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挽会发现,是因为有次才三岁的傅九偷偷地问她,“为什么大伯母会在私底下欺负五姐,却不敢正面和六哥逞威风?”
当时傅十坐在另一边,玩着傅挽给他们拿回来的九连环,“哒”地解下来一环,“因为六哥性子强,五姐性子弱,因为六哥能承嗣,她不敢。”
这个回答,虽因不知前情,还欠了最关键的因素,但也算是对了四成。
何况一问一答的两个小娃娃才只有三岁。
从那之后,傅挽对傅九和傅十的态度,就不是纯粹的对幼童的态度了。
她会在一些小事上,放手让他们自己去做决定,会挑合适的机会,让他们跟着学,跟着思考,然后再循序渐进,慢慢放手。
傅搪思考了下,点头算是同意了她的说法。
只是他还忧心,又看了眼傅挽,“但六哥你太累了,而且你快十九了,要时间赶不及…”
傅搪说的是曦朝另一个硬性规定,即为男子二十五周岁,女子二十周岁前,必须婚嫁,否则就由当地官府指定,官媒拉线,在半年内完婚。
傅挽虽顶着男子的身份活了十八年,但就连最开始被女儿差点被当成儿子暗害了的愤怒气得火冒三丈,拍板就把刚出生的傅六从女变男的傅爹,也没想让女儿顶着男子的身份过完一辈子。
现在拖着没有改换会女装,就是傅六名下的众多产业还需要转移。
若不然,她的女子身份一朝曝光,所有产业被官府收缴不说,她还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被仓促配给鳏夫,连哭都哭不出眼泪。
傅挽想到这种最悲剧的下场,眼皮子就狠狠地抽了下。
晚上躺在她家小九安排得妥帖细致的床铺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第二天早起都打着哈欠没醒神,在庄子里管事来问午膳吃什么时,竖了一根手指。
“午膳预备个整猪。”
管事眼皮子也狠狠地跳了下,怀疑自个耳朵出了问题。
还好傅挽很快就转过昏沉的脑袋来,“小七昨天说了要请几家人吃饭,你等会儿拿了名单去叫人,让厨房午膳时多备点,酒肉饭菜什么的都给足了。”
然后又补充一句,“多了的就放在厨房,别让人守着,也别锁门。”
管事虽是一头雾水,却也听着吩咐办了。
他原以为是七少爷的什么朋友,才让六爷这般兴师动众的。
拿了名单一看,全是边上几家最泼皮无赖的,好几次偷扒庄上的菜蔬,偷摘林里的果子。
这班人都请,莫不是六爷让厨房在菜里放巴豆了?
傅挽自然是没有放巴豆的。不但没放,她还露了一面,手里拿了把白玉为骨的扇子,穿了绣着金线的锦袍,从头到脚大写的财大气粗。
“诸位不用客气,这庄子我已转手给了小七,今日就让他来招待。”
说完,也不顾瞬间被人围住的傅七传来的求救视线,摇着扇子回了后院。
教导十遍,都不如让他亲历一次。
傅七是她从小看到大的,性子自是没问题,只是年岁小,见识也少了。
傅挽摇着扇子,嘴里吹着口哨就进了后院,在小四方桌上坐下。
坐在她左手边的傅九皱了小眉头,用筷子夹了块鸡腿肉到她碗里,语气恶狠狠的,“六哥,注意仪态!”
傅挽乖巧地将扇子“哒”地往桌上一放,朝傅九眨了下眼,电力十足。
“好,听我家漂亮管家婆小九的。”
傅九这次连小脸都皱到了一起,忍了没说话。
吃罢午饭,趁傅挽去前头看傅七的功夫,她将傅十拖走,严肃着那七八成像的小脸,满面愁绪。
“再这样下去了,六哥她越来越像个臭男人了!”
傅九对如父如母,叫着六哥却是六姐的傅挽可是操碎了心,在她知道那律法后就恨不得立马给六哥找到合适的人家嫁了,免了后半生的凄苦。
傅十坐在花凳上,脚还有些碰不着地,默默提醒九姐。
“在你出生前,六哥就当了九年男人,你三岁的时候还哭着要嫁给六哥。”
傅九回头狠狠地瞪了眼弟弟,小小的拳头握着帕子砸到了桌上。
“我不管,我定要让六哥嫁给天下顶顶好的男人!”
