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无儿老弟,你真是太得我心了,我恨不得当场和你结拜为兄弟!”他竟猴子似的从凳子上跳将起来,欣喜若狂。
“白大哥…”
“叫什么白大哥,怪生疏的,以后只管叫我老白!”
水无儿不由得失笑,防心卸去不少,这人,真是天真爽直的紧。


弦动

白灿生性爽朗,囊中富裕又挥金如土,水有儿又爱玩得紧,两人可谓一拍即合,像两个大顽童一般,白灿又一心向水无儿讨教,三人便在绝色楼盘桓了几日。更难能可贵的是,白灿竟完全无视彼此身份之别,只望广交天下好友,便是死缠烂打也在所不惜,水无儿与他纠缠几日,只得认命地承认他是块巨大的牛皮糖。
然而在第四日上,却出了大事。
“锦娘!锦娘!”大福连滚带爬地冲进绝色楼,跌了个狗啃屎,一抬头,便瞧见当家妈妈滚金的裙边。
“嚷嚷什么?还做不做生意了?”锦娘顺手递了碗茶给他,秀气地吐着口中的瓜子皮。
“不…不是…”大福吞下一口热茶,又被烫得叽哇喊叫的,闹了半天,方才说出重点。
“徐…徐大爷昨儿个被人发现…捅死在他们家假山后头啦,发现的时候,尸体都臭了!”
锦娘一惊:“哪个徐大爷?”
“还…还有哪个,就是那天来我们这儿闹事那个…”
“徐大德?”
“啊…嗯!”
锦娘眼珠滴溜一转,心道不好,徐大德一死,衙门必定第一个怀疑绝色楼,只怕…她眉头一皱,瞪向好整以暇的白灿。
白灿正托腮聆听翠笙寒琴曲,却见满座都定定地看着他,不由得愣道:“他们这是…”
水无儿懒洋洋道:“他们怀疑是你杀了徐大德。”
“什么?”白灿大喊。
与此同时,竹帘后峥嵘一声,似是琴弦忽绝,丫鬟们乱作一团。
锦娘也不拐弯抹角,直接一股香风刮过来,正色对白灿劝道:“无论是不是你杀的,公子最好还是尽快离开此地。”
白灿不屑地一哼,正要反驳,却听竹帘后传来冷淡却柔和的规劝:“锦娘说的是,公子还是尽早离开。”
白灿闻言,大而化之的神情竟有些动容,然而此话却更坚定了他留下的决心。
“我白灿男子汉大丈夫,说不走就不走!”
他话音刚落,便见一道青影闪过,矫如游龙,迅如急电,未等他反应过来,已一阵掌风拍过。
白灿慌忙接招,却皱了皱眉,此人招招凌厉却并无杀意,而且还有相让之嫌,只是其掌力之绵远,足见内力深不可测,他行走江湖十多年,竟从未遇到过此等高手。
十招已过,白灿尚在应接不暇的掌影之中,那青衣人便已翩然飘开,跃至战圈之外。在场众人定睛一看,皆瞠目结舌。
锦娘花了足足半炷香的时间才定下心神,心中惊异却并不曾减缓分毫,反而迅速扩大。
这青衣人早已坐在绝色楼之内,也未刻意隐藏,然而锦娘却全未觉察其存在,然而他一现身出来,却又准确而理所当然地即刻攫取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只因…只因此人的长相实在只能用一个词语来形容,即是此楼之名:
绝色!
一瞬间锦娘竟有将他收归己用的渴望。她随即拍掉脑中想法,暗自埋怨道:这可是个男人啊!
不错,那年轻男子一袭青色儒衫,长身而立,黑发如丝绸般由一条青色带子整齐束起,面容精致绝美宛如玉雕,眉宇间却既无阴柔之气也不凸现阳刚,而是悠悠散发出一股朗然和煦之风,如春暖之时苍木新芽之清新和润淡淡晕开,轻轻吹拂。
此情此景,居然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不染凡世俗尘,不食人间烟火。
此刻这绝美的男子,嘴角衔着一朵和颜悦色的笑意,道:“神偷指逍遥,得罪了。”
白灿一凛:“你是…官差?”
青衣男子朗笑出声:“非也。昨夜城北一大户死于暗杀组织“无痕”之手,在下一路查探‘无痕’至此,方才听得老板娘所说,便起意试你一试。”
“试我一试?”白灿不悦地瞪他,“那你试出什么来了?”
