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谁家呢?真的是那个女人的家吗……至少他能确定这不是他家,因为他没有住过这里的记忆。从头到尾,就连挂在操作台水槽边的抹布,他都毫无印象。大概是留他在这儿过夜吧……一定是这样。连这都不记得,他到底是怎么了?
“对不起。”他环顾厨房,试着打招呼,“有人在家吗?”
无人回应。这是当然的,他苦笑着想。他和一个女人同床共枕,还能有哪个人在场?她老爸吗?
这时,他发现门上的信箱里露出报纸的一角。他抽出来,摊开报纸,里面夹的大叠广告传单哗地砸落,是《朝日新闻》。新闻栏外的日期是八月十二日,星期日。
他稍微安心了一些。就是嘛,明明是八月中旬。而且,既然有报纸送来,就证明这间屋子的确有人居住。他稍作思考,决定打开门看看外面的门牌。
门从内侧锁上了。他扭开锁头,上过油的门锁发出平滑的声音,门打开了。他轻推门扉,伸出脑袋。门牌挂在大门左侧的墙上,是七〇六室。这里原来是七楼啊?房门号码下面还有两个字,写的是“三枝”。
他缩回脑袋关上门,陷入沉思。三枝?他有这样的朋友吗……接着,他忽然发觉,不管是哪个朋友的名字、姓氏,他没有一个想得起来。
这怎么可能!他呆立在厨房里,两手抱头,轻轻摇动,拍打,甚至乱抓头发。一片空白,只有空洞洞、像真空一样的幽暗。
不能慌,他心中的某处正在低语。先从自己开始,想想自己的名字吧。这是最基本、最确切的。因为,一个成年人不可能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不可能。然而,偏偏就是如此。他想不起自己的名字、姓氏,甚至任何一个字。
这次袭来的,是真正的恐慌巨浪。他膝盖颤抖,脊椎在瞬间变成一摊软趴趴的黏土,几乎无法再支撑身体,他踉跄着扶住桌子。
“镜子,镜子在哪里?”他得看看自己的脸。
冰箱旁边有扇通往洗手间的门。他像无头苍蝇似的撞上门,胡乱转了半天把手才总算拉开门,冲入里面。
清洁且微带药味的洗手间果然同样空无人影。正面是磨砂玻璃门,左手边是毛巾架,右手边有马桶和小洗脸台。洗脸台上方的墙上有面镜子。
镜子映出他的上半身——一个蓬头散发的年轻人,晒得黝黑的脸上有一双浓眉,脖子粗壮,肩膀厚实,不过并不胖,从睡衣的领口可以清楚地看到凸起的锁骨。
他再次举起手乱挠头发,镜中脸色发白的男人也做出同样的动作。同时,从镜中男人卷起的睡衣袖口可看到他的手臂上似乎有什么东西。
他将双手高举不动,视线移向左臂。肌肉结集的手肘内侧排列着数字与记号:Level7 M-175-a。
他轻轻以指尖碰触,试着摩擦、捏起,然而数字并未消失,记号也依旧清晰。它们牢牢附在皮肤上,是刻上去的。
他垂下双臂面对镜子,镜子里有个跟他一样走投无路的年轻人,嘴巴半张,带着冻结的表情愣愣地呆立着。如果那时候背后没有传来叫声,他说不定会永远保持这个姿势。
叫声是从厨房那头传来的。他转身一看,敞开的洗手间门扉彼端站着刚才还在熟睡的女人。
这时,两人就像照镜子似的以同样的姿势、同样的脸色正面相对。她也张着嘴巴,穿着睡衣,光脚站在地板上。
不管怎样,他还是先开口了:“早安。”
她愣愣地杵着,一直凝视他。
“说是早安,不过好像已经快中午了……”
她依旧沉默。
他就像演奏当中忽然遭逢交响乐团叛变的指挥家一样毫无意义地挥动手臂说:“呃……对不起,我好像有点混乱,昨晚是你留我在这儿过夜的吧?这里……是你家?”
她依旧毫无反应,甚至令他开始怀疑双方是否语言不通。无奈之下,他也凝视着她。
终于,她开口了,声音小得几乎听不清楚:“我做了一个梦。”
“啊?”