正被傅七哭得耳膜发疼的傅挽可不知道,后院里她的两个聪明的弟妹还在烦恼着该把她嫁给谁。
她这时候只在想,她娘要不生产质量再高点,干脆一胎全是天才好了。
实在是傅七中气十足的哭音太扰人了。
“六哥,他们怎么这样,”傅七哭得打了嗝,“我都让他们吃饱了,他们还想我什么都给,把厨房都抢空了,害六哥都要和我一起饿肚子了!”
“我让他们别抢别抢,他们还把我推到地上,还打我,要不是扶琴姐姐…”
想到刚才受到的委屈,傅七又“哇”的一声,拔高了音量。
“我再也不要对他们好了,我再也不要帮助他们了!”
傅挽伸手按了下耳朵,直到傅七埋在她怀里哭累了,自个停了下来,她才摸着他的脑袋,告诉他其中的道理。
“斗米恩,升米仇。小七想帮别人的心是对的,但帮忙这件事,也要讲究办法和尺寸。在帮人前,你最先要确保自己不会被人反咬一口,就像今天,你就顾着给人吃饭高兴了,没注意防卫,连厨房都被人抢空了…”
道理是说明白了,傅七经过这一遭也懂得差不多了,但心情却没调整过来。
尤其晚饭时看桌上摆着的菜连中午的一半都没有,傅九和傅十都只吃了一点点,他更觉得自己罪大恶极,害了大家。
一定是吃的都被抢了,九妹和十弟都没得吃了!
眼泪差点又决堤而出,傅七憋了憋,没哭出来,吃完饭就转头去溜达了。
白天刚被抢过,他这时也不敢走远,就在庄子门口溜达,正好撞上了人。
抬头看认出是谁,傅七也就认出了她手里拿着的东西,眼睛又亮了。
“扶书,这是镐都给六哥的信?”
扶书点头,傅七就飞快地从她手里拿了信,像是出笼的信鸽一般扑腾进了屋子里,刚才的颓唐劲都不见了。
“六哥,六哥,让你高兴的信来了!”
是我给你拿来的呢,快让我将功补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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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见信如唔
吾友:
见信如唔。
已半月未收来信,不知老友近日筹谋何事?吾家中小辈淘气,竟为长辈寻亲,诸家小姐上门频频,不堪其扰,甚是恼人。忆及老友前次曾诲即岁成婚之律法,言其乱点鸳鸯,毫无人性。经此一遭,吾附议。此种律法,当谋之后废。
镐城已连月细雨绵绵,家中仆妇怨怼甚多,幕僚也多有议论,言此乃天罚。老友家在杨州,鱼米之乡,想来雨水甚多,家中烦扰,怕是愈多。然此等琐事,老友不必挂怀,若家中有缺,可在信中明言,吾虽不才,薄有余产,可暂借。
吾静待来信。
傅挽将信上上下下看了几遍,却没立刻提笔回信。
点着的烛火被从窗户中漏进来的微风惊扰,轻轻地晃动了几下,“啪”的一声爆开了一个烛花,才将出神的傅挽惊醒过来。
正好扶书端了杯果茶,轻声放到了桌案上。
傅挽回神,手指在桌案上轻敲了几下,“咱们杨州那位暴毙的刺史,停灵都已经停了小半月,尸体凉得不能再透了,那这新刺史,八成也该在半路了。”
“新官上任,这三把火,不知是会烧到哪里?”
扶书惯来心思敏捷,最能猜测她话中未尽的意思,想了想,夜深也无人,就问了出来,“六爷是觉得,有人会趁着这新旧刺史交换的时间里做些什么?”
傅挽看了她一眼,眼角一挑,笑起来就是惯常风月的公子哥。
杨州城里谁人不知,傅六爷上青楼,那粉头清倌可都是前仆后继地自荐枕席。
扶书在她身边也带了三四年,这会儿烛火跳跃,还是没经住她这灯下观美人的一眼风流,心上骤然快跳了两下,红着脸别开头,“六爷这般看我作甚?”
“自然是看我家扶书能有多聪慧。”
傅挽调笑了一句,适可而止,“夜深了,你先去睡,我给衣兄回个信。”
扶书答了声,走到门边回过头再看一眼,就看见了伏在桌上,毛笔尖抵着唇思索的傅挽。
毛笔上醮了饱满的墨水,在她犹豫间在纸上晕开了一滴。
次日晨起,粮庄的管事就将傅挽要用的粮食调了过来,派了十来个人守着三辆马车,带头的人却是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被晒成麦色的脸满是严肃。
临近庄子,带头的少年一眼就看见了用完了早膳在溜达的傅挽,脸上立即就露出了极其灿烂的笑意,三两步站到了她跟前,“六爷!”
