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青衣转向乔逢朗,正色道:“乔帮主,三年前殷府之事,青衣不才,斗胆要管上一管,乔帮主若有任何事用得上青衣的,请尽管开口。”
乔逢朗面有不甘,便冷哼道:“只盼青衣公子言行如一!”大手随意一揖,竟不顾全场众人,转身离场而去。
各大门派面面相觑,都觉得乔逢朗此举不仅驳了青衣公子的颜面,还令整个储秀山庄婚宴难以收场。久闻乔帮行事霸道,连百里府的帐也不买,乔逢朗帮主更是对青衣公子心怀嫉恨,今日一见,果然不虚。
正尴尬处,门外却传来喜娘甜呼:“新人到!”
“这…”秦栖云犹疑地看看青衣公子,仍未从方才的情绪中出离。
上首的宇文老夫人突然发话:“看什么看!还不准备拜堂!”
“是!”秦栖云慌忙垂首。
此时新娘子已由喜娘搀入,百里青衣朗声道:“今日我义弟栖云大喜,青衣在此祝愿两位新人白头偕老,子孙满堂。”他言罢,便退回本位,将空间让与一对新人,大堂中又恢复一片谈笑风生。
披红盖头,身着大红嫁衣的宇文翠玉缓步走前站定,步履中却透出纷乱,有眼尖如水无儿的看见新娘的大红衣袖中甚至淌出一道血色,顺着皓腕直至手心。
大事不好!水无儿心中升起不安,虽不知将发生何事,却也知此处不宜久留,他推推身旁狂吃一通的水有儿:“趁现在,快溜!”
水有儿茫然:“可是…”
“没有可是!”水无儿回身一瞪,目光之厉竟是水有儿从未见过。惊讶之下,水有儿顺从地跟着他向门口溜去。
堂上礼官仍在笑盈盈道:“一拜天地!”
秦栖云面上笑容诚恳,正待掀衣一跪,却听身旁“咚”的一声,他的新娘重重一跪,已自行掀开盖头,仰脸凄然道:“奶奶,翠玉不嫁!”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满堂再次哗然。
“翠玉!”宇文老夫人面容浮上怒色,“当着武林同道的面,这成何体统!”
“奶奶!”宇文翠玉一张冰雪娇颜沾满泪痕,乌发散乱,眸中却是一样未改的执著,“奶奶将翠玉捆绑至此,又逼迫翠玉披上嫁衣之时,便该料到会有此后果!”
堂下又是一片哗声。
秦栖云承受不住打击地倒退一步,露出的半边容颜呈现出扭曲的不置信。“你…你原来不愿嫁我…”
“我…只能对不住了。”宇文翠玉面带愧色地看他一眼,狠狠撇过头。
“你…”宇文老夫人脾气暴躁,正要发作,却碍于武林各大门派在场,只得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是逼迫?你将入秦家门,我也不与你计较许多,快将盖头披好!”
“不!”宇文翠玉轻摇螓首,“翠玉之意已决,此生除了一人之外,谁也不嫁。奶奶…奶奶若再加逼迫,休怪翠玉不孝!”她容貌绝艳,不输其妹,此刻却更有一分摄人心魄的美丽。
“翠玉!”宇文老夫人气急败坏地一顿手中龙头拐杖,大喝道:“今日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来人!”
“慢!”又是一声娇呼,一条黄影窜入堂中。
“谁敢动我姐姐一根头发,我砍了他的手指!”
来者正是宇文红缨。
“连你也…”宇文老夫人捂住心口,不敢相信连遗传自己心性的百般疼爱的二孙女也来与她作对。
“抓起来,统统抓起来!”
“住手!”宇文红缨眼疾手快地抓向一个试图从她身边溜出门去的影子,另一手飞快地拔出长剑架上猎物的喉咙。“谁敢动一动,我杀了这个人!”
她本是情急之下随手抓了一个人质,喝止之后方才看向怀中,这才发现自己抓住的竟是个脏兮兮的小乞丐。“你…你是丐帮子弟?”她有些迟疑。
被她挟持的小乞丐正要嗫嚅出声,另一个小乞丐已大叫着冲上来:“放开他!”
