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五郎神情无比认真,话声又隐含怒气。「从井里、水缸、花盆等家中各角落逃跑。」
只要染松待在屋内,他补上一句。
「这家伙一靠近,水就逃得一滴不剩。」
房五郎说得咬牙切齿,阿近却不疾不徐地发出头一个感想。
「那可真不方便。」
染松猛然低下头,阿近知道他正强忍着笑。
房五郎再度露出恶鬼般的表情。
「一点都不好笑!您不妨让这家伙待一晚试试,到时三岛屋就会明白有多困扰。」
这种时候,对方态度愈认真,愈显得好笑,此乃人之常情。阿近忍俊不禁,便笑着问染松:
「那些变戏法般的恶作剧,是你的杰作吗?」
见染松使劲摇头,房五郎训斥「还不乖乖回答」。
「不,没关系「您这样骂他,他反而不肯说。」
化解掌柜的怒意后,阿近略略凑向染松。
「你没恶作剧吧?」
染松点头。
「当中是不是有机关?真的不是变戏法吗?你知道变戏法吧?看过野台表演吗?」
染松也靠向阿近,「我看过水艺表演。」
「这样啊,在哪看的?
「大川桥边,有许多表演小屋的地方。」
「那应该是两国广小路。你还不熟悉江户的市街吧?」
「他来江户半个月了。」房五郎独自生闷气,「多么漫长的半个月!」
就让他气个过瘾吧。
「是谁带你去的?」
「富半先生,他想瞧瞧表演中的水会不会逃跑。」
阿近双眼圆瞠,「结果呢?」
「逃了。」染松有点得意。「富半先生也吓一跳,说我果然是名副其实的旱先生。」
富半大概是人名,但「旱先生」应该另有所指。
「旱先生是什么?」
「神明。」染松答得干脆。「祂紧跟着我。」
阿近大为震惊,莫非这孩子有神灵附体?
「是哪里的神明吗?」
阿近转间房五郎,掌柜撇嘴回道:
「听说是他们村里的山神。」
房五郎一口咬定是诅咒神。「那是会引起干旱的恶神,才遭严密封印。这小子偏偏放祂出来,还被附身,简直要命。户边大人也真是的,竟然把这要命的累赘硬塞给金井屋。」又出现一个新人名。
水在生活中不可或缺,好容易辛苦从井底汲出,却马上消失无踪,不论煮饭、洗手、喝水,都极为不便。若连井水都干涸,那可是攸关人命的大事。
果真如此,房五郎工作的金井屋,近半个月肯定苦不堪言。不难理解他为何会这么生气,关于此一诅咒神附身的离奇故事,得仔细听他娓娓道来。
「染松小弟,不,小染。」
「是。」染松安分地点头,齿缝过开的门牙上沾着栗子残渣。
「我和掌柜先生有些事情要谈,你能不能在厨房稍等一下?顺着廊道左转,走到尽头,应该会看到刚刚那名女侍,请告诉她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
「能说是姊姊吩咐的吗?」
阿近应声「嗯」,却被房五郎一句「不会叫大小姐嘛!」盖过。
染松没听见阿近的回答,又问:「跟刚刚的阿姨讲就行了吧?」
「她的名字是阿岛,喊她阿姨,小心会发生恐怖的事。」
染松天真一笑,轻快站起。
「我们店里的小新和你差不多年纪,要是他请你帮忙,要好好相处喔。」
「嗯,我明白。」
染松手刚搭上纸门,忽然转身道:
「姊姊……大小姐。」
「怎么?」
「那个铁壶。」他指着阿近身边的烤火盆上方。「您最好离远一点。」
为避免水煮过头,阿岛已先往烤火盆的木炭洒一层灰,壶口仍微微冒出水气。
「水会逃跑,危险。」
话语略显笨拙,却十分真诚。
「还有,插花的地方也一样。」
他指向插在壁龛花盆里的小菊。
「那里现下一定没水了。」
容器小干得特别快。
面对这郷下小孩认真的眼神,阿近点点头,待染松离开,她旋即提起烤火盆上的铁壶,蓦地一惊。
好轻,壶底仅残留些许的水。因为是泡茶用的,阿岛应该会装满。就算煮沸,也没经过多久,不至于只剩这么点水量。