傅挽听见着声音,猜出来人是谁的瞬间就想躲。
只是这时再躲就显得心虚了,她将手中的扇子一合,转过头来微笑,“原来是赵钊啊,怎么这次是你送粮过来,你爹呢?”
赵钊只有一双眼睛热切地望着她,毫不掩饰那其中的爱慕。
“我爹有些不太舒服,我就主动请缨来了,”他停顿了下,问,“六爷是要将这些送到田家村去吗?那等会儿带上我一道吧!”
傅六点头,笑得有些干涩,“一定,一定。”
她偏头往后看了眼,快步回了后院。
傅九正坐着喝茶,看见她着急忙慌,像是被狗撵的跑进来,小眉头就是一皱。
再看傅挽的神色,想到昨日管事说估摸着今早送粮的人就会到,她就猜到了几分,脸上带出了丝冷笑,“又是赵婶家的二儿子来了?”
傅挽一点头,倒了杯冷水咕噜噜地一口喝了干净。
傅九的小眉头皱得更紧,手里的账本往桌上一放,就要朝外面走去,“我去找他说清楚,他一个管事的儿子,是哪来的那么大脸肖想我六姐!”
傅挽握着她的小肩膀把人拖了回来,“还说你冷静聪慧呢,原来遇事也这般糊涂,不怕回去了,娘扯着你的耳朵骂啊?”
“我不怕,我就不信了,娘心疼赵婶还多过我!”
傅九撅着嘴,满脸不乐意,“不过欠他们两条命,这么多年了,还没还够吗?”
这事说起来,其实还是和傅挽的出生有关。
傅家老爷子傅衷在少年时也是个浪荡儿,正妻还没进门就纳了个宠妾,那妾还给他生了庶长子,第二个庶子又紧接着正妻宁氏生的傅爹落地,后来宁氏缠绵病榻二栽撒手人寰时,傅老爷子还在产房里抱着刚出生的庶三子乐呵。
那宠妾刘姨娘给傅老爷子连生了三子一女,原以为按着非勋贵人家,按着子嗣多寡分家产的律法,自个的三子稳稳就能占走傅老爷子的大半家产。
可谁知傅爹自个娶回家的纪氏却是个福泽深厚的,孩子都一窝一窝生,晚了庶次子的媳妇半年进门,生的儿子却不见少,同样都是两株苗苗。
事情也是凑巧,纪氏怀着傅挽要生那年,傅老爷子得了重病,眼看就要撒手人寰,来给纪氏诊脉的大夫却都说纪氏腹中是个男胎,一朝落地,二房的男丁数量,就比他们三房加起来的还要多。
傅老爷子的家产不菲,在当时的宁平县也是数一数二的。
从未走出宁平县的刘姨娘哪舍得这样的家产易主,和底下不争气的几个媳妇一合计,动了纪氏房里埋着的小丫鬟,给她端了碗下胎的银耳羹。
但事情凑巧就凑巧在,那碗银耳羹,被纪氏让给了她早年的闺中密友,当时也怀着八个月身孕的赵家婶子,落下来的那胎,也是赵婶子腹中的男胎。
傅爹当时正在酒肆与人拼酒,被吓得屁滚尿流的小厮急匆匆地叫回家,正好瞧见了刘姨娘并着他大嫂与弟妹在因为纪氏落了男胎而欢欣雀跃,忍着脾气没发闯进产房,却瞧见受了惊吓的纪氏也早产,生下来个气息奄奄的傅挽。
傅爹自小没了亲娘,也从未曾想过要争他那个爹的家产,只浪荡着有一日过一日,却不想他都这般颓唐了,还有人想着要谋害了他妻儿的性命。
一时怒气攻心,连带着酒气上头,他顺手就将刚才赌赢来的银元宝递给了匆匆请来接生的产婆,赤红着眼,活像是要把谁吃了。
“去,告诉外面那些人,我傅泰新添第三子,过两日请她们吃酒。”
刘姨娘才听见这“好消息”要厥过去呢,她留在傅老爷子房里的丫鬟就着急忙慌地来报喜,“姨娘,老爷醒了,老爷醒了!”
