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只不过是看到行李箱的钱,你别急着下定论嘛。”
“可是,一个正常人手边不可能有那么多钱,应该会存进银行吧。”
原来如此。仔细想想,这也是基于常识判断产生的想法。如果是正常人,不可能把钱藏在屋子里——是吗?
“搞不好只是中了彩票头奖呀,”他对她一笑,“结果,庆祝的时候不小心喝多了,这也不是不可能的呀。”
他自己也明白,这和他刚才说的话自相矛盾。他也不认为这样就能说服她。不过,反正在这里坐困愁城也没用,更何况她需要医生。不,或许连他自己也很需要吧。
眼看她陷入沉默,他隔着毯子轻拍她的肩膀,站起身来。
“你还是躺着静养吧,什么都不用担心。我马上就回来。”
她轻轻抬起脖子。
“哎,我有点害怕。”
“害怕?”
“你要把那笔钱和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吗?”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他总算理解了。
“把门锁上会比较好吗?”
“这样我才可能睡得着。”
他再次轻拍毯子。
“没问题,大门钥匙应该就在什么地方,我找找看。”
说是要找,其实能找的地方有限。厨房刚才已仔仔细细地搜查过,钥匙这种东两也不可能放在浴室或厕所里,所以只剩下这个房间了。桌上只放着花瓶,眼睛看得到的其他收纳场所,就只有电视柜下面的小抽屉了。
这时,他忽然发现:她和我似乎都没有携带手提行李,如果有类似手提包之类的东西,应该会立刻发现才对。
电视柜是那种粗制滥造的便宜货,不过还是有摆录放机的架子,也有收纳录像带的空间。不过,现在那里是空的,散落着细小的木屑。
他蹲下身,拉开小抽屉,里面放了三样东西。他先认出了哪一样呢?他甚至不知道辨识东西是不是按照了顺序。不过,总之他绝对没看错。
他猛然关上抽屉,电视柜被撞得略微移动。他悄悄窥探身后,她没发觉,也没喊他。他跌坐在地板上,又开始心跳加快、掌心冒汗。他眨眨眼,举起手背擦拭额头,深呼吸之后,再次打开抽屉。
最前方放着钥匙,钥匙非常小,一点也不占空间。真正占地方的另有他物——是手枪——黑色、闪着金属光芒的手枪,微微倾斜,呈倒过来的<字形。
他想,这也许是模型吧。如果是模型,枪口应该是封死的。他又想,我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我有这样的嗜好吗?
他没勇气拿起枪。他想用指尖去勾扳机,又怕这样做说不定会击发。保险——对,只要上了保险栓就没事了,可是保险栓在枪的什么部位、哪个可能是保险栓、要怎样才能锁上保险栓,这些他全然不知。
他把抽屉整个抽出来放在膝上。只动了动脑袋,试着查看枪口。枪口没有封死。这么说是真枪喽?
心脏就在耳朵内侧轰然作响。房间里的闷热变得令人难以忍受,他快要窒息了。可是,背上却感到一股冷意,脊椎下面被一只冷得像冰的手按住。那只手越来越巨大,夺走了他的体温。
钥匙和手枪。至于第三样东西,是一条薄薄的毛巾。铺在前两样东西下面,看起来就是普通毛巾而已。可是,如果他没看走眼,那上面显然沾了污渍。虽然只有一点点,却像是抹过什么、擦拭过什么留下的褐色渍痕。好脏的渍痕,简直就像干涸的血迹。
他把右手往棉质长裤包裹的腿上擦拭,抹去汗,手如果一滑就完了。即使把手擦了又擦,似乎还是不够干。
一碰到枪,就觉得冰冷,口中似乎弥漫着一种油味儿。
不管怎样绝不能碰到扳机,不如直接拿着枪更好。他慎重地把枪口避开自己和床铺的方向,有点像耍杂技似的弯曲着手肘,总算把枪从抽屉里取出。直到放到地板上之前,他都屏住呼吸。
仿佛是之前憋了太久,他猛然抓起毛巾。摊开一看,毛巾上零星散布着形状不一的污渍,就像合不得浪费颜料的抽象画一般。把毛巾凑近脸部,有种令人讨厌的臭味。
“那是血,对不对?”