“滚开!”宇文红缨看也不看一脚踢过去,只听那小乞丐哀叫一声,便落在地上不动了。
“有儿!”被挟持的小乞丐凄厉大喊,扭头挟恨看向宇文红缨,一双水眸竟如毒箭刺骨。
“看什么看!”宇文红缨心虚大吼。她本性不恶,但毕竟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家,脾气刚烈,做事不知轻重,顷刻间失手伤了一条人命,心中多少有些不安,然而她自幼娇生惯养,要风得风,寻常人命,当然比不上自己的利害。
情势突变,堂中大多数人都来不及作出反应,饶是武功高深如青衣公子,也只来得及跃前几丈,却无力阻止,他看得清清楚楚,宇文红缨本来是抓向那名叫做有儿的乞丐,是水无儿机警,及时推开他,而将自己拱手送上。
眼见顷刻间去了一条人命,方才或同情宇文翠玉,或赞赏宇文红缨的武林人士都露出不满之色。
“宇文二小姐!为何伤我子弟!”丐帮鹿长老此时出声道。
宇文红缨冷笑:“这一个是顺手,那一个,只怪他不长眼睛自己冲上来。”
“你…”鹿长老正待发作,旁边一个七袋弟子却叫出声来:“他们不是我丐帮弟兄!”
那小乞丐水无儿却不挣扎,安静下来,他眸中悲痛,却并不掉泪,狭长的眼睛微眯着扫过在场的所有人,落在百里青衣身上。
再怎么吹嘘的武林大义,慈悲为怀,结果也不过如此。水无儿在心中暗暗冷笑,心痛如绞。他知道此刻在场的没有任何人会伸出援手,一个无门无派的小乞丐的死,他们并不乐见,但也绝不会舍身相救。
可笑,武林人士打打杀杀,你争我夺,竟用一个无辜乞丐的生命来作为筹码!
百里青衣眸光一闪,水无儿的凝视便落入他如被春日照暖的湖心。
水无儿心中一震,是错觉吗?那个男人的眼神轻柔而浩瀚,像是…怜惜,怜惜而不是怜悯,是平等的,会心痛的那种怜惜。
宇文红缨的厉喝拉回了他的心神:“我不管他是不是丐帮子弟,快放开我姐姐,否则我马上杀了这小乞丐!”
此声一出,在大堂中久久回荡,竟无一人出口阻拦。
水无儿忽地绽出一缕若有若无的笑意,合上双眼,认命般避开百里青衣的目光。
“你们…”宇文红缨有些底气不足,“我不是开玩笑的,我真的会动手!”
“红缨姑娘!”无奈的清润之声缓缓漾开,“不要一错再错!”
竟是百里青衣!水无儿双眸顿睁。
“你…你要阻我?”宇文红缨没料到他会出声,一时恨意陡生,长剑作势就要划下。然而此次百里青衣早有准备,他袍袖一挥,卷起一阵内劲,荡开长剑,脚下丝毫不敢停留地前跃,准确地拉住小乞丐胸前衣襟,将他轻轻带入怀中,再顺势荡开,翩翩落地。
这一系列的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却又在一瞬间完成,当今世上,只怕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做得如此完美,在场许多人都不禁在心中暗叹:好高深的内力,好俊秀的身法!
百里青衣的面上却浮上一缕不自然,这小乞丐的身子,抱起来竟是出奇的柔软。他低头看向水无儿低垂的头,乌黑的脖颈上透出一抹可疑的赧红。
宇文老夫人见势,心中放宽,沉声道:“都闹够了吧?婚礼继续!”
“青衣哥哥!”宇文红缨不甘地大喊:“此事你当真不管么?”
全场目光集中在百里青衣身上,宇文老夫人心中暗叫不好,此事若是百里青衣插手,只怕…
百里青衣沉吟片刻,有礼道:“此事乃是宇文家和秦家两家的家事,青衣…”
“百里青衣!”斜里陡然插进一声尖锐清越的暴喝,定睛一看,竟是那跪了许久,始终静看事态发展的宇文翠玉!
这面容憔悴苍白的瘦弱女子霍然起立,从怀中掏出一物,利索地向百里青衣抖开,而她口中吐出的那句话,更是让在场的所有人在瞬间遍体生寒——
“凡能对上青衣绝对的江湖女子,即是你青衣公子的命定佳人。百里青衣,你这承诺可还算数么?!”
百里青衣剑眉深蹙,同时察觉他怀中的人儿身躯轻轻一颤。
宇文红缨不敢相信的轻呼:“怎么…会这样?”她看向自己的亲姐姐:“你说的那个人,竟是他?”