“所以才醒过来,结果就看到你……”她缓缓地将双手举至脸颊,视线从他身上离开,脑中似乎正搜寻着什么,不停地眨眼。
当她再次抬起眼看他时,分明极为恐慌。
“你是谁?”她如此低语,“怎么会在这里?”
他无法理解这个问题的意思,这句话该我说才对!而你才应该是知道这个答案的人吧。
“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我怎么会在这里。你呢?这是你的房间吧,对吗?”
她按着脸颊摇摇头。
NO,不。不管怎么想,那都是否定的意思。怎么会这样?本以为总算找到答案了,没想到那又是另一个问号,简直是双倍的混乱。
要开口,必须鼓起全部的勇气才行。
“不对吗?”
这次她点点头。
“我毫无印象,可是……我也不知道。我想,这里应该不是我家……我不知道,‘因为……”
“你毫无记忆,是吧?”
她无力地垂下双手,默默点头,点了好几次,然后猛地抬手抱胸,倒退一步。一时间,他不懂那代表什么意思,看到她充满警惕的视线,他这才恍然大悟一她现在才发觉自己的睡衣里面没穿内衣。
“你也什么都不记得了吧?”
对于这个问题,她也用问题来回答:“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种地方?这不是你的房间吗?”
他边摇头边回答:“我也不知道,我毫无记忆。”
“毫无记忆……”
“小姐,你想得起自己的名字吗?”
她虽没回答,脸色却变得更苍白。
“果然如此……我也是。”
她左手依然紧抱着胸,抬起右手梳理头发,环顾屋内。长发从指间丝丝滑落,很美,从太阳穴垂下的几根发丝沾在嘴角。他看了之后,脑中忽然闪过“疯女人”这个词,他觉得好像在哪儿看过同样姿态的女人。
睡衣的袖口被撩起,露出白得耀眼的手臂。看到上面有细线般的东西,他不禁靠近,吓得她倒退三尺。
“抱歉,我不是要故意吓你,是你的手臂……”
他退后一步,指着她的手臂说:“你自己看,有没有什么?”
她看着右臂。了解他的话中之意后,两眼瞪得老大。她就用这副表情死死地看着他。
“这到底是什么?”
他靠过来看着她的手。正如他所料,上面排列着神秘的记号和文字:Level7 F-112-a。
他把自己的左臂给她看。
“我也有。”
她眼睛眨也不眨,比对着两边的文字,嘴唇开始颤抖。
“这是刺青?”她凝视着文字问,“摸了也不会消失?不可以碰吗?”
“我也不知道。”
“为什么?”
她的音调开始变高。虽知必须赶快安抚她,但他也找不出方法,只有一连串的不知道。
他好不容易才开口问:“刚才,你脑中是立刻冒出‘刺青’这词吗?”
她又半张着嘴巴仰望他。
“为什么这样问?”
“我醒来的时候,该怎么说呢……好像无法立刻想起这些名词。就好像……就好像那种日光灯,就算按下开关,也不会马上亮起。”
“我不知道,”她右手按着额头,像个孩子般开始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而且我头好痛,痛得要命。”她的眼泪忽然泉涌而出,顺着脸颊滑落。
“我是不是疯了?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哽咽着说出的这几句话,后来成为他们俩不断反复自问的话。
现在只有他们两人,在冰冷的地板上相对而立,走投无路、束手无策。她哭了,而他看着哭泣的她思索着:在这种情况下,我和这个女孩是否亲密得可以抱住她来安慰她呢……
这个答案同样还是没出现,他毫无记忆。然而,他有感情。他决定以这个考虑为优先,用手环住她的肩膀,把她抱近身边。她霎时身体僵硬如棒,随即紧紧地抱住他,紧到生疼。
03
她的恐慌似有平息,眼泪收住了,但头痛仍未消失。
“什么时候开始疼的?睡醒时开始的吗?”
