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姨娘连解释的功夫都没有,就被两个粗使婆子连拖带拽的扶了下去。二老爷嗫嚅道:“都是儿子管教无方。”
萧老夫人也不爱插手二房的事,目光巡了一圈,没见着大夫人。又过了半晌,门外才有一个丫头神色难堪的进来禀报,“大夫人说前日染了风寒,怕将病气过给哥儿姐儿,便先不过来了。”
萧老夫人脸色顿时便有些不好,对贴身大丫头菊影道:“你一会儿亲自去瞧瞧大夫人,怎么就突然病成了这样?连自己夫君回来都不能过来看一眼!”
菊影看老夫人这是生气了,忙应了是,寻思着过一会儿去敲打敲打大夫人。
坐在一旁的萧央见其他人都是神色如常,想来大夫人也不是头一回行这般不懂事之事了,心中讶然,她这位继母…还真是与常人不同。
萧玠没有半分异样,等众人都消停下来,将伺候的仆妇打发下去,才道:“朝中局势已经稳定下来,摄政王之前留我们在宫中,也不过是怕宗亲们有所异动,如今诸位皇子…都已伏诛,摄政王才放了我们回来。”
萧老夫人听得心中一紧,先帝共十个皇子,除了十皇子登基为帝,其余九个竟全都…
“幸好承哥儿在白鹿洞进学,免了遭这场罪。其余的世家宗亲们如何了?”萧老夫人声音中透着一丝紧张。
萧承是萧玠嫡长子,也是萧老夫人的嫡长孙,今年十五岁,听说书读得极好,被老夫人当作眼珠子一般。
萧玠忍不住叹道:“京城世家皆遭损毁,镇国公姜家及惠安皇后的娘家几乎族灭,原本几个世家大族必要沉寂一段时候了。”
惠安皇后便是建仁帝早死的元后。
他慢慢道:“此番动乱对世家的影响,倒与八年前的红丸案不相伯仲。”
萧央拿着糯米糕的手不由得一顿。
红丸案?
也不知为何,她头内有个地方似突然被重锤击裂了一般,炸开条细缝,有一些影像在她眼前盘旋,她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那些影像是什么。
她忽然头疼欲裂,抱着头缩在软榻上,意识逐渐模糊,只觉得周围似是慌乱起来,接着她便落进一个温暖厚实的怀抱里。

她醒来时天色暗淡,细雪未停,檐下点着一排红纱灯。
四周静谧,她缓缓动了动,正要唤抱石,便听西梢间有人轻轻啜泣,还有一个明显压低了的声音劝慰,像是菊影的声音,只听她道:“夫人怎么不想想,若是笼不住大老爷,夫人日后可怎么在府中立足?咱们大老爷虽有三房妾室,却都是住得远远的,那轻澜榭大老爷几个月也不踏足一次,夫人还不抓紧把握好机会,可是等着让谁占了先机呢?老夫人心疼夫人,打谅着夫人年纪还小,成亲那晚…即便大老爷没与夫人圆房,可这之后夫人也没主动去体贴大老爷啊!大老爷嫡出的只有大少爷和六姑娘,大少爷又在外读书,一年也才只回府五六次,老夫人盼着您能给她生个大孙子眼睛都盼绿了!”
萧央有些口渴,但见菊影正说在兴头儿上,也不好打断,只得接着听下去,不过,越听她越对这位继母好奇,想瞧瞧倒底是个什么样的妙人儿。
大夫人的啜泣声一直没止,菊影继续道:“就说今日下午,二夫人和三夫人都是连衣裳也没换就急着去了寿安堂,夫人却说自己染了风寒…”
接着便听小声的辩解,“我…我确实染了风寒…”
菊影叹息一声,“夫人这身体情况倒底能不能过去,夫人心中自也明白,老夫人让奴婢来劝夫人,也是为夫人好。大老爷虽然威严了些,却是个极温厚的,夫人又何必这般惧怕大老爷?夫妻之间若是这般生份可怎么是好?大老爷洁身自好,夫人可不得主动些么,等这夫妻关系缓和了,夫人再生个小少爷,那日子才是热腾腾的呢!夫人整日这般的哭,可要把老夫人也哭得不喜了!”