他吓了一大跳。她从床上坐起身,脸色苍白地看着他。
他几乎完全出于本能地移动膝盖挡住地板上的手枪。但她一直盯着毛巾,似乎完全没注意其他东西。
“是放在那个抽屉里的吗?”
他点点头。
她一边皱着脸按着头,一边探出身说:“给我看看。”
接过毛巾后,她开始仔细打量,还凑近鼻子,皱起眉头。
“这个气味,果然是血。”
“你分得出来吗?”
“只要是女人,不管谁都分得出来。”
她把毛巾还给他,非常辛苦地换个坐姿。只要一动头就会痛的状态和严重偏头痛的症状极为类似。
“这下你还觉得我们没涉及不法勾当吗?”
她一脸痛苦,眼睛开始充血,微微泛出泪光。
他默然以对,因为他不知道是否该把手上的牌全都亮给她看。
“不要去医院,我不要紧。”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不要紧。”
“那,至少现在别去,等我再镇定一点。等到傍晚说不定会想起什么,好吗?”
他把手臂搁在床栏杆上,凝视着她。或许,现在还是别留下她一个人外出比较好。
不,坦白承认吧,其实是我害怕出门,因为不知道外面有什么在等着我。
“就这么办吧。”
确认她躺好了以后,他才捡起手枪,用毛巾裹好,略作考虑后,塞进床铺的弹簧垫和被子之间。如果继续搁在抽屉里,说不定会被人撞见。
他把钥匙放进长裤的口袋。走到厨房,先确认门的确锁上了,然后进入洗手间,把头伸到水龙头下方,让冷水当头浇下。虽然连T恤背后都湿了,脑袋却清醒了许多。用毛巾擦脸时,手臂上的神秘文字再次映入眼帘,虽然沾了水,却依旧清晰。你要冷静,你要冷静——他这么告诉自己。她说得没错,再观望一阵子,过些时间说不定一切自然会解决。他把毛巾挂回架上,看着镜子。镜中的男人看起来似乎一点也不相信他这种乐观的推测。
唯一确定的,就是似乎不能去医院也不能找警察。
时间是下午两点二十七分,一切才刚刚开始。
05
客人在约好的三点整准时抵达。
门铃响了两声后,真行寺悦子从厨房的椅子里站起身,跪坐在旁边椅子上的由佳里拿着彩色铅笔,不满地鼓起腮。
“是客人?”
“好像是。”
“真没意思。”
虽然由佳里露出气嘟嘟的表情,仿佛在强调这是小孩的特权,但她还是迅速把彩色铅笔收回盒中,合上着色板爬下椅子。
悦子轻轻把手放在她头上。
“对不起,好好的星期天又被破坏了。不过我想应该不会耽搁太久。”
“那晚餐的约会呢?”
悦子嫣然一笑:“没问题,我会准时赴约,你先想想看要吃什么。”
“万岁!”
由佳里蹦蹦跳跳地上了楼梯。悦子喊住她:“要不然,你先去外公那里,让他帮你一起着完色如何?”
由佳里在楼梯转角处转身说:“那也可以啦……可是,外公每次都把结婚礼服涂成茶绿色。”
“他喜欢素雅的颜色嘛。”
听到由佳里关上自己房门的声音后,悦子才去打开玄关大门。
贝原好子毫不掩饰不耐烦地站在门口,黑白相间的高跟鞋包住的脚尖故意踱出嗒嗒嗒的声音。
“怎么让我等这么久?!”说着她将抹了浓艳口红的嘴唇紧紧抿起。
悦子决定不跟她计较。
“家里有小孩嘛,请进吧。”
悦子请客人穿上室内拖鞋,率先走回客厅。好子粗鲁地关上大门,跟着走了进来。
一进入客厅,好子就不客气地打量四周。简直像我婆婆似的,悦子想,不免觉得有点好笑,因为她回想起今早打扫时,意识到好子即将来访,她比平常更为仔细。
贝原好子似乎对所有女性都会摆出恶婆婆的架势。虽然她并非存心如此,但周遭的人还是难以忍受。
“小操真的不在你家吗?”
