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你爹是多年至交,从你出生那日,我便答应过他,无论发生什么事,定对你们兄妹不弃不离。今日他蒙冤入狱,你便在这寺里暂避风头,等你爹沉冤得雪,再出去与他团聚。”
宁心语罢,上官寒雨心中似是突然闪过一个激灵。暮风!她一衣带水的同胞弟弟,现下可好?
“暮风他…他可有被抓住?”上官寒雨怯怯的问道,假装坚强的心,又柔软了起来。
林南心头一紧,犹豫着要不要道出实情。不想宁心已先他开口:“上官小将军已于军中失踪,至今下落不明,你先不必太过担心吧。”
下落不明!上官寒雨的心不仅又揪痛起来。但转念一想,失踪总比被收押拷打要强上许多,又稍稍放下心来。
“寒雨从小养在深闺,人情世故全不懂得,这次爹爹遇难,还请方丈大师、林公子救爹一命,寒雨无以为报,愿尽己所能,偿还两位恩德。”
是啊,她能有什么办法呢,一个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弱智女流,如今遇到这样巨大的变故。所能依靠的,竟只有两个几乎陌生的男人。她虽感到自己无力,却也只有无奈接受,也好再从长计议。
见寒雨起身要拜,林南忙一手拦住,急急说道:”郡主不必客气,将军大人对我恩重如山,我就算万劫不复,也一定要将他老人家活着救出囹圄。”
“本就是无中生有,欲加之罪,何来救或不救。”宁心只屏息凝神,似是自言自语一般:“红尘俗世,权欲相争。有繁华必有寥落,有大喜必生大悲。人生无常,有些注定要来的,怕是谁也改变不了。”
上官寒雨听到宁心这番说辞,痛急攻心,加之压抑许久的恐惧与担心,早是喷薄欲发。恍惚间,就软软的瘫在了地上。
林南忙将她扶起,顺势轻掐玉腕,松口气道:“想必是一时发生太多事情,体力透支。”
宁心轻点一下头,又轻轻摇了一下头,却只开口唤道:“宁归,带两位施主入厢房休息。”

第七章 禅房再会
更新时间2009-11-1 21:24:32 字数:2307

 颜逸云想着刚刚与颜天宸的争论,心中颇为不悦。
听闻他要去晨钟寺,毁了上官青云亡妻的牌位,颜天宸竟想也不想的回道:“万万不可。”
颜逸云眯眼看着面前与自己同母而出的男人,从小,两个人就极端的不像。从长相上,颜逸云更像当今皇上颜炎烈,张狂中带一点霸气,而其兄颜天宸则更多继承了母亲,俊逸多情,风度翩翩。两人一个习文一个习武,颜逸云早早的就离开了私塾,跟随程家的镇北军队在沙场拼较,立下战功赫赫;而颜天宸却一直伴在父皇身边,只会一点防身功夫,但却文采斐然。
如今两人终于抓住机会,得以为母报仇,怎的他却对上官青云的妻子手下留情?
“你难道忘记了,当年母亲是怎样为他们痛苦?又是怎样被上官老贼生生害死?”颜逸云语气虽然淡淡,话里面的刻骨仇恨,却是昭然若揭。
颜天宸摇摇头,他自然不会忘记,得知母亲死亡真相时内心的冲荡与仇怨。
“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上官青云,并非他人。而且今番我们嫁祸于他,也是掌握了确凿证据的顺水推舟。但你要去坏一个过世之人的牌位,未免也太不近人情。”颜天宸看着弟弟,他心里明白,颜逸云一向爱憎分明,他恨得,他就要恨到翻江倒海;他爱的,他就要爱的不计后果。
而上官青云就是前者中的一位,他们的娘亲程婉枝,自然属后者的行列。
“哼,若不是那女人和她那一对孽子,母亲又怎会含恨终生。如今母亲尸骨无存,我怎能让那女人安享阴福。”颜逸云甩手便走,背对颜天宸,哑声道:“你不愿与我同去,那我就自己去,只是日后你休要后悔便是。”
颜天宸知道拦不住他,只得由着他离开。颜逸云终日驻守中原,对皇宫内的勾心斗角,权力角逐自然不甚知晓。其实颜天宸心中明白,这次父皇之所以如此重视上官家谋反一事,很大原因是自己时日无多,担心来日新皇登基后根基不稳,会被别家抢去了天下。
而战功显赫,独霸一方的上官青云,无疑是颜炎烈忌惮的首位。
颜逸云腰下稍稍提气,步子便比常人快了不只一分。只半盏茶的功夫,已从贝勒府来到晨钟寺前。晨钟寺是上官家,世世代代存放牌位之处,只是这晨钟寺的主持,据颜逸云听说,却属是苏家一支。其中原委,外人也都不甚了解。
