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刚刚她才要染松对着自己的胸口膜拜。
「……可以啊。」
染松悄声应道,嘴角下垂。
「这样不行吗?很奇怪吗?旱先生总是和我在一起,现在也是。祂正在听妳说话
呢 。 」
「明白了,我不会再打断你。我跟你赔不是,也向旱先生道歉。」
「大小姐,妳不会懂的。」
染松执拗地注视着膝盖,嘴里念念有词,故意讲给阿近听。
「富半先生果然没说错。小野木的事,只有小野木的人才懂。告诉外人,不是惹来讪笑,就是挨骂。」
「但,掌柜先生不就相信吗?还是,金井屋的人不算外人?」
阿近的话造成反效果,染松益发生气。
没办法,只好换个方式。
「你的本名是什么?」
染松板着张脸应句「平太」。
「这样啊,金井屋习惯叫童工染松吧?我们店里不会这么麻烦。」
阿近重新坐正,低头行一礼。「那么,平太,请继续吧。」
平太抬眼望着阿近,阿近温柔一笑。
「你是什么时候遇见旱先生的?」
看来是阿近的笑容赢了。平太虽然不大情愿,最后还是让步。
「当时天气很热,呃……是夏至的时候。」
「我爹在村长家照顾的马,遭颓马【注:一种会杀害马匹的魔性怪风,为本州岛和四国各地流传的怪异现象。】攻击。」
在小野木,每到盛夏时节,就会有马匹死于颓马。
「牠背着木材行走,突然放声嘶鸣,抬起前脚不断转圈,把背上的木材全抖下
,向前狂拜。要是放着不管,跑上四公里远,便会活活喘死。」
阿近深切觉得,好在自己是在旅馆长大。虽然不晓得颓马为何,但类似的故事,她曾从「丸千」的旅客口中听闻。
「那是会危害马匹的妖怪吧?我听人提过『马魔』【注:尾张国和美浓国流传的妖怪,经常以女性模样出现,身穿红衣,头戴金色头饰,乘着小马,会从空中袭击马匹】
平太的脸庞一亮,「妳知道?」
「嗯,但没亲眼见过。」
那是马夫最怕的妖怪。要是遭受袭击,马夫得立刻砍下马耳朵,让牠流血恢复原
本的意识。
「在小野木也一样,因为马被砍掉耳朵是最痛的。」
没想到这件事也传到江户,平太感叹道,心情顿时转好。阿近不禁一笑。
「在江户听不到这件事,我也是在老家的旅馆里听客人说的。」
「大小姐不是这户人家的孩子吗?」
「不是。我原本是川崎驿站的人,只是来这里寄住。」
平太重新打量阿近,「好怪。」
「很怪吧。然后呢,颓马出现,然后怎样?」
平太倒显得有点慌。他眼神游移,似乎忘记刚刚讲到哪里。,阿近心想,虽然用马来比喻对他有点过意不去,但要引这孩子说出故事,得好好操控缰绳。
「照顾的马遭颓马攻击,你父亲一定很头疼吧?」
「嗯,是啊。」
遭袭击的马,背着重物发足狂奔,甩落马夫,冲进山路后消失无踪。
「被颓马害死的马儿尸体,又会跑出颓马,所以得找到马才行。」
在山老大富半的安排下,全村的男丁都出动寻觅。
「我也加入搜寻。」
那是为了找寻马匹而展开的搜山行动。
「你只是个小孩,也被找去帮忙,可见很受倚重。」
「因为我常瞒着爹,跟着富半先生入山。」
山老大富半对平太似乎是名重要人物,阿近暗记在心。
「富半先生原本和我同行,不过……」
一个时辰后,平太猛然回神,发现自己跟众人走散了。
他顿时直冒冷汗。
由于是中午时分,若只是单纯迷路,平太不会如此惊慌。真正令他惊慌的,是来到一处从没见过的场所,连以前富半带他入山,也不曾涉足此地。
――我是怎么走到这里的?
他环顾四周,发现杂树林底下的竹丛中,有条细长绵延的兽径。
扛着沉重木材,走在山路间的小野木马匹,都穿着草席编成的鞋子。加上,最近小野木连日晴天,地面又干又硬,不容易留下蹄印,很难以脚印当搜寻的线索。富半提过,人养的马讨厌竹丛,不管再窄的路,再陡的斜坡,都得沿着路找。
平太一直没忘记他的教导,为什么会落单呢?
