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承认面前的女孩子心眼很多,但季柏尧还是忍不住被她逗乐了,却还是内敛地应道:“我考虑考虑。”
宋念见他这样简单回应,笑容也没有昨天那么温熙,心里一沉,心想他确实生气了,鞠躬道:“谢谢你,季先生,今天我就是特地来感谢你的。哦,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宋念,A艺大美术系硕士二年级学生,很高兴认识你。”
她伸出右手来,季柏尧却是纹丝不动,丝毫没有与她握手的打算,只是用若有所思的目光深深审视她,笑了笑,“很高兴认识你,宋小姐。”

宋念终究不如眼前的人世故,红着脸把手缩了回来,两人低着头沉默了几秒,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吞吞吐吐道:“那个我还带了自己的另外一幅画。当然你别误会,我不收钱,昨天很不好意思,所以我买一送一,权当赔罪。”
“你要看看吗?也是我很满意的作品。”说话间,她作势要蹲下拆画。
“哦,不了,宋小姐,我没有时间看。”季柏尧的脸上泛着绅士微笑,说出来的话却锐利如刀:“通常我只给我的访客三分钟时间,我想你已经超过了。”
“当然你无需道歉,昨天你只是带着我走到你的画前,最后买下的决定是我自己做下的,你画得很美,我想,这是我买下你的画的唯一原因。”
他款款一笑,“虽然我算不上有品味,但也有自己的审美,这点,我也不会被别人轻易左右。相信我,我只买自己喜欢的东西。”
宋念的脸红了红,但还是小声应道:“我很荣幸。”
“至于这幅画,请你带回去吧,对于自己满意的作品,我想你需要另一位伯乐的出现,来应证你是匹千里马的事实,祝你好运。”
自始自终季柏尧的笑都挂在脸上不曾褪去,大春天身上出了一身薄汗的宋念灰溜溜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想:商人的微笑是锋利的刀,你从他身上榨了多少钱,他就会从你身上割回多少肉。
可怕的商人。
走出和润集团大楼的时候,宋念觉得自己已经体无完肤。
春风吹干了身上的薄汗,镇定心神过后,她坐在和润所在的海德广场一角,托腮望着远处气势磅礴的和润大楼,唇角慢慢扬了起来。
人生充满挑战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我自己比较喜欢妹妹的故事,但后来写着写着,觉得又萌上姐姐那个了。以后你们就知道了。

 


6宋曦二(1)

1209病房的门半掩着,嬉笑声炸开来一样从里面传到了走廊,有经过的病人家属好奇地循声望去,见满屋的人,不赞同地走开了。
宋曦推开门,入眼的就是一屋的年轻男孩女孩,十五六个人,看上去都才二十出头,青涩的脸庞上是没有被社会侵蚀过的肆无忌惮的笑。
四五个女孩子手里抱着大捧的鲜花,叽叽喳喳争辩自己的花才是最美的,一定要把自己的那捧放在傅岩空荡荡毫无鲜花点缀的床头柜上。
“我的郁金香才漂亮吧,你那个康乃馨最普通了,郁金香比较衬傅老师的气质啊。”
“鲜花都是美的啊,可是现在傅老师生病住院,康乃馨里有个‘康’字,寓意多好啊,傅老师一定会马上就康复出院的对吧?”
这一说出口,附和者众多。
之后众人打趣其中一个矮小不起眼的女孩子:“喂,袁美琛,你可真好意思,竟然把学校里的花采来送给傅老师,你也太拿得出手吧?”
“对啊,还被园丁追着跑类。”
“美琛,邓丽君小姐没有教过你路边的野花不要采吗?哈哈哈。”
女孩子们嬉笑成一团,“你看你看,野花她都不好意思拿出来了,别藏后面,拿出来给傅老师看看啊,快点啊!”

