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盒火柴只用掉一支,整体还很新。是浅羽遗落的吗?是他被热波打到时,从口袋里掉出来的?
淳子把那个放进口袋,然后勉力地挺直身体,回到藤川身旁,蹲下来抚平他的乱发。她念头一转,脱下手套,将手掌按在他染血的西装上。淳子的手心沾上了藤川的血,接着,再按着自己左肩上的伤口。淳子祈求,借由血液的混合,将藤川死不瞑目的悔恨从伤口融入体内。
「我发誓,一定会替你报仇。」
淳子低声说完后,站了起来。
走出工厂,清澄如水的冰冷夜气包覆着她,仿佛做了一场恶梦,左臂抬也抬不起来,身体摇摇晃晃地无法骑车。她以右手勉强推车前进,回程看到第一座公用电话亭就进去拿起话筒报警,彼端传出警员干练的应答,淳子压低着嗓音说:「田山町三丁目的国宅旁边有一座废弃工厂,有人死在里面。」
「啥?有人死了?」
「我听到枪声,好像是不良少年惹事。」
「喂?请问您现在从哪里报案?」
淳子不理会警员焦急的询问,径自用单调的声音继续说:「有一个男的被杀了,还有一个女的被绑架。犯人当中有一个年轻人姓『浅羽』,被杀的男人是『藤川』,他的车子也被抢走了。」
她说完这些,就挂断电话。一股寒气令她浑身打哆嗦。
警方自有一套办法,还有机动力和人力。不知道是他们先找到「浅羽」,救出「奈津子」,还是淳子比他们早一步。不管是谁都无妨,淳子自己也知道不可能独力完成,为了「奈津子」,应该提高救人的机会。
警方有组织上的优势,不过论机敏则是淳子略胜一筹,而且就算警方想先抓到「浅羽」,到头来,淳子该做的还是会做。
她要杀了「浅羽」。
淳子推着脚踏车一边朝公寓赶路,一边感觉热泪盈眶,她连拭泪的力气也没有,就这么走着走着,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滚落,最后,索性压低声音痛哭。
那些泪水,掺杂了她对今晚这场意外之战与杀戮的纯然恐惧。淳子现在才感到双膝发抖、伤口刺痛。可是她不承认,她是因为哀悼「藤川」才哭的,这些泪水只为了藤川与尚未谋面的奈津子而流的。

淳子报案以后,警方不到十分钟就赶到了,最先抵达的巡逻员警,一踏人工厂,立刻被弥漫的臭味薰到作呕。
报案者说的没错,那里有尸体,有一具疑似遭到枪杀的年轻男子遗体。另外三具,由于散布各处所以数量一看就知。但是在阴暗的工厂内,无法立即判定那是人类的尸体。
他们同样都遭到烈火焚烧。
工厂内,有些机具用手一摸,还残留着不至于烫伤的温度,警方推测,不久前,这里应该释放出大量热能。其中一名警员,在炭化的遗体旁发现一根熔化变形的旧铁撬。
「这是什么啊?」一名警员低喃。
「凶手该不会带了喷火器吧……」

警车一辆接着一辆疾驶而来,即使淳子人在公寓里也听得到阵阵刺耳的警笛。淳子一回家就脱下衣服,查看左肩的伤口,一看到血块和剥落的皮肤,一阵头晕眼花。
不过,还算幸运。她用纱布沾上消毒水擦拭伤口后才发现,子弹并未打中身体,只是皮肉伤。
可是……,淳子皱着脸。
虽然只是轻微擦伤,但是在遭到枪击时,那股强大的威力简直就像被铁鎚重击,整个人被抛到后面去。一般枪械不可能有这种威力,一定是口径很大又很危险的枪。像「浅羽」这样的年轻人怎么会有威力这么强大的枪?
