样的话的。”
宋念听话地点点头,忽然忧伤的大眼睛懵懂地看着姐姐:“姐,你还记得妈妈走的时候吗?”
宋曦的背脊僵了一下,嘴巴紧抿了好一会儿,才动了动:“我永远记得,但一辈子都不愿意想起。”
仿佛看见姐姐宋曦冷清面具后千疮百孔的脸,宋念一滴泪又滑下脸颊,对姐姐轻声道了声“我走了”,擦着泪快步走掉了。

宋念推门之前擦干了脸上残留的泪痕,对着镜子努力挤了一抹虚弱的笑,深呼吸了好几次,这才推开门轻轻走进去。
少女时期就深深爱慕的男人此刻正安静地坐在病床上,用空洞苍凉的目光望着窗外,他的灵魂仿佛飘远了去,去了另一个遥远的地方,温柔的日光丝丝柔柔洒在他身上,宋念有种他即将消失在日光里的错觉。
她眨了好几次眼睛,这才压制住内心汹涌而上的悲伤。

厉北听到推门的声响,见到自己最疼爱的小姑娘,绽开一个苍白的微笑:“小念,跑哪去了?”
“去找我姐姐了,”宋念食指往下戳了戳,“我姐在十二楼骨科做护士。”
厉北笑了一下,笑微微的目光定格在宋念脸上,“去找姐姐哭鼻子了?嗯?”
宋念下意识低头抗拒这样一个温柔到令人心碎的目光,坐下来假装翻着报纸,声音也是闷闷的:“怎么可能?哭鼻子是只有小女孩才会干的事。”
厉北在她头顶的嗓音透着淡淡的愉悦:“那就好…真高兴你已经是大女孩了。”
手上的报纸被手抓得微微皱起来,宋念低着头好一会说不出一个字来,然后听见头顶那道低沉的声音说:“接下来的时间,让师兄多看看你的笑脸吧。”
“你一定不知道,你的笑有让人忘却一切的力量。”
宋念的鼻子再度酸涩起来,怒力了很久,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晚上宋念陪夜的要求被厉北严词拒绝,她只好无精打采地背着包走出医院,刚出了医院好友夏婉侬打来电话,电话里的声音急哄哄的:“我刚听说厉师兄住院了,他怎么了啊?”
晚风吹起宋念的裙角,她在熙熙攘攘的街头迷失了方向,她闭上了眼睛,然后睁开来静静说:“你在哪?我们找个地方说吧。”

飘着咖啡香的星巴克里。
“什么?”坐在对面的夏婉依惊得喊了出来,眼睛睁得圆圆的,“肝癌晚期?”
“嗯。”宋念往窗外望去,深沉的目光似要穿透夜色,“癌细胞已经扩散到血液,医生说,最多半年。”
夏婉依被宋念嘴里的残酷数字震住,好半天不能接受,只是喃喃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以为他只是身体不好。”
宋念失神的目光直直盯着前方:“半年…半年前我就发现他瘦的厉害,我问他,他骗我说他在健身。”她虚弱地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他还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一两个小时,他…他想躲起来,他一定疼得厉害。”
湿润的泪水从指缝里流了出来,宋念静静地用全部力气呢喃:“他想一个人孤独死去,他就是这样想的。”
咖啡已经凉透,两个女孩在喧闹的星巴克里相顾无言,夏婉侬仿佛想起什么来,蓦地抬眸看向宋念:“半年前…半年前师兄不是刚和初晴分手?”