“可我…我不知道怎么亲近他?”声如蚊蚋,却没有害羞之意,脸色都白了三分。
菊影只得道:“夫人是不知道,下午在寿安堂六姑娘昏倒时,大老爷着急的模样,三两步上前就将六姑娘抱了回来,又亲自命人拿了腰牌去请太医。虽说六姑娘有些痴顿,如今却是清明了不少,照着大老爷对六姑娘的这般喜爱法儿,您还不好好待六姑娘?让大老爷瞧见了,不也对您心生敬爱么?”
半晌,才听大夫人细声道:“多谢菊影姑娘,我知道了,你告诉老夫人让她放心。”
菊影这才回去了。
回到寿安堂,见房妈妈正服侍老夫人用参汤,便小声将她与大夫人的对话回了一遍。
老夫人叹了口气,“她是个品性好的,却实在不适合做冢妇,也不适合老大。我这快一辈子了,做过的最错误的两件事,一件便是去纪家求娶了大夫人,另一件便是…”
她顿了一下,“罢了,我原本以为她是嫡女,长相性情都是好的,纪夫人又透露出与咱们结亲的意思来,我还想着她小小年纪,又是嫡出的,给老大做续弦委屈了…罢了罢了,反正老大对沈青璧…”
却没说下去。
第4章 母亲
大夫人纪柔是户部侍郎纪大人嫡女,比萧玠足足小了二十岁,平日里对着跟自己父亲差不多年岁的萧玠,畏惧得很。
方才也是被菊影劝着,才主动来观山阁瞧萧央,前头夫人生的嫡女病了,即便未醒,继母在一旁守着也好看。因刚哭了一场,便由大丫头云竹扶着回房重新净了面再过来。
观山阁内,白氏才拎了一个刻花紫檀木提篮进来,见萧央醒了,抱石正端了清茶一小口一小口喂她喝,便笑道:“奴婢瞧着姑娘精神尚可,太医也说了姑娘无碍。上一回姑娘便是突然发了回烧,醒来后意识才清明起来的,依奴婢瞧啊,今儿这回倒也不是坏事,姑娘这是要更加好了!方才老夫人命人蒸了一笼阿胶红糖糕,说要给姑娘补身子,奴婢这才取了来。”说着将阿胶红糖糕端出来,还热乎着,“一会儿姑娘便尝一块,老夫人小厨房的梅嬷嬷做糖糕最是擅长。”
萧央拿起一块吃,甜糯轻软,又不腻人,确实是好吃。
屋子里燃了炉香,是甜果香,萧央觉得味道有些重,便让抱石将槅窗开一道细缝,将香炉挪到槅窗边上。
抱石才放好了香炉,便听外面淡秋笑着请安,“夫人是来瞧姑娘的?姑娘方才便醒了,奴婢这就替夫人通传!”
纪柔轻轻地“嗯”了一声,“我进去瞧瞧姐儿。”
萧央倚靠在迎枕上,销金兽口中吐出淡白轻烟,幽幽不绝如缕,窗外还下着细雪,就见纪柔进来。她穿了一身天水碧的袄裙,方才披的灰鼠皮的斗篷由云竹捧着,头上绾了端正的圆髻,只戴了支白玉雕兰的一丈青,清清淡淡愈发衬得她皮肤白晳,姿容秀丽。
她像是有些无措,说话的声音却是温温柔柔的,“姐儿好些了吧?我亲手做了几个豆腐皮包子,里面包了鸡肉、虾仁和香菇,你尝尝好不好吃?这还有一碟腌酸黄瓜。我…旁的都不大会,只会做些吃食,你若是喜欢,便来告诉我,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
萧央一张小脸白得似透明,精神却好,这般瞧着纪柔倒是个心思纯善的,也不知日后真正接触起来如何。她笑着说:“多谢母亲。我要留几个包子,明日便给祖母和爹爹送去,告诉他们是母亲做的。”
纪柔顿时紧张起来,“我…我做的不好,老夫人和大老爷恐会嫌弃…”
见她确实害怕了,白氏便在旁笑道:“姑娘这是孝顺夫人、想着夫人呢!夫人做的吃食不论好坏,都是孝心,老夫人必定欢喜!”