全江湖人的目光集中于宇文翠玉手中那张雪白的纸张上。
上面有两阕词,上阕正是天下闻名的青衣绝对,而下阕词,的确是与上阕对得再工整不过,可谓天衣无缝。
——去山子松,流湘下月,玉漕银剑,越女三徊。
——来云窃露,凤影低琼,朱唇青衫,姣人一滞。
气氛冷凝,甚至无人敢重重喘气,那浑身艳红的新嫁娘手执诗卷,一瞬间从受尽欺凌的弱者成为天下女子羡煞的幸运儿。
百里寒衣从座位上起身,绕到正面,仔细地凑上去端详宇文翠玉手中诗卷,口中啧啧作声:“嗯,对得真是好工整。这是你对的?”
宇文翠玉冷冷地横过一眼,眼色之厉让百里寒衣摸摸鼻子,没趣地退后。她转眸,再直视百里青衣:“我只问你,你做的承诺,还算不算数?”
百里青衣并不逃避她的眼光,徐徐道:“既是青衣承诺,自然是算数的。”
“大哥!”秦栖云又惊又怒。
宇文老夫人也是惊呆了一张老脸:“青衣公子…要娶翠玉?”
百里青衣不作回答,却看了看怀中乞丐脏兮兮的脸,方才道:“青衣要信守承诺,也要顾及兄弟结义之情,更不敢有违大义,此事牵涉甚广,请容青衣从长计议。”
“这…”宇文老夫人虽有顾忌,却也无法就百里青衣这番话提出任何异议。
“青衣冒昧说一句,当下首要之事是将这受伤的孩子交给我二弟医治,其他的事情,慢慢再议不迟。”他回首示意百里寒衣。大家这才发现,本该丧命的躺在地上的小乞丐竟奇迹般地微微蠕动起来。
“有儿!”水无儿低唤一声,轻轻挣脱百里青衣的怀抱,跑向水有儿。
“请在场诸位做个见证,青衣必会给宇文家,给秦家一个交待。”
“罢,罢!”秦栖云一咬牙,向堂下抱拳道:“诸位,多谢诸位今日来参加秦某的婚礼,婚礼生变,秦某在此向诸位道歉,我与宇文家大小姐的婚事,就此作罢,从今以后,再无牵扯!”
水无儿低首看着奄奄一息的水有儿,轻声问道:“我哥哥,还有救么?”
正为水有儿诊断的百里寒衣微惊地看向他,口中答到:“依我之力,可保他性命无恙,只是…只怕他今后一生都只能在床榻上度过。”
出乎他意料地,眼前的小乞丐却露出一抹微笑:“性命无恙,便好。”
百里寒衣心中升起一丝不舍,道:“小兄弟,你若不介意,就随我们同行上京城可好?你哥哥也有个照应。”除非是他看花了眼,这孩子…没有喉结。
水无儿看向他,却坚定地摇首,半晌才道:“你们带我哥哥去吧,我…我若想见我哥哥,自会去京城找你们。”
“你…”百里寒衣更是讶异,这素昧平生的乞儿就放心把兄长交给他们看护么?
“我信得过你们。”
水无儿直接将他心中疑惑答出。
“你要去何处…我送你一程,可好?”百里青衣不知何时悄然立于水无儿身后。
水无儿瑟缩了一下。
“不…不必了…”他仰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多谢两位公子救命之恩,我哥哥…就拜托了!”他神色痛苦,百里青衣初时以为他是忧心他兄弟,然而马上他便发现自己错了。
水无儿哇地一声,竟喷出一口鲜血!
百里青衣行如疾风,迅速用宽大的袍袖托起他摇摇欲坠的身子。
然而他却像被蜇了一般倒退两步,苍白的唇边带着血丝:“老毛病了,您不必挂意。…后会有期!”
望着他跌跌撞撞冲出门去的身影,百里青衣若有所思。


谁会凭阑意

暮霭沉沉如梦,寒园瑟瑟流烟。
距离储秀山庄婚变已有三月,百里青衣信步穿过曲折长廊,不意撇见绿潭中颓败的花势,而当中竟盛开了一朵翡翠般玲珑的青莲,他微微有些失神。
身笼黑纱,姣丽蛊媚的女子从他身后靠近:“青衣公子可知道,青莲花梵名又叫‘优钵罗’,禅语所言‘拈花微笑’,指的就是此话。”
百里青衣定了定神,转身笑道:“石大姑娘见多识广,青衣不及。”
黑纱女子石漫思浅笑前行,一手抚上翠色的回廊栏杆,眼光投向远方:“悟箫在时,才有‘拈花微笑’,悟箫不在,还有谁拈得此优钵罗,笑得此大智慧?”