他试着呼叫,但杂树林前方没传来任何回应,只有高亢的鸟鸣声此起彼落。
逃走的那匹马名为早矢,还是小马时便由平太照顾,与平太很亲近,比起整天吵架的其他兄弟姊妹,早矢和他的感情还比较好。听闻早矢遭颓马攻击,平太忍不住号啕大哭。
大人们只担心木材的下落,平太却是担心早矢的安危。据说遭颓马攻击狂奔的马儿,从来没有能活命的,但也可能出现万分之一的侥幸。早矢十分健壮,颓马或许会在牠狂拜途中离开。搞不好跑到某个地方后,早矢已恢复意识,正感到惶恐不安。
所以,平太才会呼唤着早矢的名字,一路往山里走,忘记观察前后的景物。
他双手靠在嘴巴前,拉长声音叫唤早矢。
布满尘埃的夏日竹丛,一片死寂。
总之,先到视野开阔的地方吧。平太重新握好割草用的镰刀,顺着兽径前进。这
是一处缓坡,树木的枝桠从左右两旁伸向兽径,但还不至于遮蔽视线,头上开阔的蓝天,也令他壮胆不少。不断走着,冷汗已转为登山的热汗。
没多久,兽径几乎快被杂草掩盖。小路一侧严重坍塌,形成悬崖,坡度也愈来愈
陡,继续走下去反而不妙,或许折返比较好。恐怕连马儿也不会走这种路,平太如此暗忖。
普噜――
平太听见一阵鼻息,几乎立刻跳起,停下脚步。。
「是早矢吗?」
早矢!他大声叫唤。
彷佛在回应他,马儿放声嘶鸣。平太听得很清楚。
「早矢,你是早矢吧?」
此时的地形已无法行走,只能攀登,平太得手脚作用才能前进,但仍鼓起勇气往
上爬。
终于爬上顶点,他抬起汗湿的脸庞一看,四周的竹丛突然消失。眼前只有几棵耸
立的瘦削老树,深处有一条道路,似乎通向陌生的山顶。
树后露出早矢的褐毛。
「早矢!」
平太大喊着,向前奔去。早矢似乎也认出平太,摇头摆尾,不住蹬地。
「早矢、早矢,终于找到你了。」
脚下从地面变成沙砾。尽管差点被粗大的沙砾绊倒,平太仍直奔早矢身边,早矢
也蹦蹦跳跳迎上前。
「你为什么跑到这种地方?」
平太执起缰绳,忽然惊觉……这是哪里?
――有鸟居。
原本应该是原木色的老旧乌居,因雨水侵蚀腐朽,已变成泥土般的颜色。,犹如无法独自站立的伤员,严重右倾。深绿色的青苔遍布,像铜币束束垂落。
鸟居前端有一座半塌毁的小庙,由岩石穿凿而成,里头还设有一座小神社。定睛细瞧,可望见烛台和供盆之类的物品散落一地。
平太完全不晓得这种地方竟然有座神社。依其荒废的情况,恐怕连村里的大人们也不知道,否则应该会稍微整修一下。
早矢完全恢复平静,温顺地以鼻子磨蹭平太的脸。看来,颓马已彻底从他身上离去。平太摩挲牠的脖子,牠高兴得直摇尾巴。
牠浑身上下无一处伤痕,腿似乎也没受伤。听闻要驱除愿马,得让马儿流血,早
矢却毫发未损。
「亏你能平安无事。」
平太抱着早矢的脖子,贴着脸同牠说话。早矢柔和的双眼眨了几下,鼻息格外温
热。这是平时的早矢,比谁都和平太亲近的早矢。
平太蓦地想起马儿背上的木材。放眼望去,木材连同牠背上的提篮掉在鸟居旁,
绑木材的绳索也同样散落地上。理应送往江户的上等木材,滚落一地。换言之,早矢爬到这里前,一直背着木材。难道有人赶走颓马,安抚早矢,并将牠背上的重物卸下?
但会是谁?