淳子勉强包扎完毕后,可能是因为失血吧,感觉好渴,她踉跄地走到冰箱前,就近拿起盒装果汁牛饮,一口气灌了好几口,可是胃受不了,她马上冲进浴室吐了出来,就这样倚着洗手台,晕了过去。
赫然回神时,只见水龙头仍开着,她急忙捧水洗脸,看样子并没有昏倒太久。她一站起来,感觉清醒多了,试着动一动左臂,一阵剧痛立刻窜入骨髓。她从衣柜里取出旧丝巾,把左臂吊起来。这样好多了。
打开电视。果然,有些电视台还在播放深夜节目,但并不见新闻快报,想必不到早上是不会报导这起事件吧。
淳子翻寻脱下的衣服口袋,掏出「Plaza」的火柴盒——营业时间:至凌晨四点。她看看钟,已经凌晨三点四十分。
来不及了……
不过,还是值得去看看,毕竟这关系到「奈津子」的安危。淳子开始行动。


第三章

石津知佳子吃过早餐,收拾干净以后,正准备出门上班,呼叫器响了。
她急忙摸索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口袋,取出呼叫器并关掉,立即回电,接通后彼端是伊东警部。
「你现在在哪?还在家吗?」
「对,正要出门。」石津知佳子回答。电话旁边的墙上挂着圆镜,映照出自己的脸,妆才化到一半,只有上唇涂了口红,看起来很滑稽。
「老实说,有件案子想请大妈跑一趟,你能立刻出动吗?」
「可以。」知佳子感到心头一惊。「什么案子?」
「跟之前『那个』一模一样,又发生了。」
警部和知佳子之间,会用「那个」称呼的案子只有一件。知佳子猛然握紧话筒。
「出现了吗?」
「出现了,这次是三具。目前我也只是透过电话听说,不过遗体炭化的情况很像。」
「而且,跟那个案子一样,四周都没着火吗?」
「没错!所以我希望你去看一下,我也跟清水联络过了,你们俩一起行动。他应该直接去现场了,你们就在那边会合。」
「知道了。」
知佳子一面听取案发现场的地点、如何搭乘交通工具及案情概要,一边抄录资料后挂上电话。她穿上外套,再次望向墙上的镜子,双唇来回抿个几下,下唇也染上唇彩就没那么滑稽了。她把皮包往肩上一挂,便冲出了家门,同时还感到脸颊有一股发烫的兴奋。

石津知佳子,今年四十七岁,官阶是巡查长(注:日本的警察制度,由下而上依序为巡查、巡查长、巡查部长、警部补、警部、警视、警视正、警视长、警视监、警视总监。)。警视厅刑事部纵火搜查小组的刑警们之所以用带点尊敬与揶揄的语气称她一声「大妈」。是因为她的年龄。在同仁之中,比知佳子年长的只有两位,那两位都是写公文的内勤警员。知佳子在第一线算是最年长,就连率领纵火小组的伊东警部,也比知佳子小五岁。她的搭档清水邦彦就更不用说了,今年才二十六岁,和知佳子的儿子差不多大。
不过,她似乎一点也不以为意,反而觉得占了不少便宜。知佳子从交通课的女警干起,担任便衣刑警之后也只待过警务课与警备课,当初被调来总局的刑事部时,这个人事调动案不仅轰动了知佳子隶属的丸之内分局,说得夸张一点,在整个东京都的大小分局都造成话题。那是三年前春季调动时发生的事,所以算是知佳子四十四岁的大翻身,周遭的人固然惊讶,不过最惊讶的还是她自己。
事实上,这次的调动有很多内幕,不过这些「内幕」和知佳子并无直接关系。在总局内部,有一派主张应提拔更多女刑警,另一派则认为女人在紧要关头总是不管用,两派僵持不下;那些渴望调入总局、比知佳子年轻的女警,和打算提拔她们的总局大老之间也有微妙的歧见……,诸多因素演变成复杂的斗争,最后的结论是,不能光卖某人的面子,也不能有损某人的颜面。到头来,反而是与世无争的知佳子渔翁得利。
知佳子很清楚这些背景,倒也不觉得别扭,她可不是虚长这些岁数。不管在什么样的斗争下做出如此结论,升官的终究是她,只要自己的工作表现符合期望就行了。
在她刚调过来时,有一次和伊东警部及几名小组成员去喝酒,她会经笑着说:「你们应该庆幸我是中年妇女喔,这样子就不会有闲言闲语了,尊夫人们也可以放心。况且,我家小孩已经长大了,我也不必为了孩子突然请假,所以欧巴桑其实还挺管用的喔。」