“范初晴。”宋念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个令她酸涩的名字,那一刻,目光也变得阴狠。
夏婉侬欲言又止地瞥了好友一眼,最后才犹犹豫豫道:“那个女人最近过得很不错,尹泉说,她已经升做策划部副经理了,还…”
她张了张口没有说下去,宋念擦掉眼泪,喝了一口凉掉的咖啡,目光在追问:“还什么?”
“…她被人看到好几次与季柏尧吃饭。哼,她那种人,野心从来都是写在脸上的。”
“季柏尧是谁?”
“尹亮的表哥,也是范初晴的老板。”
宋念眸光黯淡,低眉冷哼:“她就是因为那个男人要跟师兄分手的了?想攀高枝?”
夏婉侬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膀。
宋念无奈一笑,一口咖啡下去,满嘴的苦。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半,姐姐上夜班没有回家,弟弟宋卓和她打了个招呼,就自顾自玩着游戏。
宋念脱去外套,走过墙上妈妈照片时停了下来,忧伤的眼睛望着照片里的美丽妇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里被爸爸的手紧紧牵着,爸爸背着她爬上山顶等待日出,晚上陪她数星星,做所有年轻时想做而未来得及做的浪漫的事,以致生命最后的时光,妈妈清醒时对所有人说:“牵挂太多,但终归可以没有遗憾地走。”
宋念想起厉北,想起他曾经望着范初晴时温柔缱绻的目光,她知道守在他床前的不该是她,他想看的微笑也不是来自于她。
他想要的幸福她给不了,四年前,她就深深明白这一点,四年后,这个事实依然无法改变。
人的生命中总有许多次需要面对自己不喜欢的人,因为这样那样不得已的原因。
宋念站在母亲照片许久,而后握着手机走向阳台,在春寒料峭的夜里,调出那个人的号码,拨了过去。

“喂。”
宋念深吸了一口气:“初晴,是我,宋念。”
听她自报家门,那头原本明媚的女声明显心不在焉起来,冷淡地应着:“哦,你啊,有事吗?”
宋念再度吸了一口气,春夜清凉的空气浇凉了一些她心头的怒气,她平心静气地说:“师兄他生病了,病得很重,你能来看看他吗?”
几句下来几乎费尽全部心力,末了她还是添了一句:“他很想见你。”
电话那头的范初晴静了一会,突然刺耳地笑出声来:“宋念啊宋念,我真怀疑是我耳朵坏了,现在低声下气跟我说话的人是你吗?哈,半年前那个扇我巴掌的你呢?这么快就忘了吗?可是我脸还在疼呢。”
电话那边的范初晴不依不饶冷嘲热讽,宋念默默忍耐着:“对不起,半年前是我不对,不过师兄是真的很想见你,你能不能来看看他?算我求你。”
“对不起,我最近很忙,根本抽不出时间。”范初晴的声音冷冷淡淡,“既然分手了,就连朋友也是做不了的,我不像你,人家不要,也能无怨无悔守在他边上这么多年。”
“你…”宋念被范初晴呛得说不出话来。
“我说错了吗?那看起来我要道歉了,不过宋念,同学一场,还是送你一句话,别犯傻了,不趁着厉北生病把他搞定,以后你可就没机会了,毕竟,呵,你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另外,如果可以的话,我们的同学情谊就到这吧,也别再跟我提厉北,我早不爱他了,他还惦记我是他的事,反正死不了不是吗?反正有你宋念在陪着,我是一点都不担心,就这样,拜拜。”
电话那头凉薄的女声被嘟嘟盲音取代,宋念才后知后觉地放下电话,她遥望城市苍茫的夜色,夜风吹起她柔软的卷发,她像站在冉冉火焰里的女神,在夜色里默默喃喃。
“他要死了。范初晴,你会后悔的。”

作者有话要说:妹妹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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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宋念一(2)

宋念天天去医院陪伴厉北,端茶送水温言细语,就连隔壁床的病人都已将她视作厉北的女朋友,尔后用一种看蓝色生死恋的眼神看着他们俩。
对于这样的眼神,宋念一律低头不予回应。
厉北一天比一天虚弱,话说得也越来越少,大多数的时候沉默地看向窗外天空,一动不动雕塑一般发呆个半天。
宋念眼睁睁地看着病魔夺走他的生命力,她想起她已经在天上的母亲,人生再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无能为力”。