「……是这里的神明吗?」
尽管觉得不可能,平太仍不禁问出声。
「没错,是我。」
不晓得从哪传来一个女声应道。
「是女孩子?」
听得入迷的阿近,忍不住插话,专注说明原委的平太猛然回神。
「嗯,身高和年纪似乎跟我差不多。」
她背对昏暗的小庙,独自蹲在地上。不知她何时现身,又是从哪里出现。回头一看,她已在那里。
「她的刘海切齐眉毛和耳朵上方,发色乌黑,身上一滴汗也没流。头发柔顺地垂在两颊边,像这样甩着头发。……」
平太猛然把脸转向一旁。
「她望着我,两颗眼睛像树果一样大。」
也就是很可爱的意思吧,平太的口吻引人发噱。
「她穿着轻薄的白色和服,连腰带也是白的。那腰带就像剪裁好未经加工的白棉布,身上的和服显得很宽松,袖子和衣襬都过长,穿起来松垮垮的。」
在衣服的遮掩下,看不见女孩的脚。不过,还是看得出她身材纤细瘦弱。
不仅衣服,女孩的肤色也白得近乎透明。
村里的孩子个个皮肤黝黑,彷佛整年身上都涂满泥巴,在这个季节,更是晒得乌黑油亮,犹如人造皮。所以,平太一眼便认定她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妳没有随从吗?」
平太一问,女孩冷冷地任凭风吹拂头发,不以为然地噘起小嘴。
「我一直是一个人。」
「但……」
不可能住在这种地方啊。
「妳到底是从哪来的?」
女孩斜眼望着困惑不解的平太,以尖细可爱的下巴朝早矢努了努。
「那是你的马吗?」她问。
「是村长的马。」
「金桥的马是吧。」女孩一脸忿忿不平,「早知道就不帮牠赶走颓马,金桥的马死光最好。」
平太闻言,没感到困惑,倒吓得差点腿软。这女孩竟敢直呼村长的名讳,还臭骂村长一顿,她究竟是何方神圣?
「妳是户边大人的孩子吗?」
对平太而言,比村长更了不起的人,当属管辖小野木的与力――户边大人。再上
去还有山奉行,地位最高的是主君,但城下离此甚远,还没人带平太去过,所以他完全没想到他们。
「户边?」
尽管待在阴暗处,女孩眼中却散发光芒。
「我不晓得户边是哪号人物。现今的代官【注:地方官的职务名称。】是谁?仍是佐伯家吗?右卫门介还没被砍头?」
平太愈听愈胡涂。等他日后常和人聊天就会知道,这块土地当初曾采用代官制度。但其中存在许多弊端,代官掌管土地大权,若是野蛮贪婪的人出任,便会将山林
和村民占为己有,夸耀权势,招致不堪压榨的村民叛变,引来一揆【注:地方武士、农民,信徒,为了反抗暮府、守护、领主,所集结引发的暴动。】。由于有
损主君威严,约莫一百年前改为现今的山奉行直辖制度。,期间历经领地移步,藩主更换,也发生过政变。
当然,年方十一的平太,不可能知晓来龙去脉,他完全没想到女孩会提到那么久
以前的事。从女孩直呼户边大人名讳,及毫无忌惮的态度,平太认定她的家世一定比户边大人显赫。
这下事情愈来愈严重。平太心想,虽然女孩净说些奇怪的话,但应该是误闯山
中,迷了路。
「解救早矢的,是妳吧?」
女孩高高扬起鼻端,「是又怎样?」
「那么,妳坐上早矢吧。我带妳去村长家。」
只要领女孩回金桥家,应该就能知道她的身分与家住何处。她是大人物的孩子,
村长理当不陌生。
此时,女孩首次露出畏怯之色,微微蜷缩着身子。
「我讨厌金桥。」
眼神和刚才一样,隐含怒意。
「而且,我无法离开这里。」
因为有这个东西,女孩斜眼望向身后的小庙。
「这个?」
平太不解其意。半塌毁的小庙、腐朽的鸟居、连一样供品或一束鲜花都没有的老
旧神社,这样的地方能住人吗?
「这里是妳家?」
「不是。」女孩渐渐显得不耐烦。
「我也不是自己喜欢待在这里,是金桥害我不能离开。」
难道这女孩是村长抛弃的孩子?平太又被引往错误的方向思考。毕竟他的智慧和
经验都不够,总是只能想到眼前的事。
「不过,我要是不赶紧通知村长早矢平安,请他派人接应,木材就得留下。」
凭平太的力量,无法将木材扛上早矢的背。
「你是金桥家的长工吗?」
「我爹在村长家看管马厩。」
我是马夫,平太略微提高音量道。其实大人还不准他独自牵马。
「哦。」
女孩上下打量一番平太后,瞇起眼睛,望着掉落地上的木材。
「原来如此。这样正好,金桥的木材由我接收。」
咦?平太直眨眼。
「这是村长向奉行大人缴纳的木材,要送往江户耶。」
「金桥的东西,就是我的。这是金桥献给我的供品,我收下了。」
女孩意外发出破音,轻笑几声。只有这个时候,她看起来有点像老太婆。
平太感到背后一阵寒意游走。
「好,马儿还你。」
不过,有个条件――女孩说着霍然起身,转瞬便来到平太身旁。
平太大吃一惊,双目圆睁。她什么时候移动的?