原本重病的傅老爷子奇迹般地醒过来,隔两日听见刘姨娘与他告状傅挽诞生那日傅爹站在院门口骂她的话,却被傅老爷子一句“将人抱来看看”掐断了声。
她忽然想到,傅老爷子最是信佛,突然病好,自然会疑心是什么祥瑞。
有了这个认知,她在傅爹拿着证据说她残害嫡系时,难得没有撒泼打滚,反倒是将房中的一个婆子推出来认了罪,自请禁闭了一月有余。
有此一战,傅挽在傅家的地位小有奠基,全家只有她敢梗着脖子和傅老爷子对吼,逼着傅老爷子不能太过偏心庶子,还给几房吃了不少闷亏。
只是她男子的性别,也就此变成了铁板钉钉的事。
往后,刘姨娘似乎将那禁足当成了惩罚,这事就此掀篇了。
但在纪氏和赵婶这,那个无辜丧命的胎儿,却是一辈子迈不过的坎。
后来他们与宁平傅家决裂,被扫地出门时,赵婶又顺手帮过一把,给当时高烧不退的傅挽请了大夫,算是又救了她一命。
两次救命之恩,纪氏就一直记着。
傅挽刚一出生就是三十几岁的成年老女人,自然也不能当成没这回事,对赵婶隔了一年生下来的赵钊,有意无意时就多照顾了几分。
就因这情分,赵钊就对她泥足深陷了,还大胆示爱过一次。
傅挽不堪其扰,但因纪氏隔在中间,也不能多做什么。
好在纪氏也没糊涂到要傅挽以身相许的地步,只让她留着一线,不要撕破脸皮,年岁久了,知道无望,赵钊自然会灰心丧气。
当时出了这主意的赵婶就在旁边点头,保证等赵钊再大些,就给他配个媳妇。
只是这事情拖了三五年,也没瞧见赵钊灰心丧气,或者配了媳妇。
加上这次意料之外的偶遇,傅挽要是再不知赵婶一家子想着什么,就真是白活了这么些年。
不过是看她恢复女儿身不便,八成会拖到二十左右才能行。
到时与其被胡乱配个人,还不如就将就了从小一块儿长大,又对她一往情深,能力还算是不错的赵钊。
她安抚住也看清了其中的弯绕,气得要炸毛的傅九,吩咐扶琴带着傅七去将那些粮食送给田家村,分给前日给她送礼的那几家。
正好还练练傅七的能力。
前院的喧嚣刚走,管事就急冲冲地跑来,和守在门口的扶书说了两句。
扶书点头,叩开了傅挽的房门,和正倚在窗前打盹的傅挽禀告,“六爷,新的刺史来了,是原怡州刺史,余持重。”
傅挽懒洋洋地睁了眼,看着窗外略有些萧瑟的秋景,“喔”了一声。
“那就是那位鼎鼎有名,嫉恶如仇得连我都知道了的余刺史?”
她从窗前站起身,拉平整被坐得发皱的袍脚。
“看来我得回杨州城,去亲自会一会他。”
傅挽摇了摇头,略有些苦恼,“这棵大树,听起来可不好傍啊。”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唯一评论的妹子猜那封信是造反的…
其实信是男主的…
造反的那位,刚来~


第5章 得寸进尺
傅挽上一辈子从商,人称她一句傅姐,最服气的就是她精准的直觉。
什么会赚,什么会亏,傅挽不能说准十成,却能估量个□□。
这次也差不离。
他们回杨州城的马车上,傅挽就接到了新上任的余刺史烧起来的第一把火。
这位应该及早赶赴任职的余刺史,在无故迟到了半月的情况下,到达府衙下的第一条任命,就显得格外的“人性化”。
他同意了以物补租。
即各家在遭遇灾年,粮食不足的情况下,可以用一定比例的布帛、铁器、牲畜或者是盐酒,补上粮食所缺的部分。
若家中实在贫困,在制定的名额内,可由帮官府加工器物之途,填补一部分。
消息刚传出半日,杨州城内就街头巷尾皆知,去刺史府门前跪谢的百姓络绎不绝,交口称赞这位余刺史的菩萨心肠。
一时间,这位余刺史的盛名,几乎尽人皆知。
连他在怡州的功绩,也在市井中流传开来。
扶书将消息转达时,傅十也在车上坐着,听完后就皱起了小眉头。
“布帛尚可,他要铁器、牲畜与盐酒做什么?杨州的粮库连这个都收吗?”
“是啊,杨州的粮库可不收这个。”
傅六叹了声,一手托腮望着前方,扇子在她另一只手的手指间挪移翻转,挽出流畅的弧线,“那就不是放进粮库里的了。”
傅七正坐在一旁吃糕点,听见他六哥这奇怪的话,立即飞快地接嘴。
“那他一定都放进自己的兜里,全部都吃掉了!”