纪柔听了这才安下心来,她不擅与人交际,来之前想好的那几句话说完了,就不知再说些什么,她双手绞着帕子,想着现在就说回去是不是不大好?
正犹豫着,便听淡秋声音有些紧张的隔着帘子通禀,“大老爷来了!”
纪柔立刻就站起身,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
萧央也不明白为什么这府里诸人都害怕萧玠,萧玠是文臣,长得又不错,总是一副温润模样,且圣上忌惮宗亲,故而他官职虽高,权柄却并不大,只不过因为宗亲的身份,看着尊贵罢了。
萧玠穿着靛蓝色镶流云纹滚边的直裾,腰间束着一条宽边锦带,大步走进来,问了白氏萧央在药食上的事,才转头看向纪柔,见纪柔垂头缩着脖子,便叹了口气,对她道:“夜深了,阿央这里有丫头伺候,也用不着你,你回去歇着吧。”
纪柔也没敢抬头,便带着云竹走了。
萧玠又对萧央道:“刘太医说你身子好了不少,先前虽说愚钝些,如今却是清明了不少,你也不小了,之前一直也没开蒙,现下好了,过两日我便请先生来,落下的功课也不必急着追赶,我会嘱咐先生,你只要尽力便可。”
萧央吃了药,这会儿有些泛困了,眼皮不受控制的便要合上,萧玠见小小的女孩儿脸色雪白,柔柔细细的肌肤,小小的嘴,快要睡着了,还强撑着答应他,“女儿知道了。”
他突然想起了青璧,心里先柔软了一下,之后便是出离的愤怒,双拳紧握,脸色又冷淡下来,对白氏道:“好生照顾阿央。”便转身出去了。

正房的灯光仍亮着,依稀看到里面一个少女的剪影,跟着萧玠的长随见主子驻足不前,便小心地道:“老爷可是要去正房歇息?”
萧玠沉默了片刻,也未答言,便提步往书房去了。
正房里,云竹有些失望,对纪柔道:“老爷又去书房了。”夫人至今还未与大老爷圆房,连她们这些伺候的丫头都跟着抬不起头,有时还会得那些油嘴婆子的嘲讽。
纪柔的声音里辨不出喜怒,“替我梳洗吧。”
云竹见自家夫人仍是这般“不知进取”,不甘心地劝道:“夫人,奴婢瞧着大老爷也不是全然不将您放在心上的,您也该主动些才是啊!”她是纪柔的陪嫁丫头,自小便是跟纪柔一起长大的,说话便也少了些忌讳,“今日菊影姐姐说的也是有道理的,夫人怎么也得有个嫡子才是,这萧府跟咱们纪家不同,只要读书好不论嫡庶都能出头,这宗亲之家却是极讲究身份的,夫人生下嫡子,这地位便稳固了!”
