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间觥筹交错,应酬响和之声此起彼伏。上官青云颇有深意的环视着屋中的年轻男子,目光定在席正中刚刚落座的十三贝勒身上。
只见十三贝勒颜天宸右手执一把细制檀香扇,左手颇为自得的轻握茶杯,似是在玩味其上的梅花纹饰。凤眼薄唇,面白如玉,鼻庭饱满精致,风流淡雅竟有些似女子。而眼角嘴边的一抹倜傥玩谑,又无疑昭示了他翩翩公子的身份。这样一位令无数女子倾心向往的皇室公子,竟是二十二岁了还未纳正室,的确令人有些不解。
“贝勒爷可是对这茶杯子感兴趣?”上官青云缓步走到颜天宸近旁,微笑道:“这是老臣的侄儿从两广地区带过来孝敬的,还有一套至今未曾启用。您若有意,我叫下人包裹好了送到府上。”
听到上官青云突如其来的问话,颜天宸也不吃惊,显然是早已察觉到了他的靠近。他轻轻把杯子放回原位,抬头便也笑道:“不必劳烦了。只是觉得很似溪宁常用的那套,只不过她那是红梅,这只却是墨梅,一红一墨倒是颇有些搭配。”
“原来格格处也有相似的杯子,改日小女进宫与她叙旧,我遣她給格格带去。”
“早听闻老叔叔千金与溪宁关系亲如姐妹,只是未曾一见小姐芳容。今日特来为郡主庆生,希望不会令在下失望而归。”颜天宸如此说辞,脸上表情却依旧陈静淡雅,不显一丝汲汲之色。上官青云不禁在心中赞叹:早听闻十三十五贝勒具是人中龙凤,今日晤面交谈,果然儒雅非凡。婉枝的这两个儿子,真是…
想到程婉枝,上官青云心中不禁一阵抽痛。他轻叹一口气,却不想自己细微的举动早被颜天宸悉数收进视线之中。颜天宸微微眯了咪眼睛,直视着这位开国首功之臣。以他的功勋地位,就连身为皇子的自己都要敬上三分,恐怕以叔侄相称亦不为过。只是上官青云十分忌讳僭越之举,因而如非特殊之时,君臣之礼仍是不曾减免。
上官青云很快从往事之中回过神来,他朝颜天宸微微一欠身,口道:“老臣这就遣将小女出来,为众宾客奏上一曲,以助酒兴。”
青纱帐缓缓垂下,众人不禁停杯屏息。只见幔帐后面袅袅婷婷走出一妙龄少女,以鹅黄色绸缎半掩口鼻。素白长裙垂及地面,群摆处泛起层层卷卷的细纹。女子缓坐于古琴一旁,玉指轻拂,曲韵已如开春之水般,汩汩流泻而出。
琴声如梦似幻,飘渺难着,席间宾客们已是个个双唇微张,成惊异之色。不知是为奏曲人的脱俗气质,还是为其靑葱十指间的超凡技艺。
看着众人呆痴的表情,上官青云不禁暗自微笑。这弹琴的女子实则并不是上官寒雨,而只是府上最出挑的一位艺姬。这一段抛砖引玉之后,上官寒雨再复出场,那才是真正震惊四座之时。
对女儿,他有这个自信。
正当屋堂里弥漫着轻扬缓畅的琴曲之时,突然有一家丁冒冒失失的闯进了宴席。他一脸惊急之色,步下更是踉踉跄跄,左倒又晃,生生踢到了几把木椅。
上官青云正欲发作,却见那家丁已连滚带爬的伏到他脚下,声音中竟带着哭腔:“老爷,外面围了好多兵。他们…他们说要奉旨搜宅,还说谁敢阻拦,就…就杀无赦。”
上官青云惊得退后一步,额上渗出一丝冷汗。但他毕竟是久经沙场,出生入死之人,因而很快就稳定了心神。他拉起地上的家丁,用威严镇静的声音命令道:“别慌,把头抬起来,一字一句的把事情说清楚。”
话音刚落,门又被一把推开。几个着甲戴盔之人,径自目中无人的踏进了房里。

第四章 何罪之有
更新时间2009-11-1 21:21:55 字数:2554

 上官青云收声打量来人。为首的是个中年的汉子,看样子十分面生,不像是宫里的御林军。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年轻的男子,皆是一脸威严倨傲之色。但看这一行人的表情,上官青云就知道事情很是棘手,更不要说刚刚已被下人事先提醒。但他还是做出一副轻松之态,拱拱手道:“不知诸位今日来此,可也是为小女庆生的?”