“在下可以肯定,白兄绝非‘无痕’中人,徐大德也不是死于白兄之手。适才多有轻慢,还请白兄见谅。”
白灿面色微青,这人所为,已是将他视作砧板上的一块肉,任他处置了,然而他又言行彬彬有礼,而且武功已臻化境,令他不好发作。他憋了半晌,终于冷冷“哼”了一声作罢。
“白兄…”
“别叫得这么亲热!”白灿不耐烦地打断他,“你连我老底都掀了,还跟我客气什么?我告诉你,我现在休养生息中,不做生意,你抓不住我的把柄,除非…”
青衣男子看透他心思,解释道:“白兄误会了,在下本来就无意针对白兄。今日到此,只因在下得到可靠证据,‘无痕’中排行第三的杀手‘迷梦’就在这绝色楼中,徐大德应该也是死于他手。”
白灿却不领他情:“如此大事,为何告诉我?”
“今日在下若想找出‘迷梦’,还需白兄相助。”
白灿转了转眼珠,正想问他怎么个相助法,却见青衣男子已抖手射出一支袖箭,箭尖正朝着西边雅阁。
“不要!”白灿大惶,飞身就要截下那支袖箭。
青衣男子身形微飘,似要攻向雅阁中人,众人正震惊于此变,却见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红影由东侧掠向门口。
红影身法俊秀,转眼便要消失在众人视线中,身形却猛然滞住,直直跌落地面。众人定睛一看,才发觉是那青衣男子隔空凌厉的指力正点中她膝上麻穴。
这一系列的变故,令人目不暇接,待大家反应过来,青衣男子已站在红衣女子——绝色楼芳颜醉姑娘身前,温和出声:“第三杀手迷梦,久仰了。”
芳颜醉恨恨地抬起扭曲的娇颜,出口已不再是莺声燕语:“你使诈!”
青衣男子微笑不语,那表情却倒像是在说:“我使诈又如何?”
另一边,雅阁竹帘被白灿以掌风兜起,将袖箭卷向另一侧,钉入墙壁。竹帘后,翠笙寒惨白了一张玉容,跌下琴座。
气氛冷如寒冰。
“哈哈哈…”座中一人却突然声如洪钟地大笑起来,一边还大力叩着桌面。
“精彩,精彩!好一招引蛇出洞,将计就计啊!”
竟是那日老不正经的老头。
青衣男子并无意外之色,他拱手道:“章老爷子见笑了。”
章老爷子笑毕,又问:“你真是特意为查探此事而来么?”
青衣男子微赧:“七日后我义弟在储秀山庄迎娶宇文家小姐…”
“原来只是顺便啊,”章老爷子不留情面地打断他,语带调侃,“怎么秦庄主要娶亲了?这么大的事竟没人通知我?”
“请柬已送到四川章府,只是章老爷子行踪无定…”青衣男子仍是恭恭敬敬。
“噢,我倒忘了,是我的错。那还等什么?赶紧赴宴去!”
“待晚辈处理完此事,自会在储秀山庄恭候大驾。”青衣男子轻一颔首,又向着芳颜醉道:“芳姑娘,请。”
芳颜醉又怒又气,却又忌惮十分,只得忍气吞声,脚步微跛地走出绝色楼,青衣男子紧随其后。
章老爷子又笑了一回,忽向四周拱了拱手:“那我老章也告辞啦!”
他大步流星走出门去,经过水家两兄弟身边,竟伸手拍了拍水无儿的肩膀,以只有两人可闻的音量笑道:“小兄弟,不简单啊!”
水无儿震了一震,面上有波澜起伏不定。
刚才那青衣男子一派轻描淡写的姿态,心机却深得可怕!
他谈笑风生之间,便将在场之人的行动都预料在心,又从寥寥数言中辟出一条蹊径来请君入瓮。本来凭他一人之力,要逼出芳颜醉必定要费一番周折,而他只是听了锦娘等人一席话,就立马看破白灿与翠笙寒之间情愫涌动,并善加利用,让躲在幕后的芳颜醉误以为他将注意力放在翠笙寒身上,又有白灿从中牵制,从而引她寻机突围。一切都是这么的自然而然,又体体面面。
一切,皆在他掌握之中。
而更可怕的是——
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第三杀手迷梦,应当是两个人!
以青衣男子绝世聪明,绝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而他,竟然就这样放过了那另外一个!
绝色楼中,人生嘈杂渐渐回来,惊魂未定的锦娘清了清喉咙,喃喃道:“他…究竟是谁?”
白灿缓缓站直:“江湖上除了一人,还有谁能拥有此等风采?”