颜逸云为掩人耳目,也不从正门而入,而是审视了一下寺院的围墙。他快步绕道一处被雪掩埋了大半的残垣,轻轻一跃,便入了内院。
他环视四周,心中不禁狐疑道,怎的大白天的,这院里连个和尚的影子都不见。殊不知自从上官寒雨入住寺中,为得减少耳目,宁心平日更少允许僧侣们在屋外行走。
颜逸云并未细想,本来他也并不害怕被人看到行迹,毕竟自己是贝勒爷,无事来庙里走动在正常不过。怕只怕那样反会多衍生出许多事端来,索性便再做一回潜入之事,他也乐得清静。
沿着墙体一间一间的屋子望去,多是剃了头的小和尚们在屋内打坐。午后刚过一刻,正是和尚做午课的时辰,因而晨钟寺可谓是静上添静,使得颜逸云如入无人之境一般。
一路向禅房深处走,颜逸云凭常理推断,只觉得进贡牌位一般都设置在西边的房里,他便从正北的大殿起,靠西边一间一间的排查。正看到一间房上挂着荫余堂的大匾,又闻得里面香气熏人,显是有香火烧得正旺,便轻轻推门而入。
颜逸云刚跨进屋,一眼便看到了放置在桌台左边程婉枝的牌位。那枣红木的牌子上赫然写着,上官青云之妻程婉枝。牌前一只精致的棺盒,显然装盛着逝者的骨灰。颜逸云表情阴翳的走上前去,一手抓起那木牌,拿在手中,几欲将其当中折断,却怎的都下不去手。
他不禁回想起娘病重时交待他的话,她叫他不要理会上一辈的仇恨,说她并不怪上官青云夫妇二人,说她有两位出类拔萃的皇子已然心意满足。他本是答应了娘的,可当程婉枝被赐死的消息传到他耳中,正在军中的颜逸云心中所有的坚持,瞬间化成灰烬。
但如今,他却如此无能。既然连栽赃之事都已做出,又何必在乎这一点猥琐呢。他从小立志要做光明磊落之人,如今做的确是做了一件又一件见不得光之事。想必是命运弄人,让他终不能挺直腰杆做人。
沉吟良久,颜逸云还是狠狠地将牌位扣在了原位上。他冷冷扫视过一干上官家先人的骨灰盒,低声道:“等颜某阳寿耗尽,再到地府里与你们将新仇旧恨一并理清吧!”
转身走出,一时间,颜逸云的步子竟有些恍惚,忘记了来时的方向。他只是心事重重的迈着步子,也不再避讳是否引人注意。正经过一间厢房前面,隐约竟看到里面坐了个鹅黄衣服的女子。
“怎么这寺里竟会有女人?”他心中不禁一惊,额头也些微皱起。就要走过时,那女人却转过脸来,愁容满面,被窗下的颜逸云捕捉个正着。
竟然是她!
颜逸云不禁侧身躲在窗后。上官寒雨显是并未看到屋外的男子,几日的闭门等待,使得她本清瘦的小脸,更加削减;眼下多了淡淡的黑眼圈,却映衬的她那双杏眼越发大的撩人;鹅黄的小袄,配着她雪白的肤色,仿若佛温吞的泉水,怡人心肺。
颜逸云自是注意到了她倾城的容貌,虽是再见,依旧是心上吃了一惊。但这惊艳之感,很快被更加复杂的感情代替,有好奇,有惊异,亦有杀机。
上官寒雨正自坐在桌边冥思苦想,自从来到晨钟寺,如今已是三天过去。爹那边没有消息,而宿豫被当做她,亦被收押在牢里。据林南打听到的消息说,宿豫因听说暮风下落不明,心如死灰,情愿代寒雨受刑,因而并未说破真身。上官寒雨只道她是要报恩于暮风,却不知道宿豫是因为听说上官暮风已死,跟本就没有了活下去的打算,如今已于死人无异。
正一筹莫展间,门突然被推开。未等上官寒雨看清来者是谁,身子已被一把拽起,贴靠在来人身上。
“你怎么在这?”颜逸云鼻尖靠近上官寒雨鬓角处,低哑着声音问道。上官寒雨身上的那股清新的香气,引得他不禁微微眯起了眼睛。
上官寒雨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突如其来的人,突如其来的问话惊得发不出声来。半晌才发现来人竟然是颜逸云,忙使出浑身力气将他推开。
“你又为何在这里?”喘息间,上官寒雨反问道。眼神直直的落在颜逸云身上。

 

第八章 步步相逼
更新时间2009-11-1 21:24:56 字数:2355

 颜逸云一只手抓住上官寒雨的手腕,把她紧紧的拉向自己,两人之间的距离,几乎连一只小指也插不进去。
他双眼眨也不眨的盯着上官寒雨的面部表情。
若是眼神真的能够杀人,那上官寒雨早已被千刀万剐了。只是不知为什么,这男人身上,总像燃旺盛的火炉一般,每每靠近,就让上官寒雨冰冷的身子感到莫名的暖意。