“庆生?”为首的军官挑了挑眉毛。看到他腰处别着的蓝色孔雀翎,上官青云不禁打了个寒战,竟是镇西将军苏制鄂的麾下。“这次皇上难道真要置我于死地了不成?”他暗自沉吟,又不禁在心中发出冷笑:“夜柳阿夜柳,没想到你苦口婆心劝我放弃皇位,如今杀身之祸却还是找上门来。”
几个军官的目光于是不约而同的落到了弹琴的姑娘身上,眼中难免露出几分惊艳之色。“上官将军,这位可是您的独女寒雨郡主?”
上官青云沉吟着没有答话,琴姬亦是噤声不言。倒是坐上的宾客有人微微点头,似是表示赞同之意。
良久,军官终于把目光自琴姬身上收回,也拱手拜了拜上官青云:“上官将军休怪在下得罪,今天可能要劳烦您和令千金随我们回点校部一趟。”
“老臣可否请问小将军,如此兴师动众所谓何事?”尽管心中已是翻江倒海,上官青云脸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皇上接到密报,怀疑上官一家串通夷贼,密谋造反。”为首军官一字一句道:“今特派鄙人黄子昕带兵搜查上官府邸,并将上官一家收押待审。”
串通夷贼!密谋造反!这八个字如铁钉一般凿在上官青云的耳中,更凿在他心里。尽管他已经做好准备接受任何莫须有的罪名,但这一条罪状,恐怕真的能将他全家老小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当年国家初定,赏罚并毕。新皇颜炎烈曾许诺三家将军,除非有害国通敌,颠覆皇权之行为,否则无论三家后裔犯下如何滔天罪状,都罪不至死,并永不用刑。上官青云为保妻女平安,更是一向小心谨慎,如履薄冰。而如今…叛国的罪状,真叫他比万剑穿心还要煎熬。
“敢问证据何在?”上官青云哑着嗓子问道。其实他心中明白,皇上走到这步,定是已有十全的把握。
“汝子上官暮风密会萧国暗探,被监军抓在当场。上官暮云拒不服捕,已被就地正法。在他身上搜出将军您的亲笔信函,交待如何与萧夷连兵进京,平分江南。”黄子昕下巴微抬,显是已认定上官青云是卖国奸臣,只是敬他有平定都城之功,因而仍唤他一声将军。
正说到上官暮云被就地正法,那琴姬竟嘤咛一声昏厥过去。旁边的丫鬟忙扑上去扶住,口口声声叫着:“小姐,小姐您醒醒啊。”
原来这琴姬名宿豫,原本乃是走街卖场的艺人。一日在茶馆献唱,却被几个地痞调戏,险些清白不保。正巧上官暮风也在当场,他一身俊逸的武艺,轻易的就帮她解了围。上官暮风将她带回府中,让她做了府上豢养的艺人,从此再不用风餐露宿。她虽长暮风三岁,但感念他的救命之恩,对他芳心暗许,主动要给上官暮风为妾。待这次他回府庆贺完姐弟俩的生日,便要有洞房之实。如今却听得他的死讯,自然是气塞难耐,郁结倒下。
黄子昕只道她是姐弟情深,也不细究。他举起手来,向门外一摆:“上官将军,咱们这就走吧?”
上官青云突经丧子之痛,一时亦有些头昏眼花。但他还是挣扎着说到:“这其中一定有误会,有人在陷害老夫。还望…还望皇上能够明察。”
正说话间,一个着藏青色长袍的身影已然悄然闪出了大堂。做席间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声如蚊虫般嗡嗡作响。官兵只顾满屋翻箱倒柜,没注意到有人离席而去。
妙红寻上官寒雨,从听雨轩一直寻到大堂,经没见到小姐那纤细的身影。正急急回去再找,不想竟偷听到了这样一段令她肝胆具裂的对话。她正踉踉跄跄的向来路上跑,身后却被人一把拽住。
“啊。”妙红发出一阵短暂的惊呼,只是没等声音跑出喉咙,嘴早被一只冰凉的大手封上。
“别惊慌,是我。”刚刚走出宴席的男子压低声音安抚:“快告诉我,你们小姐在哪?”
“林大哥!”妙红的嘴刚被放开,便急忙转身看向来人:“小姐应该在院里赏雪,只是我一时寻她不着。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会有官兵来抓老爷?”