阿近急忙走向壁龛前的濑户烧花盆,发现里头的水岂止少,根本空空如也,插有小菊的剑山裸露在外。
「喏,和我说的一样吧?」
房五郎有点幸灾乐祸,嘴角泛着冷笑。
「等着瞧,厨房很快会遭殃。」
阿近摩挲干涸的花盆底部,看着房五郎半晌,而后目光移回花盆,又移向房五郎。
「不是我做的,是那个小鬼。」
此时要是面露怯色,就太不成熟了。
「真教人惊讶。」阿近吁口气。「吓我一跳,」
「不枉我带他走这么一趟。」
「那盆小菊是我午饭后才插的花。」
「我说过,是染松干的好事。」
「难道是这小菊太会吸水?」
「不可能吧!」
阿近心知肚明,只是见房五郎不怀好意地冷笑,故意含混以对。
阿近将花放回原位,才开口:
「那孩子是打哪来的?不,说村名就行。」
「上州北的山里。」
据说,那生施放眼望去全是山。
「虽然没什么田地,却是松树、杉树的产地。杉树用来盖房子,松树用来当庭园树木,都有其价值,因为形状长得好。」
当地的村长姓金桥。
「那是打从神君家康公【注:德川家康的尊称。】进关东就有的名门望族,同时也是金井屋的开山始祖。」
由于手中土地的产物是树木,金桥家从以前便与木材批发业关系密切。后来有个
分家看准明历大火【注:明历三年(一六五七)连烧三天的大火,当时的江户泰半付之一炬。】之际前往江户,做起现在的买卖,也算得上历史悠久。
「不过,金井屋并非木材商。」
「没错,金桥家也是假名,我不会去探究。」
房五郎干咳一声。
「染松是金桥家一名伙计的孩子。」
他在七个兄弟姊妹中排行老么。
他父亲是看管马厩的下人,母亲是女侍。父母都比马聪明不到哪里去。」
这种讲法真不客气。
虽说是山村的村长,但拥有自家的马厩,表示金桥家财力不凡。
「他们家的孩子全在金桥家工作。」
「有人当樵夫、制炭工,也有人当佃农,当然,都算是金桥家的长工。」
也就是靠金桥家吃饭,房五郎补上一句。
「可是,为什么只有小染到江户来?」
「那是奉户边大人的指示。」
户边大人,指的是山奉行底下的一名与力【注一:江户时代,在诸奉行、大番头、书院番头等官员底下担任辅佐工作的职务。】。山奉行指的是管辖山林的行政机关,对于生产树木的土地拥有极大的权限,自然握有村长的生杀大权。
阿近不熟悉山村生活,但她自小在驿站长大,对于一些没去过的地方,多少曾有
耳闻。川崎是东海道数一数二的大驿站,全国有许多人会路过此地。他们投宿「丸
千」,在旅馆里畅谈见闻,光在一旁聆听,便对那些恐怕一辈子无缘造访的异惯
习、风俗、产物,都略有所悉。
「带小染到江户的富半先生是……。」
「他是金桥家的家丁,人称山老大。负责管束那些山林里的工人。」
「那职务很重要吧。」
为了染松一人,富半丢下工作,专程前来江户。山奉行的与力亲自下达指示,还
有重要的家丁随行,彷佛小染比金桥家的子弟受礼遇。
「这小子所到之处都会造成缺水的灾难,小心伺候也是理所当然。」
您这样的江户商家大小姐大概无法想象,房五郎忿忿不平道
「在多山的土地引发干涸,是很可怕的灾厄。万一井水干涸,可不是叫卖凉水的小贩来就能解决的事。」
江户的井尽皆枯竭,无法汲水,麻烦就大了。实际上,金井屋便是伤透脑筋,房
五郎才会排队到三岛屋寻求解决之道。
算了,现下反驳也没意义。阿近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反问:
「干涸得那么严重吗?」
「当然。」
房五郎夸张地瞪大眼睛,但他应该未亲眼目睹,约莫是从富半那里听闻。
「宅邸的井水干涸,用水一滴不剩,甚至只要染松上山捡柴,他所到之处,地下
的涌泉都会枯竭。」
附身染松的「旱先生」是地方神明,在所属土地上力量尤为强大。阿近暗想,他在江户大概施展不出同样的力量。