只可惜上官寒雨此刻身子是暖的,心却像掉进冰窟般冰凉。
“你到底是什么人,是怎么逃出了上官府,又怎么会藏在这里?”难道这女人身份并不一般?否则被人救走也就罢了,怎么居然会出现在晨钟寺中。
“我…我…”上官寒雨心跳快到就要跃出心房来。她在心中默默地念道:“娘,你可要保佑女儿平安无事呵。”再看面前的男人,那充满杀机的表情,明显的警告着:若不给我一个答案,你休想活着离开。
可她还是倔强的把头偏向一边,轻轻回道:“你又是谁,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的身份。”
颜逸云没想到她此时还在嘴硬,眼神中又多添了一份玩味的颜色,这女人果然有胆,都死到临头了,居然还在讨价还价。他举手钳住上官寒雨的下巴,略一用力就又把她的小脸扳向了自己。
“因为我要我杀你,就像踩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颜逸云虽然语气强硬,但不知怎的,却感到自己内心里并不想杀掉这个女人。但面上表情,他确是做足了凶狠。
“我不过是郡主身边的一个丫鬟罢了。”上官寒雨权衡已定,还是决定坚持自己原初的谎言。
并非她要骗他,一开始,她的身份便是他认定的,她又何苦去推翻。
“丫鬟,丫鬟怎么有本事逃出王府,丫鬟怎么会藏身在这寺庙之中。”颜逸云不依不饶的追问道。
“我是来给夫人上香,求她保佑老爷、少爷和小姐度过险关。”上官寒雨不动声色的说道,心中却已是翻江倒海。她这一说,可谓又将自己的性命推到了悬崖边上。她还不知道面前男子的身份,他在事发之日出现于府中**,预言上官一家会万劫不复,接着又出现于宴席之上,衣着华丽。
这男子必然与爹出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究竟他在其中起了怎样的作用,上官寒雨还猜不透。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这男人痛恨上官家入骨。这会听到她说要来为上官家祈福,说不定一怒之下就要将她捏碎。但上官寒雨实在找不出更好的搪塞办法,唯有冒险一赌。赌他没有那么恨,恨到连一个丫鬟也不放过,赌她命不该绝,仍能绝处逢生。
“哼”男人冷笑一声。这笑声引得上官寒雨不禁抖了一抖。颜逸云感觉到怀里人儿的动作,心中竟觉得更加有趣。上官寒雨的话,他找不出什么破绽,况且本来,他就未想过眼前的女子会是上官青云之女。上官家除去女儿和几房侍妾,剩下的女眷便都是丫鬟、舞姬之类的下人。看她这清纯的模样,想必不会是上官青云的妾室,那剩下的可能性,也就属丫鬟最大了。
听到她是来给程婉枝上香,颜逸云心中的确涌起了一丝怒意,但想她不过是个使唤丫头而已,却也不甚在意。
“呵,你倒是挺忠心救主的么。”颜逸云略带嘲讽的说道。
“老爷小姐平日待我不薄,我自然希望能够报答他们。”上官寒雨回道,怕说得太过动情,又补充:“更何况没了将军府,我一个弱女子,也无从依靠。”
“那你的情郎呢,当日莫不是他救你出府?”
“他…他怕受牵累,昨日已回乡下老家去了。”上官寒雨不知自己哪里冒出一个“情郎”,但她无时多想,便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
颜逸云向后微微仰了仰头,这丫头果然是有相好,看着面上如此清纯可人,没想到私下里也做苟且之事。哼,世间女子无不是朝三暮四之徒,母后啊母后,像您那样傻等一个男人到死,真是再稀有不过了。想到这里,心中不禁又有些恼怒,手下的力道加重了几分。
“恩额…”上官寒雨皮娇柔嫩,哪里曾被这样粗暴的对待过。如今实在忍受不住,呻吟出声来。
听到上官寒雨一声娇吟,颜逸云只觉身上一阵酥麻通过,竟有了些欲念。他语气放柔了些,竟颇似颜天宸式般戏谑道:“怎么,死到临头,想用色相勾引本王。”迷乱之中,竟将身份脱口而出。
上官寒雨听得他居然这般误解了自己,真是百口莫辩。也未留心他的口误,忙岔开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谁?”