这席半开玩笑的发言,当场令大部分同仁面露苦笑。纵火搜查小组最资深的某位巡查部长,略带敌意与恶意这么说:「欧巴桑只要不妨碍我们,随便应付一下就行了。反正,你本来就是一颗维持人事平衡的棋子,再过两年,调去公关宣传中心就可以准备养老了。」
知佳子即使听到这种话,也只是笑着说「是是是」,动不动就跟这种肤浅的男人计较也于事无补。
知佳子在高二那一年,父亲死于一场工地意外。她父亲是任职于建设工地的技术员,不惯从离地十几公尺的鹰架摔落,当场死亡。对于家属来说,唯一的安慰就是在他死时还来不及感到恐惧或疼痛。
就在那一刻,她决定将来要当女警,因为公务员比较稳定,这是最大的理由。失去父亲的知佳子,必须照顾体弱多病的母亲及刚上国一的妹妹,并成为全家的支柱。她必须尽快踏入社会工作,养活母亲与妹妹,这样的话当公务员最好。况且,女警这个头衔听起来好像比市公所的小职员威风多了,对于只有三个女人的家庭来说,也比较有安全感。
她就这样进了警校,成为女警,在交通课上班,赚钱供妹妹念高中,照顾母亲。母女三人靠着父亲的抚恤金和保险理赔金,生活其实不算艰苦,不过母亲还是郁郁寡欢,这令知佳子很苦恼。母亲是个很传统的女人,一切以夫为贵,所以始终忘不了过世的父亲,一年比一年沉溺在脱离现实的梦想与悲叹的世界中。
即便如此,知佳子还是经常对妹妹说:「就算在这种时代,我相信只要找对方法还是很好混的,千万不要太悲观。」
严格说来,妹妹的气质比较像母亲,姐姐每天面对违规停车和酒醉驾驶,照理说应该看过无数社会的黑暗面,还能这么乐观,令妹妹感到很惊讶。知佳子总是笑着说:「的确,这世上有很多无药可救的家伙。不过,就连这些家伙也照样过得好好的。所以罗,认真过活的我们,怎么可能老是吃亏,好心一定会有好报的。」
这种乐观论不知是否人人适用。不过,对于知佳子一家人来说,的确是真实的。知佳子的妹妹,高三时和班导谈起恋爱,一毕业就结婚了。对方是个上进的青年,在知佳子看来,光是妹妹结婚就是喜事一桩了,没想到还有附加价值。原来这位老师是乡下某望族的独生子,据说家财万贯,妹妹等于是钓到了金龟婿。既然是独子,也就没有什么复杂的亲戚关系,于是便把她母亲也接过去就近照顾。
对知佳子来说,挂心的事一下子少了两桩,松一口气的同时也感到泄气。当初为了早日赚钱才选择警察这份工作,这时也开始感到有点陷入瓶颈。知佳子每天过得意兴阑珊,甚至考虑辞去警职。
没想到就在这个节骨眼,她立下了大功。虽说这件事多半归功于巧合,不过功劳毕竟是功劳。在一次出动中,她发现路上某辆车的煞车灯破损,要求驾驶停车时,察觉对方神情有异,仔细盘查之下,发现后车厢居然塞了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小孩。换言之,她当场制服了犯案中的绑匪并平安救出人质。
这件事让知佳子开始重新看待「警察」这份工作。那对父母看到小孩获释的喜悦,以及他们对警方的感谢之词,令知佳子心中充满暖意,顿时精神大振,觉得自己又找回了人生目标。
再加上,她的青梅竹马在庆贺她立下大功时,也突然向她求婚。面对惊愕的知佳子,对方是这么说的:「本想在你妹出嫁前跟你求婚,不过那时候我觉得说什么都没用,所以已经死心,现在或许又有希望了。」
知佳子的青梅竹马就是现在的丈夫石津纪之。大学专攻土木工程的他,毕业后进入某大建筑公司上班,由于工作性质得长期出差,每到一个赴任地点一定会寄一张风景明信片给知佳子,还会在电话里卖弄现学的方言,逗得知佳子哈哈大笑,是个豪爽的男人。他们俩结婚之后,不到一年就生下了长子阿孝。
现在,石津纪之是神户分社的社长,为了阪神大地震后的重建工作每天废寝忘食。当然,他是只身赴任,大约十天才能回东京一趟。儿子阿孝在广岛念大学,住在学校宿舍,据说三不五时会跟他碰面,不过知佳子这边,也是差不多十天才会接到一通他的电话。
因此,知佳子毫无家累。好用的欧巴桑!这句推销词可不是唬人的。知佳子曾经替长年不在家的纪之,照顾他那急躁又直率的老爸,也就是知佳子的公公。这个公公还留有传统的工匠气质,在过世前的那几年老是喜欢使性子,成天跟知佳子作对,满嘴怨言,可是知佳子不在时又觉得寂寞。知佳子连这种老男人都顾得了,对于职场上这些小毛头的冶嘲热讽,只要吹口气就能轻松搞定。