这天夏婉侬来探望厉北,厉北刚痛过一阵,吃了点止痛药,灰白着脸躺在床上,强打精神和夏婉侬说话。
很多事情心照不宣,是怎么也无法开心谈话的,聊到后来就没什么话讲了。邻床正在看新闻,大咧咧的夏婉侬接过宋念递过来的香蕉,专心看电视。
新闻正在播放本市最大shopping mall的奠基仪式,红地毯上站满西装笔挺的精英人士,夏婉侬指着其中一个人叫道:“咦,这不是我家尹亮吗?”
被她一叫,其余两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宋念“嗯”了一下,下一秒,摄影师变换了角度,范初晴突然出现在镜头里,精致的妆容搭配笑盈盈的脸,在一群男人中间格外显眼。
她穿着一身得体裙装走上台,将一张白纸递给红地毯最中间被众人簇拥着的男人,外表出色的男人回过头,朝她点头笑了笑,说了一句话,她随即露出更加灿烂娇媚的笑容,扬着嘴角走下红地毯。

电视里鲜艳的红色刺痛了在场三人的眼睛,新闻很快切到下一条,三个人却维持着缄默。
夏婉侬悔得肠子都青了,如果她不叫出声,师兄不一定会见到电视里的范初晴,范初晴是他心口上流血不止的伤疤,平时大家避之唯恐不及,没想到今天她无意中做了回放大镜,把厉北的伤疤□裸地袒露在人前。
宋念咬着唇,偷偷瞥了一眼师兄,见他已经闭上了眼睛假寐,脸上除了疲惫看不出其他。
宋念知道,范初晴脸上明媚的笑,化成了一把刀,已让厉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除了安静等死,他别无他选了。
有些人要死了,有些人那么快意地活着,这个不公平的世界令人窒息。宋念抓着床单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内心的怒火再也不能让她冷静。
她倏地站了起来,走到窗前看阴霾的天,然后,她看见了镜中的自己,依旧年轻,依旧甜美,人生依然无限可能。
她冷笑了一下。

第四章宋念

周末,季柏尧被一位相熟的艺术圈好友盛情邀请,参加他新开画廊的画展。
其实他兴致缺缺,他一个散发着铜臭味的生意人又哪来的艺术品位?可是他还是去了,自古金钱和艺术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金钱需要艺术来掩饰铜臭味,艺术则需要金钱来维系创造力。
邀他参加画展,然后开张支票买下昂贵的画,这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约定,季柏尧已经见惯不惯,只是想到连日来的阴雨天气,实在觉得没有什么好心情应付这样的应酬。
他去得有点晚了,到画廊的时候画廊主人孙约翰正忙于为几位来宾解说一副抽象派油画,季柏尧与他颔首打了个招呼,拒绝了孙约翰要找助手接待他的提议,表示想自己走一走。

相比于墙上主题隐晦不明的油画,季柏尧倒是更愿意欣赏画廊后现代的装修风格,逛了一圈,碰到几个相熟的生意场上的朋友,停下来寒暄了一会,对方一聊起他最近的动作,忍不住对他在经济低迷时拍下商业地皮如今赚得盆满钵满的事交口称赞,这种话听多了就开始厌烦,他找了个借口走开,打算随便挑两幅画买下,然后打道回府。
他站在一幅还算顺眼的油画前,接了一通电话,刚挂了电话,就感觉边上站了一个人,娇娇柔柔又有点懒洋洋地说:“你的品味不太好呢。”
这个“你”自然就是指他了,季柏尧偏头朝她望去,发现是个漂亮女孩,卷卷的长发随意扎起来,一副很大的黑框眼镜架在娃娃脸上,看着他的狡黠眼睛露出星星点点的调皮。
她穿着格子衬衫牛仔裤,牛仔裤上甚至沾了一些油彩,手上拿着一个空的画框,看起来是画廊的工作人员。
这样一个散发英伦气质的女孩让季柏尧放松了防备,他“哦”了一下啊,尾音往上挑,做出一副“愿闻其详”的虚心模样。