听到女孩子们这么一说,捂着鼻子打了个几不可闻的喷嚏的傅岩插嘴进来,脸上的笑意更深:“哦?真的吗?拿出来我看看。”
叫袁美琛的女孩子终于不再遮遮掩掩,红着脸把身后的花展现在众人面前,女孩子心思巧妙,几簇无名小花栽在精致的小花盆里,被风吹日打惯的小花亭亭玉立在人前,美丽却不逊于那些温室里的华丽花朵,蓬勃的生命力让人眼前一亮。
“很漂亮。”傅岩并不吝啬赞美,“花都是好花,可柜子只有那么大,那就老师来拿主意可以吗?”
他招招手,“来,袁美琛,把你的花放上来吧。”

“嗯,老师。”袁美琛兴高采烈把花放了上去,其他女孩子则瘪了气的球一般垂头丧气的,捧着自己的花束,眼巴巴看着小野花占据了老师的床头柜,都有些不服气。
“老师,为什么嘛?明明我们的也很漂亮啊。”
傅岩笑:“老师喜欢有生命力的东西。”
他打了个喷嚏,样子有些微的尴尬,“希望它能活到老师出院的时候。”

房间里太热闹以致大家都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宋曦默不作声地在门内站了一阵,意识到是该自己出场了,随即“咳”了一声,顺利地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她走到病床边,也不看傅岩一眼,利落地把小野花挪到窗台处搁着,抬起头对着年轻人说:“都把花拿回去吧,他花粉过敏。”
“啊?”稚嫩的年轻人这一次异口同声,然后齐刷刷看向傅岩。
傅岩也是一脸抱歉:“老师选择野花的另外一个原因是,它看起来花粉比较少…”
“哈鳅。”他忍不住又鼻子发痒打了个喷嚏。
年轻人都手足无措愣在那里,宋曦不耐烦道:“还不把花拿出去,一屋子花粉味。”
随即动作迅速地开窗通风,只不过一会,傅岩的过敏症就好了许多,至少不再控制不住地打喷嚏。

见尊敬的傅老师被他们害成这样,一屋子的年轻人都很有些不好意思,又说了三两句以后就打算离开了。
自始自终傅岩都保持着谦谦君子笑容,临走时嘱咐学生好好学习他教授的那门公司法,学生们都乖巧地应了,有几个女孩子最后恋恋不舍地再三请他好好养病快点回来给他们上课,傅岩都耐心极好地点头答应。
宋曦给他拔了输液针,明知傅岩正在双目炯炯地看着她,想跟她说话,期待她回应,她还是拔完针就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真是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他。
傅岩心里琢磨着这个面冷心热始终戴着口罩的护士小姐,很想当面郑重道声“谢谢”,却苦于人家不给机会,心里有点莫名其妙,又有点不是滋味。
他心情复杂地望着那道门,然后耳朵模模糊糊听到门外的说话声,学生们似乎没有马上离去。
然后他听到护士小姐柔了许多的声音:“你们要把花扔了?…那能送给隔壁的一个小病人吗?…他是个孤儿,也没什么人看他,能把花送给他吗?”
热心的年轻人自然不会拒绝这样的温情请求,“好啊好啊”众口一致地离开了。
心里有陌生的情绪在慢慢滋生,傅岩无奈一笑,这个护士小姐总是令他刮目相看。
一半是火,一半是冰。
只是可惜的是,面对他时,她喜欢拿出自己冰冷的一面。

不知道是不是那天下午吹了点风的缘故,傅岩那天晚上又发起了高烧,也惊动了值班医生,联系了主治医生,最后决定先退烧,观察一夜再说。
宋曦听说1209病房的病人又突然发烧,想起白天时自己开窗了一会,这个初春的天气,春风依然冻人,他发烧多半是吹了风的缘故。
虽然他是蒋思青的表哥,但说到底他是自己负责的病人,宋曦在心里惯自己的一时大意。

心里内疚,晚上她跑1209自然就更勤了一些,隔几个小时就过去看看他的情形。
从她的几次值班经验来看,他喜欢晚睡,有时十一点钟还在看书,或是眯着眼和人打电话,聊的都是一些艰涩的法律问题,毕竟是有事业的男人,躺在床上也是抛不开凡尘琐事的。
每次他看到她进来,第一反应都会先朝她礼貌笑一笑,温文尔雅的样子,会让人误会是好相处的男人。
年轻女孩子往往不知道,总有些人是惯用微笑来掩饰城府的,笑里藏刀说的就是这种人,伤人最深也是这种人。
很多年她就是因为严旭明的阳光笑容,而对他一见倾心的。