他这完全就是以己度人。
说完原本还等着九妹十弟来嘲笑他贪吃的,悄咪咪地睁了一只眼,却看见傅十难得震惊地看着他,低喃了句,“我总算相信七哥是亲生的了。”
傅挽一笑,按住就要炸毛的傅七,“小十这可是在夸你啊。”
傅七嗷呜嗷呜地叫着,就是不信。
马车在傅家门前停下,正好遇上个掌柜来找傅六禀事。
傅挽原本还拿在手上的盒子,立即就被傅七给抢了,留给她一串小跑的身影,“每次都是六哥给八妹送礼物,八妹都要不认识我了,这次非要换我去!”
他跑得快,遇见山石时一抬腿就跨了过去,呼啦啦地像是一阵风。
傅挽转回头来看着那位掌柜,脸上的笑意就收敛得干净。
“我已经说过,无论是哪家铺子,都不准给我爹赊账,谁要是赊了,那部分就由谁填上。”
掌柜的擦了下头上冒出来的汗,将头低得更低。
“小老儿也知道,只是这次是赵管事陪着老爷一块来的,他也开了口…”
“那就让赵管事将我爹拿走的钱还上。”
傅挽冷笑了声,赵家得意了这几年,还真以为她傅家就欠了他们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居然都敢到她的铺子里充半个主子来耍威风了,也不打量打量,他们这些年拿走了她多少钱,又用她的面子,在外面干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
“掌柜的要是不知道这万辉粮庄是谁开的,六爷我赶明儿就换个知道的来。免得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露两下爪子,拿我傅六当冤大头。”
掌柜这次冷汗是真的冒了出来,暗恨不该听了那赵斤嘚瑟,信了他的邪。
什么六爷板上钉钉的亲戚,我呸!
打发走了粮庄掌柜,傅挽略一思索,就去了她娘的慈心堂。
她进门坐下,端起赵婶殷勤递来的茶盏略略沾了沾唇,开口和纪氏闲聊。
“六月里,那刘刺史还在时,和我说了件案子,说是咱们府上有个人,溜到他手底下的一个司户家里,睡了那司户的小妾,还搞大了人家肚子,被捉奸在床。”
“这等私密小事,他原本是不打算与我说的,可谁知那人还不收敛,竟是连孙长史的小妾都睡了。那孙长史可是镐都辽远候的庶子,哪里忍得下这口气,当即就要将那人给关进牢里,按律发配他去边关充军。”
纪氏性子纯良,平日里却是最爱这种跌宕起伏的秘闻的,难得最宝贝的女儿居然有空来与她讲这些,被勾起了兴趣,连声问着,“然后呢?”
“然后啊。”傅挽看了眼脸色青白的赵婶,“然后就有人拿了我的名帖,用我的名头,让那刘刺史硬压着孙长史,将人放了出来。”
“事情兜转了一大圈,我这个被叫去补钱的,却是最后才知道,那被放出来的人居然是赵婶家的大儿子。”
赵婶脸色红红白白,却是硬撑着没动,只笑得有些僵硬。
“那也是事急从权,我家只这两根独苗苗,他爹一时急了,还请六爷勿怪。”
“赵婶与我傅家的关系,这事哪里说得上怪不怪罪的。”
傅挽一句话说得赵婶大松了口气,才慢悠悠地来了个转折。
“赵叔今日擅离职守,欺上瞒下,将送粮的事情交给赵钊,却带着我爹去粮庄赊账的事,我不是也没怪罪赵婶吗?”
傅挽说得轻飘飘的,嘴角还尤有笑意。
但赵婶算得上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人,见过她整治旁人时层不出穷的手段,霎时间脸就吓得发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她恳求的眼神望向纪氏,“夫人,你是知道的,我对傅家从没有二心的…”
纪氏看了她一眼,眼中有为难,转头轻声叫傅挽,“阿挽…”
傅挽自来会听纪氏的话,拿着那茶盏又往唇上沾了沾,装腔作势够了,才站起身来,亲手去扶了赵婶,“赵婶是我的救命恩人,又何须如此。赵叔违了我的令,按着规矩处理便是了,哪里能劳动赵婶这样求我。”
她脸上依旧是笑盈盈的,丝毫没有动怒的模样。
“救命恩人是恩人,下属是下属,我从来都区分得清楚明白。”
赵婶眼神一动,掩住神色,低声退下去收拾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