女孩笑了一下,环顾一圈后目光放回他脸上:“你像这里很多人一样,都喜欢花哨的颜色。”
季柏尧又“哦”了一下:“何以见得?”
女孩镜框后黑白分明的眼睛再度闪过一抹调皮,指了指不远处的三幅画:“那儿,那儿,这儿,你站的时候都超过20秒。”
季柏尧脸上带着促狭的笑:“你在观察我?”
女孩有些害羞,却依然理直气壮地回答:“因为这里你最帅啊。”而后有些不服输地扬着下巴添了一句:“可惜看起来,男士的英俊程度和品味是成反比的。”
季柏尧笑了:“不要对男士要求太过苛刻。”他转过身来观赏墙上的油画,自言自语着,“花哨…”
他转过头来对女孩浅笑:“可是你不觉得这样的颜色富有生命力吗?没有人会排斥旺盛的生命力。”
“看到这样的颜色,人都会本能靠近。”他得出结论。

女孩认真地“嗯”了一下,却一脸不以为然:“你为自己不怎么样的品味找到了一个很好的理由。”
她弯起嘴角,“就像其他品味不怎么样的客人一样。”
季柏尧对于女孩的冒犯没有太大的抵触,此刻他的心情轻松愉悦,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与人有过这样一个轻松又闪烁着火花的交谈。
他说:“看起来我注定只能做大多数了。”他手托着下巴想了想,“或许你能为我推荐几幅画?”
“乐意效劳。”女孩扛起画框,偏头对他笑了笑,“如果你不介意我是搬运工的话。”

A市已经连续下了三天雨,所以当季柏尧看到这样一个明媚如阳光的笑容时,鬼使神差地,他跟了上去。
女孩走走转转,在画廊角落的一副水蓝色油画前停下,食指点了点:“这幅如何?”
见她眼里跳跃着光,季柏尧也来了兴趣,站在画前仔细观赏。
春的河流绵延到天边,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蹲在河流一角,脚边是接水的陶罐,一只白色呆头鹅正在偷偷低头啄水喝,小女孩自然没有注意,双手托着脏兮兮的小脸,褐色头发下是天使般的纯真笑靥,黑色眼瞳里跳出春日光芒,让人隐隐感觉到有种鲜活的东西在血液里流淌。
季柏尧被这种纯净笑容感染,然后听到身边女孩轻轻的喟叹:“看,这才是生命力。”

作者有话要说:守着冷坑,自己更着乐!

 


5宋念一(3)

这一次季柏尧没有反驳她,不同于画廊里其他抽象难懂的画作,这幅画,他想他看懂了。
年轻的生命就像初升的太阳令人神往,他好奇问:“这幅画的名字是什么?”
“童年。”
季柏尧点头,似懂非懂的模样,然后女孩朝他绽开花一般的笑:“先生,上天给了你一个买回童年的机会,你还在等什么呢?”
季柏尧被这种谈话取悦,优雅牵起嘴角:“我的支票已经等不及了。”
“谢谢推荐,搬运工小姐。”
女孩做了个耸肩的动作,眼睛往前方一飘,似乎见到了工作同伴的召唤,忙说:“不用谢…啊,我要走了。”
说完她抬脚就要离开,季柏尧忙叫住她:“真的很谢谢你。”
女孩很不好意思地摆手:“先生,你真的说太多谢谢了。”她眨眨眼:“事实上,该说谢谢的人是我。”
“哦?为什么?”
女孩似乎不打算解释,挥挥手:“我走啦。”
“哎…”季柏尧忙叫住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却又不想早早结束这愉快的谈话,他想了想,浅浅笑意从眸子里漏了出来:“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谢你,你刚才夸我是全场最帅的男士。”
“我要谢你又给我童年,又赠我赞美。”
女孩忍俊不禁,表情因此更加生动,玩笑道:“看起来你欠我顿饭了。”
季柏尧刚要说话,不远处的大男孩朝这边不耐烦地喊:“喂,宋念,你在磨蹭什么呢!还有好几副画没搬。”
“啊,我真要走了。再见。”叫宋念的女孩没了谈笑的心情,朝他挥了挥手,小鹿一样拔腿就跑开了,奔跑间长长的卷发荡开了漂亮的弧度,整个人洋溢着一种青春气息。
季柏尧见她调皮地朝那男孩举了个军礼,男孩瞪了她一下,两人快步相携着离开。
他看着那背影消失在转角,又回头瞄了一眼墙上的油画,嘴角依然愉悦扬起,心里翻来覆去地琢磨“生命力”这个字眼。