对于他的问题,她双手抱头,缩着脖子回答:“醒来的时候只是觉得有点茫然,刚才跟你说话的时候才开始疼起来。”
她说话时头尽量不动,简直就像抱着一颗炸弹。
“总之,看来你还是回去躺着比较好。我去找找看有没有什么药。”
他轻轻拉起她的手臂,引她往有床的房间走。
“没关系,我可以自己走。”
她既然这么说,他就松开手转身回厨房。定做的柜子、操作台的抽屉,凡是想得到的地方,他全都巨细靡遗地搜寻过。
全是普通的厨房用品——洗洁精、百洁布、水管清洁剂、带柄的刷子、去污粉、垃圾袋。这些东西都随意扔在大抽屉里。架子上有一只单柄锅和一只双耳锅。
在开关抽屉和拉门之间,他发现自己的脑袋开始运转自如,已经不必动不动就停下来确认物品的名称了。只要一看到什么,就能立刻浮现出名称。他想,说不定记忆也是如此。然而,记忆仍然空白,和刚才一样,他连自己的名字也想不起来。这是哪里?那个女孩是谁?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还是不明白。想起来的时候不知道会是怎样?会是一次就恢复全部的记忆吗?还是会一点一滴逐一回想起来呢?
这套组合厨房一体成型,看起来应该很好用,但收纳空间并不大。他没找到任何像药的东西。最后只剩操作台下面狭窄的柜子,他打开一看,那里面也是空的,只有排水管呈扭曲的U字形伸向地板。
他正要关上门,忽然发现门内侧有什么东西。其实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而是个小型塑料网架,可以把东西插在里面,避免危险,便于取出。是网架,这他知道,问题是,是放什么东西的网架?那个东西现在就在他的眼前,插在那网架上,木制握柄朝向他。
他伸手想取出来,他真的想这么做……但他做不到。也想不起这东西的名称。这叫什么来着?他好像知道,似乎立刻就能想起,可是……
“好锐利,非常锐利的刀刃朝向他,周围是…摊摊血迹。”
他有点迟疑,预感到一旦想起将会非常痛苦,比方说……对,就像拔出射进体内的箭矢,还是不要拔出来伤口会比较小。
“不可以用手摸,先放着别动,警察还要采指纹。”
他猛然一惊,这才回过神来。手扶着柜子的拉门,似乎失神了两三秒。
图腾。这个名词突兀地浮现,图腾?插在这网架上的东西就叫这名字吗?
又凝视了一阵子后,他才关上门。他正在找的,是药。
他转而去找靠在对面墙边的餐具橱。分成上下两部分的高背餐具橱是白色的,上半部是玻璃门,下半部有抽屉和拉门。玻璃门内侧又区分成几层架子,排列着餐具,东西并不多:五六个盘子、两套咖啡杯、半打玻璃杯。门一开,气味冲鼻而来,是新的橱柜。在下半部的抽屉和拉门里,也没找到像药的东西。只有一些罐装、瓶装、袋装的干货和快餐食品。如此而已。
“不行,找不到可以止痛的东西。”他站在隔间的门边,只把脑袋探进房里对躺在床上的她说。
她规矩地躺着,两手像小孩一样抓着毛毯边缘。
“还痛吗?”
她的下巴略微动了一下表示点头。
“躺着不动,已经稍微好一点了。”
窗帘依旧拉着,不过因为开了窗,室内温度似乎上升了不少,甚至感觉有点闷热。
“会不会热?”他问。
她在枕上微微摇头。
“好冷,”她回答,“浑身发冷。”
即使站在门边远观,也能看出她的脸色变糟了。虽然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引起疼痛的主因造成的,但显然已非慢条斯理地找药能够解决了,他想。
“还是去看医生吧,好吗?”
没想到她立刻回答:“不要。”
“为什么?”
“太丢脸了。”
他吓了一跳。
“太丢脸?”
“对。喝醉酒,和陌生人在陌生的地方过夜,早上起来什么都不记得了,这种话我哪好意思说,一定会被人家笑死的。”
他深吸一口气,保持镇定。
“你脑中有喝醉酒的记忆吗?”