今晚1209的病人,那个叫做傅岩的男人因为退烧药的缘故,早早就睡了。
深夜两点,宋曦轻手轻脚推开1209房门,傅岩闭着眼睛熟睡着,病房内微弱流转的灯光划过他微皱的眉、高挺的鼻、紧抿的唇,没有了惯常的笑容,病榻上沉睡的男人现出一丝威严。
还有脆弱。
不好扰他睡眠,她轻轻拿手在他额上探了探,长舒一口气,烧退下来一点了,至少额头没有那么滚烫了。
手刚挪开,浅眠中的男人就蓦地惊醒睁开了眼睛,有一秒的时间,黑亮的眸子透着犀利,之后,慢慢转为柔和。
见他醒了,宋曦心剧烈地跳了一下,下意识躲避他的目光。
傅岩盯着她有两三秒,似乎有点疑惑,然后用略为懒洋洋的低沉嗓音说:“你今天没带口罩。”
尽管光线暗沉,傅岩还是看清了这张一直藏在口罩后的脸,像他猜测的一样清秀年轻,只有沉静通透的眸光在无声告诉别人,她早已不是稚气未脱的小女孩,而已是有独立思想的成熟女人。
宋曦面无表情地“嗯”了一下:“吵到你了。”
“量个体温吧。”说话间已经掏出体温计。

“先帮我翻个身,我的背很酸。”傅岩五官都扭在一起,露出痛苦的表情,撑着手想翻身,宋曦赶紧搭了把手帮忙。
小小一个翻身动作,傅岩却花了好大一通力气,等侧躺以后,已经有些气喘吁吁,无可奈何地自嘲着:“我这是怎么了?都提前过上七老八十的日子了。”
宋曦把温度计给他,低声宽慰:“你只是白天吹了风。”
然后她停了停,低头并不看傅岩,几不可闻的“很抱歉”溢出了口。
傅岩愕然了一下,终于想明白她为什么道歉,眉目因为笑容都舒展开:“道什么歉,我要谢你都来不及,我可被花粉整的够呛。”
“塞腋下可以吗?闷了半天了,想跟人说说话。”
不等宋曦回答,他已经把温度计塞进腋下,然后浅笑地看着沉闷站着的宋曦,问:“要不要坐下?我看你们护士一天到晚站着。”
宋曦仍然站着,并没有深入话题的打算:“习惯了。”
严丝合缝的冰河已经出现一丝裂缝,傅岩逮到机会自然不会放过,状似疲累地揉着眉眼中间的穴道,假装随意地问:“你为什么一直戴着口罩?”
宋曦对于和傅岩这样家常的谈话感到非常不适应,她本能抗拒想走,又觉得这样走掉太过不礼貌,也许会招来投诉,只好假装看表敷衍道:“习惯了。”
“那给隔壁小病人打针你也戴着口罩吗?”
宋曦惊得抬头瞥了傅岩一眼,见他还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不情不愿地应:“不会,会吓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晋江很抽,所以不好意思我没怎么回复留言。当然,抽只是借口,主要原因是我很懒,嘿嘿。希望你们依然爱我~~~

 


7宋曦二(2)

盯着宋喜僵硬没什么表情的脸,傅岩脸上的笑意扩大,在她快受不了想走人的时候,他又及时开口:“能麻烦你帮我倒杯水吗?有点口渴。”
病人如此低声请求,宋曦只好照办,倒水时嘱咐:“等量好体温再喝。”
一边又多嘴了一句:“你应该请个护工。”
“助手今天有事走开了,单身男人嘛,生病的时候最麻烦。”说归说,傅严倒是一副恬淡怡然的口气,丝毫听不出半分生病之人该有的抱怨烦恼。
宋曦不答话,床上的男人却好像打开了话匣一样话多了起来:“这把年纪了,也不能让家里的老人担心,能自己处理就自己处理了。”
“你现在没有自理能力。”
遇上宋曦不赞同的目光,傅岩也不以为意:“是啊,所以只好麻烦我那个能干的助手了。”
宋曦再不接话,又恢复了原来寡言少语,装作看表明显不想再与他聊下去。
毕竟,护士长那句“注意分寸”还深深刻在她脑子里,前车之鉴在前,宋曦可不想给护士长留下“痴心妄想”的印象。
相对于宋曦的寡言,傅岩却深谙聊天艺术,只要起了个开头,他就会挑出话题不让气氛冷淡下来,然后以润物细无声的耐心,找出一些他需要的信息。