不过,她在纵火搜查小组的地位毕竟不够稳固。幸好,和伊东警部合得来,警部很欣赏她的能力与人品,不时会出面罩她,要不然,她现在可能已经被赶去坐冷板凳了。知佳子认为,就算是为了报答警部的知遇之恩和期望,自己也必须做出一番成绩。
就在此时,发生了这起案子。和「那个」一模一样的焦尸又出现了……
知佳子很感激伊东警部立刻通知她。「那个」是前年的案子,当时,知佳子坚持纵火小组应该更积极协助调查,所以在组内有点被孤立,不过她还是不死心。因此,一有机会,她总是不厌其烦地强调:搜查课既然逮不到「那个」的凶手,「那个」一定还会发生,到时候纵火小组要更加把劲才行。警部也记得很清楚,所以才给了知佳子这个机会: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你就自己闯出一条路吧,大妈。
这次的案发现场在荒川区田山町,据说在荒川车站前一站的高田,搭公车约二十分钟即可抵达。知佳子在计程车上摊开刚在附近书店买的地图确认位置,她感到不解。距离上次「那个」的现场,怎么一下子跳到了北边……
知佳子用「那个」来称呼的案子,发生在前年秋天,九月十六日早上。当时,警方在荒川河边,发现一辆烧得焦黑的小轿车,车内有三具焦尸,而距离车子十公尺处也有一具无法辨认的焦尸。虽然四具尸体连性别都无法判定,但根据遗留物及骨骸鉴定,警方得出三名男性、一名女性的结论。至于年龄,四个人都是十几岁至二十岁之间,显然是一桩残忍的集体谋杀案。
然而,随着调查的进展,这件案子开始展现另一面。其一,烧毁的车子是案发前一天在都内停车场失窃的赃车。其二,车内烧剩的部分——这部分后来成为争议点——残留的指纹之一,确定是几年前在首都圈发生的高中女生连续杀人案的嫌犯所有。
当时,主嫌尚未成年,据说警方的调查与报导都相当审慎。知佳子虽然不太清楚当时的情况,不过根据伊东警部表示,专案小组认为,这名嫌犯就是主嫌,本案绝对是他率领一群十几岁不良少年犯下的。警方最后并没有拿到任何自白,不过这个帮派的周边成员也都是未成年者,对方所透露的情报相当确实。
无奈的是,警方还是缺乏物证,目击证词也不可靠。这类手段凶残、连续杀人的案子,多半在凶手犯案的过程中,出现侥幸逃过一劫的被害者,警方根据被害者的指证才得以破案。可是,这数起高中女生连续杀人案并没有生还者,被害者全遭杀害。
这些命案有别于以往国内发生的重大刑案,有一个极为异常的特征。那就是犯罪动机纯粹以杀人取乐,既非劫财也不是劫色。包括主嫌在内,警方锁定这群未成年的涉案者,虽然多半都曾经对妇女施暴或恐吓,留下接受观护处分的前科,但在这数起命案中,「杀人」才是他们的目的。
他们的手法很单纯。一旦在人烟稀少的路上,发现有高中女生落单,就开车追逐,然后撞死对方……,就这么简单。可是,由于很少有机会刚好看到高中女生独自走在僻静的小路上,所以他们一旦看上了某个高中女生,会先诱骗对方或把对方强行拉上车,再载到适合玩死亡赛车的地点。过程中,被害者虽也被劫财或施暴,但是那对他们来说只是附加价值,他们的最终目的还是「杀人」,如此而已。而且,杀害一边尖叫求饶一边逃窜的高中女生让他们很兴奋。随着事件的全貌逐渐水落石出,虽说大部分是警方的推测,不过媒体一阵哗然,宣称我国也发生了在美国称之为Sport killing的娱乐型恐怖杀人模式。
这群涉嫌的不良少年巧妙地利用媒体的这种亢奋心态,以及警方找不到证据的窘境,宣称他们是被冤枉的牺牲者,并坚称是无辜的,还放话说要彻底对抗警方的公权力。部分媒体和人权团体也大表支持,纷纷协助他们展开抗争,而主嫌甚至受到艺人规格的礼遇。当时,知佳子只是一名刚调到纵火小组的刑警,虽然只能旁观,但是连她都觉得,如果这名主嫌的容貌或言行举止再邋遢或粗鲁一点,这起案子必然会有不同的发展。由此可见,这名主嫌已经具备了某种明星特质。