如果真是这样,就等于打开了一扇脱离目前这种神秘状态的窗子。如果她的确有喝醉的记忆,就表示目前这种状态有可能只是场笑话。
然而,她说:“我什么也不记得。”
“那,你为什么说是喝醉了?”
“像这种情形,如果不是喝醉了,怎么可能发生?”然后,她又用快哭的声音补了一句,“真丢脸……”
他靠着敞开的门,视线移向窗户。
真丢脸——是吗?原来如此,这是多么拘泥常规的感想,他甚至有点气愤。一早醒来,和陌生男人睡在同一张床上,两人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手臂上还莫名其妙地刻着类似编号的玩意儿,而且其中一人还头痛得要死,结果她居然说“真丢脸”。
他把视线转回到她身上,尽量镇定地说:“小姐,我们现在丧失记忆了。”
“丧失记忆?”
“对,这不是什么宿醉的后遗症。而且手臂上还有类似编号的怪东西。你觉得那会是什么?现在已经不容你轻易说句丢脸就放弃求救了。”
说着,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不也把希望寄托在这种乐观的想法上吗——只要再观望一阵子,应该就会全部想起来。所以,他既没喊叫,也没冲出屋,还优哉地在这儿找什么止痛药。
其实在那背后隐藏着“如果慌了手脚随便喊救命,到时会很丢脸,那多讨厌”这种意识。换言之,其实自己跟她一样。她用语言表达出来后才令他意识到这点。
“对不起,我也跟你一样觉得很尴尬。可是,你看起来身体真的很糟,如果放任不管,也许会变得更严重。在这种紧要关头,还是忍受一点麻烦,向人求救吧,要不然干脆叫救护车。”
与其漫无目标地四处寻医,还不如这样更快。
放电视机那头的墙上装了一部电话。他正要朝那边走过去,她却小声地说:“你知道这里的地址吗?如果不知道,救护车是不会来的。”
他猛然往额上一拍:“没错。”
“而且,那电话不能用。”她呢喃道。
他一脸认真地凝视着床上的她。
“你试过了?”
她摇摇头,顿时像被针扎似的皱起脸。
“那,你怎么知道不能用?”
“只是直觉……”
他拿起话筒放在耳边,传来嗡嗡声。
“好好的……”
可以打通呀,他正想这么说,忽然一阵眩晕袭来,脑海中又闪过另一个景象——话筒掉在地板上,被某人捡起来,然后说——
“电话线被切断了。”
“电话被切断了。”她的眼睛虽然朝着他,却没有焦点。
他把话筒放回去挂好。
“你没事Ⅱ巴?”
她依旧茫然看着他。
他靠过去,把手放在毯子边上,探头仔细看她。
“没事吧?”
这么一喊,她的眼睛忽然一亮,吓得想缩回身子,却痛得脸孔扭曲。
“你记得刚才说了什么吗?”
“我?我说了什么?”
即使凑近了看,那仍是一双清澈的眼睛——没有丝毫阴翳。她瞪大双眼,清醒地回看着他。
“这就奇怪了,怪事实在太多了,我看还是需要医生。”
他一离开床铺,她便说:“我的身体还没有糟到连五分钟都无法忍耐。”
“所以呢?”
“首先,你最好趁着还没踩到碎片受伤前,先把花瓶清理一下。”
他转头瞄了一眼碎片,点点头说:“知道了。洗手间好像有抹布,我顺便把地板也擦一下。就这样吗?”
“如果要出去找人求助,最好先换件衣服。”
他这才想起自己还穿着睡衣。
“遵命。”
女人这种生物,判断力好得真是令人生气——他边这么想,边开始捡花瓶的碎片。
04
十分钟后,他换上T恤和棉质长裤,寻找外出穿的鞋子。
衣服在柜子里,数量不多,只有长裤和衬衫,没看到西装之类。同时,面向衣橱的左侧是男装,右侧是女装,整齐地分开挂着。他也稍微检查了一下女装,同样只有衬衫和裙子。衣柜底部并排放着两个扁扁的防虫箱,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内衣和袜子。
这些衣物只有一个特征,即它们全都是新的。
现在还是什么也别想吧,他如此决定后,便挑出适当的衣服,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换上,脱下的睡衣就叠好放进衣柜。
门口有个定做的小鞋柜,打开柜子,里头有一双同样崭新的球鞋和一双看似软皮的白色低跟女鞋。他取出球鞋放在玄关的地上,有一种全新橡胶的气味。
他再次回到房间,发现她缩在毯子下面。
“还冷吗?”