他问:“隔壁的小朋友喜欢我学生送的花吗?”
宋曦愣了愣,明白他今天听到了门外的话,只好点了点,照旧寥寥几个字应着:“挺喜欢的。”
自觉自己的行为有些逾越,僵着脸许诺:“下次不会了。”
傅岩却并不在意,语气也和善非常:“好事当然要继续,”他温文地笑,“鲜花只有送给需要的人才能体现价值。”
宋曦头一次在深夜和病人聊那么久,虽然大多数时候是他在说,自己答,但还是觉得很不自在,一见量体温的时间到,赶忙说:“温度计给我吧。”
38度。
她松了口气,说了声“你休息吧”,准备要走。
“等下,能帮我把拿一下沙发上的那个黄色档吗?”
回答傅岩的是“啪”的关灯声,还有门边铿锵有力不容人质疑的女声。
“睡觉!”

经过几天折腾,傅岩终于退烧,病情也稳定下来,宋曦注意到,一个气质高贵的老妇人在他发烧第二天就急匆匆到了病房,之后半步也不离开,每天为他端茶送饭递水果,从两人肖像的五官气质,还有傅岩对老太太恭敬的态度,宋曦肯定,那是他妈。
这天她进去输液,老太太就在他床边一边为他掖着被角,一边唠叨:“就算你三十二了,你在爸妈眼里还是十八岁的小伙子,我们从小教育你独立,并不是让你生病了还自己一个人死撑,这不是独立,这是逞强。”
“是,环游世界确实是我和你爸一直想做的事,但你要知道,这有个前提,那就是你在国内平平安安的我们才能放心出去玩。你和你姑姑合起伙来瞒我们还有你爷爷,这是非常不对的。”
“老年人的话都是金玉良言,你不要不听,不要以为你长大了就不会做错事,这样想你就错了,你住院你就得听老人家的话,让老人家照顾你,这才是孝顺,你听见了吗?”
“你看看你,多大的人了,还是怕打针,我记得你十岁的时候发高烧但又怕打针,自己偷偷摸摸跳进游泳池里给自己降温,结果发高烧到41度,我和你爸两天两夜没合眼,你爷爷就你一个孙子,老人家吓得差点也生病…你别怪妈妈唠叨,实在是这次被你吓到了,你年纪再大,在我们眼里还是孩子,你不能自作主张,瞧你现在这个样子…”

傅岩最是受不了他妈这种连绵不绝的柔情炸弹,何况现场还有第三人在场,他妈还絮絮叨叨把他那些陈年糗事给挖出来数落,他听得头皮发麻,状似痛苦地转头瞥了一眼戴着口罩的宋曦,宋曦接收到他的目光,更觉好笑,一个大男人流露出这样惨兮兮的眼神,更别提还是个成熟独立有自己事业的男人。
傅岩见到一贯冷冰冰的护士小姐眼神流露出笑意,口罩后面的脸上肯定也是带着笑着的,更加难堪,诺诺地应着:“妈,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什么?还有下次?你还让不让我老太太活了。”老太太捂着胸口大呼小叫。
病床上的男人一个头两个大,只好连连讨饶:“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你想照顾就照顾吧,不过我有个条件,再找个护工,你年纪大了,跑腿的事情就交给年轻人干吧。”
“嗯,这还差不多,不过…”
宋曦转身离开,身后那对母子还在讨价还价,她情不自禁笑了笑。
再成熟世故的男人,在母亲眼里,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

回到护士台,1207病房小朋友所在孤儿院的老师跑了过来,询问着:“宋护士,这两天总有个好心年轻人给我们桑锐送东西,问他也不说是谁,只说是他老板让送的,东西放下就走,你帮我打听下,究竟是哪个好心人,送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贵了,甚至还想为他付医药费,我们真的很不好意思,也很想感激人家。”
宋曦心里有了模糊的猜测,问:“什么样的年轻人?”
“个子高高的,戴着一副眼镜,过来三次,每次都是西装领带的。”
宋曦心里的猜测得到了验证,那一刻的感觉很微妙,嘴上还是客气地应着:“我们会帮您留意一下的,既然是人家送过来的,肯定也是关心桑锐,也别不好意思,说不定是他们用不上的东西,桑锐开心就好。”
老师又说了许多要感谢人家的话,朴实的普通人,收了别人的恩惠,就没办法睡好觉似的天天挂在心上,非要见到人道声“谢谢”才肯安心。
宋曦忙碌时分若有所思地向1209病房的方向望了一眼,随即释然地笑了笑,再不纠结。
就像他所说的,鲜花只有送给需要的人才能提现价值,鲜花如此,礼物也如此。
她在心里替小孩向他道了声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姐姐的故事有点慢热,希望你们忍过慢热期哈。下章妹妹出场。我一般八九点钟更新的,下次试试用存稿箱,定在八点好了。