“殷大小姐冰雪聪明,自然会吉人天相。筠夫人既已清醒,相信殷府一案很快能够水落石出。”
石漫思沉吟了一阵:“青衣公子实在是个怪人。”
“哦?青衣怪在何处?”
“青衣公子之言,拳拳服膺,字字金矶,可青衣公子其人,却是如罩迷雾,叫人不敢轻信。”
百里青衣失笑:“石大姑娘是说,青衣乃表里不一的伪君子么?”
石漫思娇笑摇手:“漫思不敢。青衣公子说的出口的,就一定做得到,漫思也深信不疑。只是…”
“只是?”
石漫思侧首抚了抚雾髻,不答反问道:“青衣公子十八岁时,便孤身破了杀人如麻的天门寨,解散其下辖七十六座山寨,从此燕赵之地再无剪径之徒,而青衣公子则经此一役扬名于江湖?”
“不错。”
“青衣公子年仅二十一,秋山老人与余踪刀魔两大绝世高手决战嵩山,青衣公子为武林大势平稳,亲往相劝,止息干戈,虽在纠斗中身负重伤,并以一己之力化解两人数十年的仇怨,换来两人大彻大悟,遁入空门,并挫败蔺无过挑拨离间的阴谋,阻止了一场武林浩劫。”
百里青衣扬眉,一时竟不知她意图为何。
“青衣公子年二十四,朝廷受奸人挑唆,重兵进攻风月城,城主凌风月向公子求救,公子一呼百应,整个武林同往襄助,顺利解除风月城之围,并迫使朝廷签订永不进犯之约。而两年前,百里老爷子过世,青衣公子正式接掌百里府,号令天下,莫有不从。漫思所言,可有差错?”
百里青衣注视着她,心头渐趋平缓,笑道:“石大姑娘对青衣的身世知道得如此清楚,倒教青衣受宠若惊了。”
石漫思红唇轻抿,却继续道:“然而比起青衣公子这些千秋功绩,教无数女儿家心碎不已的却还是六年前的青衣绝对吧?究竟是什么样的对子,竟连悟箫也被你难住了?”
“难道石大姑娘也想要试上一试么?”百里青衣温文却意带揶揄。
石漫思娇笑玲珑,笑落了一地海棠:“这却不敢,况且漫思听说,青衣绝对已由宇文家大小姐对出,青衣公子要择日迎娶宇文小姐过门了吧?”
百里青衣低眸扫过石漫思手指轻叩的翠色栏杆,栏杆一侧微见斑驳,还有一片不正常的淡痕,似乎镌刻着几个字,他微愕后一笑:“青衣不过是一无趣之人,于世间追索无趣之事,得蒙垂青,是青衣之福,却也不敢随便误人终身。”
石漫思不禁吃吃笑了起来,声音本来不雅,由她发出却可爱之极,魅惑至极。
“青衣公子果然和她一样,都是爱说漂亮话的人,其实心里却最不喜欢把事情办得如了别人的意。真是奇哉怪也。”
百里青衣朗声笑了起来,正欲张口探得更多关于殷悟箫的事,却被急行而来的百里寒衣打断。
“大哥,筠夫人有话要说。”
百里青衣微一思忖,拱手道:“那青衣失陪了。”
石漫思略略欠身,目送百里家两兄弟离去,而后含笑看向氤氲的寒潭,喃喃道:“这人骨子里是什么样的人,大概也只有你能猜透吧?”

※ ※ ※

自三月前储秀山庄婚宴生变,青衣公子一诺千金,百里府便开始着手调查殷府惨案,而听说京城殷府中已昏迷不醒三年的筠姨娘竟也在百里寒衣的回春妙手下苏醒过来,江湖上人心浮动,却都不怀疑百里府的调查能力。只待筠姨娘神智恢复,便可抽丝剥茧,真相大白。
只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期待真相能够大白于天下。
一条黑影飘入殷府的葱葱树影中,诡若鬼魅。
他身形灵动,气若无声,足下点过庭中几株古松,施施然降落在一间厢房门口。
庭中静寂得不正常,厢房中透出昏黄的烛光,黑衣人挑破窗纸,确定房中人皆处于沉睡中,这才动作轻巧地推开房门,侧身走入。
一个丫环模样的女子趴在床边,而躺在床上熟睡的,正是传说中刚刚苏醒的筠夫人。她面容明艳端庄,纤细柔弱,我见犹怜,仿若牡丹浴雪般令人惊叹的清寒。
来人伸出一指,悄无声息德点住丫环的死穴,她身子一软,便失了气息。而后,他转向筠夫人,正待如法炮制,却犹豫了一下,发出一丝微不可闻的叹息,口中喃喃有声,而后便再不留情地痛下杀手。
就在黑衣人的手指即将触及筠夫人身体的一霎那,一只不知由何处伸来的手准确地扣住他的手腕,力劲瞬间注入他筋脉。他痛叫一声,挣开扼制的同时飘后一丈,定睛之下才发觉方才制住他的竟是他以为已死于非命的丫环。
不,不是丫环!此人发髻蓬乱,身形高大,五官深刻,面上尚带几分暴躁与不满,分明是个男人!