女孩从白衣的长袖里伸出手,抓住平太满是汗水和泥土的脏污胳膊,她外表弱不
禁风,但平太让她这么一抓,顿时动弹不得,直觉要往后退,却无法移开半步。
女孩凑向平太,盯着他的双眸低语:
「不准把我的事告诉金桥,只能说是你发现这匹走失的马,而马将木材遗落在某
处。」
明明离得这么近,平太却没感受到女孩的气息。她紧抓平太胳臂的手,也没半点
温热。
「你还得回到这里。要单独来,不能让金桥和村里的人知道,明白吗?」
我很中意你,女孩微笑道。
「你不向山林认输,一路爬上这里,由此即可看出你坚毅的一面。想必你很疼爱
这匹马吧。你是个好马夫,为了奖赏你,我就守护这匹马,让牠再也不会受颓马侵扰。」
所以,你也得乖乖听我的话。
「别让我等太久。这两、三天,你一定要再来。」
她哄孩子般温柔低语,接着突然挑眉瞪眼,伸出空着的另一只手,指着早矢。
「胆敢违背约定,我会活生生摘下这匹马的肝,不然摘下你的眼珠也行。只要是
我碰过的东西,我想怎样都行。你和你的马,不管逃到天涯海角,都无法逃出我的手掌心。」
平太像被附身般,怔怔地猛点头。
「你 什么名字?」
「平、平太。」
「那么,平太,你走吧。」
女孩噘起嘴,朝平太耳边吹口气。平太顿时一阵天旋地转,当场蹲下。
猛然回过神,女孩已不见踪影,早矢则低着头悠哉地待在一旁。等发软的双脚恢
复力气,平太勉强站直,执起早矢的缰绳。
之后是如何下山的,他已不记得。尚未抵达村庄,他便遇见率领山巡员的富半。
「一看到富半先生,我当场昏倒。是富半先生背我返回村庄的。」
抵达村里,平太整整昏睡一天。清醒后,他饿得连起身的力气也没有。
「富半先生和爹不断问我是怎么找到早矢的。」
平太脑袋迷迷糊糊,连话都说不清楚。喂过饭后,他逐渐恢复正常,想起早矢的
事,脑海同时浮现在山中小庙遇见的那名女孩。
当然也一并忆起那可怕的约定。
「所以,我遵守承诺,只说该说的话。」
不晓得内幕的富半等人,应该没料平太会撒谎。大伙认为早矢和平太相当走运,事件就此落幕。
平太得独自面对恐惧。
「你一定很害怕吧,真可怜。」
见平太那汗毛发光的脸颊频频抽搐,阿近忍不住说道。
「嗯。」
平太颔首,以拳头使劲磨擦脸颊,似乎也十分在意。
「不过,那女孩……满有意思的。」
阿近莞尔一笑。虽然小小年纪,但男人全一个样。
「何况,她是早矢的救命恩人。」
「说得也是。不过,遵守约定单独上山,应该很难立刻办到吧?毕竟得瞒着富半先生和你爹。」
「才不会,大家根本没那么担心我的事。」
村里的大人都很忙碌。
「不过,我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所以询问过富半先生。」
富半先生,你知道村里曾有代官大人吗?其中有叫佐伯右卫门的代官吗?