纪柔叹了口气,“我自然也知道,菊影说的又何尝不是老夫人的意思?”她神情黯淡,“只怕老夫人极是后悔为大老爷聘了我的。”
“夫人您别这么说…”
纪柔笑了一笑,“你也不用安慰我,咱们纪家那种情况…娘亲真是一点儿主也做不得,我也不愿意看见娘亲整日的哭,可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如今我只盼着允哥儿这回能中了举人,娘亲的境况也能好些。跟娘亲相比,我虽不得大老爷喜爱,但在这府中不论是老夫人还是央姐儿也都是看重我的。”
云竹在心里默默地叹息一声,纪家原本也是出过阁老的,只是后来没落了,纪老爷在没落之时娶了个主簿之女,便是纪夫人。谁知娶了夫人没几年,纪老爷便中了进士,竟被户部尚书瞧中了,一路提拔他,并且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纪老爷,后来得知纪老爷已有妻室,糟糠之妻不下堂,这在朝中也是一条不成文的规矩,纪老爷怕被人指戳,最后便纳了户部尚书章大人的庶女做了贵妾。
如今章姨娘所出的庶子纪方才中了举人,章姨娘正是春风得意之时,竟要将纪柔嫁给自己姨娘娘家的侄子,纪夫人无奈之下,才想法子早早的将纪柔嫁入萧家做了续弦。
这些是劝了也不丁事的。云竹只好道:“奴婢瞧着六姑娘倒像是好多了,之前夫人才嫁进来时,六姑娘还是懵懂无知的模样,只会呆呆坐着,如今却是清明了不少。夫人没事儿便多去瞧瞧六姑娘。六姑娘毕竟是老爷的嫡女,且瞧着今日,老爷也是对六姑娘极上心的,夫人与六姑娘处好了,也有益处。”
纪柔轻轻道:“她也是个可怜的…”

萧央这一觉睡醒来时,日头已经升得老高。
窗外雪已经停了,望出去,一切树木亭榭皆宛若琉璃雕琢。日光照射下来,明晃晃耀眼。
如今再想起红丸案,她心中仍有些异样,却不再似之前那般了。她抬起白嫩的小手,轻轻揉了揉额头,她的记忆像是模糊了一部分,她再如何努力的想要记起,却仍只是个映在水中的轮廓,看不真切。
白氏从暖笼里端出一碗温热的阿胶红枣姜茶,用透明的琉璃盏盛着,笑着道:“姐儿多喝一些,姐儿这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得多补补才行。再过半个月就要过年了,听宫里司天监传出的消息,说再过几日还要下雪呢,也不知这大雪倒底要下到什么时候去!咱们还得赶在年前去一趟大恩寺,可别赶上下雪才好,若是下了雪,少不得就得在山上住一晚,连山都下不来…”
萧央将琉璃盏端起来喝了一口,突然道:“妈妈知道红丸案是怎么回事么?”
白氏话还未停,“不过在山上瞧雪景也是极好看的!”又说了一句,才反应过来萧央问了什么,竟蓦地慌了一下,忙又调整了表情,笑道:“姐儿怎么想起问这个来了?一会儿五姑娘还说要去流碧阁看梅花呢,姐儿想不想去?”
萧央低头默默的喝了两口茶,平日里贴身照顾她的白氏、抱石和淡秋,这三人都是她母亲沈青璧留给她的…她突然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红丸案发生在八年前,而沈青璧与萧玠和离亦是八年前,这其中或许有什么关联…
“妈妈不肯告诉我,我便问旁人去。”萧央静静道。
白氏叹了口气,眼圈儿有些微红,“不是奴婢不肯告诉姐儿,姐儿还小,有些事怕是不能明白。总之姐儿记得,夫人当初那么做,都是为了姐儿和大少爷。夫人是极疼爱你的,又有哪个娘亲不疼自己的孩子呢?”
母亲疼她,却在她刚出生时就狠心将她抛下,若非有不得已的缘由…可这不得已的缘由又是什么呢?
外面一阵风吹过,扬起地面上的积雪,扬扬洒洒如碎玉琼雾。
第5章 兰桂
傍晚时分,萧玠才回到府中,萧老夫人立刻便着人请了过去。
禀退众人,又命房妈妈将门窗都关严了。萧玠见萧老夫人这般郑重的模样,便道:“母亲,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跟儿子说?”