“你是说…”锦娘呆看他。
“百里府青衣公子。”
白灿徐吐心中所想,忽然又恢复脸上惯常的兴高采烈之色,大呼:“这等人物,我白灿若无缘结识,岂不指称神偷指逍遥!”他脚尖一点,竟欣喜若狂掠出门追了过去。
“我也要去!”水有儿与他厮混了几日,沾染上不少习气,竟也跟着跑了出去。
水无儿低头微微思忖了一下,然后缓步走进西边雅阁,看了看面色略为平静的翠笙寒,将竹帘轻轻放下。
“第三杀手迷梦,其实是两个人吧?”声音淡淡回响,他并未漏过翠笙寒脸上一闪而过的杀意。
“姐姐其实本性善良呢,要不刚才的青衣公子怎会放姐姐一条生路?姐姐也是不得已吧?”见翠笙寒厉色又生,他飞快地说
“你…是谁?”翠笙寒迟疑而防备。
水无儿微微一笑,所言之事却与之前话题毫无关联。
“姐姐的琴音过于清冷了些,不太讨好呢,小乞丐今日送姐姐一曲,一谢姐姐慈悲赠财,二谢姐姐对白大哥一片情意。”
言罢,他反客为主地坐在琴座前,竟无视有一根琴弦已断。
翠笙寒愕然。眼前衣衫褴褛的乞丐,眸中一片清明,伸手轻拢慢捻抹复挑,一曲闻所未闻之曲荡漾而出,似是低语,又似窃笑,更像战马踏碎山湖后湖水渐渐趋平,一片小叶悠悠飘落如镜湖面,映入波心。


玉铮

河北储秀山庄。
储秀山庄正逢大喜,庄主流烟掌秦栖云即将迎娶宇文世家大小姐宇文翠玉,处处张灯结彩,喜气盎然。秦庄主广发喜帖,邀请各位武林同道观礼赴宴,连四川章家的章柏通老爷子也不远万里赶来贺喜,这对新人的面子不可谓不大。
若说有一半的武林人士是冲着宇文世家的声望而来,那么流烟掌秦栖云又何德何能请得来那另一半的宾客呢?大家心中清楚,秦栖云本人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庄主,而秦栖云的几位结拜兄弟却是赫赫有名的百里府四公子。秦栖云今日大喜,百里府四位公子到齐,其他武林人士焉敢不到?
百里府在江湖上的地位超然已有百年,无人知道当初为何独独将百里府捧至武林仲裁人的角色,只知百年来,武林中有争执难下或情仇纠缠之事,必定要去百里府对簿公堂般求个公道,而百里府也必定会公正处理,决不偏私,百里府裁定一下,若有不服者,莫说百里府拥有绝对的力量压服,整个武林也绝对会将百里府的公断执行到底。真要讨究百里府为整个武林信服的原因,大概是百里府每代当家公子都如百里青衣一般品性高洁,刚直不阿,却又为人宽厚,善于周旋。传至百里青衣这一代,青衣公子的美名更是传扬四海,不仅仅由于其美玉德行,还源于他完美无缺的外形,令见者惊为天人,再加上青衣公子年仅二十有八,却身怀深不可测的武功,其内功之纯厚深远连许多武林耋宿都自叹弗如。这样的百里青衣,号令武林,谁敢不从?
百里青衣,是名副其实的天下最完美的男人。
故此,许多武林人士赴宴储秀山庄,不过就是想一睹百里府青衣公子的真容。
储秀山庄庄门大开,庄主秦栖云年约二十五,身形修长,略显清瘦,气质温厚,不同于常人,面上却突兀地用一块黑巾遮了半面,露出的右边半张脸横卧了几道刀痕,竟也无法分辨原本的容颜,让人惋惜不已。然而他身着大红蟒袍,满面春风,丝毫不介意将自己的婚事办成全武林的盛事。
庄门外,除了川流不息的江湖各大家的车马,自然还少不了看热闹的人群,寻常生活波澜不惊的老百姓,也想趁此机会看看,所谓的江湖人士是否都是三头六臂。
人群之中,依旧是一抹灰色的身影喘着气要挤到最前面去。
不,是两抹身影!
两个小乞丐都是年纪十五六的样子,浑身污黑,却毫不介意地在人群中穿梭,被他们碰触到的人无不慌忙避开,自然就让出了一条道路。
其中一个身形略高的拽过另一个耳语:“无儿,就是这里!今天可是大户人家娶老婆,连皇帝吃的东西,我们都能吃到!”