原本立足点就不稳的涉案嫌疑,这下子逐渐变色,警方的调查陷入僵局,连报导也暂停了,案发后成立的专案小组在半年后解散了,案子本身被列为继续搜查案件,也就是打入冷宫。虽然现场调查员咬牙扼腕的声浪不断,难消怨气,但士气终究日渐低迷,那些遇害的高中女生就这么一点一滴地被推到记忆彼端,被遗忘了。
就这样,在社会终于遗忘高中女生命案之际,却发生了荒川河边焦尸案。曾经比艺人还受瞩目的主嫌,现在变成了一具惨不忍睹的焦尸,再度登上报导的舞台。
由于是用烧杀的手段,所以纵火小组也加入专案小组一同到场勘验检证,出席专案会报。知佳子并不是小组的成员,只看到现场照片和相关报导。但,听到事件经过的一瞬间,她顿时闪过一个念头……
这是复仇杀人。为人母的直觉如此告诉知佳子:这是对凶手的制裁与复仇。
此外,这个烧杀的惨状实在太异常、太超乎常识所能想像,更强烈吸引了知佳子。因此,她主张纵火小组不该扮演顾问的角色,应该参与更深入的调查,因而才会受到众人的排挤。干刑警的,最忌讳的就是抢地盘,但男人什么事都喜欢争个你死我活,知佳子看不过去这种作为,恨得牙痒痒的。
结果,荒川河边的烧杀事件,到现在还没破案。因为,警方连凶器都无法确定。事件发生以后,警方发现现场附近有间铁工厂的焊枪失窃,也曾经暗示那就是凶器,并经过媒体的披露,但是焊枪不可能有那么强大的火力把四个人烧焦,相关人员应该也很清楚,但在案情触礁的情况下,这种错误情报也就此搁置。
知佳子对于这起事件怀着强烈的直觉与好奇。她认为应该彻底清查高中女生连续杀人案的受害者家属,也很好奇凶手到底用什么手段把人体烧成那种地步。因此,她把这起焦尸案称为「那个案子」,一有机会就与伊东警部交换意见,警部对于此案也同样感到好奇与愤怒。
(那个凶手,迟早还会再回来。)
虽说带头的主嫌已经死了,但是高中女生命案的其他涉案者还活着。在荒川河边惨遭烧杀的另外三人,都是有前科的不良少年,但是他们和连续杀人案没有关系。换言之,应该是凶手找到那名主嫌时,那三人凑巧在场才会遭到池鱼之殃吧。若非如此,这个杀人手段诡异的凶手,为了追杀其他人,应该还会在哪里现身吧?
看来果真出现了。这次的田山町命案,一定也是如此。知佳子在车上抿紧了嘴唇。


第四章

青木淳子伫立在狭窄的小巷尽头,不时交抱着双臂,来回摩挲取暖。
此刻是清晨五点半,离天亮还早得很,四周黑漆漆的,栉比鳞次的民宅和公寓,连门窗也毫无动静,所有人还在安详地沉睡着。
眼前是一块已整理干净、用铁丝网围起来的土地。这个季节,连杂草也呈现枯褐色。在土地中央,竖立着一块漆色鲜明的招牌。
出售 大幸不动产股份有限公司
公司名称下面写着电话号码。淳子看了又看,牢记在脑海中。
这块出售地的位置,就是她在田山町废弃工厂捡到的那个「Plaza」火柴盒上印的地址。隔着小巷,对面是小型白墙公寓,隔壁是灰泥双层建筑,两者都挂着门牌。即使对照对面的建筑物,这块地显然也是「Plaza」的地点。换言之,「Plaza」已经不存在了。
不难想像「Plaza」是一家什么样的店。放眼望去,四周不是住宅和公寓大楼、公共公寓,就是小商店。所以,「Plaza」不可能是崭新大厦里的豪华酒廊,想必是那种把一般住宅的部分空间改装成店面的简陋酒馆。现在看来这块平地的面积也不大,一定是那种挤进十个客人就很难转身的小店。
不过,就算再怎么想像也是徒然,「Plaza」已经不见了。淳子手中只有那个不存在的酒馆的火柴盒。不过,或许这家店只是搬到别处去了,于是她又折回车站前,用公共电话拨打火柴盒上的电话号码。果然,只听见「这个号码是空号」的录音。
当然,淳子也可以打去这家「大幸不动产」,随便找个借口,打听「Plaza」的下落,可是现在这个时间,这一招八成也行不通。除了等不动产公司开门营业,别无他法。
她觉得好冷,伤口一阵刺痛,那种感觉糟透了。好像在发烧,只觉得脸颊发烫,浑身无力,呵欠连连。不过她还是勉强激励自己,再次定睛凝视那块招牌,在脑中复诵着大幸不动产的电话号码,然后悄悄钻出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