「富牛先生有何反应?」
「他吓一大跳。」
――平太,你怎会晓得这种事?村里有代官大人,是我出生前的事啊。
阿近稍稍倾身向前,凑向平太。
「你怎么解释?」
「我说在山路上昏倒时,做了个梦。
平太告诉富半,可能是山神托梦。
「了不起,亏你想得到。」
受到夸奬,平太瞬间露出开心的表情,旋即又恢复男孩的逞强模样。
「山里有许多稀奇古怪的事。只要是奇妙的事,大多是山神造成的。大小姐不是
山里的居民,所以不知道。」
阿近被反将一军。
「富牛先生不清楚代官大人的名字,不过,只要查看村长家的古文献数据,应该
会有记载。」
「金桥家的历史很悠久,对吧?」
「嗯,富半先生也这么说。然后,他还告诉我……」
这一带的山林,以前是一整片茂密的杂树林,没什么用处。之后全赖村长的祖先开垦、施肥、种植杉树和松树,费尽千辛万苦,终于造就现今的上好木材产地。
原来如此,这样就与房五郎的话兜得拢。尽管执政者更替,金桥家在小野木,代代保有权势,全是当初立下这等功勋的缘故。
早矢遇袭三天后,平太凭借脑中的印象与经验,再次攀上深山里的那座小庙。
「我原本担心会找不到路。」
走到之前和富半他们走散的那一带,彷佛受看不见的线牵引,平太很自然地迈步前行。
那天一样是晴空万里的酷热天气,南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平太穿过斜倾的鸟居,走向小庙。
「你来啦。」
身后传来话声,回头一看,那名白衣女孩突然出现在眼前。
「你很守信、佩服、佩服。」
「谁教妳威胁我要摘下早矢的肝。」
平太态度强硬地应道。其实能再见到女孩,他松了口气,心里还有点高兴。这意
味着先前他告诉富半的话,不全然是信口胡诌。有时,他会怀疑那次的遭遇是场梦。
女孩的发丝轻柔地随风飘扬,双眸明亮如水。
「那不是威胁,我真的办得到。」
女孩唤平太进前,
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掌心贴在他胸口。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令平太全身僵硬。
「嗯,你果然没多嘴。」女孩满意地笑道
「什么啦。」
「只要碰触你,就能知道你的心思。要是你说谎,我一摸便晓得。」
女孩离开平太,走向小庙。此时,平太忽然注意到女孩走路的模样和一般人不同。
由于看不到女孩的脚,只能观察她衣襬下的动作。
那不像双足交互移动。说得更清楚点,是看不出她有两只脚,也不像单脚跳跃。
――弯来弯去。
犹如蛞蝓爬行,女孩纤瘦的肩膀及小巧的脑袋随着左右摇摆。
一股寒气窜过平太背脊。
女孩背对平太,卷起衣袖,伸手进小庙。
「喂,妳在干什么?那种地方不能随便破坏!」
女孩泰然自若地取出某样东西。握在她小手里的,似乎是一迭老旧的护身符。
「平太,若。」
女孩将符纸递给平太。
「拿去,找个地方收好。然后,拿到金桥家的炉灶里烧成灰,再把灰带回来。」
平太迟迟不愿接过,甚至将双手藏到背后,死命摇头。
「怎么,不听我的话吗?」
小心我摘下早矢的肝,女孩威胁道。
「不要。」
「为什么?你不疼早矢了吗?你失去眼珠也不在乎吗?」
「那些护身符,是小庙神明的东西吧?」
不能随便乱碰,带走烧掉更是万万不可。平太瞪着女孩。
「我说可以就可以。」
女孩不为所动,平太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怒与恐惧。
「妳到底是谁?不管妳家世再好,触怒山神是会被惩罚的。」
平太自认已鼓足丹田之力,尽可能提高音量,强劲有力地喊出这句话。女孩却握
着护身符,伸长手臂,大笑出声,这次不是三天前那老太婆似的声音,而是轻细可爱,和她外表一样的少女笑声。
这比恶含威胁更有效,平太顿时放松紧绷的情绪,吁了口气。
「别担心,我就是那位神明。这座小庙是金桥为我建的。」
这里的鸟居和神社也是。
「妳是神明?」
「嗯,一开始我不就说过吗?」
的确。三天前,平太曾开玩笑地猜测「难不成救早矢的是这里的神明」,女孩随
即现身应道「没错,是我」。
平太听过就忘了。有谁会当真呢?不可能会相信的。
平太不禁脱口而出:「妳是什么神?」
他赫然发现从没问过女孩的名字。
「这个嘛……」女孩瞇着眼,露出怀念的神情。「现下小野木的居民,不晓得都怎么叫我?」
记得我的人应该不多,她自言自语。
「既然你也是金桥球的人,可能在他们家听过。」
我叫旱先生。
「要不然就是『白子大人』,有没有听过其中哪一个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