颜逸云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正自微微有些懊恼。虽说这丫鬟姿色的确令人咋舌,但他颜逸云并非好色之徒,怎么会在这种关头生出邪念。
“你叫什么?”颜逸云反问道,随即又有些悔意,不过一个丫头,何必问名字。
“念柳。”上官寒雨脱口而出。这是儿时爹娘唤她的乳名,她不知道名中有何深意,只是这名字外人极少知道,此番告诉他,倒也不算欺骗。
“念柳…”颜逸云轻声重复道,想当年母后还在,父皇便唤她柳儿。他们自是不知,其实“念柳”二字,本就是为了怀念苏夜柳而取。颜逸云只道是巧合,但心中难免柔软了一些。
“怎么?”见他神情有异,上官寒雨不禁心头一紧,难道他竟听过自己的乳名不成?
“不怎么,这两字取得好。”颜逸云淡淡的答道。上官寒雨不无惊异的看着男子脸上的变化,是悲凉,是无奈,是温存。一瞬间,她竟也忘了身处险境,被那狂放中的一丝温柔吸引了视线。
“现在该说说你是谁了吧。”上官寒雨问道,没有意识到自己无意间放缓的语气。她要问出他的身份,这样才可能让林南着手调查。否则爹的冤屈,恐怕是太难洗清。
只要,他能放她活着。
“你没有资格与我谈条件。”颜逸云再次回复了一脸的冷峻。与这女子在一起,让他三番五次想到亡母,不知是悲,还是喜。只是现下他心中说不出的沉重,已是什么念头都没有,更不要说举刀杀人。
颜逸云眼神阴郁的抒出一口气,竟放开了上官寒雨的身子。
“你…”上官寒雨惊异于他的举动。就这样短短数言放过她了么?还是,他终于要手起刀落,了结了她?
“我劝你不要枉费心机了。趁着姿色尚好,找个人嫁掉。”颜逸云转身走向门口。
他在门槛处停了一停,似是还要讲什么。但终究一个字也没说,举步消失在白色的庭院里。
上官寒雨愣在原地,久久竟回不过神来。
这男人到底是谁。
为什么三番五次出现在她面前。
为什么自刚刚起,他眼里的那一抹悲寥,便不曾抹去过。
为什么自己心里,竟也被他勾起了一丝莫名悲凉?

第九章 身世浮萍
更新时间2009-11-1 21:25:43 字数:2834

 上官青云将被问斩的消息传来时,上官寒雨已在病榻上,昏昏沉沉得烧了三天三夜。
距生日那天过后,已过了半月的时间。这半个月里,林南遍求了所有有能力在皇帝面前,为上官青云求情的人。有苏府的,有程府的;有官吏,有幕僚。上官家的旁系亲戚虽多,但唯恐株连九族,早都远远的躲在了后面。而本就与上官家交往稀疏的程府,更是面露难色,推推辞辞,连口都不愿意开。至于苏府,虽然有苏夜柳这一层关系,但想到当日带走上官青云的正是苏镇鄂手下,便可想见苏府的人是定不会露面了。
其实林南哪里知道,上官青云被定罪,冥冥之中,正和了皇帝的心意。因而就连宫中原本与上官青云交好之人,也都唯唯诺诺,根本不敢讲半个不字。更何况这次上官青云一家谋反,可谓是人赃俱获,根本没有辩驳的余地。
“他们说,给将军定罪,证据有三。”林南深深的低着头,不忍去看上官寒雨支离破碎的表情。
“第一,上官青云之子上官暮风与萧人私下密晤,签立协定,和军攻打南京,弑帝篡权。监军得到密报,将上官暮风截在当场,所谓人赃俱获。其中还发现了上官青云的亲笔密函。”
“第二,在上官家的地下暗室,发现上官与萧人头领来往书信,泄露我国北防军情。”
“第三,上官青云多次私自放走萧人俘虏,并有意隐瞒于皇上。皇上早已接到过密报,派人暗中调查,如今亦有营中官兵为证。”
这三条罪状,条条都是死罪,叠加在一起,已足够普通将士死个十次八次。因而即使犯事的是功勋显赫的上官青云,判处满门抄斩也全不过分。林南虽然一向敬仰上官青云是光明磊落,精忠报国之人,如今看到确凿的证据摆在面前,竟也不知道是该信还是不信。
一直伴在上官青云身边的义子,尚且不能再坚守信任,更何况不知情的市井百姓呢?如今,上官青云四个字,已俨然成了人人喊打之物,就连走街串巷的儿童,也编了歌谣暗骂于他。