“你又知道皇帝吃什么东西了…”水无儿喃喃道。
“我不知道,难道你知道?哼,早知道就不跟白大哥分开了,害我饿了几天肚子。”停了一停,“弄了半天,他才是一代盗神!”
“我…”水无儿正待争辩,却又软了下来,“是,我不知道,是我的错。那你再说,我们要如何进去?我们可是乞丐,哪有大户人家娶老婆,让乞丐入席的?”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一个洋洋得意。“我告诉你,今天储秀山庄庄主娶亲,是武林盛事,连百里府的青衣公子都到了,丐帮又怎么会不到呢?”
“青衣公子…”水无儿口中轻喃。
“是啊,”他见水无儿心不在焉,便在他耳边唤道,“无儿,无儿?想什么呢?”
水无儿刹那间回神:“没,没什么。有儿,我们虽是乞丐,却是不入流的小叫花子,哪有资格加入丐帮?你该不会是想…”
水有儿咧开嘴:“没错啦,我们待会趁乱混进丐帮的队伍里,那么多的乞丐,谅他们也看不出我们是冒充的。”
“可是…”水无儿仍有些犹豫,此种武林盛会不比小偷小摸,万一被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什么?你不想吃烤鸡了么?别怕,最多被人发现,又被暴打一顿,我皮糙肉厚的,一定挡在你前面,不让你受苦。”水有儿勇气十足地拍拍胸脯。
“你…唉…”水无儿无奈地叹气,也不是第一次如此了。
“快看快看,丐帮来了!无儿,你好好跟着我,千万别走丢了!”水有儿小心叮嘱着,牵了他便往人群中挤去。
水无儿点着头,眸光却飘向那一群丐帮子弟身后的队伍,那齐刷刷的红衣红巾,正是江湖第二大帮乔帮的装束,而领头的正是乔帮帮主乔逢朗,他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便继承父业统领乔帮,是江湖上近年来最受人瞩目的青年少侠。此刻,他俊容淡定,神清气爽,面上含笑,向周围的武林人士频频示意。
而跟在其后,一片青色衣袂缓缓飘于马腹之旁,马上之人瞬间引来在场所有人的抽气声。
气质真好…
果然是那日绝色楼中的青衣男子,玉面朱唇,剑眉星目,龙章凤姿,天质自然,身穿青色儒衫,骑跨于白马之上,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门口的礼官亮起大嗓门:“丐帮九袋长老鹿昆冲,乔帮帮主乔逢朗,百里府青衣,寒衣,铁衣,缁衣公子贺!”

※ ※ ※

储秀山庄大堂上一片喜庆,觥筹交错,笑语相接,坐在最上首是宇文家的老夫人苏桂君,其次是其他武林世家的前辈高手,而百里青衣作为秦栖云一方的家长,位置却是偏下了些。
然而青衣公子尊老敬贤之心,确实是令武林同道叹服。
丐帮长老旗下弟子虽然个个仪容不整,围坐在大堂一角的酒席上却也是规规矩矩,丝毫无损武林第一帮的气派,成功混迹其中的水有儿和水无儿只得强忍腹中饥饿,只有趁旁人不注意只是才偷抓一把菜肴藏在怀里。
百里青衣面容淡定,目光却是不曾闲地扫过大堂各个角落,余光睨见手忙脚乱的两个小乞丐,眼神中掠过一抹兴味。
“大哥在看什么?”一旁的百里寒衣察觉他目光之变,笑问道。
百里青衣微扬嘴角,低眸敛去眸中神色:“没什么。”
排行第三的百里铁衣打趣道:“大哥是想起了那美艳不可方物的红酥手吧?今日是她姐姐大喜,为何不见她出现?”
“三哥又在无事生非了,大哥若是对宇文红缨有意,三年前就已娶她进门了,哪会拖到今日。况且那泼辣女子长相尚可,却是草包一个,配不起大哥。”年仅二十的百里缁衣声音平静,话中却是字字针锋。
百里铁衣脸色一变:“你这小子一日不讥讽于我便过不安生么?”
百里青衣温文闲雅的面容终于透出一丝无奈:“三弟四弟,看在栖云义弟的分上,今日可否和平相处?”