此外,就水来说,江户与其他地方有一点不太一样。
「江户都是自来水井,旱先生再厉害,也不可能让水完全干涸。」
没错。江户这块土地因水利不便,将军老早就设立自来水设备。阿近居住的神田三岛町,也是利用井承接援引神田上水【注:神田上水是江户时代设立于江户的上水道,为日本都市自来水的发端,与玉川上水合称二大上水」。】的自来水。
尽管江户市如此先进,近十年掘地下水井的住户仍增加不少,不过,井必须掘得够深,又耗费人力与金钱。且掘井有地下水可用,固然不错,但有时会掺杂海水不适合饮用。
用自来水泡产汤【注:刚出生的婴儿泡澡用的水。】,是江户人引以为傲的事,但这同样也是他们爱逞强、打肿脸充胖子的一面。原本就不是江户人的阿近常这么认为。
房五郎固执皱在一起的眉间,顿时舒展。
――哦,没想到这位千金小姐满清楚的。
「没错,所以户边大人也裁示染松应该送往江户。」
于是金井屋被选上,负责照料染松。
「当真是抽中下下签。」
房五郎不再生气,态度转为消沉,模样有点可怜。
「一开始听闻此事时,我们都半信半疑。乡下人特别迷信,我们猜想,那可能只是某个原因造成井水连续干涸,他们却认为是这小鬼干的好事。」
意外的是,连金井屋也发生水往外逃的现象。
「水缸、铁壶、花盆里的水,或许真的会逃跑――应该说是干涸吧,不过,自来
水和涌泉,与其说干涸,不如称之为改道。只要小染一靠近,水就会改变流向,是吗?」阿近说。
山里的涌泉也一样,若要让其干涸,可是比让神田上水干涸还困难。
「我也不懂其中的道理。」
房五郎并非在抗辩,似乎真的觉得这种事不重要。
「总之,户边大人知道江户有自来水,真是一场灾难,金井屋不得不负责收容瘟
神。」
请一定要帮忙想想办法,他又激动地央求。
「我不认为我们帮得上忙,不过,暂时将小染留在三岛屋,您看如何?」
听闻阿近的提议,房五郎一脸惊诧。
「什么?大小姐,您想收留这瘟神?」
这不是您能决定的事吧?房五郎狐疑地补上!这么一句。
「身为店主伊兵卫的代理人,我做的决定,您大可当成伊兵卫的意思。」
阿近脑中突然有个想法,并非她已看出什么,只是……
「我想确认一下,三岛屋的自来水井会不会发生水往外逃的现象。」
从房五郎对染松的态度,及他刚刚激动的言行,阿近已察觉,小染在金井屋必定受到很不人道的对待。若只为不让他靠近水,而将他关在房里倒还好,不过,像刚才那般遭厉声咆哮,殴打,恐怕是家常便饭。
染松见房五郎不成熟地随意动怒,竟忍不住笑出声,足见他是个坚强的孩子,但
即将挨打时,仍会害怕。阿近、心想,那不仅仅是遭恫吓的缘故,而是真的挨过揍。既然这样,听完故事便不予理会,她也会良心不安。
「对我们金井屋没任何影响。」
童工没多大用处。
「这半个月,我们既没致他工作,也没教他规矩。他完全不懂礼仪,犹如山里的野猴子。」
「那么,我就当是饲养一只误闯乡间的小猴子吧。」
阿近嫣然一笑,轻松答道。

送房五郎离去后,阿近回屋内一看,发现染松坐在后门口。他蹲在地上,双手托腮,
一副闲得发慌的神情。
「小染,来一下。」
经她叫唤,染松站起身, 一旁立着扫帚和畚箕。仔细一瞧,后门外头已打扫干净。
「你帮忙打扫吗?谢谢。」
新太突然从染松身后露脸。
「啊,你们两个都在。」
阿近正要说「你们变成好朋友啦」,新太便一把推开染松,直冲过来,扑向站在
土间【注:日式房屋入门处没铺木板地的黄土地面。】入门台阶的阿近,彷佛要抱住她的裙襬。
「大、大、大小姐!」
阿近蹲下身挡住新太。三岛屋这名童工脸色发白,一对眼珠慌张地转个不停。
「这,这家伙太不象话。」
新太反手指着染松。
「有只麻雀停在晒衣场的柱子上,他居然拿石头击落。」