“非常冷。”
他都开始流汗了,她却浑身发抖。
“也许还有被子。”
他四下环顾,发现柜子上面另有对开的拉门,大概是储藏柜吧,伸直腰刚好够得着。拉开细长的柜门一看,左手边就放着塑料袋尚未拆封的毯子,和她现在盖的只有颜色差异,右边则放着一个蓝色行李箱。箱子平放着,提手朝向他这边。
他先拉出毯子,撕开袋子。在床上摊开盖到她身上后,她低声说了句“谢谢”。
“也许对恶寒起不了什么作用,不过再忍耐一下就好了。”
他把塑料袋揉成一团扔在床脚,抬眼又看了看储藏柜。那个行李箱里会是什么昵?
“抱歉打扰一下,你还很难受吗?”
她从毯子底下回答:“稍微暖一些了。”
“你记得你有个蓝色行李箱吗?”
“长什么样?”
“我现在拿给你看。”他抓住行李箱提手,往外拉,箱子出乎意料的重。他有点惊讶,顿时提高警觉,结果箱子几乎是半扯半掉落下来,他把它放在脚边。
“重得惊人,会是什么呢?”他把箱子移到她躺着也看得到的地方。是个没有任何特征、外壳光滑的行李箱,既没有贴标签,也没挂行李牌,只能隐约辨识出“新秀丽”这个商标。
“你有印象吗?”
她默默仰望他,露出“没有”的表情。
“要打开看看吗?”
“打得开吗?”
箱子没有锁。将提手两边的卡榫一按,啪嚓一声盖子就弹起来了。
打开的瞬间,他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
“是什么?里面装了什么?”
她想坐起身子,却立刻叫了一声“好痛”,随即紧闭上眼睛,不再动弹。连旁观的他都知道她的痛苦非比寻常,简直就像被装了铁片的袜子狠狠一击。
他扶着她的肩膀说:“你最好不要动。”
她缓缓睁开眼。
“没关系,好像只有动的时候才会痛,坐起来以后就没事了,已经不要紧了。”然后,她也看到箱子里的东西。
两人都哑口无言。
“这是——什么?”好不容易挤出这句话时,她的声音泄露了真正的想法。
“你忘了这叫什么吗?”
“别开玩笑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他也没心情说笑。行李箱里塞得满满的,全是现金。
“这是怎么回事?”她死盯着行李箱,摸索着用力抓住他的手臂,连指甲都快掐进肉里了。然而,茫然的他却一点也不觉得痛。
“不知道。”回答之后,他想,从刚才开始自己好像就只会说这句话。
箱里放的全是万元大钞。纵向三列,横排五行,扎成一捆一捆的,可是没绑银行的封条,只用橡皮筋捆住。
“有多少钱?”
“要数数看吗?”他看着她,“有兴趣吗?”
“兴趣……不是这个问题吧。”
“嗯。”盖上行李箱的盖子后,他起身抓着提手拎起来。
“你要干吗?”
“我不会拿到哪儿去的,我只是要放回柜子里。”他的确这么做了,并牢牢关上柜门。
“总之,先去医院吧。我们俩最好都尽快接受诊疗。”
她紧抓着毯子边缘凝视他:“会不会有危险?”
“什么危险?”
“那些钱……”
他咬着下唇略作考虑,然后回到她身边,蹲下来与她四目相接。
“你的意思是,那笔钱是否涉及犯罪吧,比方说抢劫或是绑票?”
她没有回答,却移开视线。
“你怕出去以后,尤其是去医院那种地方,说不定会遭到逮捕?”
她毫无自信地望着他。
“你没这种感觉吗?”
刚才还拘泥于一般社会眼光,现在却害怕自己或许是罪犯。还真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啊,他想着不禁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