“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时间紧迫,我们须得快点找到郡主,带她离开这危险之地。”
妙红懂事的点点头,忙拉着林南向听雨轩方向疾走。刚步入鲤鱼园里,但见上官寒雨正从雪地里要爬起来。妙红扑上去哭道:“小姐,你怎么在这?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啊。”
她一边扶起上官寒雨,一边轻拍沾附在她衣上的雪尘,急的只是抽泣,却再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林南第一眼看到上官寒雨,竟整个人木愣在了原地。他和她并不是没有见过。一年前上官寒雨染患肺疾,林南随师傅来府上诊治。隔着重重纱帐,他隐约看到了一个身型妙曼纤细的身影,当时已觉郡主气质了得。
而如今面对着面,又正赶上上官寒雨刚刚情绪平复,脸上还残留着一抹红晕。那倾城的颜色,竟让他一时语塞,也忘记了应该说什么。
上官寒雨见两人都是形色匆匆,又都偏偏不置一词,心中不禁着急。但即便这种关头,她也未忘礼数,而是微微欠身,向林南问道:“敢问公子是…”
林南见面前的佳人开口相问,忙回了回神,一时间竟有些羞涩:“在下是陈太医门下学徒林南。今日贵府突生变数,怕郡主有什么差池,特来带您离府,暂避风头。”
“变数?什么变数?”上官寒雨急急的问道,脑中不禁浮现出刚才那黑衣男人狂傲的话语:“今天这张灯结彩之日,就是上官家命断黄泉之时!”
她不禁打了两个哆嗦,刚刚平复的心情又一次被无边的恐惧侵蚀。
“这…一时恐怕说不清楚,还请郡主先跟在下潜出府去,再晚恐怕来不及了。”林南深深低头,一手揽过妙红,另一手揽过上官寒雨,低语一句“得罪”。
上官寒雨还没有来得及问得罪在哪,身子竟兀自轻飘飘的随林南而起,转眼工夫已行走于房梁之上。
“林大哥,你竟然是习武之人?”妙红虽是上官寒雨的贴身丫鬟,但行走毕竟比小姐方便许多,因而与常来府上的林南还算熟稔。今日见一贯文质彬彬的林南,竟有如此矫健的身手,自然是吓了一跳。
林南只是微哼一声算是应答,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园中的官兵身上,生怕一个闪失被人发现了行迹。而上官寒雨亦不做声的看着翻箱倒柜的陌生官兵们,她在心中轻轻权衡了一下,只简短的问道:“我爹呢。”
林南答道:“林某离开时,将军还在大堂里。”
“我可以跟你离开,但走前,我要先见爹一面。”上官寒雨用意外沉稳的声音要求道。
林南对她意外镇定的语气感到十分吃惊,不禁低头看了看怀中娇软的人儿,那面上的表情竟是不可动摇的坚定。林南放缓了脚步,沉吟半晌,点头道:“见可以,但只能在暗处。你答应我,一定不能做傻事。”

第五章 贵人相救
更新时间2009-11-1 21:23:55 字数:2172

 上官寒雨从不知道,原来从房檐顶上,亦可以将屋内的情景一览无余。此刻她正趴在大堂正上方瓦砌的屋顶,从掀开的两块青砖的空隙里,窥视堂内的一举一动。
也顾不得男女有别,林南始终将一只手轻绕过她柔若无骨的细腰,生怕一个闪失就让这妙曼的人儿性命不保。
上官寒雨也无暇顾及两人的姿势亲密,她眼光锁定在上官青云身上,只见他正站在屋子当中,与几个官兵打扮的人交谈着什么。脸上表情的焦急与慌错,虽在外人看来微乎其微,几乎捕捉不到,但映在上官寒雨眼里,已是天塌下来般非比寻常。
记得爹爹唯一一次在她面前表现出软弱之情,还是在娘亲去世的时候。那一月有余,爹硬是将自己锁在娘的卧房里,未踏出过一步。当上官寒雨再次见到她那不可一世,指天挥地的爹时,面前一贯铮铮的汉子,竟像是瞬间老了十岁,鬓角已依稀有了银白的痕迹。
“将军无需多言了。如今证据确凿,您若仍有不白之屈想要申诉,那便待到了点校场,细细说与皇上听吧。”
不等上官青云再答话,黄子昕已然向身后的部下举手示意。两个同样腰别蓝色孔雀翎的下属,鱼贯走到上官青云身后,用略带恭敬却不容动摇的声音道:“上官将军,得罪了。”
上官青云自知多说无益,也举起手来示意身后二人不必多言,只低声说句:“老夫跟你们走可以,只是老夫的家眷…”
“皇上吩咐,上官家一干人等,无论男女主仆,一并带到点校部收押待审。”黄子昕话音刚落,门外便又走进两个官兵。两人在昏迷不醒的宿豫身旁站定,架起女子便向外走。
一旁的丫鬟正欲开口拉扯,见上官青云将头对她轻轻一摇。丫鬟忙又退到宿豫身后,战战兢兢的跟着前人走出了大堂。
“怕是宿豫被当成你了吧。”林南看着被拖架出去的宿豫,语气中也透出淡淡愤恨之意。
上官寒雨知道父亲的“抛砖引玉”之策,当下便已猜到事情大致原委。然而此时她已顾不得宿豫,又急急将视线转投回上官青云身上。只见上官青云也已迈出方阔的步子,缓缓地随黄子昕向大堂外走,那份沉着的体态,竟似与平日间上朝无甚差别。但在上官寒雨眼中,父亲那已略微佝偻的背影,却有一份掩不尽的萧条。
几十年沙场征战,出生入死,一心为国捐躯。老来老来,竟还是逃不过权谋陷害,无端招惹上牢狱之灾。这怎能不叫老将寒心,叫观者痛心呢?