好子站着说道。关于这次的事,悦子是在三天前接到好子的第一通电话,从那时算起,她已经问了十几次同样的问题了。
悦子每次的回答也都一样:“小操一次也没来过这里,我也没在其他地方见过她。你要不要先坐下?”
好子打量了一下覆盖着夏季麻布椅套的沙发后才坐下,随即将黑色鳄鱼皮的名牌凯莉包(想必应该是真货吧。小操总是说:“我老妈对于身上穿戴的用品,向来很舍得砸银子。”)紧贴身边放下,从里面取出银色的烟盒和搭配成套的打火机。
悦子在客人用的玻璃高脚杯中倒入冰凉的麦茶,放在托盘上端到客厅,在好子的斜对面坐下。好子每吸一口烟,就在桌上玻璃烟灰缸的边缘弹两下。每次都会有细小的烟灰洒落,甚至掉到桌布上。悦子最讨厌不懂得干净使用烟灰缸的人。
把装了麦茶的玻璃杯放到桌上后,悦子双手放在膝上,但好子依旧只是默默吸烟,仿佛表示:主动开口应该是你的职责。
“在电话中和你谈过好几次,不过这样见面还是第一次。我是真行寺悦子。”悦子说着点头行礼,“我和小操是……”
好子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你和小操是什么关系,我已经从她那里全都听说了。现在我根本不在乎这个,我只想知道小操在什么地方。”
悦子安静地又重复了一次:“她现在在什么地方,我也完全不知情。小操都没有跟家里联络吗?”
好子听了狠狠地瞪着她:“要是联络了,我就不会来你家这种鬼地方了。”
把别人家说成鬼地方实在很无礼,但悦子还是努力隐藏不悦的表情。她想起小操有一次曾经说过:“跟我老妈说话时,最好不要轻易生气。要不然,根本都没时间做别的事。”
“我接到你说小操失踪的电话是九日周四晚间,没错吧?到今天已经整整三天了。”
悦子抬头看着墙上的月历。那是从高山植物摄影集翻印的图片,敏之生前一直喜欢这种月历。即使在他过世后,悦子依然不愿挂别的月历。还特地跑到市中心的文具店大费周章地买回来。
“她离家这么多天,而且连一通电话都没打,之前应该没发生过类似情形吧?”
好子把香烟用力摁熄,又迫不及待地点燃另一根。
“没有。就算外宿,也总是离家一晚就会回来。”
好子所说的“外宿”,小操称之为“排煤气”。
(如果不偶尔排放煤气,我真的会火山爆发。)
“她留纸条了吗?”
“什么也没留。”
“小操离家时带行李了吗,比方说旅行袋之类的?”
好子转开目光,很不悦地哼了一声。
“我根本没注意到那孩子。”说着就用存心找人吵架的眼神瞪着悦子,“那孩子就算待在家里也难得开口跟我说话。只有吃饭时看她有没有下楼,我才能确定她在不在家。所以就算她忽然跑出去了,我也不会发现。”她的语气特别尖刻,是因为带了几分自我辩解的意味。
“这么说来,她不是在九日,而是在更早之前就不见踪影了?”
“我最后一次看到她,是八日晚餐时。后来,大约十一点左右吧,我叫她洗澡,她也没响应,于是我就去她房间看,这才发现她不见了。”
根据小操过去的“纪录”,如果八日晚上外宿,九日应该会回来。好子大概也是这么想的,所以那时才没理会吧。
不料到了九日晚上,小操还是没回家。于是,好子才打电话给悦子。悦子是在深夜快十二点的时候被那通电话吵醒的,而且好子劈头就歇斯底里地说:“叫小操来听电话!”
“这么说来,到今天已经四天了。她会待在哪里呢……”
悦子的脑中浮现出贝原操那精致的五官。大约一个月前,第一次见到小操时,她的感想是,这个女孩比自己根据电话里的声音想象出的更漂亮。小操年仅十七,却早已超越了“长大以后应该会是美女”的阶段,她已然出落成美女了。
“你有没有打听过她可能会去的地方,除了我家之外,比方说班上同学或是男朋友那里?”
“那孩子根本就没有什么同学,因为她几乎不去上学。”
“那男朋友昵?”
“反正都是一群不良少年。”
好子吐出这句答非所问的话后,又伸手去拿烟。
“恕我冒昧,你报警了吗?”