染松臭着脸,转身背对他们。厨房外是后院,充当晒衣场用,常有麻雀飞来。因为阿近和阿岛都会喂牠们吃菜叶。
「那麻雀随石头掉下,抖几下就一命呜呼。」
新太泫然欲泣。他一直很期待成群麻雀来访,还常说――等到春天,不知看不看
得到幼鸟。
「这样啊,真可怜。但快别哭了,你是男孩子吧?」
阿近扶起新太,要他进店里帮忙,接着,她穿上草鞋,走向染松。不过在那之前,她先转到厨房,掀起水缸盖查看。
厨房里有三个水缸。右边是饮水用,中间是煮饭用,左边是清洗食材用。阿近依
序掀开盖子,每掀一次便叹口气。
三个水缸几乎滴水不剩。
饮水和煮饭用的水缸底端,放有澄澈水质的小沙砾。早上装满水,午餐后补满
水,事先将用掉的水量补足,是这个家的规矩,所以现下应该仍有八分满的水量。
然而,两低水缸都已见底。至于第三个水缸,阿近卷起衣袖伸手进去时,直接能
碰触到湿滑的缸底,连手腕都没沾湿。
阿近阖上盖子,转过头,发现染松注视着她。染松急忙背过身,刻意避开阿近的
目光。
「旱先生口渴了吗?」
所以才会喝这么多水,阿近自言自语。
「水井那边情况如何?小染,跟我去瞧瞧。要是还有水,就一起汲水吧。"」
阿近快步跨过后门的门坎,染松依旧坐着不动。
「怎么?来帮忙啊。」
「大小姐,妳就这身打扮去汲水吗?」
原来如此,阿近脸上留着待客时的妆。
「衣服湿了晒干就行,反正不会弄脏。」
阿近将衣袖塞进腰带两端笑道。染松噘起嘴,低头望着地面,以发牢骚的口吻问:
「掌柜先生呢?」
「回去了。从今天起,你就是三岛屋的伙计。」
染松难掩诧异,
「他把我留在这里?」
「嗯。」
「为什么?」
阿近反问:「你想回金井屋吗?」
染松的嘴噘得更高。这次并非不满,而是惊讶。
「怎会这样问?」
「也对,现下问也来不及了。掌柜先生说无法再收留你。」
阿近仔细观察染松的神情。只见他频频眨眼,撇着嘴。
「要是不待在那家店,富半先生会骂我。」
「骂你自作主张吗?」
阿近似乎没猜中,染松悄声道。
「他告诉我,絶不能回村里。」
应该是说故乡方言的缘故,染松的话带有浓浓口音。
「我们不会把你送回故乡,这样就不算违背富半先生的吩咐。只是让你换家店待而已。」
你很会打扫呢,阿近称赞道。「扫得很用心,跟谁学过吗?」
跟姊姊学的,染松答。他仍低着头,像在闹别扭,鼻子直呼气。
「真是个好姊姊。来吧,先收拾扫帚和畚箕。那只麻雀在哪里?」
「刚才那个叫新太的带走了。」
他说要替麻雀造坟。
「麻雀会破坏稻米。牠们眼睛很尖,只要有一只发现吃的,马上会成群围聚。所以一瞧见麻雀便得打下,否则后续会非常麻烦。」
他头头是道地辩解,证明自己没干坏事。
阿近莞尔一笑,点点头。「在你故乡都是这么做吧?」
阿近告诉他,江户人不会这么仇视麻雀,甚至相当疼爱牠们。
「所以,下次看到麻雀时,不能随意击落。还有,刚才你那些话,要讲给小新
听,并和他道歉。」
染松低着头,沉默不语。
「这叫入境随俗,懂吗?」
阿近以严峻的口吻强调,染松声若细蚊地应声「是」。
阿近拎着汲水用的桶子,带着染松朝水井走去。这是和隔壁的针线批发商住吉屋
共享的水井。
自来水是由上水道流经地下的石导管和木导管,再从分歧的竹筒转接管分配至每
一口水井。阿近往盖着防尘盖、形状像大水桶的水井里窥望,不自主地屏住呼吸。若连这里都干涸,不仅是我们家,还会给邻居添麻烦。
所幸井里仍有不少水量,且不时有新水从转接管潺游流出。
阿近放心地吁口气。
「大家满嘴水井、水井的。」染松又面露不快,「这才不算水井,根本只是一般的贮水桶。」
对往昔只见过深井的染松而言,江户的水井确实很不起眼。
「说得也对。不过,水带给人的恩泽,不论到哪里都一样。」
阿近边告诉他自来水的结构,边与他合力汲水。在腊月的寒风吹拂下,两人不断