“可明明是他先…”百里铁衣大为不满。
“是三哥自己管不住口,怎又怪我直言?”百里缁衣口舌伶俐。
“四弟!”百里青衣再次呵止。他微敛剑眉:“宇文红缨姑娘乃巾帼侠女,你们休要再多口舌,坏其清名。”
“我看此事倒不能责怪三公子和四公子。”斜里插入一道朗笑,声如洪钟,却是章柏通老爷子。
“要怪就怪青衣公子人才太过出众,招蜂引蝶,偏又不近女色,伤透了武林上下多少豪门千金的芳心啊。”章柏通一手抚弄着两个琉璃球,一手抚髯大笑。
百里寒衣虽强自忍住,却还是漏出一声轻笑。难怪江湖传言章柏通言行放诞,为老不尊,果然是名不虚传。
“依我看,照红缨小姐锲而不舍的劲儿,青衣公子早晚都要弃械投降,到时,青衣公子与秦庄主,岂不是亲上加亲,从兄弟变连襟了么?”徐徐摇扇微笑的乔帮帮主乔逢朗,此刻也插进一语。
新郎官秦栖云此时慌忙走过来圆场道:“今日是秦某大喜,诸位怎么反倒关心起青衣的终身大事来了,想来是秦某招待不周怠慢了诸位吧。”
乔逢朗竟不接他的话茬,有意无意地朗声道:“也是。秦庄主想要与青衣公子做成连襟,还得宇文红缨姑娘对得上那青衣绝对才行吧。”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纷纷停箸,半晌,竟无人敢出一语,连席下的水有儿水无儿,也鼓着满口佳肴的腮不敢妄动。
谁人不知,自三年前那场灭门惨案后,“青衣绝对”这四个字已成武林聚会中的禁忌,而今乔逢朗故意重提此事,意欲为何?
三年前,天下第一才女殷悟箫在京城云阁摆下诗擂,挑战天下文人,无人能胜。此事本与武林关系不大,但诗擂当晚,京城殷府竟惨遭灭门!
殷悟箫父母早亡,家中亲人只有一寡居的筠姨娘和病弱的奶娘,案发当晚殷府上上下下包括管家丫环仆人和奶娘在内二十余口全部惨死,筠姨娘身受重伤,至今昏迷未醒,殷大小姐则不知所踪。
此案令江湖大为震动,许多江湖人士至此方知,深为京城文商的殷家原来与乔帮大有牵连,那沉睡不醒的筠姨娘,就是乔帮老帮主的续弦,也是养育乔帮现任帮主乔逢朗长大,情若亲生的继母。而乔逢朗与殷大小姐从小一起长大,兄妹之情更甚于亲生。
案发后,乔帮罄尽全帮之力追查元凶却毫无所得,只知殷府全门乃是死于武林高手之手,所用的功夫却是漠北邪教穹教的灭魂杀。而漠北邪教三十年前就已绝迹中原,使用灭魂杀残害殷府的,又会是谁?
种种线索全部断掉,只留下四个字:
“青衣绝对!”
没错,当日云阁诗擂,红酥手宇文红缨现出青衣绝对,令天下第一才女失尽颜面,而天下儒生则避免了斯文扫地的下场。今日参加储秀山庄喜宴的武林人士有不少都是三年前云阁诗擂的见证人,他们无一例外都清晰地记得,当日殷悟箫展开青衣诗卷,看了足足半柱香的时间,微微叹息,口中嗫嚅,已是难以成句。
“我…我不会对。”
一代才女,终难免败在青衣公子手上。
有人传言,是那当朝状元郎邓清会嫉恨殷大小姐驳其颜面,买凶灭了殷氏一门。
有人传言,是宇文红缨仍恐第一才女对自己造成威胁,才杀之而后快。
有人传言,殷大小姐其实是深藏不露的邪教高手,又好胜心炽,败给青衣公子后因心有不甘,大失常性,疯癫中杀了自家亲人,又流浪天涯。
有人传言,殷大小姐的才智举世无双,那青衣绝对她其实已经对上,只是其中隐含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这才遭人暗害。
还有人传言…
无论传言如何,今日乔逢朗趁秦家与宇文家大喜之日挑起纷争,必是对青衣公子不怀善意。


当年萧鼓 一纸醉梦

众人惊愕无措之际,只见青衣公子缓缓起身,温润的嗓音瞬间响彻大堂,宽厚却铿锵有力。
“青衣绝对不过是青衣一时游戏之作,虽曾许下承诺,却未曾想会引起江湖纷争。百里府虽力量有限,却也不敢妄自菲薄,江湖上不平,不义之事,就算赔上青衣一条性命,也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此话一出,即使是对百里府有成见之人也不得不啧啧叹服。百里青衣丝毫不避锋芒,不挟私心,言辞恳切,将所有担子一揽上身,仿佛数九寒天和煦的冬阳,将整个江湖纳入其温暖的羽翼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