好子嘴上叼着香烟,手上还拿着打火机,顿时瞪大了眼睛。
“我为什么要报警?”
“我以为你已经请警方协助搜寻了。”
“我干吗非得请警方协助搜寻不可?小操很快就会回来了。”
从她的语气听来,她显然觉得如果报了警,等小操自己回来时岂不是太丢人了。
悦子虽然目瞪口呆,却也能理解。这个女人其实并不是担心女儿在外头发生了什么意外,她纯粹只是无法忍受小操擅自离家出走,在母亲不知道的地方生活。如果只有一晚她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这次长达数火,所以她才会生气。
贝原好子大概把占有欲和关爱混为一谈了,她无法容许小操在别处有个比母亲更能坦诚沟通的朋友。她为此发火,首先就选中了真行寺悦子当出气筒,事情就是这样。
“很抱歉,请问,你为什么认为小操会在我这里呢?”
好子不悦地保持沉默。
“小操在家时常提起我吗?”
好子没好气地说:“对呀,她甚至还说‘永无岛’的真行寺小姐,要比你这个女人更了解我。她居然喊我这个当妈的为‘你这个女人’!”
“所以,你才认定她应该在我家?”
好子没有回答,却等于默认了。
悦子叹了一口气,说:“其实,我对小操来说只不过是个朋友。”
好子露出“一点也没错”的表情,然后尖锐地说:“可是,我问你,小操以前来过你这里吧?”
悦子点点头。
“只来过一次。”
“小操她似乎非常信任你。”
“即使如此,我终究是个外人,”悦子明确地说,“小操的心中有我无法涉足的部分。不只是我,任何人都无法进入那个私密的部分。只要是正常人,都应该有这样的部分吧。我不认为随意践踏他人隐私是表达亲密的好方法。”
好子嗤之以鼻。
“我问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要表达的是,小操可以根据她自己的意志和判断来行动,她有她自己的世界。”
“她不过是个小孩。”
“就算是小孩也一样,”悦子倾身向前,“最重要的,我想应该是要让彼此的世界能顺利沟通才对吧。只要能做到这一点,小操是聪明的孩子,我想应该不用担心。
“即使她已经三四天没回家?我看你啊,是因为她是别人家的小孩才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话吧。”
“所以,”悦子忍耐着,“我的意思是,现在真正该担心的不是小操的态度或想法如何。她以前从来没有离家这么久,对吧?说不定是卷入了什么麻烦。贝原太太,你应该去报警,而不是来找我,况且我已经坦率地告诉过你了,她不在我这里。你应该去小操其他的同学、朋友那里打听。就算最后找到小操痛骂她一顿,也总比完全不找要好得多吧?”
事实上,悦子甚至为好子至今居然没想过去找警察而感到惊讶。
然而,好子只露出听到一堆外国话的茫然表情。对她来说,她似乎完全无法想象小操即使什么都没做,也极有可能遭遇外来的灾难或事件。
过了一会儿,好子唐突地打开皮包,取出一本类似记事本的东西,砰的一声丢在桌上。
“这是那孩子的日记。”
悦子皱起眉头。
“是在她房间找到的吗?”
“我本来是找她的电话簿,想也许能查出她的下落,结果就找到这个。”
原来如此,否则也不可能打电话到悦子家来。不过关于这点,好子居然丝毫没有流露出愧疚之情,悦子真是服了她了。
“里面写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你看过了?”
小操的日记本镶着玩具般的小锁,封面有花纹,印着金色的“DIARY”字样。现在.锁已经坏了。
“我用螺丝刀撬开的。”好子不当回事地说,“你也看一下,也许能够发现什么。”
悦子无法立刻伸手,她觉得擅自看小操的日记就等于背叛了小操的信赖。
“你就快看吧,”好子催促她,“是我这个做母亲的许可的,情况说不定很紧急,这话不是你说的吗?”