 


8宋念二(1)

中午休息时间,宋曦趁着吃饭休息时间跑到了十五楼肿瘤病房,在某个病房外逮到了自己那早出晚归萎靡不振的妹妹宋念。
她板着脸,把自己那憔悴得不像话的妹妹拉扯到走廊尽头,劈头就问:“你疯了吗?为了你师兄家也不回学也不上了?”
宋念低着头倔强地不吭声,宋曦脸色更坏,扯了妹妹一下:“你这什么态度?他生了病,你就不打算过自己的日子了?你头脑清楚一点,你只是他的师妹,你什么也不是,你这样衣不解带地陪着他,别人会怎么想?”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宋念缓缓抬起头,眼里是不羁的光,“姐,你说的对,我对他来说,除了是师妹,确实什么也不是。但他对我来说,是喜欢了四年的人,是朋友也是老师,”她低垂着脑袋哽咽着,“我也不想这样天天陪着他,不是怕累,是怕一天一天目睹他走向死亡。那太残忍了。我每天都在回忆妈妈走的那一年,怎么也睡不着觉。”
她擦了一把眼泪,伤心地看着宋曦,脸上布满泪水:“但是姐姐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不是吗?”
宋曦一脸心疼地望着妹妹,抿着嘴再也责备不了她什么,静了好一会才问:“你师兄的家人呢?怎么都不在?”
“他父母离异,而且都在国外,他似乎不想让他父母知道,昨天我找了我导师,我导师马上通知他们了。这两天应该就会到。”
宋念用袖子擦干脸上的泪,心疼的语气:“他是我导师最中意的学生,拿来当儿子看的,老爷子昨天一听说,差点心脏病犯,吃了药才缓过来。”

事情已经如此,宋曦明白心软是他们家的通病,宋念也已经25岁,她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这个姐姐也只能干涉到这了。
安慰的话这种也是多余,那是外人说的,她也不必要,只是瞥了眼妹妹嘱咐着:“待会再进去,生病的人最不愿意看见别人的眼泪。”
她在医院这些年,这样的人间惨事真是见的太多了,以致心底那把火焰慢慢熄灭,她都怀疑连火星子都没有了。

宋念在门外站了好一会,才慢吞吞回了厉北的病房,对着病房里的男人强颜欢笑。
她并不知道厉北在她刚才走开的时间里拒绝了医生提出的化疗方案,放弃了延长生命的最后机会。
厉北精神不错,他似乎想通了些什么,不再经常失神看着窗外,话也明显多了起来,开始断断续续给宋念讲一些他心底的绘画理念。
一个艺术疯子,到死的时候,脑子里塞满的还是他未能完成的艺术事业。
宋念哀伤地听着,人死了以后,他的那些疯狂想法也会灰飞烟灭,她知道,他说给她听,与她分享,是希望那些想法能活着,传递下去,哪怕他有一天成了灰烬。

“小念,你知道的,一个伟大的画家首先有一颗爱美的心,我记得大学第一堂课,老师跟我们说,不要急着拿画笔,要画画,先有一颗感恩自然的心,发现美的眼睛,最后才是拿起画笔。”
厉北聊起绘画时神采飞扬,嘴唇含笑,令人差点忘了他正在被病魔折磨,他的视线向窗外飘远了去,春雨已经落了半个月,整个城市都浸泡在雨水里,萦绕着袅袅湿气。
“本来,我现在应该在喀纳斯的山里,这个时间,阿尔泰山脉的雪一定还没有融化,喀纳斯湖畔安静地就像天外瑶池,我这个凡人一定是心怀内疚,脚下的每一步,都在怕扰了神仙的清净。”
“秋天还未落叶的时候,我一定是坐在鸣沙山上俯瞰夕阳里的月牙泉,想象历代的能工巧匠,是带着怎样一颗朝圣的心,踏上这满是风沙的旅程,一笔一勾地描摹出他们心目中的极乐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