星期一很快来临,春雨依旧没有休止的打算,下午三点结束一个亢长的会议,他回到办公室继续翻看各部门递上来的档,秘书的电话响起:“季先生,孙约翰画廊里的工作人员来送画,她一定要你签收才肯离开,让她进来吗?”
季柏尧有些莫名其妙,以前也在孙约翰那边买过画,都是直接由秘书签收,并不像这次一样非要见他本人,但他还是说:“让他进来吧。”
门打开,他抬头,见来人双手吃力地把画拿在胸前,因此也挡住了脸,然后站在他的办公桌前,突然一颗小脑袋从画框边钻了出来,掉出来几缕调皮的卷发,朝他灿烂地笑:“嗨!”
是昨天画廊里的女孩,似乎叫做“宋念”。

季柏尧愣了一下,随即眉角就笑开了:“是你?”
见到是她,不知道怎得,季柏尧有些高兴,忙站起来帮她拿下画:“孙约翰也真是的,怎么能让你一个小姑娘大雨天送过来。”
宋念不说话,费力地把油画递给他,然后朝他神秘笑了笑:“自然是我亲自送来了。”
她昂着下巴笑得更加灿烂:“我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辛苦的画手,自己的画自己推销,再自己亲自送上门,一条龙服务。”
“这是你画的?”季柏尧再度诧异。
“我看起来不像画画的吗?”宋念笑眯眯的,“你以为画画的人都是胡子拉碴,留着长发,或是像梵高一样少一个耳朵?”
“希望我没有冒犯你,不过我没想到站在我面前是这么年轻的画家。”季柏尧嘴上彬彬有礼地应着,笑容却有些收敛起来,他心里有些不舒服,昨天那场谈话的愉悦感也被打了个折,他感到失望,这个女孩用看似烂漫的微笑和轻松的调侃掩饰自己的心计,她盯上了他,花言巧语让他买她的画,今天又亲自上门送画,态度殷勤到让他怀疑她还有一些其他的目的。
年轻女孩耍的小聪明让季柏尧很不悦,但他是季柏尧,见识过女人各种各样的手段,他的态度依然和善亲切,只是心里已经起了防备。
他用一双洞悉世事的目光笑微微看着她,等着她的蹩脚把戏。

宋念自然没有察觉到季柏尧的心理变化,即使她分分钟都在不经意地观察他的神色变化,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于是说:“您过奖了,我哪是什么画家,只不过是一个在画廊打工混饭吃的小画手,偶尔有冤大头看上自己的画,就能好好出去吃一顿改善伙食啦。”
她的眸子闪闪的,仰头小心翼翼地看着季柏尧,语气也很忐忑:“你不会生气吧?”
季柏尧挑了挑眉:“你是指我被人喊成冤大头的事?”
宋念大概意识到自己嘴快,孩子气地挠了挠头,显得更加不好意思:“啊,很抱歉,我这张嘴巴没有经过艺术熏陶,总是说错话,”她蓦地昂首挺胸,“我想说的是,您是好人,甚至我想厚颜无耻地说,您还是个伯乐,我这匹油画界默默无闻的千里马将来一定会成名报答你的。”
在季柏尧灼灼的眼神逼视下,宋念眼神闪躲起来:“那个,虽然是我这匹马自己撞上你家的门的,但请你相信我,在跟你搭讪之前我足足犹豫了十分钟,身为一个画手,骗人买自己的画真的是很丢人的事,”她顿了顿,很认真地说,“所以将来我红了以后,请千万替我保守秘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