对于好子的“许可”,悦子敬谢不敏。她在心中暗自决定将来见到小操时一定要道歉,这才翻开日记。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小操的笔迹。不是一般少女流行的圆体字,是稍微有点歪向右下角、清晰秀丽的字体。基本上是一天写一页,不过空白很多。与其说是日记,不如说是简单的记事本,除了“PM.8 LOFT”(生活用品商场)或“去MY CITY购物”之类,类似摘记事项的记述占了大部分。
翻着翻着,发现她只记到八月七日为止,后面是一片空白。七日的记述仅有一行:
明日,到了Leve17,会不会回不来?
“会回不来吗?”这几个字,悦子反复默读了好几次。实际上,小操的确没回来,日记也在这里中断。这么说,小操对于无法回家早已有某种程度的预期了?
悦子抬眼看好子。她正一边吸烟,一边凝视着悦子。
“七日写的这个是什么意思?”
“我怎么会知道。”
悦子翻回到前面,七月二十日那页上也出现过“Level”这个词。
Leve13.中途放弃,真不甘心。
再翻到更前面,她注意到“Level”这个词第一次出现似乎是在七月十四日。
第一次见识到Levell,真行寺小姐◆
悦子把这行文字反复看了两遍。
如果说“Level”这个词不可思议,那后面的“真行寺小姐◆”就更令人费解了。
“抱歉失陪一下。”悦子向好子致歉后,离开客厅去拿放在厨房抽屉里的家计簿。虽只是笔记本形式的简单账本,悦子除了用来记账,同时也当作日记使用,所以向来被她视为至宝。
翻开家计簿一看,悦子第一次和小操见面并邀请她到家里来,是在七月十日。她又翻开小操的日记,小操也在七月十日这页上写着“和真行寺小姐首次见面”。悦子又看了一次八月七日的记述,这才合上小操的日记。
“她离家前夕写的这个‘Level7’令我很好奇,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好子毫不在乎地耸耸肩:“连你都不知道的东西,那我更不可能知道了。”
悦子再也无法压抑满腔的怒火:“贝原太太,你为了令爱跟我这个外人斤斤计较毫无意义,因为小操的母亲就只有贝原太太你一个人。”
她总是紧紧监视着小操,试图掌控她的一切,不这样做就不甘心,宣称这么做是母亲的权利,持续摆出强势的态度,就是母女俩发生冲突的最大原因。
把日记还给好子后,悦子断然说道:“请你拿着这个立刻去找警察。一个年轻女孩失踪四天,绝对不是什么小事,警方一定也会替你想办法。还有,你最好逐一调查一下她的其他朋友。”
好子看起来似乎很不满。她并非不愿听从悦子的劝告,只是不喜欢被人指挥。
“至于我,也会尽量多留意,尽可能地帮你一起找。因为身为她的朋友,我也很担心她。”悦子说完后就起身表示这场谈话已经结束。
06
贝原好子离去后,悦子觉得浑身无力。她替自己煮了浓郁的咖啡,在厨房的椅子上坐下。接下“永无岛”的工作已将近半年,但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问题。她思索着怎样才是最妥当的做法,同时感到非常惶恐。
这份工作并不是自己主动争取来的。丈夫敏之猝死后,以前的老同事为了让每天过着行尸走肉般生活的悦子重新振作起来,遂替她安排了这份工作。
当年和井出敏之认识时,真行寺悦子是个初中英文老师。结婚后她改冠夫姓成了井出悦子。由佳里出生后,她还继续教了一阵子书,可出生不久的由佳里体弱多病,再加上敏之工作繁忙,连周末假日都无暇休息,为替丈夫打理生活,她觉得自己还是待在家里比较好,于是从婚后第二年变成了专职家庭主妇。
敏之是在去年八月十日深夜去世的,前阵子刚过完一周年忌日。他死时,悦子没在他身旁。敏之是在公司的办公室里倒下的,送进医院不久就死了,死因是急性心脏病——三十七岁便英年早逝。
公司工会发行的社内刊物把敏之的死视为“典型的过劳死”,写了一篇严厉检举资方的报道。也许是因为那篇报道,也或许是公司怕悦子提起诉讼,敏之的退职金和抚恤金金额相当优厚。这间刚买了一年的房子的货款,也因敏之生前投了保得以完全清偿,公司的福利金中还有遗属年金,至少目前悦子不用担心日常生活开销。至于存款,和敏之生前健康工作时比起来,甚至有增无减。正因为如此,她才会觉得无比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