此时,那回廊上往来贯穿的灯笼饰品,似是讽刺一般,在寒风中飘飘摇摇。红红点点,如无根的飞花,在这不属于它们的季节里流离失所。
透过泪水氤氲的双眸,上官寒雨蓦地在来客里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心头禁不住咯噔一下。
他?怎么他也是宾客之一?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瞳,那站立时傲视一切的笔挺舒展,那微微柠起的眉梢,似乎有什么难解的苦痛萦绕于心。
正是方才轻薄了自己的黑衣男子。
只是此时的他,并不再是那身夜行衣的紧束装扮。从头至尾的银白色华服,清楚昭显出他不同寻常的富贵荣华;衣服下摆开襟较短,赤红色的绑腿隐约可见。一头黑发松松束于脑后,坚挺的鼻翼下,一双轮廓分明的嘴唇似笑非笑。
这脸,方才上官寒雨是见到了的,只是那慌乱的一瞬,根本顾不得去看对方人的长相。唯一记得的是他蒙起面时落在外面的双目,那眼神如此犀利,似是直直的便能看穿到人心窝里最隐秘的地方。
顾不上讶异他卓越的容貌,只是细细咂摸男人刚才的话语。显然,这男子早料到上官府会有此祸,再加上他无端出现在内卧附近的花园里,想必更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林公子,门旁那着银衣的束发男子是谁?”上官寒雨回问身后的林南,林南顺她的指尖望去,摇摇头道:“林某亦不认识此人,看身型装扮,应是习武之人。想必是哪家从军的王侯子弟吧。”
上官寒雨正欲再问,已被林南打断:”郡主,此地实在不宜久留。如此迟滞,恐生变故。请随在下出去长做计议吧。”
上官寒雨再回首向院落内望,上官青云早已不见,只剩丫鬟下人们在官兵的吆喝下列队而出。她微合上双目,长叹一口气道:“有劳林公子了。”声音颤抖,似风中飘荡的柳枝,扶扶摇摇。
屋内的颜逸云正站在其兄颜天宸的旁侧,两人都是俊逸非凡,人中龙凤。倘若席间有怀春少女,恐怕看的眼珠都要落出眼眶来。只是此时两人面上表情具是凝重不已,就连一贯倜傥不羁的颜天宸,此刻也是屏息凝神的看着四下里翻找的官兵,不吭一声。
突然耳鬓一振。颜逸云蓦地向上望去,仿佛间一件素衣闪过。他大喝一声:”什么人如此大胆?”正说着,脚已落到院子里面。再向房上看去,已不见半个人影。他沉吟着走回房内,颜天宸低声问道:“你弄出如此大动静,万一是我们的人…”
颜逸云轻轻摇头,显然仍在思索。那一抹颜色,仿佛哪里见过?素白的细纱,裙角处似湖水般泛起清浅的涟漪。
看到颜逸云脸上竟似露出一抹浅笑,颜天宸放下了心,十五一向谨慎,刚才房上的人,必然不是他们的手下了。心上轻松了,颜天宸爱戏谑的本性便有点抬头,低声打趣道:“你傻笑什么,这紧要关头,倒想起姑娘来了?”
颜逸云习惯了颜天宸的奚落,脸上表情也早回复了刚才的波澜不惊。他轻声问道:“东西可放好了?”