中计了!
黑衣人心下大骇,也不理筠夫人如何,转身破窗而去。
那假扮的丫环也不追赶,皱了皱眉,忽地大嚷道:“就这么个货色,竟然还劳动我铁衣公子男扮女装,大哥,你欠我一回!”
他大摇大摆地踏出房门,果然见到门外守株待兔的百里青衣和百里寒衣已将黑衣人制服,此刻他肩受重创,一大片殷红在迅速扩散。
百里青衣笑盈盈道:“三弟容貌清秀,扮作女子比较可信。”
百里铁衣冷哼一声,本想道:你扮来试试,可信度一定更高。然而想到他一向尊敬的大哥扮成女子的样子,又忍不住转移了话题:“总之我是天生的劳碌命,受伤的小乞丐也交给我,扮女人的差事也交给我。”
就算他大哥生的再好,一向光明磊落,大气凛然的青衣公子摇身一变为娇滴滴的美娇娘,能看么?
百里寒衣带着他惯常的友好笑容蹲下来:“说,是谁派你来的?”
黑衣人却怔怔地瞪住百里青衣:“不,不可能的,你现在明明应该在…”言语清澈悦耳,竟是名女子!
“在宇文府是么?你能得知宇文老夫人请我赴宴,实属不易,不过我中途离席,你却难以预料。”百里青衣仍旧是一派的彬彬有礼,并未上前揭下她的面纱,只因面纱下是怎样的面孔,他已了然于胸。
“可…”黑衣人又待发问,百里铁衣却已老大不耐烦了,他上前一掌揭开黑衣人的面纱,一张清冷如玉的面容映入眼帘,他不由得愣了愣。
拥有这样一张脸的人,断不应是手沾血腥之人!
黑衣人心知大势已去,苦笑:“青衣公子饶过我第一次,必定不会再饶我第二次了吧?”
百里寒衣狐疑地看了百里青衣一眼,而后道:“姑娘,还请将派你来此之人的姓名直言相告。”
她再次苦笑:“青衣公子该知道,我这种人,是不会知道派我来此之人的姓名的。”
“那么,翠姑娘该知道雇你杀人之人是男是女,年约几何,相貌如何了?”
黑衣人——也就是翠笙寒——眸中挣扎不已:“我的确也不知道他是男是女,年约几何,相貌如何。”
百里青衣眸色微冷:“那么方才你在房中所使的点穴手法,是谁人所教?”
翠笙寒惊恐地瞪着他:“是…是那个人。青衣公子…如何得知?”
百里铁衣怒道:“这女人真是多话,快快说出实话,免得受皮肉之苦。”
“铁衣公子大可直接杀了我。”翠笙寒仰起美丽的颈子,肌肤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的色泽。
百里青衣皱了皱眉,却冷不丁听到厢房中传来碰撞之声,他鹰一般迅捷地掠入房中,正瞧见筠夫人还安睡在床上,而一旁的桌上被谁用什么东西打出一个孔来。
说时迟那时快,天外飞来一道如鹤的白影,掠了翠笙寒便飞过层层屋檐,消失在月光之中。
百里青衣转身,百里寒衣和百里铁衣果然都随他进入屋中,一切,正中那白影的下怀。
“青衣公子,得罪了!”远处回荡起一声朗笑。
“我们…竟让她…逃了?”百里铁衣不置信地大吼。
百里青衣深思地看向窗外:“是我疏忽了。我犯了两个错误。”
“哪两个?”
“第一,不够自信。我应当相信没有人能够在我未察觉的情况下进入房中。第二,我错估了另外那人的身份。”
“另外那人?不是那女杀手的同伴么?”