往返于井边和厨房,装满三个水缸后,阿近的手都冻僵了。
染松似乎一点都不觉得冷,仅有鼻头微微泛红。
――这孩子力大无比。
完全没因汲水叫苦。
在厨房歇口气,阿近问道:
「目前暂时没事,不过你一靠近,井里的水就会逃走,是吗?」
阿近没别的意思,但染松以为阿近在责备他。
「我不是故意的。」
「嗯,我知道。」
这是为什么呢?阿近侧头感到纳闷。
「附在你身上的旱先生是神明吧?既然这样,也应该会倾听人们的愿望。要是你诚心祈求,祂会不会让水不再干涸?」
看样子,之前在染松的村子及金井屋里,都没人说过这种话,染松相当吃惊。
「祈求?」
「就是膜拜恳求啊,毕竟对方是神明。」
试试看吧――阿近将染松带往「黑白之间」。
「来,请坐。这次要面向壁服坐好。」
壁龛里除花盆外,还拼着一幅竹林七贤的水墨画。
「对这个膜拜吗?」
染松望着画轴,觉得很不可思议。
「那是我叔叔依样画葫芦所绘的图,虽然是竹林七贤,但要说多灵验,实在教人
怀疑。」
伊兵卫是个没什么闲情雅致的人,沉迷围棋前,他也曾在朋友的邀约下投入某些嗜好,最后都没能持续,水墨画便是其中之一。所以,这幅画轴说珍贵,确实很珍贵,但也仅止于此。
「因为旱先生在你体内,得对着这里。」阿近手掌抵在胸。「要向你的真心祈
愿。」
阿近也是依样画葫芦,但似乎比伊兵卫的水墨画容易让染松接受,只见梁松阖上
眼,双手合十。
过一会儿,他猛然睁开眼,阿近问:「愿望传达了吗?旱先生怎么回复?」
此时,染松噘起嘴。
「一直摆出这种脸,日后真的会变成这种脸喔。」
与其说不满,不如说染松不懂控制表情。只见他表情不变,唯独将噘起的嘴巴往
内收。
「你这孩子真有趣。」
染松仔细端详着发笑的阿近,以拳头在鼻子底下摩挲。
「大小姐,妳好怪。」
「嗯,也许我真的有点怪。」
毕竟我背负着在「黑白之间」听闻的故事,及自己说过的故事。
「妳相信我的话吗?」
「相信。」
阿近望向那盆干涸的小菊,重重颔首。
「旱先生什么也没说。」
不过,我拜托祂了。
「连我都知道,要是没有水,大家会很伤脑筋。但在村子里,我从没真正向旱先生拜托过。旱先生明明很生气,大家却都没发现,一直没好好对待旱先生,才会被惩罚。」
染松讲出令人意外的话。
「生气?」
「嗯,他被封闭好久,都没人理会。」
房五郎提过,因为祂会带来干旱,才遭严密封印。
「祂以前曾被当成可怕的神明,受人们崇拜祭祀是吗?」
「祂原本有座小庙。但现下不仅鸟居腐朽斜倾,也没人献上供品,任凭荒废。」
染松娓娓道出缘由。

位于上州北的这个村庄,名叫小野木。
原本这并非单纯是村庄的名字,而是当地的山林及林地的总称,旧名写作「庚之木」【注:庚之木与小野木的日文音很相近。】,意为用来烧火炼铁的树木:既是这样,不管何种树木都无所谓,简之,就是只能砍下当柴烧的杂树林山。
染松流畅地解释,还以手指在空中写汉字,令阿近大为吃惊。
「你跟谁学的?」
「旱先生。」染松回答。「我没学过写字,也不曾去寺院听讲,原本什么都不懂。这些全是跟旱先生学的。
阿近不由得断定,那荒废的「旱先生」小庙里一定有神官。
「那神官是怎样的人?」
染松一愣,「神官是什么?」
「就是神主,负责神明的祭祀工作。」
「旱先生那里根本没人。」
染松焦急地说。阿近见状,明白是自己猜错,心中暗暗讶异。
「你懂这么多,是直接向旱先生学来的?」
「算是吧。」染松明确地点头。
「难道你能像和我说话这样,直接与旱先生沟通?」
阿近原以为,染松被神明附身,成为神的灵体,感觉比较单方面,没有互动。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