萧老夫人手上缠着一串小叶紫檀佛珠,指了指雕花小几上的一盒血燕,道:“你回来那天我便想跟你说的,却一直没寻着机会。这盒血燕是当日我们被摄政王从宫里放出来时,摄政王吩咐郑公公亲自送给六丫头的。”
“央姐儿?”萧玠一惊。
萧老夫人点点头,“我都瞧过了,确实只是一盒上好的血燕,里面也没有什么夹留,又是送给央姐儿的,我思来想去好几日,不明白摄政王这是何意?老大,你看呢?”
重渊与萧家素无往来,况且先帝向来忌惮宗室,他们家从来不与权臣结交,重渊平白无故为何要送阿央一盒血燕?阿央年纪还小…
“我想了几日,却愈想愈是心惊,”萧老夫人沉声道:“若说咱们萧家与摄政王有何牵连,便只有沈青璧了。当年的‘红丸案’,摄政王将王、楚两家连根拔起,那位楚家的大夫人便是沈家人,还是沈青璧嫡亲的姑母,后来连带着沈家也遭了难。那沈青璧又做了那般不知廉耻之事,我让你写封休书给她,你偏不肯,还要顾着她的名声,非要与她和离!而如今摄政王偏就将那盒血燕给了六丫头,许是不满咱们当年的做法了!”
萧玠皱了皱眉,“摄政王给了阿央一盒血燕,毕竟是好事,母亲又何必想到青璧身上去了?无论如何,明日上朝时,我便亲自去与摄政王道谢。母亲也不必多想了。”
便转身离开了。
萧老夫人积了一肚子怒气,她这儿子向来思虑周全,但一涉及到沈青璧,他便要毫无原则的维护!又强压着怒火,捻了一会儿佛珠,心绪才渐渐平静下来,不管怎样,希望摄政王对六丫头是善意的,不是她所思虑的那般。
翌日清早,萧央身体好了不少,要去寿安堂给老夫人请安,再过几日萧家便要去大恩寺了,各房预备着带什么,都得先计划出来。
淡秋手巧,给萧央梳了双平髻,分在头顶两侧的两个包包上缠了珊瑚珠串,身上穿着象牙白的袄裙,一袭素白颜色,只腰间系了条长穗水红宫绦。
朝阳初生,萧央小脸粉光致致,耳畔各坠着一颗小小的明珠,发出淡淡光晕,映得她更是粉装玉琢一般。
她先去正房给纪柔请安,纪柔捏了捏她的小手,见有些凉,便忙命丫头拿了手炉来。萧央抱在怀里,认真的道:“多谢母亲!”
纪柔笑了笑,牵着她一起去寿安堂。
过了穿堂便到了宴息处,还未进门便听到一阵清脆的笑声,“祖母可要说话算话,那只赤金点翠麒麟的项圈可要给了我!”
说话的正是三房嫡女萧宁,她今年十岁,绾了小髻,戴了只挑心玛瑙簪子,额前点缀了一条小金链子,身上穿着银红缎袄,墨青缂丝棉裙。容色娇艳,眼波盈盈,正嘟着小嘴,对萧老夫人撒娇。
萧三爷嫡出的只有一女,三夫人嫁入萧家后多年未能有孕,萧老夫人便做主停了姨娘们的汤药。三老爷庶出的姑娘行三,如今三姑娘已经出嫁,还有一个庶出的二少爷,二少爷书读的好,现下正跟着萧央嫡亲的兄长萧承在白鹿洞求学。
二少爷出生后两年,三夫人才被查出有孕,生下一女便是萧宁。虽说是个姑娘,三夫人有些失望,但毕竟是她唯一的亲生女,平日里极为娇宠。萧老夫人本就疼爱幼子,对萧宁自然也是当作掌上明珠般。
纪柔领着萧央给萧老夫人请了安,眉眼之间仍有些惧意。
萧老夫人默默地叹了口气,原本是指望纪柔撑起萧家来的,如今看来是不行了,别说撑起整个萧家,现今连大房的庶务都是由三夫人帮着打点的,但毕竟是大房的产业,总掌在三房手里也不好…她又看了看三夫人卫氏,三夫人掌家理事自是没有问题,只是心胸狭隘了些,若是纪柔自己立不起来,便是有她发话,这大房的掌家之权也难交到纪柔手里。
三夫人这时便笑着对纪柔道:“大嫂身子可好些了?昨天我便想着要过去瞧瞧大嫂,还给大嫂准备了些补品,谁知入夜倒下起雪来,便想着今儿给大嫂送去呢!”