上官寒雨从未离过晨钟寺一步,外面的情景她自是不知道。不过听到家门问斩的消息,已经足够把她虚弱的身体推到死亡边缘。如果说最初的四五天,她还认为清白的爹爹定能躲过此祸。那么,当她交待给林南的名字,一次又一次拒绝伸出援手;当对爹爹不利的证据,一条又一条自点校部传出。她终于第一次,也是痛彻心扉的体悟到了世态炎凉,体悟到了绝望到死的滋味。她已经预感到了灾难的靠近,但当林南最终带来了这个消息,她还是没能止住内心的崩溃。早哭的干疼的双眼,又盈满了泪水。
奇迹终于没能出现,生活只是把它最真的那一面直现给了上官寒雨,让她不忍卒睹。但她心下早已做好了打算,只等着最后一刻的来临。
“父亲他,现在在哪?”上官寒雨虚弱的问道,胳膊是那么无力,几乎支撑不起上半个肢体,只能向后倒在枕上。
“怕是已押在天牢里,只等…”明日问斩。林南如此想着,却没能说出来。他担心的看着床上虚弱的女子,怕再多说一句她就会痛的再醒不过来。
“他们真的要把宿豫姐姐…当做我…当做我处死?”上官寒雨颤抖着问道,她怎么能还这样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她应该伴在父亲身边,她应该陪着他走到最后一刻。宿豫有什么错,她是那么多情的女子,为了暮风,连自由也不要。连名分也不要。连性命也不要。
“宿姑娘她…”林南转头看看一旁沉默良久的宁心,宁心虽合着双眼,却仿佛感到了他求助的眼神,便轻点了一下头。
“宿姑娘她昨日已在牢中悬梁自尽了。”林南口中说着,虽只是一句平平常常的话,但却像一把刀子,直捅向了上官寒雨早疼的麻木的心窝。
上官寒雨紧紧闭起了双眼,牙齿咬住嘴唇,泛出深红色的血汁。她何德何能,凭什么让另一个女子代她去死。更何况爹爹屈死,她跟本不想独自偷生在世上,宿豫死的岂不冤枉。她的爹爹便是她的山,是她唯一的依靠,娘死以后,只有爹一人是她所信任,所敬爱。自然她也疼爱弟弟暮风,但那种感觉全不一样。如今的她就像一只离了树干的菟丝子,软软的瘫在地上等待干枯。即便还有口气,也与死人无异了。
她从来不是自私的人,因而如今她不单单为自己痛,更是为上官青云痛。他的一生都献给了国家:爱妻生子,他在军中;孩子百岁,他在军中;妻子去世,他差点没能见上最后一面。他从小教育上官暮风,男儿要精忠报国,要忠君爱民。这样的人怎么会叛国,怎么会再置人民于水深火热之中。
还记得多年以前,还是小娃儿的上官寒雨,看着同样稚嫩的弟弟,在父亲的呵斥下舞刀弄棒。那是她便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父亲更正直,更威猛,更有男子气概的人。
就这样一个男人,在痛失爱妻之后,渐渐隐退在家,想要坐享天伦。一边培养儿子子承父业,一边看着女儿渐渐成人。他做错了什么,皇帝要这样待他,老天要这样待他。
而她呢,从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琴棋书画倒是一样不落。但如今家门不幸,她除了病怏怏的躺在床上,梨花带雨,自怨自艾,竟是什么也做不了。眼睁睁的看着父亲走向死亡,看着无辜的人为己所累。她真是该千刀万剐,死一千次也不算为过。双拳紧握,指甲深深的陷在肉里,细白的皮肉点点渗出血来,却抵不上心中百分之一的痛。
还记得母亲在世时说:“雨儿,你天生容貌姣好,将来一定是被男人万般追逐的人。你虽然见着爹爹对娘亲好,却不知道这世上还有那寡情薄意的男子数不胜数。他们疼你爱你只是为着你的年轻貌美,待他们腻了够了,就可能一把将你推开,连你死活也不再关顾。你要知道这世态总是炎凉,不要因为现在衣食无忧,便叫自己心中软弱,经不起波浪。为娘自是希望你一生富贵安康,但人生无常,你总要自己照顾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