“也许,大概,可能。”颜天宸继续道:“你倒好,找了个如花似玉的小丫头消遣,却指使为兄做这深入虎穴之事。我刚才一时气闷,也不知道东西是藏好没有。”
颜逸云见他还是没有正经,索性不再理他。又复用诡谲的眸子盯着往来的官兵,直到见两个小兵手捧一檀木盒子,慌慌张张的跑向门口的黄子昕处,似是禀报了什么,黄子昕脸上亦是一惊,忙将那盒子接了过去。
颜逸云和颜天宸交换了一个眼神。无需多言,此行目的已然达到。
两人不约而同,举步离开了上官家。

第六章 晨钟古寺
更新时间2009-11-1 21:24:15 字数:2074

 若是在春夏盛季。南京城郊应是草木葱茏,莺啼鸟语,景色分外怡人的。
如今虽是寒冬腊月,但银装素裹中,亦别有一番风情。
这是上官寒雨从小到大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自然,往年隔三差五的与爹进山上香,没有一次不是被八抬大轿抬上山的。她虽也颇有怨意在心,但晓得这是爹爹担心她孱弱的身体,也是考虑到她的人身安全,因而从未提出过异议。
不想如今落难在此,却终于得了一次欣赏美景的机会。再想起往日上官青云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照,上官暮雨心中的悲凉之意,更平添了几分。
看到她脸上愁云满布,林南心中升起一阵怜惜,将开口,却发现根本找不到合适的言辞安慰上官寒雨,便只有在心中暗暗叹息一声。掂量好语气,林南故作轻松的开口道:“郡主,地方到了。”
上官寒雨这才从自怨自艾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抬头正见面前一座古寺,半藏半露于阴翳的枝桠之间。这寺庙的模样,竟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无意之间,唇齿已道出名来。
“晨钟…寺。”
妙红也在一旁有些吃惊道:“这不是老爷往日上香之处吗。”
话音刚落,只见寺门出迎出一少年僧人,丹凤眼,扫叶眉,举止稳重,颇有少年老成之色。三人步下停住,目视僧人缓缓走来。
“贫僧宁归,见过上官郡主。”宁归低眉垂首,也多不看三人一眼。
上官寒雨忙双手合十,向宁归还了一礼。他又向妙红、林南简单问候过,宁归微微抬起头,视线只到寒雨脖颈处,便不再上移。
“请三位施主随小僧入见方丈,方丈已恭候郡主多时。”
上官寒雨虽是有一肚子的问号,但却忍在心中,不发一言,只轻轻点头。三人便跟随在宁归身后,穿廊过院,直走到禅房深处。一路上竟不见一个僧人,想必是知道上官寒雨要来,因而方丈早有命令:众僧都居于房中诵经,不得走出门来。
方丈宁心正坐于榻上闭目打坐,听到四人的脚步声,方慢慢睁开眼睛。
“宁心大师。”上官寒雨慌忙和手行礼道。自从五岁那年娘亲病逝于此寺,她几乎年年都要来此烧香祭拜。而她唯一面见过的僧人,就只有宁心方丈一人。
宁心向她微微点头,表情竟有些慈爱。他示意宁归退下,妙红知趣的也随宁归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宁心、寒雨、林南三人。宁心招手让二人也坐于卧榻之上,一旁的矮桌上竟已放好了两杯茶水,正袅袅冒着热气。
“寒雨,我知道你现在满腹狐疑,不如就由林公子先做解释吧。”宁心用一贯浑厚安详的语调说道,在上官寒雨听来,颇有些安抚心神的功效。
林南向宁心微微点头,开口道:“郡主可能有所不知,前些年林某做随军大夫随将军出征,将军因受箭伤,林某用师傅的止血化瘀之法,为将军治疗。后承蒙将军错爱,收林某为义子。将军交待林某,如若上官府发生变故,无论情势如何危及,必先以郡主安危为重。就算不择手段,也要保郡主安全。”
上官寒雨不禁一振,难道爹早就想到会有这一天,因而连退路都为她想好。
仿佛看穿上官寒雨心事,林南又接说道:“将军从未公开过我的义子身份,这样林某也不算上官家人。这样做,一来,在府中有变的时候,林某可以自由行动;二来…”
“二来你可娶寒雨为妻,不用忌讳世俗伦理。”当年上官青云的谆谆嘱托,林南记忆犹新,他时常遣人暗中教自己习武,就是为了在危急之时保护上官寒雨。
只是…
林南侧目望了望上官寒雨,这雪肤花貌,冰清玉洁的女子,怎是他这种凡夫俗子沾染得得?于是后半句话,竟生生吞回了肚里。
上官寒雨心中正自凄凉,并未注意到林南话未说完。宁心也只是闭目养神,并未为异。半晌。他见林南不再说话,只道是他已说完,便缓缓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