三夫人比纪柔大了近十岁,叫起大嫂来倒是“得心应手”。
纪柔其实很聪明,她只是有些怯懦,三夫人的话中之意她自然听得明白,大老爷是两日前回来的,她连过来瞧瞧都不能,今日这病便好利索了。她颇为局促,低声道:“好些了,不必劳烦三弟妹了。”
三夫人就笑了笑,还想再说什么,萧老夫人沉着脸打断了她,“好了,你去后面瞧瞧饭食都准备妥当了么?便吩咐传菜吧!”
三夫人起身应了声是,便往后面去了。
萧老夫人又问了萧央一会儿话,见萧央答的顺畅流利,心中也有几分欢喜。说了半晌,二夫人仍是迟迟未到,萧老夫人对这个庶子媳妇谈不上厌烦,也说不上喜爱,便命人去二房瞧瞧,淡淡吩咐传菜。
早饭摆上来极是丰盛,白瓷小碟子里盛着糖蒸酥酪,花样小面果子,一盘螃蟹馅炸饺子,莲叶羹蒸芋头,蒿子杆儿炒面筋,再加各色干菜,另外又熬了碧粳粥和燕窝粥,萧老夫人不爱甜的,便又炖了碗鸭子肉粥。
饭菜都摆好了,二夫人才匆匆赶来。她眼圈儿有些红,虽然敷粉遮掩了,却也掩不住。二夫人出身不高,却是个要强的,平白不会示弱,这会儿却有些忍不住了,对萧老夫人唤了声:“母亲…”眼泪就簌簌落了下来。
她身后跟着一个穿淡青袄裙的姑娘,头上只戴了支玳瑁簪子,一直低着头,见二夫人哭了,也只是静静站在身后。
萧老夫人禀退了伺候的丫头婆子,问了二夫人几句,二夫人哽咽着也说不出什么来,便道:“若姐儿,你来说,可是有谁给你母亲委屈受了?”
萧若这才上前,声音有些轻,却有一种难言的镇静,“是二姐派人送信回来了。”
萧家子嗣不兴,萧二爷算是孩子多的,二夫人嫡出的大姑娘萧兰和叶姨娘所出的二姑娘萧桂都是出嫁了的,还有个庶出的四姑娘便是面前的这个萧若。叶姨娘前些年还生下了一对双生子,在二房的地位很是超然。据说二夫人早年也有个嫡子,行三,却是不到两岁便夭折了。
叶姨娘是一个举人的嫡女,自幼也是琴棋书画样样儿学的,那举人早就为她定好了一门亲,准备把她清清白白嫁过去做正妻,也不知她怎么就和萧二爷勾连上了,一来二去有了身孕,虽说有萧老夫人做主,一碗汤药落了胎,却也只能将人抬进来。
不过叶姨娘虽然受宠,在二房能有这般的地位,除了生下两个哥儿之外,还有一个极重要的原因便是二姑娘萧桂嫁给了大理寺卿曾子铮。本朝大理寺卿掌平决狱讼,无人敢小觑,再加上曾子铮的母亲与重家是表亲,更是无人敢惹。
只是曾子铮却是个暴虐之人,四处沾花惹草,他元妻死时他还在长柳巷子里听曲儿,没过半年便要续娶。他官职虽高,但为人不堪,又已近三十,家中嫡子庶子都不少,那些高门大户疼闺女的自然是没人愿意许给他。如此拖了半年,在一次赏花宴上也不知怎么就瞧上了萧桂,萧二爷原本不愿,被叶姨娘劝了几次之后,才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